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为什么每次临死时都会想到他?也许是他的眼睛吧,那么的漂亮,给人无尽的温暖。
外面好像打雷了。冷风钻过岩间的缝隙,吹进了山洞里。
该死,好冷。
脚步声好像就在岩体的外面,那些人在找自己吧……
李慎从她这里知道了离开琉璃岛的密道,应该可以带秋月姐姐离开吧……
这是哪里?噢对,是在山洞里……
会有狼么,不对,外面的是正在抓捕自己的人……
好怕一醒来,几只狼在恶狠狠地看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月影眠
这是一场梦么?
她好像在一个山洞里,洞外还能听到野狼嚎叫的声音。
“师兄,师兄……”一个小姑娘的微弱的声音在这里传开。她还是这么小,却是浑身的血伤。但她居然还活着。
她被那些人那样凌辱了,她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孩,但她还在坚强地活着。
活着是为了什么?
对于王朝歌来说,活着是因为她是希望。
黑暗、孤单、还有狼嚎……师兄会回来救她的……一定会的。
月亮发出微弱的光,月半城终于找到了这处半掩着的山洞,那时王朝歌还剩下最后的一口气。
月半城大王朝歌将近二十岁。王朝歌刚出生时,月半城已经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大侠,被奉为是慕风的传人。
觖辰诀,是月半城逐字逐字地教给王朝歌的。那时的王朝歌还不识字,却能够顺畅的背下五千字的文章。
幼时的记忆不太深刻,只记得那个师兄温文尔雅,说话总是带着淡淡的笑,会在武林众豪杰中牵着她的手,说,这是我的师妹。
慕风在王朝歌心目中只是一个糟老头,十八年来,王朝歌心里只有一个英雄形象,那就是月半城。那时的月半城年龄正佳,江湖中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他,他也受足了江湖人的景仰。云景、千夜、萧成……如今红极一时的人在当年的名望加起来,也不过当时的月半城的一半。
一个擅抚七弦琴的人,用剑如同一场艺术,自然获得了无数少女的追求。但是月半城只会把王朝歌抱在手中,穿梭过茫茫人海。
唯一的一次,王朝歌与月半城闹了别扭。那次,王朝歌偷偷溜出了山,到外面玩耍,遇到了一个与她年龄相仿小男孩,长的眉清目秀的,特别可爱。王朝歌自小与师兄弟们相处惯了,也没在意,自在得意的调戏了那个小男孩。
寻常人家这个年纪的孩子大约懵懵懂懂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这个小男孩却特别的孤傲,又偏偏学了些武艺,冲上来就和王朝歌过不去。王朝歌也是练武出身,学的还是世间最好的武艺,自然不能在打架上面落下风。可是彼时的王朝歌下手又不知轻重,硬是将那乖巧的小男孩打折的腿骨。小男孩倒也骨气,死不低头,倒是小男孩的几个下属呼啦啦的冲上来,将他们的少爷抱了去。
王朝歌也没当回事。可没过几天,就有几个牛人,气哄哄的上了清宗。王朝歌才知道,她遇见的小男孩是北方大族花氏的小公子。
王朝歌虽不知氏族的概念,却也从杨书逸师兄那听过,这花氏的权势与金陵的谢家、先前的密州的王家有的一比。王朝歌也知道自己闯了祸,躲在门中不出。慕风老头虽然不知去哪山哪水了,但是她最信任的月半城正主持着门内的大事。事上没有什么是月半城解决不了的不是么?
但是王朝歌没有想到的,月半城也没有想到的,王朝歌被人掳走了。
在那间黑暗的监牢里,六岁大的王朝歌被绑在了柱子上,充满刺得辫子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身上。她觉得自己想死,她希望自己一闭上眼睛后就没有痛苦。活着是为了什么?死一次也不过就是一睁一闭的事情。
她的身上黏黏的,是她的血液浸染了她的中衣,贴在了她的身上。鲜血从那她的耳后处出发,从她腋下流过,腿旁流过,从裤脚处滴落到地上。
梁国花家的大少爷……那时的王朝歌并不知道,这个事上有很多人是她这样的平头百姓不能碰的。大富大贵者,这些小人们有了靠山更可怕。
世间有道理,但是也需要有讲道理的人。
是不是想要没有恃强凌弱的事情,就要让自己变为强者,才能保护正义?
不过那一刻,对于年幼的王朝歌来说,她只求一死。死了,就没有痛苦了;死了,就不用再承受鞭刑了。
如果真有轮回,下一世,她希望自己不再是孤儿。
但花家将他掳走的人没有让她如愿的死掉。昏迷中的她,被丢在了城外的一个山洞里。天黑的时候,山里有狼,可能还有老虎。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她只是一个零头的生命。
对于她自己来说,她的生命是她的全部。
小朝歌在山洞中醒来的时候,她躺在了月半城的怀里。她居然从鬼门关里过来了。
“师兄……”她的声音颤抖着。在朝歌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着:“师兄,师兄……”王朝歌没有父母,慕风又不是能照顾小孩的人,幼时的她生活中的全部的温暖就来自月半城。她太弱小,需要照顾。
月半城紧紧的抱住王朝歌。他的双手是弹琴的双手,也是使剑的双手,如玉般的双手,就这样把年幼的王朝歌抱在了怀里。
事过不过半年,月半城就消失了。江湖中关于他最后的消息,是他曾与叶兰溪有过接触。
那时的王朝歌,包括后来的王朝歌,也并不知道,她在受那么重的伤下还活过来,是月半城散尽了自己毕生的功力,用了本门的秘术,换回了她的命。
后来李慎成了王朝歌幼年的玩伴,与月半城的成熟相比,李慎更需要王朝歌的保护。在王朝歌也在一天天的长大中,月半城也就渐渐地从王朝歌的记忆中消逝。
只是在这个梦里,王朝歌还能清晰记得月半城抱着她的时候说着的话。
朝歌,你一定要比任何人都渴望活下去……你的生命,是那么多密州城的百姓放弃了自己逃跑的机会,从梁国的铁骑下保护下来的……你的命,是密州城全城百姓的恩惠……
王朝歌靠在温泉边上,渐渐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主沉浮
菩提无树,奈何风流。树叶尖尖冒了出来,竟然又是交春。
谢顾言已经弹了很久的琴,地下的学生私语了几句。其实这些学生每天都在交流,因为乌衣巷与金陵城早就对这位年轻的侍郎充满了好奇。
弱冠的年龄,谢家的长孙,齐国的郎官,这一切都说明着这个人将来将前途无量。
齐国皇帝无比器重这位侍郎。然而除了上朝,他剩余的时间却都呆在乌衣巷中,教授琴乐。金陵人,在这位侍郎身上,隐约看见了就不见传闻的读书人的傲气。
谢郎爱弹琴,青年才俊的他在金陵城内招募少年来此学琴。人们不能忘了音乐。
谢顾言操着他的琴。
在金陵的快半年时光中,他的学生聚了散,散了聚。他看中了几颗学琴的好苗子,然而这些徒弟先后与他告别,开始了生计的奔波。也许何子康说得对,乱世之下,琴音靡靡。但是音乐毕竟是心灵的启迪,他不愿让他的国家丢掉七弦乐。
一年立春的节气,谢顾言抚上琴,不自意地划出了《胡笳十八拍》之曲。今日这曲格外凄凉,一如他内心的忐忑。
琴房的门被撞开,谢顾言依旧在弹琴。
许久,门口那人才说了话。“侍郎大人好雅兴。”谢顾言多么熟悉这个声音。
谢顾言抬起头。这个人永远是这个模样,在她第一次出现在谢顾言的眼前时,就是这副模样,所有的喜怒哀乐谢顾言都能看在眼里。
谢顾言低下了头。他答应了何少康,放下焦泠儿。
“谢家太大,丢了一个客人,竟然也毫无察觉。”焦泠儿道。
“我……”谢顾言并不知道当时他的家人会那么对待焦泠儿。但他要怎么解释?
焦泠儿撇过头去,道:“你会恨我么?”
谢顾言吞吐了一下,摇摇头说:“他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没办法恨他,也没办法恨你。”
“可是我恨你。”焦泠儿接话道。
谢顾言的手按在了琴弦上。精细的七弦被拉扯,按在了琴面上。苛求的琴师绝不允许这样伤害自己的琴弦,但是谢顾言此刻只想着躲避。
“我是乡下人,你们看不起我,但你为什么不和我说。”焦泠儿道。“你当初给我下聘时,我一直以为我和你是一样的。”
谢顾言道:“我希望娶你,和我家人无关。”
焦泠儿道:“你给不了我要的。”
谢顾言道:“是我太愚钝。”
焦泠儿道:“我一直在等你。可是漫漫无期的等待会磨去一个人的心。我一直期待着,在我可以嫁人的时候,你会为我戴上发簪,无论什么困难,你都会挡在我的身旁。可是我等来了可以嫁人的年纪,却还是等不来你。”
谢顾言道:“泠儿,其实没有那么严重……”
焦泠儿道:“年后,我就要成亲了,我希望你能来。即使你不是我的新郎,我也希望你能出现在我的婚礼上。”
谢顾言握紧了拳头,却还是将话埋藏在心里。他没有告诉焦泠儿,今天之前,或许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焦泠儿一直是他最爱的女人。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己的怯懦与无能,让他只能选择伤害焦泠儿,伤害自己。要是自己痛快一点,要是自己不用背负那么多的精神压力,他是多想紧紧的抱住焦泠儿,告诉她自己有多喜欢她。
只是世事情感,谢顾言终究不敢逆天而行。他再也没有办法,与父仇之女平心谈话。
若如王朝歌般,不理会这些莫名的世间恩怨,能有多好。
滚拂这种指法,作为《高山流水》曲的高潮,充分表现了山水的雄厚意境。但是,绝不是用来发泄情感的。
谢顾言的手指,在琴弦上一圈圈的轮回。指间隐隐有些血丝,但是他不敢停下来。他怕他停下来,就会跑去和焦泠儿认错,求她回来。他终究,是如此的怯懦。
可是难过的又岂止谢顾言一人?
焦泠儿抱着的,已经是今晚的第五壶酒了。密州听风阁长老的故事里,失意的人们总是喜欢到酒馆点上十来壶酒,与天地共饮,然后大发脾气,似乎酒水能溶解一个人所有的苦闷与哀愁。
可焦泠儿只觉得这酒这么苦,比她的心还苦,喝下去,只让她越来越愁,越来越迷惘。
满脑子,满脑子都是那个人。谢顾言如黑宝石般的眼睛,谢顾言认真时或嬉或怒的表情,那用来弹情的如玉的手指……她竟然这么喜欢他,她竟然可以了解他这么多的细节。
时至今日,她将要为他人的妇,她还是这么的喜欢谢顾言。
想到这个她可望而不可即得人时,她的内心竟然还会如此的心痛。她都不知道,当她决定撕毁与谢顾言的婚约,答应与何少康在一起的那几天她是怎么度过的。她觉得天都要塌了。她不知道自己每一步要怎么走……
时间会抹平伤口么?
可是曾经向往过的感情,怎么过去这么久了,还这么怀念。
如果当初,更加愚钝一点会不会更好呢?
何少康被人叫出来。
他替焦泠儿付了酒钱,将这邋遢的熟睡的女人,抱回家中。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时月
王朝歌是被自己热醒的。
温泉的水包围着她,扑腾扑腾的热气蒸的她脑门上全是汗。然而她醒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比温泉水还烫。好像不是温泉在温暖她的身体,而是她变成了一个火种,燃烧着这一池的水似的。
她迷糊了很久,想要给自己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可是在她能够意识到有什么办法之前,又陷入了沉睡——那永远不知天日的昏迷之中。她感觉自己处在一个火炉里面,又或者,自己身体里面长了一个火炉,大冬天的,却这么不合时宜的熊熊燃烧着,将人烧干,烧枯。
就这么时睡时醒了好久,王朝歌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是发烧了。
格外寒冷的冬天,她被扔在湖水里浸泡了一会儿,又受了这么重的伤,毕竟是个女孩子,发个烧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她是江湖中近年内一时名声大噪的易梓先生,但终究只是一个女孩子,病了没人照顾,也就只是娇弱的那么一个人。
对于一个女子,即使可以忍受刀剑的硬伤之痛,别离的内心之苦,但是当自己处于深深的深深的深深的头晕发烫昏迷的时候,再坚强也不过被那热烧成了灰。
王朝歌犯了困,仿佛怎么睡都睡不行,她想着,也许她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她不怕死,所以她不怕自己就这么睡去。
似乎有东西一直压着她的胸口。她回想了好久,才终于记起是自己从小就佩戴着的玉佩,上面还有一个“歌”字——和谢顾言的那块一模一样,要不是如此,她又怎会相信谢顾言是真心为自己的父亲报仇的呢。——只可惜,她似乎一点也不想知道她父亲的死因。
是不是太对不起谢顾言了?那日她救下雅德音后昏迷,是谢顾言一直在照顾她,她醒后谢顾言拿这玉佩与她相认,她却是那么直接的表示不想牵扯十几年前的事情。那时谢顾言晦暗的神情她又怎看不到?皇宫藏书阁出来,谢顾言告诉她其实是来调查当年的密州秘事时,王朝歌又是对谢顾言大发一通脾气。当时的谢顾言没有一丝责备王朝歌的态度,只是选择了沉默。
王朝歌终于记起,谢顾言身上有一股飘然的仙味,仿佛处在这世间的干净的玉人,是因为他漂亮的眼睛,还是他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气质?但是这么接近仙的人,却为什么对这世入的极深,愿意被那么多恩怨纠葛牵扯。
明晰他人之变,故能安自本分。(《觖辰诀》)
或许王朝歌只是仗着觖辰诀脱俗的表皮,来表达高高在上的自己对那些无辜的人们的同情。她不解他们的入世,其实只是自认为自己是那个可以主宰命运的人罢了。一书觖辰诀,企图逃开世间的情欲缘惧,却无形间被另一层叫“与世隔绝”的锁链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