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儿顺意一个点头，转了话题道：“妹妹今日是忙活什么来了？”
“驸马进宫议事，我想见见王兄索性就跟着来了。”
“见着王上了吗？”
“还没－－听高公公说王兄正忙着，我就先过来看看你了。”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川壬挥手退下了身边的侍女。
“瞧瞧我们的小世子，估计快了吧？”淳儿让周围人也退了去，亲自为川壬倒了茶。
“估计还有一月吧。”垂目大量着小腹，川壬满脸的幸福道，“其实，我和驸马都希望是个小郡主。”
“……原来是这样。有身孕的时候是该适时的走动走动，不过眼下川壬你也要悠着点。”犹记得她还怀着猴子的时候，刚逃离各种眼线在怀州安顿下来。陌生的环境，伤感的情绪，对情势的不安，身体的敏感等等问题加在一块让她感到无比的艰难。
“我会的。”川壬明显捕捉到了眼前人的骤然失神。莫不是让王嫂想起了……
是啊，那时候的王嫂还是昭王妃。王嫂毕竟是怀过王兄骨肉的。“姐姐，对不起。”
“什么……”猛的回神，淳儿感到有些吃惊，“川壬你说什么？”
“是川壬的错。但你为什么不愿意给我王兄一个机会呢？”思来想去，川壬还是开了口。水目中极尽的诚挚，只因为他是她最在乎的王兄。
王嫂不在时，王兄会痛苦；人现在被带回来了，王兄还是不舒心。每每看到王兄闲暇时不经意流露出的落寞表情，她会跟着难受。
“……也许需要些时间吧。”
“时间？不只是时间的问题吧……姐姐，我不会任性的怪你，也不想勉强你什么，我只想和你随便说说话。你能不能告诉我，王兄做的哪里不称你意了？”
“不是，不是的。你王兄没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是我……是我自己的问题。”
“姐姐就不能试着接受我王兄吗？我想，日子久了，你们彼此都会快乐起来。将来，你们也有很多很多漂亮可爱的孩子的。为什么姐姐就不肯做出让步呢？”
“不是让步不让步的问题。川壬我……”淳儿眸子中闪过一丝哀伤，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时间变了，环境变了，人变了，心也变了。”
“时间的确变了，环境也的确变了，王兄从当年的昭王爷成了今日的北祈王上，可我看不出他待你的心有什么变的。就是变了，也是变得更痴情了。”倒吸口冷气，川壬淡漠地盯着淳儿问道，“莫不是，你的心变了？”
“变乏累了。”
“姐姐消失的日子里，是不是有了别的喜欢的人了。”深瞅着淳儿，不可置否，她害怕这样的猜测会被证实。
“公主，我现在人在这儿，问这些毫无意义吧。”
“难道，真的有……”朱唇嚅喏，这感觉……
“公主，你还好吧？”淳儿本以为是川壬犯情绪了。怎料得此刻川壬面露疼痛之色，整个身子都蜷在了座位上。
“公主，你怎么了？”预感到不对劲，淳儿赶忙过了川壬身边。
“疼啊，姐姐……我可能，我可能要……”川壬吃力地捂着小腹，越发说得艰难。
“来人，快来人！”淳儿一手护着川壬，一边朝闻声赶来的宫人们吩咐道，“快传御医，快，公主要临盆了。”
“是。”
“对了还有驸马。”
“是。”
前来的宫人们奔了出去。
“川壬，你忍着点。御医就快来了。”淳儿继而转身朝陆续过来的宫人道，“你们几个去烧热水。越热越好……快……”
“是娘娘。”
“你们几个，跟我把公主扶到塌上。”
“是。”
“疼，好疼……姐姐，我怕……”
“别怕，别怕，驸马也要过来了。”
“好难受，驸马……我要驸马……啊……” 此刻川壬已是被疼痛折腾得意识不清，汗水泪水直淌而下，“姐姐，我……驸马……”
“川壬，深呼吸，深呼吸……驸马他们已经过来了。忍过这段，一切都会好的……”淳儿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巾在川壬的脸上不时地擦拭着。“没事的，川壬。没事的，我们的小郡主就要出来见你了……”
淳儿不时朝门外扫略。
御医，是御医。
他们是终于过来了……
“公主，娘娘。臣等来晚了。”
“公主，臣等得罪了。”
“……啊……你们赶紧，难受……啊……”
“川壬忍着点。” 川壬断断续续地咬着话，淳儿看着平日意气风发的刁蛮公主此刻已被折磨得筋疲力尽，竟是心痛非常。记得她生猴子的时候，也是痛得死去活来的……
“川壬……川壬……”
“驸马，驸马您不能进去啊。”
“放我进去，我要陪在她身边。”
“驸马，您真的不能进去。驸马恕罪……”
“驸马……”
门外的动静传来。
闻声，陆太医一个抽身过来，拜托道，“娘娘，劳驾您了。”
“好。”淳儿不安地看了榻上的人儿一眼，几步踏了出去。
“娘娘，让我进去，我要进去陪着川壬。”
“公主现在很好。驸马要是为了公主好，此刻安心在外守候便是。”
“我－－”
“……啊……”门内，川壬痛苦的声音再次传出。
“川壬！”蒙阅闻声作势又要闯入，却被淳儿一个反应挡在了面前。冲眼前慌乱无措的男人摇着头，淳儿又是着急又是诚挚的宽慰道，“驸马，公主能感觉得到的。她知道你有多爱她。可是现在，你不进去啊！”
尽量的平静下来，蒙阅顾不得拂去额上的冷汗，紧张冲门内呼道：“川壬，我来了，你要好好的！川壬，我是驸马啊。川壬你别怕，我就在外边陪着你……”
堂堂兵部尚书，当朝驸马，何曾是这副仪态！
坦白说，她很羡慕。无比的羡慕……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里边的声音越来越弱。门外，淳儿一直陪着蒙阅，不清楚里边的情况。希望，希望一切平安才是。
“娘娘，我－－”欲言又止。蒙阅原地垂足顿胸，不知如何是好。
“一定会好的，耐心点！相信川壬，相信你们的小郡主。”
“－－啊－－”
有孩子的啼哭声……
惊呼声同时传出，紧闭的门终于是打开了。
“恭喜驸马爷，是位小郡主。”
“川壬，我的川壬。”一脸的喜色，蒙阅朝淳儿感激一拜后，拔腿朝里冲去。
“一切有惊无险。娘娘，谢谢您！”
“辛苦诸位太医了，公主怎么样？”抚上胸口，淳儿咧开了笑靥。跟着几步走入，见川壬已是乏力的平躺在榻上。
“就是有些虚弱，没事了！”方太医一捋花白的胡须，很是满意的欣赏着刚出世的小郡主，“小郡主和公主幼时简直是太像了。”
淳儿仔细打量着奶娘抱起的小郡主。的确啊，小小的高挺的鼻子，像蒙阅。眼神里透出的三分灵气，像川壬……
“呵呵，瞧把我们驸马给急得。”顺着薛太医的视线望去，榻前蒙阅紧紧捧着川壬之手，心疼地亲昵着她的手背。
一切顺利，看来这眼下是没她什么事儿了……
客套了几句，淳儿走出了园子。
紧张了大半天了。
真没想到川壬会早产，还是在她的随园……
深吸了几口气，到底是可以放松了。
川壬临时出了状况，她急。望着御医们凝立的表情，她六神无主。再见着蒙阅要焦急闯入的劲头，她越发的没底。当时，她焦虑里头的状况就算了，还要想着法子的拦下蒙阅……回想来，是各种凌乱……
不过，川壬一家子真是令人羡慕。她的猴子，确切的说是从她怀着猴子的时候起，除了她身边最最亲近的人……这孩子的出世从未得到过多的祝福，甚至，她还是费尽心思，堵着口气才保下他的。
现在想想真是挺悲戚的……
☆、第十六章 忘不了的痛（2）
是她。
不远处的拐角，北堂景昭的御辇正向前赶去。
“停下。”
“是，王上。”
听闻川壬在随园诞下小郡主的事情后，他正要推开手中事情前去，不想得半路见着她。冷肃的目光燃起了暖意，可仔细看去－－青石小路上细碎的步子逐渐加快，衣袖掩面，她是哭了么……
“高公公带人先去随园，孤王一会儿过去。”
“是，王上。”
白色的身影很快闯入了那片依旧葱绿的枫林。午后的阳光透过层层叶子，星星点点的打落在林地上。
四下无人，一片幽静。
真是谢天谢地，在宫里还能有这么个地方静静心。
放缓了步子，淳儿蓦地挨靠在一树干上。彩色小风车从袖口中抽出，那是她的宝贝猴子送她的。
轻轻呼了几口气，风轮就这么一点点地旋转起来了。
她的猴子，从生下来就被当成没有爹的孩子。如今，她连做个好娘亲的机会都没有了。老天在责难她吗？纵使是责难，她认了。可那孩子，唉，还那么小，那么无辜……
“谁？”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淳儿本能的收起手中的风筝往后一转。
“是我。没吓着吧。”北堂景昭温磁的声音环绕在耳边，微皱起的眉头在她回身的一刻舒展开来。
“王上。”
“对不起。”没来得及反应，柔软的身躯被拥环在结实的怀抱中。皓腕被他抬握在心口，北堂景昭的声音逐渐的低下。
淳儿张了张嘴，他这是……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复命的太监说，随园那边一切安好。也就是说－－能让她如此失态哀怨的怕只有……今日突发的状况，该是让她忆起了三年前的那个痛吧。曾经，他们之间也有过一个孩子。
……
“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们有孩子了，你知道吗？”
“别说了。北堂景昭不是孩子的爹。”
“你，真的确定这孩子是本王的骨血？”
“别过来－－换别人来吧。我现在的样子会冲煞王爷……”
“王爷，王妃小产既成事实。”
……
他知道她恨他。他曾经用最冷煞刻薄的言语伤害了她。他以为她伤了，他便好了。事实上，他每次在伤害了她后更添苦痛。
如果当时，他的理智能战胜愤怒，如果当时他的眼里能少一点被背叛被欺骗的情绪，如果当时他能收回那过分的高傲自尊，如果当时他能少一点冲动多听下她一句解释，如果当时他能稍微对她宽容一些……
他以为他与至亲的人远久分离，卧薪尝胆，戎马生涯……过去的岁月，他经历过各种惨痛。只是没想到，咫尺天涯，竟是最痛心，最伤人……
人心伤了真的就无法愈合了吗？
起初他不信，可如今，他开始有些动摇了。
淳儿定定的任由北堂景昭怀抱，毫无任何回应。
他对她说对不起，对不起什么……三年前，她本可以策马扬鞭，干干脆脆地远离那个伤心之地。可她选择截然放下所有自尊，奔赴大营为的就是再给自己一个机会，给牵绊中的二人一个机会。
可惜，他推开了她。
她当年有错在先，他也伤害了她。就当作扯平了不好么？什么错不错，爱不爱的她已经无力去理清楚了。如果他早一点对她说，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般光景了。
现实，容不得她再投入感情。她只是不想爱得太委屈……
就这样沉默了良久。在感觉到北堂景昭手臂微动的时候，淳儿下意识地走出了怀抱。
北堂景昭扫了一眼她不自在的表情，含笑抓过她的手。他专注的眸光中带着切许，震得淳儿心口发疼。
淳儿失愣地站在原地。或许，她该逐渐尝试着为猴子作些什么了。
“王上去看看小郡主吧，很漂亮。”
“嗯。”
……
“小姐，我回来了。”庭院内，淳儿闻声止住了脚步。
“娘娘，是杏儿姐。”
殷切的望着几步过来的杏儿，淳儿压低了声音道：“怎么样？”
杏儿一边缓着气，一边乐道，“猴子和洪姨都很好。还有后天，表公子会进京都跟他们汇合。”
“后天？”
“是。”
双手激动拢握在心口，淳儿轻念道：“杏儿，我想猴子，想他们了。”
“我也是，小姐。”
“娘娘－－”兴头上，一个宫人过来问了安，“奴才见过娘娘。”
“起来吧，什么事？”
“王上让小的过来呈上几只风筝，说是让御匠特地为娘娘制的，希望娘娘喜欢。”
“知道了。”
“小的告退。”
“等等－－”
太监住了脚，再拜道：“娘娘？”
“王上人在哪？”
“回娘娘，王上和几位大臣在小宴西冗亲王。”
“退下吧。”
“是。”
见人远去，淳儿回头冲身后的两个侍女打趣道：“晓月、眉儿，喜欢玩风筝吗，待会儿你们全挑了去吧。”
“娘娘说笑了。王上给您的赏赐，哪是奴婢能乱来的。”
“给我了就是我的，我喜欢给谁那是我的事。”
“别呀－－娘娘，奴婢给您谢恩了。可您还是留着吧，兴许什么时候来了兴致就想着它们了。”眉儿与身边的晓月对了眼，委婉地拒绝了。
这王上和娘娘的事情，她们可不敢参合进来……
“小姐，你可曾听闻宇菱郡主的事情？”杏儿趁着这空挡儿突的开了口。
“没有。你这丫头又怎么了？”
“……”杏儿迎上淳儿的质疑的目光，她知晓自己这样要说多浅薄就有多浅薄。可她着实是为着自己的主子。人家刚进宫的都懂得探听风声为自己谋备着，可她家小姐倒好，小姐如今的表现跟从前是大相径庭，仿佛这世间真就没几件事情值得上心了。她这样做，只是为了让她家小姐多一点留备。
这后宫，风云莫测。做好自己的本分是没错，可不见得别人不会主动招惹上门。王上对小姐的好，傻子都看得清楚。可小姐的反应实在是让她看着揪心。兴许是王上对从前的一切感到有愧，千方百计的想要挽回吧……可小姐的冷漠相对着实也看得人心慌。
伴君如伴虎，帝王心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