,元小令心中五味陈杂,却昂起头望向路修远,高声道:“我不会输。”
“不知深浅。”林书颂斜眼瞧着元小令,但见她涨红了一张脸,一动不动地望着路修远,一双杏核似的眼睛水波盈盈,他差一点就以为她要落泪。
美男计?林书颂眉头一皱,心想这个元晓果然无耻。
夜里元小令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索性起身点灯,将荼罗山的地图铺平了,细细观摩。
“元晓,你扰到本参军睡觉了。”慵懒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影缓缓移至元小令身前,挡住了灯光。
元小令抬头,却见白参军衣带松散,敞开的胸口露出一大片洁净的肌肤,再看他长发未束,洋洋洒洒垂在肩头,明月一般宁静的容貌就这样呈现在她面前。白参军见她目瞪口呆的模样,索性俯身靠近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案上的舆图,发出心跳一样的砰砰声。
元小令被他吓得向后缩了缩身子,面上飞起两朵红云,“你、你做什么?”
“这么晚了还不睡,就是为了这些小事。”白参军唇角含笑,“你看此处林深树茂,人烟罕至,是不是最适合藏人?”
元小令顺着他的指尖望去,那是一只白且修长的手指,竟像宫中的白玉簪一般好看,难怪人人称他白参军。他手指所触是一个墨点,元小令歪着脑袋疑惑道:“此处?”却忽而豁然开朗,笑道:“我明白啦,谢谢小白!”
白参军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那么,可以就寝了么?”
“嗯。”元晓努力的点点头,一双眼睛亮似明星,哪里还有半点睡意。才躺在榻上就不停地翻来覆去,脑中思绪万千。
“忘了告诉你。”白参军似是梦中呓语一般。
元小令忙竖起耳朵,只听他说,“匪首好色至极。”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林子里,圆眼小兵打了清水进账,却听得咣当一声,水盆落地。清水汩汩流动,四散奔逃。
“元、元参军。”圆眼小兵的眼睛比平时瞪得更圆些。
“还愣着做什么,看看本参军穿着衣服可还得体。”元晓笑眯眯望着他。
“得、得、得体。”圆眼小兵低着头,却不时悄悄抬头望着眼前之人。好端端一个男人,怎么穿着大红的衣裙。虽说这位元爷男生女相,可那击鞠大赛上也曾伟岸卓绝,今日怎么突然扮成女子了,还是个花里胡哨的女子。
元小令亦眯着眼看他,今日不在军中,圆眼小兵脱了平日里的厚重铠甲,如此一看,倒像是京中氏族的清秀的书童。
“你叫什么名字?”元小令眸中笑容肆虐,像是打着什么歪主意。眼前的圆眼小兵不过十六七岁光景,倒是生得细致。
“属下徐让。”徐让被她的笑容刺得睁不开眼,又不甘心地低下了头。
“徐——小让”元小令喃喃道:“今日我要你与我潜入匪窝,你怕不怕?”
徐让猛然抬头,乌黑溜圆的眼睛望向元小令,“元爷,此行太过凶险!”原来她竟是为了与林副将那场比赛才如此打扮。
“你怕了?”元小令细细打量着徐让,年轻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清泠似水,那镇定的神情分明没有半点害怕。
“参军有令,属下定当竭尽所能,赴汤蹈火。”
午后的日头灼热如烈火,林书颂即使是隐藏在树丛中也觉得汗水直流。想到今日一早便在此处潜伏,却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不禁一阵泄气。虽说这伙盗匪神出鬼没,可不至于隐匿至此。正当此时,忽听一人道:“将军您看!”
林书颂从碧绿的枝桠中望去,却见一男一女正向此处走来,像是一对年轻夫妇。转念又想怎会有年轻夫妇来到这般鸟不拉屎的地方,此事太过蹊跷,不禁双目微动,看得更仔细了,细看之下,惊得一身冷汗。那男子秀眉明目,可不就是白参军手下的小卒,那女子清丽可人,却与元晓有九分相像。
林书颂被这一发现惊得目瞪口呆,吩咐左右道:“跟上他们。”
二人远去不久,林书颂左思右想,忽然拍了一把大腿,狠狠道:“好个元晓!”大哥的命令是俘获匪首者为胜,于是元晓那厮便扮作女人,欲擒贼先擒王,亏他还在此处埋伏,想要将那伙盗匪一网打尽。他若躲在此处不出,岂不是被元晓夺了头功!
林书颂踱步良久,忽听探子来报,那一男一女在前方二里处被几个贼人掠了去。林书颂冷笑一声,“跟着那些贼人。”
将军帐中,路修远正与白参军对弈。本是晴好的天气,怎奈白参军忽然觉得浑身一冷,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喃喃道:“是谁在骂我?”
数里之外的匪窝里,元小令无奈地看着徐让被几个贼匪五花大绑抬了出去。为首的那人笑得古怪,“这女子卖到青楼,好歹也有百八十两银子,至于这个小白脸,若是献给老大,岂不是一桩美事!”众人闻言一阵哄笑,更有人伸手便在徐让白净的脸上捏了一把。
元小令看到徐让羞愤欲死的眼神,怒道:“小白你个混蛋,你竟不告诉我这匪首好男色!”
作者有话要说: 圆眼小兵:爷终于有自己的名字啦,咩哈哈哈哈哈!
白参军(默默垂泪):作者欺人太甚,我堂堂白爷为何连个姓名表字都没有?
☆、擒贼先擒王
夜幕降临,林书颂一马当先,却见不远处幽径上时断时续闪着亮光,星星点点蜿蜒前行,绵长深远。他不禁朗声笑道:“元晓啊元晓,你也算个聪明人,只是比起小爷我,还差些火候”。随后向下手军士嘱咐了几句,众人得令,一面随那火光前行,一面掩去地面上的痕迹。
元小令的双手背在身后,被人用一根粗重结实的麻绳捆着。目光所及之处是一间破旧的柴房,大门紧闭,唯有一个窗子,隐约透出些月光来。想到自己一路上洒下白磷,待月黑风高之时,这磷火便会指引一众军士悄无声息地进入匪窝,可是几个时辰过去,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元小令前后思虑,只觉心中一片冰凉,若等不来救兵,只得自救。被捆绑在身后的双手一阵绞扭,自袖中摸出了一把匕首来,那是离家时书韵姨娘所赠,她曾说过,出门在外,保护自己最重要。
夜色无边,一行军士顺着地上的光亮向前行进,直至一片闪动着荧荧火光的谷地。常言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前方探子来报,那片谷地正是贼匪的藏身之处。林书颂心中得意,将军士分为两队,一队随他正面突击,其余自后面包抄。若说这伙盗匪,果然隐藏得够深,这山谷形如龙蛇逶迤,静谧似无人之境,若不是元晓那小子留有暗号,恐怕十天半个月也找寻不到。
一想到元晓,林书颂不觉暗自笑了起来,那小子今日扮成娘子模样,倒是俊俏,想必匪首见了也会有三分喜爱,谁想这“女子”会将军士引至此处?可惜这些盗匪,恐怕再难见到明天的太阳。记得在城中听书之时,常闻刁民恶匪占山为王,为首的必定是个凶悍莽夫,打家劫舍欺男霸女无所不做,想来今日这恶匪头目,说不定掳了元晓做个压寨夫人呢。
林书颂想要仰天大笑,心中却忽然一沉,若那悍匪发现元晓是个男子,该将如何,是否会恼羞成怒杀了他,亦或者将他……不由回想起元晓在路修远房中沐浴,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薄薄的中衣,还有昨日她触碰他的颈项,那触感温柔似女子一般,林书颂年纪虽轻,却也知京中权贵也有豢养娈童之癖好,若是元晓被那匪首侮辱,该当如何?她的一颦一笑一怒一嗔,在他面前一一浮现,林书颂双手握拳,低声道:“火速前行!”
将士得令,在月光下疾行穿梭,好似一只奔腾的猛虎,下一刻便露出尖利的爪牙,欲将面前的猎物撕个粉碎。
麻绳断裂在一旁,元小令揉了揉酸痛的手臂,却听到门口隐约传来人声,想必是有人把守在此处。她环顾左右,后退几步,望着高处那个小小的窗子一跃而上,她是谁,她可是琴棋书画一样不通,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的元小令啊!
身子被卡在窗子里,不上不下,元小令闷哼一声,翻了出去,刚刚松了一口气,隐约听得不远处似有喊杀声传来。她的身形在黑夜中掩藏,一个箭步上前,将匆忙奔跑中的一个瘦小贼匪擒下,低喝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贼匪只觉喉中有一丝腥甜,颈项冰凉一片,吓得浑身颤抖,“有,有,有官兵来犯。”
元小令心中一喜,又道:“今日被你们抓来的男子被带到了何处?”
贼匪不敢撒谎,忙道:“回禀、禀大侠,他在老大房里。”
“在哪里?”元小令心中一急,怒道。
“就是那间,最大最高的屋子。”贼匪战栗道:“小人不敢撒谎,请大侠、大侠饶命。”
“好说。”元小令笑道,随即用力在他后脑一击,那贼匪便软绵绵瘫倒在地。
此时周遭乱成一团,贼匪们各个持了兵器冲杀出去。有个汉子慌忙跑到匪首屋外禀报,“老大,老大,官兵打进来了。”喊了许久不见回话,索性一脚踹开房门,却见屋内烛影摇红,一个白衣少年站在床前,徐徐回首,明亮冷清的眸子冷不丁和大汉相对,杀气乍现。
汉子被那少年的眼神吓得魂飞魄散,“来人呐,老大……”话未出口,少年轻挥手臂,几缕寒芒破空而来。汉子不可思议地望着胸前的血色,轰然倒地。
“小让,小让!”自打元小令看到门口的死人时,发疯似地奔跑,却被门槛绊倒,噗通一下趴在地上,怀中藏着的两个馒头毫无征兆地跳跃出来。
“你……”眼前多了一双素净的鞋,恰好与那馒头撞在一处。
元小令抬头望去,见他一袭白衣,明亮的眼睛似珍珠一般,却还是来时模样。徐让望着脚下的馒头,忍不住嘴角抽搐。
元小令见他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救兵来了,快,我们走。”不由分说自地上爬起,拉起徐让的手便向外跑去。
“禀将军,所有盗匪已被我等擒下。”前来报讯的士卒高兴不已,官兵几次围剿均铩羽而归的一窝贼匪,竟被他们一网打尽,今夜一战,真是大功一件。
林书颂的侧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可曾发现今日被捉来的两名男子?”
士卒摇头,“未曾发现。”
林书颂低头不语,面容被隐在黑暗中,他深吸一口气,大吼一声,“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不知道今夜何来这么大的火气,林书颂来回踱步,却忽见地上晃悠悠站起一个人来,不由分说大步上去掐住那人的脖子,咆哮道:“今日被你们掳至此处的人哪里去了?说!不说小爷宰了你!”
那贼人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见四周皆是兄弟的尸首,心中悔恨不已,定是今天掳了不该得罪的人来。可是为何每个人都要拿他开刀,造孽啊!他双股战战,腿间早已是濡湿一片,竟然吓得尿了。
“在……在老大房中。”临了还不忘伸出颤颤巍巍地手,指向那最高最大的房子。
“什么?”林书颂怒目圆睁,原本愤怒的脸上多了杀气。他猜测不假,元晓果然被那匪首带去,此时外面乱成一团也不见她的踪迹,莫非她果然……若不是他想看看她的好戏,故意拖延时间,掩去了她的记号,此时此刻,他何以会如此焦急。
夜色下,元小令与徐让一路奔跑,忽听得一人撕心裂肺的高吼。元小令不禁抱怨:“三更半夜,叫魂不成?”话刚出口,却听“元晓”二字悲怆有力,仿佛从云端传来。
“小让,你可曾听到有人唤我?”元小令十分疑惑。
“确是唤你。”徐让道。
“……真的不用回去看看?”她依然有些迟疑。
“不必,自会有人替你殿后。”徐让的声音坚毅笃定。
棋盘上黑白两字势均力敌,路修远唇角露出少有的笑容,“我果然还是无法胜过小白。”
白参军亦是低笑:“如若今日又是平局,当真无趣。”
沈英人还未到,风风火火的声音早就传到帐中,“元晓回来了!”
“她?”身旁的孙岚显然无法相信,“她竟比林副将还快!”
路修远眸光一黯,手中的黑子莫名跌落,却是一招臭棋。
白参军忽而一笑:“修远……你悔否?”
路修远无奈地摇头,“大势已去,我不悔。”
作者有话要说:
☆、万紫千红楼
话未说完,元小令便冲入帐中,大红的女装还未来得及换去。众人头一次见到她如此打扮,皆是一惊,唯独白参军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笑得放肆。
“我赢了!”元小令笑靥如花,掩饰不住的兴奋。
“何以见得?”路修远薄唇微动,吐出几个并不那么让人高兴的字。
徐让上前一步,将一物掷入帐中,那圆滚滚的东西在地上翻腾了几圈,终于停下。众人定睛一瞧,却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下手狠毒,刀法精湛,想必这匪首临死前毫无痛苦。”白参军啧啧赞叹, “元参军武艺高强,真令白某大开眼界。”
路修远亦有些好奇地望向元小令,目光却越过她,在徐让身上牢牢锁住。
直至三更,林书颂俘获了一干贼匪,大胜而回。他来得匆忙,单薄的衣衫沾染了晨露,进帐后头也不抬,单膝跪在地上,有些赌气道:“元晓确是比属下快一步,既然已经立了军令状,我林书颂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走了便是。”
在场诸位面色各异,均不做声。虽说林书颂是个小小副将,可他却是当朝太尉林皖之的儿子,东阁大学士林书落的亲弟弟,若说因为在军中打赌被逐出军营,传出去岂不成了笑柄。一时间进退两难,众人望向端坐中央的路修远,见他风轻云淡, “此行乃是外出集训,一切事务回到仓中大营再议。”
一场戏剧化的赌局便这样结束。月冷星稀,东方渐白,折腾了一夜,不知不觉间天色已亮。元小令与林书颂并排站在荼罗峰顶,冷风习习,她不禁拉紧了衣裳。
林书颂望向身旁并不高大的白面少年,他是那么单薄,比宫里细腰的美人还娇小几分,怎就有天大的胆子孤身诱敌?“你与那匪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