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着头的叶祈浑身一僵。
“我一直没找到你,原还担心你过得不好,现在看到,也就放心了。”男子说着,朝叶祈走去,不紧不慢,“怎麼,见到我都不愿意打招呼了麼?”
“……”
林儿见叶祈都快哭出来了,连忙一闪身挡住了男子的视线,笑道,“我家小祈不太会说话,闵正君您多包涵。”
“你家?”闵正君,徐怜瑶微微挑眉,笑意里隐隐含了一分嘲弄,“我记得叶祈娘家已经没人了,甚麼时候多了莫夫郎您这麼位哥哥?”
莫然狐狸眼一沉,林儿笑靥不变,“也就前几天认的,小祈乖巧,既然没亲人疼,那我就认了做弟弟,自己疼他。”说着,将叶祈一把拉到身边,搂过他比他还纤小一些的身子,摸了摸他的发,“小祈,不舒服的话,先回去休息吧。”
“谢谢……林哥儿……”叶祈的唇动了动,却不见动作。
徐怜瑶看在眼里,讽意一闪而过,“阿祈,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总这麼怯懦,可怎麼行?”
“对……对不起……”
相似的话出于一人之口,从来对徐怜瑶十分敬畏而又害怕的叶祈下意识的立刻道歉,而徐怜瑶也仿佛满意的点了点头,“既然莫夫郎说你身子娇贵,那你就先走吧,我这是来做衣服的,你在也帮不上甚麼忙。”
叶祈一颤,狐狸莫然笑了笑,从柜台走了出来,单色镜片晕着琥珀色的光,“闵正君这话就有些偏颇了,小祈的手很巧,跟着林儿一上午,可帮了不少忙。”
“是啊,我真是白捡到一个贴心好弟弟了。”
徐怜瑶美丽的凤眼淡淡扫了两人一眼,浅笑,“我这突然想起来,我越姐姐这几天染了风寒,我还得亲自给她去抓药,衣服就让绿儿留下,他知道我的喜好。”
徐怜瑶左边的绿衣少年不屑的扫了眼低着头的叶祈,在他眼里,叶祈从来都不够格做主子,连他都无需对他有礼。在少家主休了他以后,更别说给好脸色了。
“主子,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看着,不让闲人碰您要穿的衣服。”
叶祈脸色白的不能再白了,徐怜瑶终于满意的笑着带着另一个侍仆出了铺。
他人一走,绿儿的一点恭敬也就全消失了,指使着林儿说,“莫夫郎,咱们进去说说衣裳的具体花样吧,先说好了噢,我家主子可不要那人碰过。”
林儿与莫然一般的三分狐狸笑容也被这对主仆给折腾的没了,冷冷回了一句知道了便带了人进去,回身还给了莫然一句话——
带小祈回去,让段少陪着。
##
叶祈觉得自己不该出谷,在山谷底的那段时光,现在回想起来,竟是最开心的日子。
虽然会想起伤心地过往,可是笙姐姐不会问,他可以慢慢等伤口不疼。
他曾跪了一日一夜都没等来的,那个已经不属于他的闵越,这次真的没有挽留他,心底唯一小小的希冀被踩碎。
接着,那个他不敢正视的,所有美好集于一身的正君大人,徐怜瑶,再次雍容美丽的出现在他面前,将他照的自惭形秽。
一切都没变。
他还是那个懦弱,卑微,被人抛弃的下堂夫。
笙姐姐……
怎麼可能会喜欢上他这样的人呢……
“叶祈,你总以为自己要的不多,你以为自己不求任何甚麼,只需要妻主对你好。”
“可是你到今日都不明白,妻主对你的好,扛了多大的压力,婆婆和越姐姐的关系,因为你,彻底的破裂了,是你,害的这个家不得安宁。”
在徐怜瑶交给他闵越写的休书时,他曾这样说道,端坐着,眼神淡淡,一派大家风范。
“我徐家势力在乌敦大过闵家,作为一个被明媒正娶进来的正君,居然在新婚翌日才知道,妻主原来早有一位侍君,这对我来说,又是多大的侮辱,闵家竟敢给我徐家瞒这麼大一个谎。”
那日阳光明媚,他心如死灰。
“你是不能容许的存在,无论于我,于闵家,于徐家,都不行。”
“闵越可以喜欢你,但是,闵家少主不行,如今越姐姐在我娘的提携下一步步扩大生意,在那些达官贵人面前,她丢不起这个脸,我希望你懂,不要再做她的包袱了,放过她,也放过我。”
他不肯接那纸休书,徐怜瑶也不再说,只叫来下人拉着他出了去,一门,隔了他的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在寝室实在不方便码字,只能停在这里了……抱歉》《
☆、带我走
段问笙在莫然来找她说了事情后,便一人运了轻功自己先走了,待莫然气喘吁吁的跑回家后,段问笙正坐在叶祈的床边,一张死人脸愈发冰冷。
莫然大吸一口气,“小祈刚情绪波动的厉害,我才点了他睡穴。”
凝结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些。
段问笙摸了摸叶祈的发,起身出了里屋。
莫然跟在身后,“段少,小祈与那闵家有甚麼关系?”
叶祈的身份,林儿或多或少知晓了些,不过未对他细说,只道小祈可怜,她也是不在意人身世的人,也就一直没问过段问笙,不过这次,她有必要搞清楚。
段问笙横她一眼,莫然平日总叫她面瘫,只有真当正经的时候才会唤她段少,她迟疑了会儿,开口,“祈儿原是闵越的一名侍君,后被休了,跳崖了生时我救下了他。”
“原来是这样……”莫然摸了摸下巴,想起徐怜瑶那些耐人寻味的表情,“不过段少,我觉得小祈的事,并不是一纸休书那麼简单。”
“今天,闵家正君徐怜瑶到了我铺子,小祈的反应,并不只是敬畏,更多的,好像是害怕,而且是不自觉的……”
段问笙眯了眯眼,“我出去一下。”
“等一下。”莫然喊住了她,“小祈最信任的是你,你在他身边才安生,调查的事还是让我去吧,我知道你不想我们过多的干涉,但是我想阿笙你知道,我和林儿,是真心疼小祈的。”
说完,莫然整了整衣服便出了屋,段问笙眼底带了暖意。
“狐狸,谢了。”
莫然摆摆手,关上门。
##
“我的小祈儿居然有孕了,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要是女孩儿,就叫慕祈;要是男孩儿,就叫倾越,如何?”
春日里,笑语声声,看不清楚容颜的一对男女,头靠着头,说着未来宝宝的名字,一家人,幸福而美满。
“闵越,你竟敢欺我如此!你瞒着我有了一位侍君便也罢了,如今,竟然允许这个小蹄子怀了你的骨肉!你有没有把我徐怜瑶放在眼里!”
大红喜衣,美丽的新嫁郎脸上泪痕纵流,喜帕被掀翻在地,看不清脸同是红衣的女子惟有沉默,任那美丽男子将护着肚子的模糊身影一巴掌甩摔在地。
“怀了少家主骨肉又如何,生出来也是个赔钱货,贱人的种还指望着能成凤?简直笑话。”
绿衣的少年,放下一碗棕色的汤药,丢下一句话,便摔门离开。
……
……
“宝宝,宝宝……好疼……”模糊地身影蜷缩在地,不住的低低哭泣,喊着,叫着,直到好多人围着他,嘈杂的声音湮没了他的求救。
“天哪,好多血……”
“这下,连赔钱货都没了,看你怎麼办……”
“早就说了,他这样的人,还能指望着肚子里的种爬上去麼……”
“别说了,再怎麼说也是小主子,快喊大夫来!”
不要!
不要!
沉睡着的叶祈无声的呼救,梦境里混乱的场面零零碎碎的来回出现,压的他几乎透不过起来,好像要死了一般。
“祈儿,乖。”
“那些不过是噩梦罢了,不要怕,我在你的身边。”
“只要睁开眼,你就能看到我。”
一片黑暗里,传来了微弱而清冷的熟悉嗓音,一句一句,越来越清晰,叶祈觉得心口好像被挖空了不能呼吸的疼痛,被慢慢填平了。
段问笙抚着叶祈的头,一遍一遍说着不怕,直到叶祈松了紧皱的眉,颤着睫慢慢睁开眼。
你真的在……
好看的不似凡人的容颜,带着往日不常见的淡淡笑容。
微斜着洁白的颈子,一缕发从肩头滑落,落在他的耳边。
“笙……姐姐。”叶祈哽咽的唤着段问笙,忽然伸出双臂,搂住了她修长的颈子将她拉了下来,把脸埋在她的肩头。
淡淡的青草溪流味让他狂跳的心立刻平静了下来,“我好怕……”
“怕甚麼?”段问笙一只手撑着不让自己压到叶祈,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脑袋,让他紧紧靠着自己。
叶祈摇了摇头,眼泪沾湿了段问笙的颈子,“不知道,很多很多人在说话,我记不得了,但是好怕,再也不想做这样的梦了……”
“祈儿说不梦,那以后都不梦了。”段问笙像哄小孩一般哄着叶祈,面上,眼底,竟是温情。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也可以有如此表情。
“我……”
热气打在段问笙的颈间,细细的绒毛沾了热气,带了一股子酥酥麻麻,搔的段问笙心里一阵痒,气息,重了。
“我们,可不可以回去……”
段问笙无声一笑,“好。”
##
当晚,段问笙就收拾了细软准备带叶祈回谷。
林儿再三挽留说夜路不好走,要叶祈明儿大早再动身,叶祈本就心软,他林哥儿这样一央求,便答应了下来、
夜里,林儿拉着叶祈一起睡觉,说要和他这招人疼的弟弟好好说说话,狐狸自然被踢出了房,于是和段问笙,两个大女人爬上了屋顶,喝起酒来。
中秋过后,月亮渐渐瘦了下来,如今只剩一轮弯月挂在天边,漆黑的夜里盈满了星子,带了一些冷意。
段问笙脚抵着屋檐边坐着,手捧一壶女儿红,莫然则躺在她身侧,也不顾瓦片上常年累积的的青苔。
“段少,小祈的事,我已经查到了……”
“恩。”
莫然起身,喝了口酒又躺了回去,“小祈虽说是闵越送了聘礼娶回家的,可外人却鲜少知道,这事是因为闵家老奶奶不允许,小祈很乖也不吵闹,跟着闵越过日子,不过据闵府下人的话,小祈在徐怜瑶还没进门前就不被下人尊重,在闵越不在的时候,时常被暗地里欺负着。”
顿了顿,莫然叹口气继续,“在徐怜瑶还没进门那段日子,小祈有了身孕,闵家老奶奶和闵家主也因为小祈肚子里的孙女对他和颜悦色了些,不过不久后闵越娶了徐怜瑶进门,那个时候闵家闹得厉害,不过后来都给给压了下来没传出去,一个月后,小祈的孩子掉了。”
说到这,莫然明显感觉到了段问笙的怒气,她没想到,段问笙不在意叶祈曾有孕的事,反而会为了叶祈没了孩子生气,想来,面瘫是真的陷进去了。
“其实闵府里的人心里都知道,小祈的孩子是徐怜瑶做了手脚给弄没了,不过碍于徐家的势力,闵越的娘和奶奶都没说话,倒是闵越为此和她们大吵了一架几乎决裂,小祈也因为没了孩子病的倒下了,昏了好几天,可是醒来后却因为受了过大的打击忘了孩子的事,徐怜瑶本来也因为这事差点被闵越给休了,后见小祈没了记忆便又雪上加霜,联合了婆婆和老奶奶把小祈赶出了闵府。”
“我想,闵越之所以没有阻止,是因为她知道,她没有那个能力保护小祈,就像没有徐怜瑶之前,她不知道小祈也会被下人欺负一样。”
深宅大院里,男人之间的争斗永远不会休止,如叶祈这般良善的男儿,只能成为牺牲品。
闵越能在叶祈被生吞活剥前明白这个道理顺了徐怜瑶的意将他送出了府,其实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她自知,护不得她的祈儿。
便就放了手,然后让段问笙遇上了,欢喜上了,决定护得一辈子了。
闵越推开了叶祈,并非关爱不爱,而是,没有能力。
她与叶祈,终究只能叹一声情深缘浅。
段问笙缄默不语,然一双眼却比夜还黑,盈着灼灼其华的光。
莫然盯着她片刻,忽然笑了出声,“面瘫,我收回以前的那话。”
段问笙回头看她。
“我庆幸你中意了小祈,你这样的人若是爱上了,必然是一生。”
##
翌日大早,晨露还没散去,莫然家前的河道里,停着一艘乌篷船,段问笙牵着叶祈上了船,朝石板阶上的莫然与林儿点了点头,林儿眼里红红的,昨儿他与叶祈聊了大半宿,此时眼睛还微肿着,“小祈,改明儿我和然姐来探你。”
叶祈也红着眼眶,连连点头。
段问笙将他的披风系牢,“进去吧,我们该走了,别吹着风了。”
叶祈依依不舍的看了眼林儿,朝他挥了挥手,这才坐进舱里。
乌篷船,慢慢游远,渐渐消失在晨雾里。
林儿靠着莫然,“如果,小祈是我亲弟弟该多好。”
莫然搂紧他,进了屋,“如果是林儿的好弟弟,指不定就跟你一个脾气了。”
林儿掐了她一把,直到莫然夸张的嗷嗷叫了起来才哼唧了声放开手,“跟我这样有甚麼不好?”
“好好,你看我不就爱死了。”莫然亲亲林儿的额头,“去睡会吧,今儿上午歇业,夫君大人要好好休息够才行。”
“就你贫!”林儿娇嗔一声,倒进莫然怀里,任人抱起了他进了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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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篷船不紧不慢的前行着,撑船的老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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