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重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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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重秋城-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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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有命,尽管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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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我被一个药手绢麻翻那天数起,已经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我感到浑身酸软,四肢还算能动,身上的衣物只叫人剥的就剩下一层薄薄的心衣。
  这算是标准的囚禁女人的方式——让一个女子光着身子满大街乱跑,等同于她为“有伤风化”用三尺白绫付出生命的代价。
  但是我不同,比如此时,是否已经被强奸甚至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囚禁我的人还算是有些良心,在这个小小的囚室里,他们为我生了一个火盆。见我醒来,门外的一个男子走进来,舀了一碗冷水摆到我面前,我狐疑地看着他,他冷哼一声,脸上的凶相明显是装出来的。“我们之前用了药只是不想让你知道你在哪,现在你一个孤弱女子,还愁你逃出手心?”
  我轻轻抿了一口,似乎无恙,便饮了下去。 
  我学着海卿教给我的几个权宜之计,摆出一幅孤弱女子可怜楚楚的样子,也不知道成不成功:“大哥,我这是在哪里?”那个人冷冷道:“你不在城里,不需要问那么多。”
  我努力让自己挤出几滴眼泪,但是明显失败了:“我一个女人家,荒山野岭的……大哥你和海卿有什么仇化不开?何必这样……”
  我是人质,他想来是不会杀我的。 
  他的口气终于软下来了,叹息:“我们……不是仇人。但是这些日子我们得罪了人,需要不少钱才能摆平。迫不得已才来找他……偏偏许多往事又让他顾忌,只有出此下策,姑娘,委屈你了。”
  他喃喃自语:“我不是来抢的。不管他们怎么做,我终有一天会把钱还清他的。”
  我得知的事情不多,但是够用,首先他们是为了向傅海卿勒索绑架了我,其次他们是一个团伙,我要是想出去,似乎可以从这个有点优柔的人突破。
  但是我需要力量,我摸了摸脖子,隐隐感到了金属的冰冷。我咬了咬牙,只要拔出四根针,就可以对付这些人。我尝试着催动一丝内力,吸出针头当针微微显现时,我已经冷汗涔涔,手脚发软,然而看看光景,大概已经拖上了半个时辰。
  我还需要时间。
  时庆历二年八月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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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城南有一个龙门镇,镇外有一个不太起眼的山庄,山庄外有一座玲珑的小楼。小楼上的梁柱,门户上刻着一朵朵盛开的槿花,门帘两端的一对联字迹遒劲而潇洒,“惟取人间义,不愧世上英。”横批是“天下一楼”。
  小楼的主人是梁清蝶。梁清蝶是一个漂亮而年轻的女子,虽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之姿,也没有什么魅惑的棱角。但是那种美丽流泻在她举手投足里,既有灵动的巧笑倩兮,又温婉而让人心安。
  这天清晨,她背着一个看起来不轻的木匣子,看见了一个拎着剑的年轻人,年轻人的眼珠子透着落魄的暗灰色,形容清峻,嘴唇紧紧地抿着。梁清蝶绾了绾头发,问道:“公子有什么事啊?”
  “阁下就是梁掌柜?”
  “是啊。”她笑了笑,“公子是来委托还是入伙。”
  “姑娘你招刺客吗?”他轻轻道,却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梁清蝶苦笑:“大白天你不要血口喷人啊,惟英楼是个结社不假,但只参加正义厅的召集。但说到底嘛,哪个江湖结社能完全兵不血刃呢?”
  年轻人道:“有人要杀你,如果你肯付一千两,我就回去杀了他。” 
  梁清蝶叹道:“你不会告诉我他是谁吧。”
  “如果你不雇我,我就不能告诉。”
  “杀了我很省事啊。为什么要先问问我要不要回去杀了那个人?”
  年轻人道:“因为他是个恶棍,你是个女人。”
  梁清蝶活动了一下脖子和手腕,在傅海卿的注视下,从腰间取出了六个扳指,套在了手上:“动手吧。”
  傅海卿比了一个起手,剑风宛如穿林的疾风,他一疾里有三招,每招里有三个变换。这应当算是一场比武,傅海卿用的是南海剑宫的“上邪”剑纲中的“君绝”和“无陵”,两套剑法错综相织,招式缠绵难舍难分。
  温婉的女掌柜眼睛里露出了一丝不可察觉的兴奋,面对着漫天的剑气,她的右手手指单纯地牵动了一下。后背的剑匣子瞬间炸裂,回应那漫天的剑气的是温柔而锋利的三十六道剑芒。
  傅海卿不敢想象自己居然撑了四十余招,然而在他第一次倒下时,他才第一次看清楚,那是六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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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在那个看守我的人眼皮底下,生不如死地拔除了第三根针后,我撑了撑身子,如果按照送饭的次数和囚室外光阴的变化来算,已经过了三天整。
  然而我封住武功的时候,只用了不到三刻钟。或许世上大部分事情都是这样,走进去何其漫不经心,而走出来却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
  看守我的人打开大门,带来了我的衣衫鞋子,递给我。他说关了我多日,便是不如厕,也可以到外面走动走动。他的面容看起来很疲倦,我问他叫什么,他说他叫姓百里,还请我回到洛阳后务必不要与傅海卿谈起他来。从他的话里,我听出自己居然还有机会回去。
  我穿上鞋子时轻轻探了一下我的鞋底,将那尖锐的物事放在了我的袖间。在前几日外出的时候,我终究没有忍住,从铁匠那里打了一枚比手掌还小的雁翎刀叶,习惯性地把它藏在了鞋下。我有预感着把刀会逼着我用上它,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快就会用上。
  就在我被他带出来的时候,另三个人行色匆匆地回到了这个地方,其中一人对百里说:“傅海卿这个蠢货,去开罪的人武功不得了,想来是回不来了。”
  百里皱了皱眉:“他为何会开罪那种人?他此行又去做了什么营生?”
  笑脸男子道:“他能做什么?揭了不知道是谁的榜,就领了追杀令罢了。现在你还装什么好心肠,他的女人是你捆的,你早就该料到这种情况会发生。难不成你要他省吃俭用来掏这一千两出来?”
  “行了,他那边算是完了,防人之口,处理了这个女人,往南走吧。”彪型男子冷冷道,已经拔刀向我走来。
  百里拦在我面前,嗓音嘶哑:“我要送这个女人回洛阳。”他补充了一句,“你们倘使要拦我,不妨刀上见真章。”
  笑面男子狞笑道:“你这个杀妻叛友的恶徒,装什么情义千金?老子几个带着你到东海手下混饭吃,对你恩同再造,你别不知好歹。”话音未落,另一个清瘦男子长剑出鞘,直刺百里面门,出手便是一记杀招。奔走逃亡的路上,生死审判的关头,人终究是会被恐惧彻底冲垮。
  百里在惊诧震怒中挥刀抵挡,他的资质先比不算很差,与那人斗得旗鼓相当还占了些许上风。但很快,另两个人咒骂了一句,纷纷拔剑上前,这样百里便是以一敌三,适才的优势不复重来。
  百里大概在这样一场群殴里撑了百十余招,直到笑面男子拼尽全力一刀咬住百里兵刃,另两个人十分默契地一左一右夹击,百里来不及躲闪,这个愿意为了兄弟两肋插刀的人这回真的两肋插了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在他们的兵器未来得及抽出百里的身体的时候,我出了手。
  即使是全阵以待,这些人依然防备不了我。我挥手的瞬间,两面夹击的两个人颈部的动脉已经被我割断了。血来不及喷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拾了百里的长剑一步步地走向彪形大汉,这个身长近九尺的男人起初还握着刀要作一番抵抗,当我催动出几分剑气之后,他看着喷成了漫天血雨的同伴,整个人跌跌撞撞地向后撤去,转身就要逃跑。我自然而然地掠到他身后,踮脚一刺,用刀叶穿透了他的咽喉。
  我可以很坦白地和所有人说,我很想杀了他们三个人,我想让他们身上流得一滴血都不剩,雨水把他们尸体腐蚀成烂泥,烈日让他们的骨头挫成一把灰!
  百里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对于那三个死人的愤怒让我对这个人也生不出什么同情来,我面无表情,夺过他手里的刀,冷冷道:“他说你们给东海做事?做的是什么?”他艰难开口:“给况族收集消息。”
  我皱眉道:“你们做了什么?居然能被况族追杀?”
  “不是况族。”百里呻吟道,“东海内战了。我们得知的是况族在一战上力不从心,于是就要去投奔韩族,然而韩族掌门知道我们给况族走漏了重要的消息,让我们这些人以黄金赎门槛。”
  我淡淡道:“你们给况族什么消息了?”
  百里苦笑道:“韩霜失踪。”
  我不想听这些,于是默然道:“你为什么杀了你的妻子?”
  百里的面孔忽然变得纠结痛苦,如千百条蜈蚣又从他的五脏六腑爬出来,一点点地啮咬他伤痕累累的残躯:“求姑娘……了结。”
  我把他两肋上的刀从身体中拔了出来。他的眼珠猛的睁大了一下,旋即断了气。
  月亮缓缓升起来,虫声四起,枭鸟号叫,我是这一块土地上唯一身上没有血的人,没有其他工具,我只能用几个人血淋淋的长剑一下一下地刨出一个坑,一下一下的节律,好像在戳着大地垂死的躯体。毁坏了他们的伤口后,再拖着他们的尸体,扔进坑中。
  葬送的过程是如此的漫长。风刮过我的脸颊,那里的冰凉告诉我,那个流泪的症状又回来了,多年以来跗骨之蛆般纠缠我的噩梦,再次要在我的身体中从里面把我撕裂。夜风中,我紧紧抱着肩膀,恐怕一松手,自己真的会就地炸裂,变成漫天血雾。
  继续停留,继续欺骗的意义在哪里呢?
  我好像只配下地狱。
  时庆历二年八月十二夜                    
作者有话要说:  

  ☆、纠缠

作者有话要说:  本集有限制情节啊(众:你丫那么隐晦还叫限制啊!)
  傅海卿被捆在了树下。他两天里出手了四次,结果最后惟英楼一干人看累了,集体扑上去把他捆了。
  泥土很湿润。大地是一个哀伤的容器,不停地吞咽下人间的泪水,但人间太多的孤独与无奈却无法都融入她的怀柔。
  他的身边传来脚步声,是一个来送饭的男人。那个人有一双绛蓝色的眼睛,目光仿佛月光照亮的大海,他肤色白皙,鼻梁略略挺拔眼眶微微深邃,不难发现他身上一点点消磨的异族血统。他身量不高,举手投足里却蕴含着高贵的气质。。
  “无冤无仇,名不正言不顺,为什么来杀她?”墨衣蓝眸的男人蹲下身来,一点点割断了绳子,递给他一个馒头。 
  “在下急着用钱。”他支起身子,啃了一口,差点噎死,墨衣男子十分无奈地递水给他。“很着急。”
  “借不到嚒?”墨衣男子道。
  他轻轻道:“我在高利贷那里的信用都亏空了。”
  墨衣的男子好像很理解,笑了笑:“我查到了一件事情,想要她的命的人死了,你的一千两彻底打水漂了。”
  傅海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有平静下来:“是公子下的手?”
  “我是医生。杀人也不用刀。”墨衣男子淡淡道,“作案的人动作利落漂亮,你的雇主身中二百多刀,若不是为了要隐藏自己的刀路身份,便是他恨那个雇主也算恨得深切。听到风声能替小蝶出手的天下大有人在,但是出过手之后默不作声的我却想不出来。你那个雇主是她养父年轻时的仇人,你能找到他,接下来这么一单,倒也是不容易。”
  傅海卿轻轻道,“对不住。”
  墨衣男子摆摆手:“我劝她杀了你得了,她却在帮你筹钱。她说通过交手,能试出你的武德人品,虽然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她说如果你要来讨别人的人头,一定是有不得已的事情。虽说她接手母亲这份基业,但是这份基业除了一个招牌,什么都没留下。这两年她不想靠父辈的支持,所以自己也没少花心血,为人又善良幼稚,很多事情做得颠三倒四……掏光家底约么才能凑出来。于是她就和楼里的人商量,结果大家这回特别团结,都反对。”
  傅海卿抿了抿嘴唇,不知该说什么。
  “你不该问她要不要杀了和你合作的人,换了是我就会同意,骗出那人是谁之后,我会在你之前和那个人达成协商,再一同杀了你。你这种这么容易倒戈的刺客是这一行的公敌,懂吗?但她不是我。”墨衣男子皱着眉,微微苦笑,“像你们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里生存,真的会比别人多吃很多的苦。你住在哪里?”
  “洛阳。”
  墨衣男子扔给他一只玉镯,一道深色的碧纹缠绕在镯子上,以首衔尾,色正而圆润。“滇南产的宝物,去城东的白砂当,要价不能低于一千五。吃了东西走吧。至于这个,等你有钱再还我好了。”
  傅海卿单膝跪下:“二位今后有事,在下赴汤蹈火相济。”
  “这是高利贷。”墨衣男子叹息,“你他妈吃完东西少废话快滚蛋,破财的是老子,得好的永远是那个傻丫头,而且我很看不上你们这种人,也觉得你们这些话很俗。”
  他生得俊美异常,却忽然莫名地蹦出了一连串的粗话,傅海卿差点笑了。
  “你很喜欢她吗?”
  墨衣男子白了他一眼:“爱她老子早晚倾家荡产。”
  傅海卿在对战时肩上受了伤。虽然做了简单的包扎,但依然有着撕裂一样的疼痛。可他等不了,风一样地赶回了洛阳。
  他推开家门,那三个来敲诈的江湖朋友都不在,只有闵秋凉在院子里扫着叶子。秋风卷起她的长发,一抬头,就看见了苦旅归还的他。她手里的扫帚跌落在了地上,单薄的身影像是秋塘的苇草,下一刻她已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个拥抱那么紧,那些身上的伤口每个都像是要裂开了一样,但是疼痛让他清醒,让他清醒地看到了他们两个都还活着,幸福还在,快乐会回来;让他清醒地认识到他爱得有多么痛,痛的有多么深。爱情是疼痛吗?疼痛的泪水是爱情的欢笑。
  傅海卿终于松开了爱人,却看见爱人的眼里包含着萧然的神情,好像初见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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