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重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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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重秋城-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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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枫的美眸在谢嘉身上流转了一周,道:“谢风官算是这小子的朋友吧。”
  撰风堂历来主持为武林评事布公,立传修史,其中风官采风,撰官执笔。谢嘉也不是什么才高八斗之流,任的自然是风官。
  傅海卿截口道:“还请韩姑娘不要以在下的什么原因,左右谢公子的行为。”
  韩枫冷笑道:“左右?你还真别急得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说的利害一致很简单,首先为了防止姬云朔和韩霜交手我们不能让姬云朔出城,就需要你们安静守己的一言不发。”
  谢嘉沉静道:“怕是韩姑娘已经做到了。”
  韩枫接着道:“如果失败了姬云朔出城,那便需要你们直接回家睡觉得了,第一没人能给那两个人帮上忙,第二我不敢保证你们会不会一时有病帮了倒忙。”
  谢嘉道:“韩姑娘如何证明城外西行的人是韩霜?”
  韩枫心里先鄙夷了一下,我向你们证明什么?然后感到必要不大,于是戏谑笑道:“如果是韩不遇,我根本没有必要带人来这个城,还不如和姐姐把守东京。”
  谢嘉忽然道:“敢问那两个姬氏叛徒与姬倚清武功相比如何?”
  韩枫叹息:“家贼难防,两个人偏偏做的是双面间谍。”
  谢嘉愣愣道:“韩姑娘在其位谋其事我们既没有力量管束,也没道理评判,但韩族行事堪称卑劣有目共睹,纵然拿下了整个江湖,终究不能一世以武服众。我谢嘉也算是一个江湖史官,韩族的脸面和未来你也不顾及吗?”
  韩枫冷哼了一声:“脸面?这个世界做事顾及脸面的人永远在史书上最后一次出场!姬倚清优柔寡断,整个洛阳分舵在韩霜刀下集体做了陪葬。况宣卓顾及脸面,一次次地乞求停战,到头来最危险的境地还是他扛。韩寻也算是半个顾及脸面,这次谁埋骨邙山,真说不准。不要脸的是正义厅,见谁强往谁那里倒,最后谁还都不敢动他们。不要脸的是姬柳,逼疯了韩族,控制了况族,独裁了姬族,所谓的正道还在她那里。”她的手指向傅海卿,“不要脸的是你,大道?大道不会逼人去把自己的妻子陷入绝境,你对她无情,对洛阳城无义,要是再不选好立场,我绝对不会再同情你半分。”
  谢嘉忍不住道:“你这话说得过分了。”然后遭到韩枫白眼。
  傅海卿眼底的不安和惆怅仿佛瞬间被抽干,然后再释放到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渴望时间就此停止,没有再多的选择,再多的疼痛。爱?不要爱了。恨?不要延续了。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错过的东西淹没在洪流里,我不想再看到关于他们的影子了。山洪,战乱,地动,天雷?你们都在哪里?为什么不把这个城市摧毁,让这个世界回归?
  为什么不让我彻底一无所有。
  他缓缓开口:“我应该怎么做?”自己甚至不清楚是在问谁。
  韩枫耸了耸肩,微笑:“谁管呢?”
  傅海卿的脸色变得很平静,或者说根本让人看得到他的表情。他只是在两人面前默默转身,向渐渐喧嚣的地方走去。
  韩枫冷笑了一声,一跃跳向屋顶,见到傅海卿的方向却是洛阳分舵,她明明应当感到失策,但此时她的眼睛里划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而且自己甚至说不清这种心情。她低头看了看茫然的谢嘉,谢嘉扬首冷冷道:“韩姑娘不拦他吗?”
  韩枫轻轻巧巧地坐在屋顶上,斜阳洒在她的后背,遮掩住她的面容:“到了这个时辰,到底是谁被杀,都尘埃落定了,谢少侠想去找他,我也不拦。但提前说好,你死了最好托梦给九爷帮我开脱一下。”
  谢嘉把剑负在身后,急步离去。
  韩枫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两个人,韩枫转身微笑:“怎么样?还好吧?”
  两个属下颔首:“姬兰衣姬云畴已成功拦截洛阳舵,只是由于尸体没人打理,他们正在忙于收拾残局。”
  韩枫点头:“辛苦了,二位喝点酒暖暖身吧。”
  其中一人提议:“枫姑娘不去验证一下吗?”
  韩枫打量了一眼,款款道:“你们若说实话,我一个女人家大半夜去看什么尸体?你们若说假话,我为什么要去自投罗网?”
  说罢一跃跳下屋顶,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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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柳提着裘襟,缓步踏上北邙,映入眼帘的是满山的苍翠,常青的松林柏叶千年如一地守护着这座自然的宫城。
  攀上翠云峰的时候,姬柳见到上清宫前两个穿着道袍的弟子垂手而立,她上前福了一福,微笑道:“这里可有一位香客在宝地候人?”
  两个弟子将她引进观内,只见十丈见方的空地中央,一个白衣青袍的男人盘膝坐在蒲团上,垂首奏着一曲《阳关三叠》,黄昏里乱云纷飞,明星初露,整个山川缭绕着悠长哀绵的气氛,似是化解死生孤宴的些许肃杀。
  姬柳静静地端详着他良久。他清减了许多,深沉了一些,但更明显的是,他的额间几道皱纹更加深刻,他的手指由刚劲变得沧桑。
  他老了,姬柳从来没想过他会老。从他们除夕夜里在富家后门挤成一团等着残羹冷菜的朝夕不保的童年,他贱兮兮地描绘着丰盛的餐桌,她在旁边一下下地死死地捶他,到此情此景她抬首见到他的那一时刻为止。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老。
  她想以一个深沉的口气开始谈话,溜到嘴边只剩一句:“韩掌门日理万机,不想还有这个雅趣陶冶一下情操。只是我听说这个曲子已经失传几百年了。”
  韩寻停下手里的琴音,微笑道:“并不影响我学来卖弄,气一气你。”
  姬柳叹息,娘的,谁告诉我你老了?
  她环顾四周,缓缓坐下:“但是不太适合,此情此景,能有人弹上一曲《十面埋伏》,那才叫一个意境十足。”
  韩寻满脸歉意:“姬掌门宽恕则个吧,一来我不懂琵琶,二来人皆有偷窥情节,何况这些人也是受命行事。闹得这么大,中原武林也不是全都是吃白饭不干活的不是?”
  姬柳叹息:“宣卓的脸是你给划得?他虽然不用找媳妇,但是你也太过分了。”
  韩寻道:“失手失手。”
  姬柳道:“洛阳半个城的武林人士也是你杀的?你再说一个失手给我听听?”
  韩寻摇头:“是我造孽。”
  姬柳道:“东海十条船你烧了三条,韩寻,岛上都是群武功未成的孩子,让他们给你的愚蠢做陪葬。王八蛋,你活该断子绝孙!”
  韩寻谦然道:“我该死。”
  姬柳道:“你攻击了两族八个分舵,东海到了今天死伤近千,韩寻,你的盛宴可是直追“前贤”!”
  韩寻微笑:“过奖。”
  姬柳皱眉:“什么事都做绝了还跟我客客气气做什么?我就一句话,投降,我保你不死在别人手里便是。”
  韩寻哈哈大笑,改抚一曲《破阵》,琴音骤然流出指尖。 
  姬柳语气缓和了些,道:“我们本不必如此,东海因为家事三个门派两败俱伤,叫外人看了,可不止是笑话。你痛恨我姬柳,但也是东海掌门,叫史书评起来,总不想落得一个不识大体的千古帽子吧。”
  韩寻微微一笑:“姬掌门,你别巴望着用鼓动宣卓的方法策反我,那小子耳根子软,还跟你一样,真把自己当成个人。一听到东海俩字,况掌门的脸立马就能摆出来。而我是什么人,呵呵,当年我也不记得藏着掖着点,所以到了今天,你比谁都懂。”
  姬柳冷笑:“东海对你来说什么?三十年前我们饥寒交迫,无路可走,谁治好你的病,谁给我们填饱肚皮,谁教的我们武功,谁把我们推上今天的江湖地位?韩寻,你的一举一动,都能把千百个人的命改写,他们用青春和鲜血给你换前程,求的不是莫名其妙的一碗孟婆汤!”
  韩寻低头道:“我不知祖宗立法,不知天高地厚——韩不知这个名字我纵然是放弃了,也和我逃不开关系。要不你猜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姬柳仰首道:“你不用答非所问。”
  韩寻应道:“只因你晓我非以理。”
  琴音繁复喧嚣,姬柳的心里一下子像是长满了野草,却莫名地感到空洞可怖,她微微坐正,冷冷道:“韩寻,作为东海掌门,这么胡为放肆,只会拉近你的死期。”
  韩寻不抬头,他手下琴音自如,口中对姬柳道:“阿柳,二十年了,是你太认真了而已。”
  他手下的琴音忽然地变了调,五个人,甚至包括了引姬柳进门了两个小道士,似乎接到了信号,刹那间疾雷奔行,空中两个,左右两个,身后一个,闪电般封住了姬柳全身所有死角!
  姬柳心中百味陈杂。有犹豫,她可以杀他们,但是这就标志着姬族和正义厅正式宣战。有愤怒,她想到过韩寻会毒辣到用别人的命,来了自己的恩怨,但也只是想过而已。
  最多的还是怆然,直到今日,你依然要再杀我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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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海卿走到了那个已经不是什么神秘存在的姬族分舵。从他亲眼目睹自己倔强而娇弱的妻子蜕变成一个人间的恐惧开始,他便疑问,如果可以不接受这样的折磨,或许不曾相遇相爱,是不是对于他们二人来说也是一个好极了的选择。
  傅海卿闻到了空气中血的味道。
  那种味道不能说是恶臭,也决不会是香甜,但是即使混在千千万万种味道里,它也能在第一时间刺激到人类的嗅觉。
  在那个深巷里,被砌得粉白的墙再度淋上了斑驳的血迹,地上的人蒙着白布,整齐地排在门口,正在被人拖到屋里。
  这种气氛静谧而恐怖,没有一种杀戮应当被视作一场庄重的仪式。
  傅海卿觉得恶心,带着厌恶,带着恐惧。
  人类即使有心抗争,但依然会沦丧屈服于力量的压制。而拥有力量的人贪婪,被人压制的人丑态百出,这是多么残酷无理的世界!
  傅海卿决定在被人发现之前,离开这场无法挽回的是非。
  在街巷的另一方向,傅海卿忽然看见了两个人,或者说听到了两人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背叛

作者有话要说:  亲,喜欢吗?送我收藏和评论吧!
  “拦不下就回城,你一定要记住。”是一个女子柔婉而颤抖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里有几分责备:“如果拦不下,东海就完了,芙蕖,我只能说我会尽全力活着回来。”
  女子的声音里已经有哭腔:“那就让我和你一起去,你答应过我和我一起活到最后,我不要你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男人强笑道:“说什么蠢话,回来后我们就成婚了。”
  女子好像微笑地倒在他怀里,含泪道:“你要是不会来,我一定嫁给别人。”
  旁边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放心云朔,我们一定照顾好芙蕖,哈哈。”
  傅海卿一惊,这个活着的人是姬云朔,那么死掉的又是谁?
  姬云朔叹息:“芙蕖,要不你和我一起来?”
  周围的人起哄地大笑。
  有一人提醒:“副掌门,城外的线人已经估计好了时间路线,我们该出城了。”
  傅海卿在听见几人上了马,回首一看,妙龄的少女正在给那个英俊的年轻人整着衣领,美丽的双眸里全然是不舍与难言。
  这样的人才叫眷侣,他心里忽然晃过这样的想法。
  只听姬云朔道:“芙蕖,别听你师父的,不要去找那个人。”
  姬芙蕖颤抖道:“为什么?”
  姬云朔垂下眼睛:“我知道这样对不住你,但是……这太残忍。”
  姬芙蕖小声道:“我听你的。”
  姬云朔翻身上马,执策而去。
  傅海卿就这样看着姬族一行人出了城,这原本是预料里的事,也是一个很好的结果。机关算尽的韩枫没有得逞,韩族的西进也可能被堵截。
  但是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就这样看着这些人去杀自己的妻子,而自己作为一个帮凶,居然把这当做一个正常的事情。眼前这样的人才叫情人啊,亏得韩枫当年来找他商议,从一开始就失策了吧。
  谢嘉追上来了,望着远去的烟尘,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傅海卿。
  只见傅海卿笑了一笑,对谢嘉道:“我们回去睡觉吧。”
  谢嘉以为他糊涂了:“啥?”
  傅海卿轻轻道:“睡到天亮。”
  真的,天亮之前,我不想知道任何事了,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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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千万感慨,反映给手的却是她的警觉。姬柳在一瞬间聚气于掌,一对血色纱手套外裹着成了形的罡气。她坐在原地,雪白的长发旗旌一样纷飞。
  先杀右手方向,然后以那个人为盾格杀身后的人,阻挡上面的两个人,然后杀了左手方向的,最后一击起码要重创上面的两个人。
  四个人都是毫无疑问的高手,这样拿着刀就砍了过来,姬柳纵然惊才绝艳,却也不敢有一点托大。
  正当她手中的剑罡即将割向第一个目标时,身边忽然有一道青影扫至,姬柳上方的两个人悄无声息地被一对刀贯穿了身体,在她的手指触及右手畔的人之前,身后的刺客就被那道青影硬生生地扭断了拿刀的手臂。姬柳惊诧之间居然忘却了右手畔的人,剑风如遍山的松涛,已排山倒海地扫来,她出手如电,硬生生以掌力化开那一剑。当第二剑势如破竹而来之时,姬柳已然飞身掠向刺客的身后,未待刺客反手一刺,颈上只感冰冷,不自主地伏地倒下。
  姬柳左手边的人使得是一根长鞭,青影略过的时候,长鞭犹如抽了筋斩了腰的长蛇,软绵绵地惟余破空一响,和他挣扎后的惨叫。
  姬柳站在修罗场的中央,场中有人抱着残损的身躯呻吟,有人的血已淌成方圆的半丈,有人生死未卜不知情况。
  闹剧,这就是一场闹剧,所有的死伤居然不是被刺杀的人造成的,所有的计划和承诺都是万劫不复之前华美的陈词。
  最后倒下的刺客是执鞭的刺客,他此时一双腿血肉模糊,他手里的长鞭断成三节,整个手臂的关节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向扭曲。
  而创造了这场闹剧的人踢了他一脚,一口刀钉在他面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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