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便让她睡,她发呆也不计较,只是偶尔别有深意的眼神向她瞟来,让她这三十五岁的心灵,多少有些承受不住。
终于熬到了下课,慕容清歌也算是在课桌上跟周公子厮杀了一天,别人都一副萎靡不振之态时,她却十分精神抖擞。
刚踏出大门,站在一侧的太监监忙小碎步走了过来,她认得,这是她父君宫中的小六子。
“奴才小六子,参见三公主。”
“有何事?”小六子等着她放学,定是她父君的意思,她这父君,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多岁而已,长得挺眉清目秀的小伙子。
性情温和,与外表淡漠的她来说,简直是有些不太像,常年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喜好在自己的院中种植花草树木,有些与世无争。
不过性子淡漠,她还是与他有些相像。
“回公主的话,主子请您过去一趟。”
慕容清歌点了点头,随小六子往她父君的庆安宫行去。一路花草都长得极旺盛,不过即便是西沉的日头,也有些炽烈的紧,照的她一双柳眉是皱了又皱。
好在庆安宫并不是太远,行了一段之后,便到了。此时她父君慕容安正自在花园中给花草浇水,她缓步行到慕容安身前,躬身行了一礼。
“参见父君!”
慕容安回身,将水瓢交至一旁宫婢手中,眼中含着一抹浅浅笑意。云淡风轻,却又风情万种。
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风姿卓越。纤细的指尖扶住慕容清雅的胳膊,往上稍用力一抬,而后清润的嗓音便由他的唇吐出来。
“清歌,数日不见,似乎又长高了不少!也越发显得纤瘦了。”
说着瞟向一旁的青梅,虽并无任何怒意,说话的语气也极为柔和,可就是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势。
青梅吓得忙垂了头,而慕容清歌却一头黑线。明明三日前方见过,却硬要巴巴说上是数日前。
明明没有长高半分,却硬要说长高了不少,肉倒是真长了不少,他却道越发纤瘦了。
这父君总是不按常理说话,总是有种与她背道而驰的感觉,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她并不在意,谁叫她喜欢她这位年轻的父君呢。
她父君因得母皇喜爱,特赐皇室之姓,在这大淼后宫,除了帝后之外,就属他位分最高。
而父君娘家,在大淼可谓也是家世显赫,她外婆是当朝丞相,她大姑妈是当朝兵部尚书,而她二姑妈亦是战功赫赫的镇远大将军。
可以说,在这大淼,即便是帝后,也不敢对他们家轻举妄动,当然这一切,都是她母皇对父君的爱,才给予的,若哪一日,这份爱,没了,那所有的一切,也便都将烟消云散。
正在她神思漂游之时,慕容安已经携了她的小手,往里屋走,到得屋内站定,修长的指尖在慕容清歌的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
“跟父君说话,还走神?”慕容清歌一惊,慌忙望向慕容安,虽然慕容安似有责怪之意,可笑意却并未因此减退。
慕容清歌再怎么思想成熟,她也还是个顶着十岁娃娃身子的小屁孩而已,自然不能够表现的太过,更何况是在她父君慕容安面前。
她躬身立在慕容安跟前,垂了头:“儿臣不敢。”
自知道眼前这位长相俊秀的年轻男子是她的父君后,她每每见到他,总有些神不守舍。
慕容安不像她所见的任何一个小毛孩一般青涩,二十多岁不老不少,却正是青春焕发,英俊帅气之时。
这要是在前世,喜欢她父君的女子,怕是要从东大街,排到西大街了。
慕容安也并未真心要怪罪于她,扶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自己也在她身边坐下。
“听闻梅伺君宫中的太监总管安三宝回去后,没几个时辰便挂了。”
慕容清歌就知道她父君今日唤她来,定是与此事有关,却不想她父君问话这么直接。
慕容清歌忙站起来,十分恭谨回道:“儿臣这次未有多加考虑,做事太过了,还望父君责罚!”
慕容安抬眸,望着眼前的慕容清歌,一副做错事孩子的样子,就觉好笑,而他也真的笑了:
“清歌,你若是想要请罪,怕不该是由本宫唤你过来,而该是你自己主动过来吧?”
慕容清歌闻言抬头,淡漠的眸子里,映出的是她父君一脸笑意的一张俊脸。他父君如此通透一人,能够得到母皇的疼爱,也并非只是单单靠美色而已。
若没有一定的聪慧与才智,光只是个花瓶,这大淼后宫多得是,比她父君好看的也大有人在,为何她母皇却唯独喜欢她父君?
轻描淡写,看似十分随意的一句话,却已然将心中之意表露了出来。
“好了,这次这事就算过了,来,我知你定是饿了,遂叫厨子与你备了些平素喜好吃的菜肴,今日就随你父君一同用膳吧!”
慕容清歌只得低声应着,由着慕容安带着她往大厅走去。她心中那些小九九啊,原来他父君早就看透了。
果然这深宫之中,不是光长得好,便能够得到皇帝宠爱的,也并非会玩几个手段,就以为天下无敌的,因为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在庆安宫用了晚膳,又与慕容安唠叨了半天,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静默,或者听她父君说些什么。
待到太阳西沉,日头西下之时,慕容清歌请辞,随后与青梅一起往舞阳宫走,一路而来,她兀自沉思。
到得宫门口,一袭青色的身影,恭谨的立在门口。慕容清歌抬眸,淡淡一扫,嘴角微微上扬,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第九章 探墨影
待慕容清歌走得近了,墨影忙上前一步,恭谨行了一礼:
“参见三公主。”
慕容清歌驻足,望向墨影,这几日他似乎清瘦了不少,但身上却无半点伤痕,也无被人欺负的状态。
得罪了梅伺君,竟然还能够像此刻这般,安然站在她身边,可谓这墨影之能力非同一般。
心中有些欣喜,面上却一派淡然,面无表情瞪着墨影:“你怎么晃到本宫的舞阳宫门前来了,这几日很闲么?”
平素总是冷冷清清的墨影,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忙道:
“奴才只是想伺候公主左右,为公主马首是瞻。”
慕容清歌信步往里走,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笑意,一旁的青梅紧紧跟随左右。
“哦?本宫从不收无用之人,你倒是说说,你有何本事,让本宫留了你在身边?”
慕容清歌忽而站定,直视向墨影,墨影稍微有些发愣,但随后眼神中便只剩下坚定之色。
“奴才只知道公主对奴才有救命之恩,奴才逾越来说,公主可谓是奴才的再生父母!”
“呵呵…本宫何德何能,有你这般大个儿子?”慕容清歌笑着应对,并无半点松口迹象。
这话一出,墨影不但没有气馁,相反扬起唇角,迸发出一种傲然的笑容。试问哪个太监,能有如此气定神闲,傲视一切的笑容?
这无疑让慕容清歌的心都跟着抽动了那么一下,但仍旧淡然的盯着墨影。
白皙近乎透明的肌肤,吹弹可破,可谓是令不少人羡慕他肌肤的白嫩以及细腻。一双幽深的眸子,毫无畏惧的盯着慕容清歌。
“若他日,公主觉得奴才毫无用处了,自可将奴才随意处决。”
好大的气场,若不是知道他不过是一介小太监而已,慕容清歌真不敢想象,眼前这位十二、三岁的娃,不是他国的王子,而只是他们大淼的一个小太监而已。
若他能真心为她所用,她是求之不得,只是这墨影太过傲然,且来历不明,委实有些走险。
刚才她确实曾在意过这些,但此时,她愿意为了这孩子,铤而走险一次,只因他的那一份坚定与神采让她折服。
她挑眉,勾唇浅浅一笑,这一次并非是冷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她知道她每每这样笑时,是有多倾国倾城。
果然从对面方才那一脸淡然的眸子中,看到了一丝的惊艳。
“好,本宫将你留下,但你切记,你只是本宫底下的人,除了本宫之外,任何人都不是你主子,而任何除了本宫之外的人,都不能够使唤你,你明白么?”
墨影眼中浮起一丝雾气,直接跪于青石地板上,对着那坚硬的地板,毫不考虑,‘嗵嗵嗵’磕了三个响头。慕容清歌扬了扬眉,提步往屋中走。
一日,她躺与床上辗转反侧,院中知了鸣叫不停,让她不得安歇。
莫云在一旁打着扇,这夏日已到,日头也越发毒辣了一些。前几天,莫云虽然爬树上捉了不少知了,消停了几日,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些,这几日又再次热闹了起来。
慕容清歌翻转了几下,被这劳什子知了扰得完全无半点睡意,一翻身坐了起来。
莫云煽动扇子的手一抖,好在他反应及时,扇子才不至于掉落至地上。
“主子,奴才去…”
“墨影到哪去了?”莫云一听慕容清歌是叫墨影,而并未有怪他之意,方松了一口气,但也不敢停歇,立马道:
“回主子,墨影怕是在与莫非研究厨艺呢,那次见主子您吃的那么香,他也想为主子您露两手。”
慕容清歌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嘴角:“墨影若是学会了厨艺,那本宫留莫非在身边又有何用?去把墨影给本宫唤来。”
莫云心中一惊,应了一声之后,忙往外跑,片刻后,墨影随在莫云身边,走了进来。
仍旧的青衫裹体,一头青丝只用一根发簪固定住,走路毫无声响,不疾不徐走过来。
“主子!”他轻声唤了一句,慕容清歌甩了甩手,莫云忙过来,帮其轻柔按摩。
“本宫这舞阳宫可还住的习惯?”原本以为是有何要事要嘱托他,不想开口竟是这么一句话,墨影微微一愣,随即恭谨回道:
“托主子洪福,一切安好。”
慕容清歌点了点头,淡淡开口:“如今有一事本宫让你去做,你可愿意?”
本是垂着头的墨影听到此话后,立马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全凭主子吩咐!”想他来这舞阳宫已有数日,慕容清歌虽然留了他在此,却自那日后,就未有召见过他,让他委实有些捉摸不透,这小主子的心思。
今日巴巴将他叫来,总算是将他想起,他心中自是高兴,如今还说有事要他去做,此事哪怕是十分危险,他亦是愿意之至。
慕容清歌华眸扫向窗户外,莫云也随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眼中全是迷糊。
“去给本宫将树上那些个吵得人无法入睡的虫子,统统赶走!”慕容清歌一双寡淡的眼中,此时迸发出一丝的狠戾。
可见,她对这些扰她清梦的知了,是有多恨。墨影先是一愣,俊逸的脸上有着一丝诧异,但片刻后,便认真答道:
“是,奴才这就去办!”说完便转身,往外走。
慕容清歌从床上下来,莫云伺候她将布鞋穿上,她披着一头墨色长发,径直来到窗户边。
刚走至大树底下,就见墨影如一道闪电般,飞至树上,而后嗖嗖几下,只见黑影有如鬼魅般,在大树上晃荡,片刻后,墨影优雅落于地上。
树上方才传出来的那些蝉鸣之声,似乎一下子全部不见了,终于安静了下来。墨影青色的袍子下摆向上抱起,慕容清歌顿时了然。
她淡然一笑,墨影一双如墨的眸子,此时遥遥望了过来,见慕容清歌对他展颜一笑,瞬间白皙如冠玉的面上,浮起两朵红晕,忙垂了眸。
早前就知道墨影定有过人之处,不然也不会在得罪了梅伺君之后,还能够安然无恙。
今日一来确实是知了扰得她烦躁,二来,冷落了墨影这许久,观察期也过了,是时候检查下他的身手了。结果是,她很满意。
伸了一个懒腰,窝回床上,继续与周公子下棋。
、第十章 血光之灾
午后刚下过一场大雨,但雨势来的凶猛,去的也快,不过一刻钟,便又放了晴。夏日午后,通常都是如此。
院中树木在雨水洗礼之后,在阳光下,散发褶褶光辉,格外好看。慕容清歌下得课来,来到院子里,命青梅拿了些鱼食来,喂池中红鲤。
望着红鲤争相跳跃而起,抢她手中鱼食时,她眼中流露出少见的柔和之光。今日上课时,祁慕言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他竟然问,若是他日公主娶夫,会娶何种男人?
当时她淡然一笑,经过这几日观察,自那日她当着她的面,一字不漏的将四书五经背了一段后,他望向她的眼神便有些不大一样。
今日这般堂而皇之的相问,怕是那小子已然喜欢上她了。而她在他面前,不过是个十岁孩童,他自然不好过于直接,只得委婉相问。
祁慕言可能不知道,她这十岁孩童的身体里,实则住了一位三十五岁高龄的老女人吧!
只是当时,她仍旧不露声色,只道了一句,年纪尚小,从未想过,搪塞过去,好在祁慕言也未有追问,只是若有所思的望了她一眼,随后继续上课,而她自那日后,下午便经常放假,在舞阳宫休息。
“公主,公主!”青梅一路慌慌张张的,从殿外奔来,慕容清歌皱了皱眉,将手中的鱼食交给一旁的墨影。
“何事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青梅连忙跪在地上,回道:“公主,梅伺君与二公主来了!好像…好像…”青梅嘴中那句来者不善还未道出来,果见门口处梅伺君领着二公主一行人,到了。
“你先起来!”慕容清歌道了一句,而后迎了上去,站定至梅伺君跟前,向他行了一礼。
“晋阳见过梅君,见过二皇姐。”
梅伺君神色淡然,倒是那二公主慕容云裳一脸怒意,双目喷火,当她看到一旁站着的墨影,更是有如怒火中烧,恨恨的瞪向慕容清歌,大有将她剥皮的架势。
“都说舞阳宫的人教养十分好,今日看来,倒也不过如此!”
梅伺君一向是个阴柔之人,但他话中之意,慕容清歌自是听得出端倪来。没错,他今日就是来找茬的。
他不叫她起来,她便直接自己站直,而后抬眸,果在人群中,看到莫云被两个内侍架着,巴巴的站在中间。
“请恕晋阳愚钝,请梅君言明!”梅伺君重重哼了一声,扫了一眼身后,两个架着莫云的内侍走到前头来。
莫云哭丧着一张脸,面色已如死灰,眼神呆滞,怕是吓得不轻,早没了往日的机灵。
这梅伺君这么大阵势,以及先头所说的那句话,无疑是报那日她伤他下人之仇。
不过这梅伺君行事一向谨慎,若不是被他抓到把柄,也不会像今日这般这么大阵仗来她的舞阳宫问罪。
“这狗奴才,也不知道是谁给了他狗胆,竟敢鲁莽撞到我父君身上。”
一旁的二公主慕容云裳,恨恨补充,还不忘狠狠瞪向莫云。莫云早吓得全身瘫痪,这撞到后宫伺君罪行可大可小。
想那日安三宝冲进这舞阳宫,都被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