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那段伤痕累累的日子里，她有想过不要猴子的－－一个个不带祝福的眼神一次次地伤透了她的心。为了那一时之气，她拼尽权力也要保下那孩子。
如今想来，她好像错了。
那孩子，独立、淘气，又乖巧，偏得跟了她这么个不合格的娘亲……
想着，腮边已是一片冰凉。朦胧中，她听到了夜半的更声。
次日一早醒来，淳儿开口便问了令牌的事。
“小姐，王上那边没来人。”杏儿皱了皱眉，探求道，“怎么才好呢，小姐？”
“不行，我要想办法出去见他们，不要等了。”
“小姐是不是有主意了？”
“不好说。杏儿你怎么想的？”。
“现在的情况，怕是得……得冒一次险了。”降低了音量，杏儿试探着开了口。
淳儿扬起一笑，突的有了主意道，“杏儿，你偷偷到御药房帮我传了李公公过来吧。”
“李公公？”
上次小姐生病，跟着太医们过来的人中是有这么个人……
“御药房专门出宫的人手中不是有个李公公吗？”
“放心吧小姐，我一定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任务。”
“看你的了。”相视一笑，淳儿赶紧趁着这档子时间梳洗用膳。
……
“小姐－－”
“你们几个先退下。”
“是。”身后几个宫女原地行了礼，应声退了下去。
“小李子见过娘娘。”太监朝淳儿一拜，恭敬说道。
“李公公多礼了。”定了定气，淳儿直视着那太监道，“可知本宫因何事寻了公公来？”
“是。”太监依旧低着头，谨慎地等待着后文。
“李公公是怎么想的？”
“这－－”太监仰头，赔笑着应道，“娘娘有事念及奴家，是奴家的福气。只是－－这事儿万一被王上－－”
“那就不要万一。”
“明日午时前会有出宫的车队，人不多。”
摊上这事儿，他就是千万般不敢也不得不做啊。
他们局外人虽不清楚娘娘和王上间的事情，也听闻眼前人几次三番触怒龙颜，可王上始终没把这娘娘怎么样……换作是别的女主子，怕是早被……
难保眼前人会是他日的大主。这横竖都是死，还不如冒个险投诚示好得了。
“听闻御药房掌事的徐公公要告老回乡享享清福了。”
“娘娘，是有此事。”
“依本宫之见，李公公是后继人中最合适的人选。”
“奴家谢过娘娘大恩。”临地跪下，太监面露喜色。
“公公言重了。这高位之人嘛，必然得是个会办事的，哦？”
“谢娘娘大恩。小李子谢过娘娘大恩……”
“退下吧。”
“是。”
☆、第十二章 她要出宫（2）
“小姐－－你也别太担心，一切会顺利的。”
“谢谢你杏儿。”淳儿深吸了口气，苦笑道，“其实我好希望明日午时前高公公带着令牌会出现。”
……
一日下来，淳儿和杏儿已经悄悄做好了出宫前的准备。
清晨，淳儿早早就起了身。
“没办法了，令牌还是没来。我们行动吧。”
“小姐怎么不再多睡些？今日怕是有得折腾了。”
“睡不着啊，异常的亢奋。”梳理完头发，淳儿拎起身一旁的太监服比划起来。“不是太合身，但也勉强了。”
“时间太赶，否则该改一改的。”
“杏儿，今日那边的情况怎样？”
“说是王上和几个亲信大臣今日去了驸马府。”
一阵摆弄后，主仆二人前往御药房汇合准备出发。
“小李子见过娘娘。”太监见人一到，赶紧参拜。
“免礼吧。为了掩人耳目，该省的就省了吧。”
“奴才遵命。”
放眼过去，三架马车，除了李公公，后边两车驾那还跟着四个小太监。太监让开一道，掀了马车上的帘子道：“一切请娘娘放心，娘娘请上车。”
“对了，公公。今日的车驾最迟何时归来？”
“傍晚宫门合上前必须赶回，若是惊扰到了上头怕是要有后患的。”
“好的，就有劳公公了。”
“娘娘言重。”
二人上了车，只听得李公公一个令下，车驾前行而去。
一路下来，还算顺利。御药房的有专门的令牌，之前几道关卡的守卫在见了令牌后都让行了。只是越近了王宫大门，这守卫就越森严。刚刚才过的一道卡，守卫们是掀了帘子检查才放行的。
到底是“做贼”心虚啊！
淳儿与杏儿在车架上，不敢有过多的言语，只盼着赶紧出了宫门。
“停车－－”
又是一道关卡。
微掀开帘子瞧去，这已是最后一道门了。
众多陈列的兵士看得人心口一窒。
“怎么回事－－”领头的将士大步朝他们过来，声音在阔大的场地间听得格外震耳。
李公公和几个跟班小太监早已下了来。李公公朝那将人一揖，咧开笑恭敬的答复道：“回大人，是御药房例行出宫采集药材。”
“这次出去的人比以往少得多呀。”
“是是是，前几批采集得差不多了，这次也就再添置些补齐罢了。”
“车上都有些什么？”一手抚着腰上的佩剑，将士正色问道。
“哦，还有俩看东西的跟班和一些杂物而已。”瞟了眼深青色的帘子，李公公依旧一副笑脸，“您看是不是让我们赶紧出去早点办了事，早点回来啊。”
“不行，例行公事。人马上下来，兄弟们上去查。”
“是。”
车上二人闻声，赶紧掀开帘子跳下车驾来。淳儿瞧了眼李公公，不觉暗自吁了口气，这戒备还真是没得通融。
“头儿，没搜出什么可疑的东西。”好些个将士上车搜了一会儿，冲领头的将人回复。
“好的，公公得罪了，请公公慢行。”将人不卑不亢地说着，伸手示意一行人归位离去，“放行！”
“是。”
“王上回宫－－”
一行人正要过去，只听得前方突的传来这么一声。
王上！
刚刚落定的心弦揪起。淳儿说不出地惊愕……这世间何以有如此凑巧的事情。
越是不希望它发生，它就越是在最关键的时刻“要人命”一样地发生了。
“王上回宫。”
徐行的马匹朝朱门奔来，一干人等闻声纷纷垂首下跪。
“御林军恭迎圣上回宫。” 铁蹄声缓下，跪迎的将士高呼起来。
“平身吧。”
那声音利落中透出王的威严。淳儿伏在地上，余光瞥见北堂景昭一行数十人。北堂景昭跨着逐风列在为首开路的几个将士之后，身后是他的几个心腹大臣和护卫。
“今日可曾有什么异样？”
“回王上，今日暂无异常。”
“好。”锐利的目光扫略了四周，北堂景昭一手紧执着马鞭，目光落于眼前一干人身上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王上，是御药房出宫采集的车队。”将士答话的同时，北堂景昭的视线定格在了李公公身上。李公公一个警觉，赶忙接话：“见过王上，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奴才等人乃是御药房的人，此番出宫采集药材。”
不知是心虚还是她过分敏感，淳儿虽然跪离李公公好长一段距离，但她分明感觉到了李公公的身子似乎在微微地抖。
看不到身侧的杏儿是个什么状态，但她感觉到了内心骤长的不安。
没事儿的，紧张什么呀。
淳儿暗暗给自己打气。
马蹄声渐渐而起，北堂景昭也没再出声。
他们要进宫门了，再忍忍，再忍忍一切就好了……
暗念叨着，不觉瞅见袖口处隐隐露出的半个玉镯子。糟糕，是她大意了。来时竟然忘了取下她的玉镯子。淳儿心下一惊，赶紧一点点地把镯子隐进袖口中。
可这么个小动作偏得就不偏不倚地被经过的北堂景昭捕捉到了。
不好的预感笼罩在心间。
加上这身形，不会是……
“王－－”为首开路的将士正要开口，只听得“咣当”一声，一只玉佩从逐风上掉了下来。众人眼里，也就是王上的东西突然掉落。
李公公本就神经绷得老紧，一下子立马觉察到了不对劲，赶紧开口道：“王上，让奴才帮－－”
“不必了，你帮孤王捡起来吧。”
话语稳当当地落在淳儿头顶上了。难道说，已经被北堂景昭发现了……
一瞬间，淳儿只觉得脑袋似炸开般一片空白。
如果他如约给她令牌，她至于这样绕着弯子出去，至于弄得这般狼狈吗？明明是他故意为难她在先，又偏巧得又让他给撞上了嘛……
都到这地步了，她豁出去了！
起身，葱葱细指抓起地上的玉佩，淳儿几步上前递向马上之人。“王上，您的玉佩。”那声音，那人儿－－这一抬头，两道视线似冰火交锋，激起二人心中阵阵热浪。
“早点回宫。”
“恭送王上。”
马蹄声从淳儿身侧掠过。
别人看不出来，可尔槐是看到了。
那个人，那个人是娘娘啊……
别人觉得没什么问题，可尔槐早看出了主子的不大对劲。他说王上怎么似有意无意地“为难”起一小太监了。原来那人是娘娘……
娘娘假扮太监出宫被王上撞见……
想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气息四散开来。
尔槐不安的回望了眼跪地之人，娘娘此番怕是要自求多福了……
“请娘娘上车。”见北堂景昭一行人远去，李公公拉长的脸上挂起了无比僵硬的容。
李公公似抽了魂般为淳儿掀开帘子。
“放心吧，有什么事儿本宫顶着。”说这话时，淳儿自己都暗自为自己捏了把汗。该来的，逃不掉。现在就是天塌了，也等她见了猴子回来再解决吧……
“奴家誓死效忠娘娘。”李公公脱口而出。他还能怎么样，如今被王上撞见，他除了倚仗着眼前之人别无他法。现在他是彻底领悟到了，若是真挑对了主子，那是一荣俱荣。若是跳错了，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跟上对的主子，有时候是需要冒点险的。
马车继续前行。
为了掩人耳目，她们在繁华的街市口处下了马车。
算算日落前必须要和李公公汇合，那她就只有不到四个时辰的时间和猴子处着。
三四个时辰的时间，真的好短。
想着二人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迎客居。
“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已经订好了。”
顾不得多说，淳儿进了客栈后往楼上小跑而去。
天字号九房。
照着那信上的说法，应该就是这了。
门半掩着。朝里头一瞥，她的宝贝猴子正腻在洪姨的怀里玩泥人。
“猴子，洪姨－－”
“洪姨。”
“可是来了。猴子，快瞧着，你娘亲来看你了。”
“娘亲！”跌坐着站起来，两只胖嘟嘟的小手冲着来人展开。
“我的猴子诶，可想死娘亲我了。”淳儿几步从洪姨手中接过孩子，朝那粉扑扑的脸上亲昵了一口。
“娘亲，杏儿姐姐。”长时间没见着娘亲，猴子一改往日的淘气，把泥人给了洪姨，就乖乖地腻在温暖的怀中了。
“想娘亲没有？”
“想……”
“娘亲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听洪姨的话？还淘气不？”
“听了。猴子乖乖的……”猴子笑着望着娘亲，胖胖的手指玩弄着她脖颈间的佩饰。
欣喜着，淳儿朝洪姨道：“他有没有给您添乱来着？”
“老实说，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没他让我省心，我看这孩子将来比他娘有出息。”洪姨抚弄着猴子的胎发，柔了色道着。这话一出，可是让刚从门边过来的杏儿扑哧笑了出来。
“噫－－洪姨，我这大老远难得的奔出来就听着你唠叨我。”故作嗔怪，淳儿撇撇嘴道，“不过算了，难不成我要吃我宝贝的醋不成？”
“我看像。”
感觉到猴子有要下来的意思，淳儿索性也由着他去了：“哇，猴子走得可稳了呢。”视线从走去的猴子身上收回，见洪姨眼角边的细纹绽出了花，也隐隐感觉到了洪姨的欲言又止。“淳丫头，你……什么时候回去？”
☆、第十三章 她要出宫（3）
“也就这两个时辰了。”轻呼了口气，淳儿握过洪姨的手道，“谢谢你了，洪姨。还有，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呀。”
“进宫后可好？”
“算好吧。”敛了笑容，淳儿发现她有些不敢直视洪姨的眼睛。她跟杏儿俩人一身太监服大奔过来，想瞒都无处瞒了。
“王上待你可好？”洪姨知晓自己是明知故问。可有时候她忍不住在想，明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人，老天怎么就忍心制造出那么多磕磕绊绊呢……两个聪明的年轻人在经历了这么多的纠葛后就不能尝试着打开彼此的心结吗……就不能有个转机吗……
“王上待我很好。”
“淳儿，洪姨明白你的痛苦挣扎。但如今，你要保住的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
“娘亲，这个给你。”短暂的沉默中，猴子手上举着一个彩色的小风车晃悠悠地过了来。
“这是什么？送我的吗？”淳儿朝猴子露出一副甜甜的，故作惊喜的模样。孩子乐滋滋地把风车递到她手上，使劲地点着脑袋。
“啊，猴子懂得心疼娘亲了呢！娘亲很喜欢！”猴子笑着，倒也不过来黏着淳儿，一手抓着杏儿的裙摆往另一边闹腾去了。
“那就跟杏儿姐姐好好玩啊！”话说，这孩子不是一般地让人省心。收回视线，淳儿一改刚才的喜色淡淡道，“洪姨，我就是……”
“洪姨知道。”
“对不起洪姨，是我任性。但是，我真的很难受。”眼眶里光泽闪动，淳儿突地有些哽咽。
“唉。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吗？就这么说吧，从小到大，你有多少好东西。可你这丫头倒是大方，合适的时候从不吝惜地拿出去。可偏得辰儿随手给你的几幅画作，你精心装裱得好好的从不让他人多碰一下。其实那几幅画能值几个钱，除了寥寥数笔就是几行打油诗。哪怕是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