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重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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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重秋城-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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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该如何给自己的疏忽辩驳。或许是那份对平凡和快乐的渴望,让我学会脱下浑身的刺,卸下所谓心里的的甲胄。起码对他一个人。 
  时庆历二年七月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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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海卿在一个酒楼里找到了一个记账催债的活儿,正日也忙来忙去。工钱少得不值一提,但他每顿饭能领两个人的份,每天都在饭点前把吃的送给闵秋凉,一天两回,再加之给况宣卓煎药,去闵秋凉出没的地方做地下监工,帮着她把重家什抬回来。一来二去的的确不闲,但傅海卿也算乐在其中。但他有时就睡在一大堆账本中间,也不太想回去,什么原因也说不清楚,可是想一想,除了闵秋凉,真的没有别的理由了。
  五天之后,他对眼前的景象大吃一惊。
  怎么形容自己以前的生活呢?面目全非惨不忍睹,想一想都怕人笑话。
  物件不多,但应有尽有,摆放考究。地面很干净,他残存的几个书法草纸被简单地裱起来挂在了墙上,被子里的棉花都新拆换过,堂前也种了一些廉价却美丽的花卉。偌大的房子,被细心装得满满的。站在这中间,谁都不会想离开的。
  空气里弥漫着挽留的味道,傅海卿嗅到了家的味道,却不同于少年时代与爹娘兄姐共享的屋檐。这个家很矛盾地让他觉得新鲜而陌生,却让他如此地想要接近停留。
  “秋凉。”他的手不自主地揽在了身边人的肩上,“假谦虚是一种恶劣的行为懂吗?”
  闵秋凉挣了挣,轻轻咳了咳,并以目示意。傅海卿连忙把手拿开,赔出了一脸笑。
  闵秋凉看着他的反应微微松了一口气,轻轻笑道:“要是能安下心来活着,钱似乎还是很禁花的,”
  “娶了你的人好福气的。”他打量着整洁的灶台,唯独不看她。
  “谢谢你这么抬举我。”她偏过头,“但我得走了。”
  傅海卿忙道:“我可不想把之前的话再重复一遍。虽然老长的,但我没忘。”
  闵秋凉摇了摇头:“那你为什么不回来?”
  傅海卿以手扶额,龇牙咧嘴:“唉……你,猜猜如何?”
  闵秋凉叹息:“也许你讨厌我。”
  傅海卿忙到:“开玩笑吧。我……那个你还来不及。”
  闵秋凉看了他一眼:“那就是……你嫌我身份低下。”
  傅海卿情绪激动,大声道:“胡说八道,谁敢这么想,我把他先挖眼,再穿心。”
  闵秋凉苦笑:“那就是你觉得和我共处一个屋檐展不开手脚,你怕我把你看清楚。然后离开你,我果然很讨厌。”
  傅海卿苦着脸:“秋凉,我发现你这个人特别喜欢说一些我搭不上茬的假话……我觉得你很好,就是我不好,我也决定了,你也休想离开我。”
  听到他近乎剖白心迹地诉说,闵秋凉心中不由微微荡漾,脸依然绷着:“我觉得你这个人做事不利落呢。你带我回家时说是要我帮你管家,但你给我烧水,送我珠钗,还陪我去集市。我究竟是你的什么样的存在?”
  傅海卿回答不上来。是情人吗?似乎还差一层。是管家吗?这个身份想一想都无比扯淡。
  闵秋凉定定地看着他:“我想从你的认定里确定我要的安定是真实的。如果你真的觉得我们在一起太早,你还有你的江湖,你的流浪,你的自由。那我感谢你收容过我,但时候到了,只要你说一句,我就会离开的。”
  她的目光里明灭着犹豫,似乎自己也在抵触自己的。而他不能辩驳,的确,爱慕让他不自信,她的目光下,他会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要不断地改变。他不是在顾忌收留一个风尘女子人们的风评,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迷恋一个女子,他只是担心朝夕相伴会让她过早地给自己下了否定的判断。他不是因为过度留恋那些让他痛却快乐的快马轻裘的岁月,而是担心如果有一天他被迫离开,是否对这个同样为他奉献青春的女子足够公平。
  但他不能再含糊了。在这个迷宫里,他们或许都有一敏感的神经,含糊会让他们错过本来正确的方向,执拗地撞在南墙上,谁都找不到出路。当我发现你值得我爱,我应当被你尝试着去爱,那么我们本就不应当分开。
  他该说:我们都留下吧,从今天开始直面对方的全部,结局只有两种,聚或散,如果连试都不试试,将来会后悔的。
  但他说出嘴边的句子很短,傅海卿甚至怀疑,这个句子有点早了。不管怎么说,可以算是她留下来的理由了。
  “秋凉,我喜欢你。”

  ☆、事变

  况宣卓在傅海卿那里养伤十四日后,他向傅海卿辞行。
  傅海卿大声道:“你少来,伤养好了么?”他把剑一横,“你如果连我都放不倒,我放你出去,不是在杀你吗?”
  况宣卓微微笑了笑,五指轻轻按在傅海卿的剑刃上,他的掌心有淡淡的金色,好像拨开一根筷子一样把青锋迎刃划到一边去。这是最上层的手刀,对于况宣卓来说这是痊愈最简单的证明。
  傅海卿白他一眼:“你吐血的时候也有这个功夫。”
  况宣卓道:“谢谢你。可我真的不能再留了。”
  “喂,我有钱。”他争辩,“这不是你考虑的范畴。”
  “你的钱来的非常不容易,实在禁不起挥霍。”况宣卓道,“但更重要的是我再留下来咱俩谁都别想活得安稳了。”
  傅海卿怒道:“一个于我有救命之恩的人现在要受追杀,你真的认为我会安稳吗?”
  “当时差点杀死你的人是我。”况宣卓的声音如波澜不惊的湖。
  傅海卿愣了,道:“你病糊涂了。”
  况宣卓微笑:“瞧,你还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吧。”
  傅海卿疑道:“等会等会,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东海三掌门的协议危机,姬柳的遇刺,韩寻的叛变,东海与朝廷的交易,风霜的秘密组建,侠义道可能面对的战事……你了解多少?”看着傅海卿茫然的样子,“对不住,说句实话,你的确被我碰瓷了,而且也差点卷入这起乱斗里。我早点离开,对你和我属下的安危有非常大的关系。”
  “不用这么玄之又玄,现在不知道从头开始讲也好。不管我会不会死,会不会什么牵连,我总应该知道可能怎么死,只有我被蒙在鼓里也太不像话了!”傅海卿道,“我被一圈侠义道的混帐们骗,我希望这次我帮助的人即使不是个恩人,也不是个好人,但他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我们差点都死了,虽然活着也没太大意思,但有必要死得有意义。所以,花一点时间,我想要知道真相。”
  傅海卿好像在自言自语,他的表情很认真,话语也颠来倒去,像是一个孩子在斟酌怎么告诉父母自己闯了祸,又像一个钉子户为了不卖掉自己的店面而想对策。
  况宣卓觉得他忍不住要笑了:“很重要吗?到现在知道真相的很多人都被莫名其妙地清洗了……”
  傅海卿怒道:“想出这个门就讲给我听。”
  “我很多年都不向侠义道的大侠们讲东海了,反正不管废话多少我也就是个魔教教主。你想听,我就破个例,”他叹了口气,“你知道东海和侠义道的和平协议吧。”
  “什么协议?我们不是开战的吗?”
  况宣卓脸都扭曲了:“你一直以为开战?那你帮我做什么?”
  “开战就开战呗。”傅海卿一头雾水,“侠义道和东海开战,和我帮不帮你有什么关系?”
  况宣卓哭笑不得:“东海成立于三百年前,那个时候还尚未分三族,内部结党混乱,争斗不断。大约一百年前,成立了北斗护法大会,所有家族有自治的权力,但是共同的事情上听北斗的。渐渐地,各个家族组成了三个大族,姬族一族主管武学编修和弟子培养,况族一族主管江湖关系和通商交易,韩族一族主管朝廷关系和刺杀交易。弟子都交到东海去启蒙教导,在中原历练。东海的掌门严禁世袭,如果能力足够卓绝并具备强大的支持,外姓弟子都可以做东海掌门。但你要是有一个师父或者爹妈做了东海掌门,你就没戏了。
  “同年,正义厅联合了江湖上十三个联盟,首创了天下武林大会,成立了正义厅,吸纳了武林刑堂,第一任大掌事微生寒洲执侠义道牛耳。说是为了联合侠义道,让侠义之士免遭外部的侵害,其实是为了抑制东海的扩张,这也算是给武林里所有的门派立个标准,入了天下武林大会,就说明你是侠义道人士,是一种入白道的方法。当时急于给自己洗白的遭追杀的黑道中人对于这样的政策毫无抵抗力,而白道中人担心自己若不加入便是和天下武林大会分庭抗礼。所以侠义道当时成立的快,壮大得更是惊人。
  “你似乎只听说过东海的别名,魔教,”况宣卓苦笑,“三百年来东海和中原武林人士摩擦无数,这一百年来矛盾更是加剧,尤其是引起了姬族和韩族由于朝廷问题的内部矛盾,况族弟子的有规律伤亡。所以十六年前姬柳接任了姬族掌门之后,做了一件大事。
  “她同姬族主和派集齐了东海当时的三个掌门和十个元老,和正义厅的六个掌事和武林刑堂的三个法度,签订了这样的条约:东海和朝廷的灭门生意不牵涉正义厅门派,东海会向正义厅门派每一派派一个东海弟子做“交涉”,与此同时正义厅要保证不可以以莫须有的理由迫害中原的东海弟子,同时让各派派一名一定地位的弟子送至东海。”
  “但两个月前韩寻从朝廷那里接到了一个命令,除掉一个有反心的门派,而这个门派恰恰是正义厅麾下。韩寻对这件事态度十分强硬,他通告正义厅立马做出表态,不管结果怎么样东海中原组织将在七日后按照与朝廷谈好的规矩剿灭该门派。天下武林大会也很震惊,为了这件事情,开皇法度和二掌事,这两个人同时约我出来密谈此事。
  “之后姬柳就传消息给我,说她已经遭到了一次未遂的刺杀,基于韩寻的不顾大局的行为姬柳不得不怀疑,所以希望可以动用况族的势力暗查韩寻。据我所知,这种掌门之间的排他性联盟是从来没有的,之前的掌门怎么做我也不知道。但是,被刺杀的人毕竟是姬柳……说来,我个人的冲动脱不了责任,我以个人名义安排了暗中的调查。
  “韩寻这三年扩充了一个刺客结社,叫做风霜。‘风霜’这个词在东海并不陌生,三百年前,六大祖师之一韩诀所统领的组织也是这个名字。到了这一代,机缘巧合她的两个养女就叫的名字也是如此。所以,‘风’由‘东海解铃人’韩枫带领,带领“霜”的是‘女刀神’韩霜。正常来说,东海的刺客的任何任务都是根据机密要求,向不同层次的人公开讨论,甚至每一笔,每一帐,都要清楚地备案。从道理而言,统领东海刺客的是北斗和枢密院,掌门只是一个手下刺客相对固定的中间人。而这个结社是韩寻直辖,已经渗透在江湖各处,他在东海的个人兵权已经可以完全凌驾于任何一个人。
  “在我调查的过程里,我的人被韩寻扣押了。我硬着脸皮来要人,他不肯松口。我只好反问他姬柳的三次遇刺怎么解释,还有那个不予公开的三百人的刺客结社怎么解释。韩寻说既然你知道了,那么只好入伙了。他想拿下东海。这件事情和朝廷上面的协定都谈好了,枢密院甚至可调动禁军可以为他的计划实施开通道。只要我可以劝说东海高层,把眼线安插在天下武林大会,防止其趁虚而入,能最快做到做稳这件事。”
  “你怎么样了?”傅海卿问道。
  况宣卓苦笑,“谈都不谈就崩了。我以为他起码不会对我太卑劣,但是他早就算好了怎么对付我。我的几个属下不知从何接到我被围攻的消息,在路途中也是与韩族一番恶战。最后,我和我的几个属下寡不敌众,带伤逃亡,落脚于一个荒镇,他们趁我受伤虚弱,让两个人把我送出此地。剩下的人‘誓杀韩贼’……然后便是你看到的场景,“风”的刺客与况族弟子在当地交锋,你大概是路见不平吧,对“风”的刺客刀剑相向。而我冲开穴道后往回跑,正巧杀了攻击你身后的人。那些人一见我群而攻之,你带着我逃了五天。”
  况宣卓叹道:“现在你明白了吧,你救了我,而因为我,你差点死了,直到现在还面临着威胁。”
  “我要是说我有点后悔了,你会不会把我看得很扁?”傅海卿道。
  “会。但如果是我,”况宣卓道,“即使让人看扁也不想插一脚这样的事。”
  傅海卿沉默,半晌后道:“我并不后悔。尽管你是魔教,啊不,东海掌门,但我认为我做了一件好事。”
  “我都不觉得这是什么对的事情,”况宣卓苦笑道,“我只希望从今天起你远离这件事,你有喜欢的姑娘,似乎不久也可能就成亲。我不能做你的朋友,是因为我很多时候不太有能力去尽朋友的职责。洛阳有一个人,叫姬倚华,我会请求他这段时间照看你一下。如果你出了事情,我会亲自来。”
  傅海卿微笑道:“不必多说,你已经做了太多了。”
  况宣卓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我只比你大十岁,没什么资格教你什么道理。但,世人怎么做不说明你学他你就是对的……很多时候他们都在胡作非为,冥冥之中会制裁他们的行为。因为你看的时间太短,不能断章取义。”
  傅海卿缓缓摇摇头。
  况宣卓叹息:“看起来你从出道开始就很不顺,但很多时候是别人错了,而你是对的,相信自己没什么不好,毕竟很多事情你不去坚持……
  “就不再会有人提醒你来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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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他向我示爱,结局是我俩都笑了场。
  我们从两个人老远看一眼,说起话来瞻前顾后,到如今也开始开开玩笑,打打闹闹。现在他还没有索求更多,但是我应当算是他的未婚妻了,他是这么说的。然后问了问我家又没有什么规矩,聘礼一般多少合适。我告诉他我爹娘死得早,从小和各路乐坊班子长大,没有什么家可言。傅海卿先是表现了深切的同情,同时感慨,其实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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