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重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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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重秋城-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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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让我干什么吧。”小掌柜觉得自己对付不了这种既较真又死脑筋的人。
  “两千两白银,能请到什么样的刺客。”傅海卿沉声道。 
  “尊姓大名?”
  “免贵,小人傅海卿。夜剑门下,家师陈星澜‘昙华’陈星澜。”
  “没说你贵啊……原来是你小子啊,去年十大刺头新人你榜上有名啊。”
  “足下你从哪里看到这样的榜……”
  “你武功和令师比如何?”“……只学得家师皮毛。”
  “领过最多的花红是多少?”“一千贯……后来生意没成,就没领上。”
  “去杀谁了?”“这……”
  “快说,没时间磨蹭。”“梁,梁掌柜。”
  “妈的,哪个傻子能做这事儿啊,那个人到底是想杀她还是想杀你啊?先不论哪个不要命的以为自己能把她杀了,她是凤二爷的闺女,正义厅盟主的义外甥女。你知不知道烟雨阁主和东南王为了抢她大打出手?……”小掌柜发现自己一时激动说多了;“我说什么人能花两千两去杀韩族掌门。”
  “像我们这样的人,一点胜算都没有?”傅海卿愣愣道。
  “别扯我们,我做不出来这样的傻事来。”小掌柜叹息,“你真的了解东海刺客之王的名号么?”
  “他到底杀了多少个人?”
  “数他杀了多少人没有意义。”小掌柜叹息,“他二十岁之前,就肃清南海剑宫的叛徒,处理甘陕道关外进犯的马匪,行刺意欲和契丹结盟的高丽重臣,为朝廷做的刺杀更是不尽其数。天下刺客结社不能正面缨韩族之锋,韩族上下刺客以这个男人为尊,他的结交上至朝廷重臣贵胄,下至天下江湖耳目。后来他还一手培养出东海无数顶尖刺客,包括风霜,和一个甚至可以担得起‘天下第一刺客’的男人。”
  傅海卿脸色苍白了一下,韩寻简直是一个可以上列传的刺客。
  “谁?”
  “现在算是他的护院,韩迢,独尊台赐名不遇,这是一种殊荣,在东海没有任何人敢冒犯任何一个名字里面夹一个不字的人。”小掌柜抿了抿唇,“而且你不会想知道韩迢做了什么,我讲这些,只是要你放弃。”
  傅海卿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不达目的,我不会停手。谢公子指点。”
  “你别谢我。”小掌柜叹了口气,“我们本可能帮得上忙,但我们什么都不敢做。”我似乎可以给你烧纸。
  傅海卿一个人走在街上,他感到自己似乎回到了童年,边城的夏天异常的干燥,瓦蓝的天空也无法让人心旷神怡。那天母亲病了,他去找郎中。但当时他们还只是初来乍到,他模模糊糊记得医馆的位置,但转了几个弯,就再也找不到熟悉的街道。街上的人都很忙,或许不是很忙,但他们懒得搭理一个只长到他们腰那么高的孩子说的话。可能是贫穷与天气让他们习惯冷漠带给他们的清闲,抑或是自信只有这么大的孩子做的事,不过是满街跑而已。
  傅海卿开始一个人绕来绕去,他变得焦躁,可能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但他感到自己走在一个谜局里,时间把好像把生命浸泡在海水里,流过一点母亲就死去一点……那一次他尽管晚了点,但是终究是把大夫找回了家。母亲没有死,那是母亲第一次在那座城生病,那一场病没有夺去她的生命。后来每一次母亲生病,他都能很快地找到医馆。直到一天,他找到了大夫,但是没
  有找到母亲的生命。
  傅海卿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在买凶,这种交易的存在,是闵秋凉幼年时得了救的原因,也是她半生痛苦失望的根源。但可笑而矛盾的是,这种行为让她回不来,又是唯一一个让她回来的机会。 
  但两千贯铜钱买一个绝顶刺客的命,无异于以卵击石,蜉蝣撼树,从一开始就注定只有失望了吧。
  傅海卿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阳光好熟悉。
  一低头,就看见一个屋檐下人们围了一大圈。围在中间的应该是一个乞丐。 傅海卿一来没钱,二来没心情兼济天下。“这么多人围着想来也是够可怜,不多我一份同情对吧。”他这么想。
  人们渐渐散开,傅海卿便看出为何一个乞丐能招致一大群人了。
  乞丐是一个年轻俊美的少年,眉眼里肆意张扬的流露着凌利。他没有可怜巴巴地坐在地上捂着脸,而是半倚在墙上,他穿着底色如雪的白衣,上面溅着的洗不干净的血迹更似寒冬的红梅。他把剑摆在一只破碗旁边,剑鞘镀了一层银。哪里有这样讨饭的人?分明就是一个玩着后世所说的行为艺术的江湖怪人。
  傅海卿不紧不慢地走到那个白衣乞丐那里,不由分说伸手就把他拽出了人群的聒噪,少年挣扎了几下,却也懒洋洋地不还手。傅海卿开口时,第一句话却不是“敢问壮士高姓大名”:
  “怎么是你啊?”
  白衣少年抬了抬眼,一脸不耐烦:“你谁啊?”
  傅海卿差点昏过去,没好气道:“上次我夜剑自家清理门户,你冲上来保护你的主子,害得我肩膀被你主子扎了个窟窿。”老婆被你主子扒光!丫的你说你不认识我!
  “伤那么重居然没死在牢里?”白衣少年连“噢”的恍然大悟都省了,开门见山,“我都关了好久呢。” 
  “他是你什么人?”傅海卿冷冷道。
  “雇我做打手的人。”白衣少年满不在乎,“他花了三百两白银找人,我给他其他的刺客都打趴了,抢了这个活。” 
  少年人无过十六七岁,剑挑群豪却不见一丝得意,反而让人们觉得话语里全是不屑与寂寞。
  而傅海卿一阵悲哀,三百贯铜钱就可以买了我的命,而我拿着两千两雪花白银说要刺杀韩寻,谁都当我疯了!早知如此当年花时间学琵琶学文章学做饭,不如趁早把剑练得好点。
  “我给你多少,你能去做我的刺杀东海掌门的死士?”
  少年冷笑道:“死士?你给我多少我都不会去。那个姓郭的雇我来杀你,我败了便败了,让我站起来帮他继续龌龊,根本不在协议之内。我来这里是要打出天下第一剑的招牌,我是没钱才去做刀手,怎么会让自己稀里糊涂地死了?”
  傅海卿哭笑不得,“你这是打算等别的天下第一剑都死了,然后磨成天下第一剑?”
  “别没事儿找话。”白衣少年脸一扬,“滚开。别拦着我晒太阳。”
  傅海卿正色道:“如果不杀这个人,而是给我做护卫呢?”
  “什么意思?”
  “我要去东京。”傅海卿斩钉截铁道,“我要找一个人,带她回来,但是我一个人做不到。”
  “杀多少?” 
  “杀到我死吧。”傅海卿微微苦笑,万分憔悴。
  白衣少年沉吟了一会。
  “你死了我怎么拿钱?”
  “你一答应,我的钱都可以给你。”傅海卿微笑着,抑制自己缓缓抽搐的嘴角。
  “你能给我多少?”白衣乞丐活动了一下脖子。
  “两千两白银。”傅海卿淡淡道,“但在你死之前,或者我死之后,你才可以离开。”
  白衣少年一脚把剑踢起来,左手扶鞘,右手按剑:“我总可以得知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点银子吧。”
  傅海卿从背下卸下剑匣,内力一至,白夜便发出“嗡嗡”的龙吟声:“你的牢饭明显没吃够啊。”
  两人就这么提着剑不出鞘对峙着。
  白衣少年翻了个白眼,缓缓把剑收回鞘里,笑道:“这个钱不太好赚啊。”
  不拼命,你就不会感觉自己还能站起来。活着却站不起来,和死了没什么区别吧。
  白衣少年正色道:“两个条件,我只是为了钱而杀人,而且要给我提供住宿。”
  “喝酒的银子我都请了。”
  少年人拱了拱手:“天山,荆落云。”
  “名门弟子呢……夜剑门下,傅海卿。”他淡淡道,“这两天你做做准备吧。到了时机,就和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  

  ☆、邪功

  荆落云嗅到了傅海卿宅子的空气里沉重的寂寞与压抑。
  整个屋子并不乱,家具也很齐全,甚至被主人把台台面面擦得很干净,但是这种干净有一种诡异的感觉。人们收拾屋子是为了更好地生活,而这个房子里的一切整洁似乎只是为了还原,把温暖的东西还原,把美的东西还原。主人在整理的时候带着愿望,但旁人如他,只是感到胆寒而已。
  “你收拾的?”荆落云站在门口。
  傅海卿不回答。“花销都放在我床头的花瓶里了。你的房间在西南角第二间。白天你不见得能找到我,自己看着办就好。”
  “那个箜篌女是你什么人?”
  傅海卿回头看他一眼:“和你要做的事情有关系吗?”
  “很难想象一个男人会把花瓶放在床头上。成婚了?”荆落云像个神捕。
  那个花瓶是有一番来意的。傅海卿夫妇在新婚不久下定决心要一起戒酒,却怕两人忍不住,便将所有的散银铜钱放在了那只花瓶里,闵秋凉的手纤细,可以伸进去,但妇道人家不能随便出门,他虽然可以出门,却拿不到多余的银子。结果没过多久,闵秋凉回厨房给食客找零时,手伸进花瓶里拔不出来了,食客们围了一圈,有人说倒点油,但偏偏油用光了,锅里的油还烫着呢,有人说吧花瓶敲碎,但是傅海卿怜惜妻子的手,有人说一人吐口吐沫润滑一下,闵秋凉几乎吓晕了。到了最后,傅海卿弄了些胰子皂角水才把妻子的手□□。闵秋凉好像受了很大惊吓,哭哭啼啼地说从今以后再也不吃饭了。
  韩霜会和他一起戒酒么?
  韩霜会被困在灶台上而吓得掉眼泪么?
  真的发生过的事情,为什么到了今天,他要猜疑真伪呢?
  “都无所谓吧。”傅海卿冷冷道。
  时间从来不会让那些苦骨铭心的东西消散,遗忘永远不给人一世的快乐。
  “有一个不大的关系。”荆落云白了他一眼,“如果你只是为了一个女人,你要去和魔教杠上,我这命卖的心不甘情不愿。”
  傅海卿沉静地看着他很久:“你多大?”
  “十六。”
  傅海卿笑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说错了几句话,被我的上司打到跪地求饶。”
  “你想表达什么?”荆落云叹息。
  “不用你教我这个世界的美丑对错。”傅海卿青着一张脸。
  “还有呢?”
  “你说过的,替我杀人就好。” 
  **********************************
  当我回去的时候,超过了我和韩枫约定过的期限,她不在,我料想她已经回去了,便带着两个“霜”随从一同赶往东京。路途上我劳累异常,这种劳累感让我路途上歇了好几次,直到最后一次,从马上摔了下来。撑到了傍晚,我遣走了那几个属下,回到了我外城的别院,立时就昏倒在院子里。等到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我的丫头锦年在哭,而我以为自己只是来了月事,不由哭笑不得,黑衣服的女刺客果然很容易用障眼法逃过这样的尴尬。
  可她吓坏了,锦年侍候过我的月事,但是却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血,以及这么快就可以停的血。
  我算了算日子,似乎上个月的月事就没有来。
  难道,难道……这是,见红?
  我把……我的孩子……弄掉了?
  锦年处理这件事出人意料的老到。她叫醒了韩青檀守着我,她则连夜从外县请来了大夫,确认了我的猜测,开了药问了诊后,给了那郎中一大笔封口费,并暗中威胁如果事情外露,一定杀了他。然后亲自从不同的地方抓了我的药,亲口试了毒,并亲手给我熬好喂我喝下去。
  韩青檀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骂骂咧咧地说不管哪个混账害霜姐遭了这样的罪,他一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锦年看我神情不对,示意他闭嘴,韩青檀这才醒悟,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一夜,我感觉到我的身体里有两根筋像针一样相互挑着,分开了感到抻得窒息,交叉了又冰凉得抽搐。我夜不成眠,在床上来回翻滚着,一身一身的冷汗冒出来。半夜里起床呕吐了两三次,开始发烧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幻觉。锦年察觉到我的异常,煎汤熬药,冷敷擦身,忙到了东方吐白。
  我第一次感到报应来得如此地真实和接近。
  幻想是最害人的。我幻想过我和海卿的小孩是什么样子的,海卿就是那种模样很周正乖巧的人,所以他,或者她小时候应该会很漂亮,起码,有像他一样漂亮的眼睛。
  它从我身体的深处钻出来,勒断了我的孩子柔软的咽喉;刺入了姬倚华的身体里,把我的噩梦再次染成血红色;映照在海卿的眼里,泯灭的我们的无望里最后的希望。
  锦年来到我的床前,我说,你在这里,陪我躺一会吧。她脱下鞋子,轻轻巧巧地钻到我的臂弯里。我觉得她在哭,她侍奉我七年了,我却连一个韩姓都不想着为她争取。在这个时候,我忽然觉得她对我来说比韩族大多人都要重要。
  我搂了楼她的脑袋:“别哭了。想让我更难受吗?”
  锦年呜咽着:“小姐如果还要走,那也应该带着我啊。”
  我弹了弹她的额头:“你这么漂亮,不到半年就得被收房,到时候,我天天给你气受。”
  锦年小嘴一努:“现在你也天天给我气受。”我笑了笑,闭上了双眼。
  姬倚华就这么死了,我却丧心病狂地无法悲痛。我纵然杀了他,而他的一条命让我付出了两条命的代价,是不是……可以两不相欠了?一份遭尽他人冷眼,折磨了我们彼此多年的感情,迎来了它比死亡更苍凉的结局。他用生命给它结局,而我也即将用生命合上这本荒唐的大书。
  人都是会死的。只是我们一定会去不一样的地方,说不定来世你飞升成仙,而我只是烂泥中的一块石头,可能是从一开始我们便不该有交集,我期待来世,我们可以彻底相忘,重新开始各自。
  海卿,当时你说,给你生一个孩子,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死命点头,是难有的真心话。你驱走了我的噩梦和绝望,在你身边,那种安然好像是回到了一份独属的春天,无为无想,仿佛人生的滥觞。我记得你砍向我的那一剑,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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