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你不是说要讨水喝吗,人呢?”
“小姐!”
还好,没想象中的绝情啊……
淳儿兴奋地起身,赶紧推了门进去。厅堂的方桌上,摆放了一水壶和几个杯子。
“谢谢翟先生。”淳儿抢先杏儿一步,亲自倒了三杯茶,“先生也请。”
捧着杯子,淳儿不由地观望起四周。
屋子的外堂布置得极其简单,除了日常最基本的摆设,东边榻上放了一个木质棋案,西边有一架子旧书卷,架前是一丈长的朱漆书案。案上除了笔墨纸砚,还有几幅画作。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了。
放眼棋案上的黑白纵横,棋局上显现的攻守进退之势实在是妙不可言。
看来翟老将军闲暇时喜欢研究棋道。难怪了,北堂景昭的棋艺如此了得,也不看看是出自谁之门……
淳儿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恰好撞上翟老先生打量的视线。
他是要下逐客令了吧。
“丫头。”
“诶,翟先生。”
“陪我下局棋吧。”
老先生的语气晃悠悠的。淳儿闻言,心下一喜。“是,那晚辈就献丑了。”只要翟老先生不急着赶她走人,有时间,就有希望……
不过,她可能赢吗?
☆、第九十二章 给他惊喜(2)
蓦地棋案一空,黑白子开始纵行。屋内一片茶香竹影,半晌只闻见落子之声。
“呵呵……”突然,老头掩须轻笑起来,“这‘进而不可御者,冲起虚也’是那小子教你的?”
“是我仿学的,功力还不够,被您看出破绽了。”淳儿有些不好意思,径自取下了几个白子。
“这棋法是有点他的味道。”轻点着头,老头注视着棋案悠悠道,“丫头,你记着,拾遗补缺自然是好,可有的时候,兵非益多,惟无武进。”
翟老先生是暗指她轻敌冒进了?
注目处,只见老头手中白子一入,她布阵的一片黑子被杀了个精光。
淳儿心下连连叹服,就没赢过北堂景昭,她要能赢了翟老将军才是怪呢……
“行了丫头,休息一阵,喝口茶去吧。”翟老先生也不再动子,只是笑意涔涔地朝她示意道。
“哦。”淳儿恭敬地点点头,几步前去满了茶杯。
那画……
人走过案台,见画上有花草树木,鸟兽虫鱼。显然是老先生随兴几笔,却生动非常,充满野趣。
“下面还有几幅,也是老夫的随意之作。”
淳儿见翟老先生突然如此慷慨,感到异常的欣喜。轻手掀开画作,发现先生笔下,除了草木藤萝,还有桌椅器皿、街巷百态……
“丫头你以为它们如何?高雅,抑或俗气?”
“……”
翟老先生这问题,真真是太刁难人了。她还说老先生开始对她友善来着……
“说吧,说实话,老夫不会生气。”
淳儿暗暗自嘲。罢了,已经不枉此行了。今日再怎么着,也算见着大圣人了……
“淳儿是个大俗人,闲时不过寥寥几笔,不懂画。”画间流连,淳儿淡笑道,“先生问我俗雅,晚辈实在不敢擅言。或许,这俗雅本是一体。大雅寓于大俗,无俗也就无雅,不俗也就不雅,一切尽了本色就好。我想,也只有与它知音相逢的一刻,才是惊天地、泣鬼神的。”
“……难得你有心,替我向王上问安吧,老夫在山里为他祈福。”沉了的眼又睁开,老先生缓步过了来。
“翟老先生?”淳儿望着来人,露出难以置信的笑容。
“别高兴太早了,丫头。你倒是给老夫看看,你挑的是哪幅?”
“就这福了。”放眼一看,这画取意民俗--松柏下,仙鹤和神鹿伫立。传鹤为长寿仙兽。《相鹤经》称其“寿不可量”,《淮南子》注:“鹤寿千岁,以极游。”鹿亦为长寿象征。鹿与鹤在一起,谐音“六合”;与松柏长青之树组成图案,表示“六合同春”,象征吉祥、安康、长寿。
脸上的皱纹绽开,翟老先生慈祥的笑意融在脸上:“丫头,喜欢便拿去吧。”
“真的?淳儿谢过先生大恩。”
“谢你自己吧,丫头。”翟老先生已是把画放进筒里,交至淳儿手中,“天色不早了,你也要赶着下山了。”
“今日是淳儿的不是,多有打扰了先生。”
“呵呵,真有闲情不妨来看看我老人家吧。但要荷包,怕是得等明年咯。”
淳儿感激笑着,翟老先生还是没完全放过她呢……“我会的。还有,我保证来年不会把推车再给撞了。”
伴着西斜的日影,淳儿拜别了翟老将军。
人和人的交情真是很奇怪。
这么短短半日相处下来,她还真喜欢上翟老将军的性情了。
怎么办,竟有些舍不得了……
“小姐,刚才我在窗外看着,好险呢。”
“是啊,隐士高人都有自己的脾性。更不要说是像翟老将军这样的前辈。”
“万一小姐说的不中他老人家意,怕是拿不到这画卷了。”
“那也没办法呀。这世上多少事情不都要讲求个机缘巧合吗?只能说,这次是老天眷顾,算我们走运吧。”
“嗯。”
沿路下来穿过石洞,顶上下滴的水珠打落地上,溅起滴答之声。
快到了……
“呀,小姐,我们马呢?”
“是啊,怎么会不见了。”洞口外,淳儿见拴马的树丛一片糟乱,两马匹已经不知去向。
杏儿脸色一变,着急道:“从留下的痕迹看,估计是有虫兽经过,我们马许是受到惊吓跑掉了。”
“惨了,这万万之一的可能竟是给我们撞上了。瞧这天色已是暗下,我们此刻走下山去怕是早黑了。”
“是啊,小姐,连最近的驿站也离这山口好一段呢。”
“何止啊,我虽然带了令牌出来能够入得了城门。等回到王府,也是深更半夜了。”
“小姐……我们还是走吧,只能硬着头皮下山了。”
淳儿点头,脸色一片黯然。“……有得必有失,突然发现老天公道得很呢。”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只好打起精神来往山下赶。
……
事实是,她们二人已经在尽可能地加快脚步了。
可下山的时候,天色完全是一片漆黑。唯一庆幸的是,山下零星分布着些许农舍,农舍中隐隐透出的光能让淳儿感觉到还有人气。
“杏儿,你说我是不是错了,出来的时候多少该知会北堂景昭一声的。”
“人算不如天算了,或许王爷能找到我们也不定。”一路朝最近的驿站走去,杏儿回身慰声道,“这路黑,小姐可是当心了。”
“倒是你啊,前头给我开路才是要当心了。唉,我承认,北堂景昭有时候是给人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感觉。可杏儿,你当这唱大戏呢,什么天大的巧合都能给我们撞上了。”
“小姐,咱们如今不就给撞上了嘛。”
“呵呵,那倒是。”
二人玩笑开来,纯当驱散这一路的寂寞担忧吧。毕竟,她和杏儿可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啊。
该带芙蓉出来的。
不,不行。芙蓉虽能护她周全,却是北堂景昭带出来的。芙蓉知道,难保北堂景昭会知道。不过她现下倒是希望他知道了……
隐约中,达达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
“小姐,不会真是王爷吧?”
是吗?
感觉,不太像。
淳儿心下忐忑。希望只是一般的过行之人,可别碰上什么贼人才好……
马车上的亮光越渐明晰,车夫很快于二人前面停了下来。杏儿的嘀咕声停在耳畔,二人抓着的手蓦地一紧。
“淳儿。”
“是江世子诶。”
☆、第九十三章 给他惊喜(3)
“尚之大哥,怎么会是你?”感觉像是在做梦般,什么蹊跷的事情都让她给撞上了。
江尚之拉过帘子,人从马车上下了来。
“上次一别,我一直在京都。”为淳儿掀开帘子,江尚之温和地笑了,“来吧,先上马车。”
“……哦,好。”
杏儿犹豫了片刻,只是坐于帘外。
马车很快动了。
“想你的时候,忍不住会去那河边雅居再坐坐。”
“我是想问--”
“知道你一定会好奇。”江尚之倒是先开了口。脸上的笑容一如清风般宽慰人心,深眸里闪动着难言的情愫,“淳儿,你相信缘分吗?”
“……大哥这是在说什么?”
淳儿瞬间躲闪的眼神显然是刺痛了江尚之,他温和的笑意中带着淡淡的自嘲:“我是指,今日在城门,老天让我见到了你。或许是苍天眷顾我心吧……抱歉,我跟了你一天。”
你好像变了,淳儿。
上次一别后都发生了什么?
因为北堂景昭吗……
半晌,江尚之只是静静地靠坐在淳儿对面。清雅的容颜映入眼帘,至少现在,她眼中该是有他的……
“谢谢你,尚之大哥。不是你,我今日回不来了。”愧疚的情绪涌上淳儿心头,江尚之先前似有所指的话语却是让她笑得僵硬了。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吧。
我心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把北堂景昭装得满满的了。满得容不下第二个人……
可是,真心爱一个人,不就该是这样的吗……
但我们之间不该是静默的。
是啊,说什么都好。
淳儿从惆怅的思绪中回来,染笑道:“我前阵子碰到件有意思的事情。”
“说说看。”
马车上言笑声浮起。
似乎还是和从前一样,寥寥起了数语,便会引出一番佳谈。可淳儿你发现了吗,不知从何时起,少了分自然的味道。
……
“只能把你送到这了。”巷弄口处,马车停了下来。
“除了谢谢,我不知道还能跟大哥说什么。”淳儿抿唇冲江尚之笑笑,“我下去了。”淳儿抢先一步掀开帘子,可腕上传来的热度却让她心头猛然揪起,“大哥,你--”
“路上小心。”
“我会的。”
越来越不想松开……
手肘微动,江尚之到底还是把手抽了回来。怔怔地望着佳人背影坚定的离去。一声长叹下,江尚之不由泛起一丝苦笑。
如今她的离去,是要投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吗?
当年在南钥,他送她回孙府时,那种相谈甚欢,余兴未了的感觉仿佛还在昨天……
“世子?”
“走吧。”
……
“尚之大哥他终于是离开了。”
“小姐,我们也走吧。”。
“嗯。”
大哥,你这样,我会难受的。淳儿从巷弄的黑暗中走出,赶紧向昭王宫回去。
“王妃,你可回来了。”淳儿人刚出现在昭王宫,芙蓉和玲珑便激动地小跑了过来。
“快去告诉王爷。”
“是,芙蓉姐。”
“王妃,我们这一整天都要担心坏了。”芙蓉身后尽是一张张神色慌张的面容。
“是我不好,可是我也是不得已的。”罪过了,早料到会是这情景,可谁让她的马给跑了呢。
“王妃,王爷人在前殿了。”玲珑似乎有意在提醒她什么。
“疲惫了一天了,我要去沐浴。”淳儿装作不在意地往前走着。她能想象,北堂景昭一定气坏了。这“恃宠而骄”“自以为尊”的“罪名”她是铁定要被冠上了。
她现在去见北堂景昭不是往火坑里跳吗?
她才不要呢。
“王妃--”
“芙蓉你想说什么。”见芙蓉脸上挂着忧色,突地几步赶在了她前面,淳儿骤停了脚步。
“王妃--王爷今日傍晚从宫里回来,寻不到王妃身影,发了很大的怒气。”
“是啊,王妃。随园里的宫人如今都是战战兢兢的,免不得受严罚了。”玲珑见状,也赶紧上前解释。
“半个时辰前,芙蓉偷偷去问了尔槐少将,说是再不见王妃踪影,王爷就要派人大肆搜城了。”
“我知道了。杏儿,把东西给我。”
“是,小姐。”
淳儿轻吁口气,随即领着宫人去了前殿。
满殿的金碧辉煌,却在黑夜的笼罩下散发出冷刹肃穆的味道。金丝红毯两边,跪着脸色苍白,大气不敢出的宫人们。鎏金的宝座上,北堂景昭似一只随时会暴发的豹子,冷冷地睥睨着整个殿堂。
这算什么--
给她好看?让她知道,违逆了他北堂景昭,触怒了他北堂景昭是多么不可饶恕的罪责吗?
“你们都下去。”淳儿神色平静,可一种委屈却大感无言的酸楚却猛然溢过心间。她不过是……“我有话对王爷说。”
一地的人微动了动,依旧停跪在原地。
“下去。”
北堂景昭低沉的声音一出,殿上众人才连连道着恩道闪出去。
真不愧是北堂景昭带出来的人啊……
低眉速退的脚步留下一殿的沉寂。甚至教淳儿觉得,沉寂得诡异。那双探求的星目已然让她觉得有些冷,有些不安。
北堂景昭在等她开口吗?
“原谅我今日的莽撞。”淳儿晃了晃手中的竹筒,沿阶而上缓缓道,“看了这个,我想你会原谅我大半的。”北堂景昭如此恼怒,至于嘛……“喏,你自己看。”淳儿咬了咬下唇,在北堂景昭身侧站定。
见北堂景昭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教淳儿越发感到委屈了。
她差点就回不来了的。
要不是--要不是那个让她心悸而深怀愧疚的“缘分”,要不是尚之大哥城门外的蓦然一瞥,她此刻走不走得到最近的驿站还是个问题。
胸中激起愠怒,淳儿忍不住鼻子一酸,猛的便转了身。下一刻,腰身的骤紧让她陷入一个温存的怀抱。她想要辩解,却在张口的同时被一个掠夺性的深吻探入口中。
霸道胁迫得不留她一丝反抗的余地。
一时间,淳儿神经绷紧,思绪凌乱。胸口上下起伏着,她微喘着气息。
北堂景昭是因为,紧张她?
看在他如此担心她的份上……
手上一空,纤纤素指不由得环上了北堂景昭的背脊。
她在热情地回吻着他。
惊异的波澜在深邃的瞳孔里放大,缠绵不休的亲吻在顷刻间灼烧起来。
半晌,炽情的火焰才渐渐停息。
依偎在北堂景昭怀里,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