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的一抬眸,她看见一名青衣女子正朝着太后的寝宫走去,宛约清丽的背影是那样袅袅婷婷,薄烟拢翠的绢纱迎风曳起,美丽且哀伤。收起唇边的笑意,紫蝉定睛看向她,目光中浮起一丝疑惑。
“奴婢见过班婕妤,太后等您一整天了呢!”长信宫的宫女朝那女子行礼道。
班婕妤,原来是她……
再回首,班婕妤的身影已没入殿宇中。如此聪慧磊落的女子,却误落在帝王之家,成为深宫内院勾心斗角欲望牵扯下的牺牲品。想到这儿,紫蝉不觉摇头自叹。哎,找一天专门去拜访班婕妤好了,今天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招手上了软轿,紫蝉吩咐禁中卫士:“直接回将军府。”放下轿帘,身子向后面的软垫靠去。
软呢小轿行至城南大街,孩童软软的童音,吟吟唱唱,透过轻薄的轿帘传进紫蝉耳中:秋已至,天转凉,鸿雁下斜阳。红花谢,绿林黄,莫忘添衣裳。欲惆怅,享阳光,天籁语铿锵。桂树茂,菊散香,徐风携清凉。中秋夜,人久长,且祝多安康!
紫蝉动容地聆听着,和班婕妤相比,能与自己深爱的人共度中秋,她是多么的幸福啊,忽然好想好想永晞,今晚她决定要给他一个惊喜,让家人度过一个难忘的中秋团圆夜!
回到府里,紫蝉找来碧珠和如意两人当帮手,经过一番精心准备后,她兴冲冲地跑到书房,轻轻叩门后,不等里面的人回答即推门而入。
永晞放下手中木简,诧异地盯着气喘吁吁的妻子,“出什么事了吗?”
紫蝉上前,拉住他的手摇晃道:“永晞,你跟我来。”
“怎么了?”
“哎呀,你跟我来就知道了。”她把永晞从椅子上拽起来,永晞好奇地跟在她后面,不知道她又在玩什么。
出了书房门,看见如意笑眯眯地牵着小慈走向他们,“公主,我把小姐带来了。”
“好啦!永晞、小慈,你们听话,我叫你们睁开眼睛的时候,才许看哦!”紫蝉边说边拉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往后花园走。
“娘,是什么事这么神秘啊?”
“嘻,待会儿你和爹爹就知道了……”紫蝉抿嘴笑了笑,“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紫蝉,这是……”永晞惊喜地握住她环在腰上的手,回头看她。
后花园的中央摆设了一个大香案,红烛高燃,桌子上摆满了西瓜、苹果、红枣、李子、葡萄等时令水果,西瓜还被切成了莲花状。
“过中秋节怎么能不吃月饼不赏月呢?!”紫蝉笑吟吟地端过食碟,“喏,这可是我亲手下橱做的,你们尝尝看味道如何?”“娘,这是什么呀?”小慈拿起碟中圆圆的小饼,好奇地端详着。
“这个呀叫月饼,以月圆来比喻人团圆,你瞧,它圆圆的像不像天上的月亮?”
“真的耶!”小慈点点头,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一口,“哇,好香哦,爹,是果仁的馅子,甜甜的好好吃哦!”
永晞深情而执着地凝视着妻子,刚毅的脸庞上划开一抹满足而幸福的笑。他牵起紫蝉的手走到香案前,焚起三炷香递到她手中,“来,许个愿吧。”
接过他手中的香,紫蝉虔诚地朝月娘拜了拜,“我,木紫蝉,祈求月亮神保佑,希望我和夫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紫蝉……”永晞动情地拥住她,良久,喑哑的声音响在她耳边,“那么,约定了。”
她愣愣地看着他,随即欢喜地扑进他的怀里,“永晞,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温柔地望着她,垂下头,以吻封缄。凉凉的秋夜,两颗相爱的心更加的契合。
小寒过后,天寒地冻,但将军府里的气氛却更加温暖,更像一个和睦的大家庭。男仆、丫环们脸上都笑吟吟的,大家都从心里喜欢现在的女主人,因为她亲切的笑容让府里多了份生气,更因为将军夫妇间的恩爱改变了以往府里窒人的压迫感。而现在,紫蝉的笑容更甜更美了,她像温暖的和风,吹开了大家心中的花朵,尤其是永晞的。
府里的下人们都能看出将军的改变,以前的将军,长久以来都是严肃且难以亲近的,由于他长年在外征战很少回家,即使回来了绝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待在书房中,因此,下人们虽然崇敬他却也对他感到生疏。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当将军夫人搬入将军的院落后,将军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有朝气、有精神,对府里的人和事更有责任心了。那张严肃的脸上不时会出现笑容,这对于忠心耿耿的仆人们来说是多么的珍贵,他们为此更加敬重和爱戴他们的将军夫人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紫蝉在永晞的指导下苦学防身术,几个月下来颇见成效,已经能够和他对上几招,这种表现让她得意极了。今早,永晞见天气阴寒,便取消了练功的计划,他和紫蝉留在房里,夫妻俩以下棋来当消遣。
“哈哈,这一局夫君又输了,罚一杯。”
永晞捏了捏妻子的粉颊,才赢了他两局,这小妮子就手舞足蹈起来,她恐怕不知道,他是故意让着她让她开心呢!
一旁服侍的碧珠抿着笑为乔永晞再倒酒,而如意则是在边上用小碳炉烤着栗子,并将烤热的栗子剥掉外壳放在小盘子上让公主和驸马爷享用,室内被栗子的香气和笑声烘得暖洋洋的,让人几乎忘了外面是天寒地冻的冷冬。
紫蝉为了增添下棋的乐趣,制订了许多的规则。其一是限定在一炷香的工夫里要下完一盘棋,若分不出输赢,那就以谁剩下的棋子多谁就获胜,而输的人就要自罚一杯!永晞的杯子里是酒,紫蝉的杯子里是茶,干杯只是为了有趣,因此杯里的酒或茶都只倒了小半杯。
夫妻两人边笑边玩,还有许多香甜可口的零嘴可吃,屋里的气氛热络又欢快,在不知不觉中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永晞的眉眼细长,剑眉入鬓,认真思索的时候,脸上的光线温暖而明亮,紫蝉抬头看着正在和她对弈的丈夫,嘴角不自觉地弯成一个弧度。
最近这些天永晞很少上朝,总是待在家里。虽然他并没有说出原因,但想想便知道一定是因为王莽。新都侯王莽在朝中的势力愈加膨胀,使得以功臣为主要力量的保皇派遭到排挤。永晞作为其中的一员,虽然对外戚擅权着实气愤,但却有着更多的无奈。
紫蝉暗自叹了口气,唉,西汉注定是要在外戚专权下灭亡呀,否则像王莽这样骨子里矫揉造作,沽名钓誉的人,居然也能够浪得虚名,朝中大臣们真是识人不清啊。不过,这也是历史发展的轨迹,不可更改。但……她真的不要告诉永晞吗?
“在想什么?该你了。”永晞在她没有焦距的眼眸前挥了挥手,这几天她总是这样的心不在焉,好像被什么事情困扰着。他不想提起朝廷发生的事就是怕她担心,可没想到还是让她担忧了。虽然她也配合着他什么都不提,可她的情绪都挂在脸上,一眼便能看清。这样心思纯粹的女子,令他既爱怜又放不下心。
“哦,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明天皇兄召我进宫,不知道会有什么事?”算了,还是过一段时间再告诉他吧,离王莽篡政的时间还早呢!紫蝉在心中暗忖。
“不用担心,皇上或许只是很久没看见你,很想你吧。我猜,不会有其他的事情了。”他的薄唇弯成一个微笑,拍拍她的手安抚道。
“希望如此吧,不知怎么了心头总觉得不踏实。”紫蝉望进那双满是温柔的黑眸里,借以寻求勇气。她的直觉一向是很敏锐的,不知道明天又会遇到怎样刺激的事情。看来今天还是早点睡觉吧,养足精神明天才能有力气。
“别胡思乱想了,早点睡吧。”永晞抱起妻子,走进他们的卧房里。熄灯之前,他把她定在自己的怀里,毅然地宣告着心中的决定,“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有我!”他发誓这一生再也不愿意放开,他已经找寻到今生的归依。无论外界的风雨如何险恶,只要她在怀中,他就能够克服一切。
原来一个人将心思用在如何娱乐消遣上时,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刘骜一早召紫蝉进宫,原来是想让这个从小跟在他身边玩乐的妹妹,见识一下他的新发明——飞行殿。所谓飞行殿,看起来就是结构类似于宫殿,长宽各一丈的大型轿子。刘骜挑选出宫中体魄最强健的卫士,由他们用肩扛着快步疾行。紫蝉坐在“殿中”,只觉得风声灌耳,可以猜想飞行殿移动速度有多快了。对此,她感到有些好笑,原来刘骜是个喜好刺激的男子,不知如果他有机会来到现代,会不会成为飙车族?
陪刘骜用过丰盛的午饭后,紫蝉由老太监护送着出了昭阳殿,出门后她暗自松了口气,果真和永晞说的一样,刘骜召她进宫,只是问了问她生活的近况。当然,还用了整整一个上午和她讨论诗词歌赋,直到午饭都摆上桌了,才一脸不情愿地离开书房。
紫蝉想到自己的表现,忍不住地想笑。略说一些皮毛就被刘骜刮目相看,要是和他无所顾忌、酣畅淋漓地唱古谈今,他还不将自己惊为天人呀!好在她一直控制得宜,没有太过得意忘形。
沿着小路随意地缓缓前行,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麒麟阁。紫蝉仰起脖子,看着眼前高高的阁楼。听说这麒麟阁中藏有当年萧何丞相收集来的天下图籍,也有各地献上来的珍贵秘本。现在既然她来到西汉,自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一定要进里面看看,翻翻那些珍藏的书目!
她兴奋地想着,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这里简直令她眼花缭乱,目不胜睹。有竹筒、有黄绢、有白帛、居然还有丝纸!各样书籍上的字迹、密密麻麻,有钟鼎、有周籀、有小篆,也有汉隶。所有书籍分类别目,摆放得整整齐齐。
紫蝉忘情地沉浸在浩如瀚海的书籍中,她好贪心呀,每一本书都想一一翻阅一番,然后仔细阅读。因为这是皇家藏书,能够读到这么多的书,那真是千载难逢之机啊!
不经意瞥到前方书架前一个婀娜高挑的绿衣女子正着手整理书架上的书籍,只见她一头柔亮的秀发高高绾起,头发上没戴任何首饰,脸上也未施脂粉,看起来颇为素净古雅。这女子是谁呢?也是宫里的嫔妃吗?
刚刚放好了一叠书,那女子忽有所觉,蓦然转过身来,紫蝉不好意思地点头笑了一下,下一秒,那道翠绿的香影移了过来,站在紫蝉面前。
“班若兰见过庆熙公主。”她低头欠身行礼。咦,姓班?莫非她就是班婕妤?!真巧啊,那天在长信宫没有碰面,今天反而在这里遇到了。
“你好!”紫蝉连忙回了个礼,然后细细打量起她。素白素白的肌肤,很沉静的姿态和神情。最特别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其美丽的眼睛,清亮的不沾染任何俗尘的气息,眼珠漆黑无杂色,就像最纯粹的黑宝石。仿佛人世间的一切沧桑都在那双眼睛中一一沉淀,呈现出超脱于世的空灵。这样绝俗高雅又知书达理的女子居然会被刘骜所遗弃,实在令人不可思议。
“公主今日怎么有雅兴来此?”班若兰客气地问着,声音轻柔悦耳。
“我是顺路过来瞧瞧,你呢?”
“我喜欢麒麟阁的清净,除了陪侍太后烧香礼佛之外,便到这里涂涂写写,消遣时光了。”
“听闻班婕妤素以辞赋见长,可惜我只读过你写的《自悼赋》、《长信宫赋》和那首五言诗……”紫蝉望着她略显憔悴的脸庞,以及眉宇间深锁的忧伤,低声念出班若兰失宠遭冷落后所作的《咏扇诗》:“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你,竟然还记得……”班若兰眼里有着回忆,那眸光是极感伤的。
她曾被世人比作楚庄王的樊姬,德才兼备。如世人能预见未来,亦会把她比作后世的长孙皇后。只可惜,她遇人不淑。她是樊姬,可她的夫君决不是楚庄王。她是长孙皇后,她的夫君却决不是唐太宗。所有的怜爱宠幸都随着那身轻如燕的舞女入宫后戛然而止。山盟依旧情已逝。她独自一人守在长信宫中,看宫槐秋落,花开花败,淡淡的笑容,浮在脸上只是无奈与沧桑。紫蝉一股冲动由心而发,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道:“你在长信宫过得好吗?”
班若兰娇躯微微一颤,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多谢庆熙公主挂心,我……挺好,挺好的。”她连着说了两遍,似乎是想强调她过得真的很好,这个傻女人啊。
紫蝉为她故作坚强的模样感到揪心,一时间也没了看书的心情。她轻轻拍了拍班若兰的肩,“我一直都很钦佩你的才华,只可惜你误落在帝王之家,若是嫁于书香之家,定是天赐良缘。唉,可惜,实在可惜!今日相见,我们就是朋友了,如果……你有任何的难处,都可以来找我,我一定尽力帮助你!”
“庆熙公主……”班若兰双眉微锁,似有难言之隐。
“好了,那我就不打扰了,欢迎你来将军府作客。”也罢,她从不强人所难,便不再追问。诚挚地提出邀约后,紫蝉向班若兰挥手告别,转身离开麒麟阁。
“庆熙公主,请留步!”班若兰叫住她,冲到她的面前,眼泪纷纷垂下,那模样说不出的委屈。
“你这是怎么了?有话慢慢说啊。”紫蝉很吃惊,搂着她的肩,轻轻拍拍拍。
班若兰抬起泪水盈然的脸,哽咽地说:“公主,我实在是、实在是孤立无援,请公主救我!救救我和我的孩子!”说完,身子一矮便向紫蝉跪了下去。
“啊?”紫蝉正掏出丝帕为她拭泪,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傻了眼。孩子,班若兰早已被贬入冷宫了,哪里来的孩子呀?!
天气在午后忽然转寒,灰蒙蒙的天空似乎随时都可能降下大雪。紫蝉跟着班若兰来到她位于长信宫内的院落,此处位于宫廷一隅,相对清静,守卫也少了一些。屋里布置得十分素雅,一扇屏风,一把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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