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难看,只好委屈地咬唇,语调放得柔软,“好嘛,好嘛!我注意就是了,你别生气嘛。”
从不曾见过她这么形于外的乖顺,而且是为了他而展现。永晞心神微微一荡,抬起手掌,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听话,我这是为你好。”坠马事件已经是赵氏姐妹给她的警告,他实在不敢想,再次惹怒她们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紫蝉眼中突然发出明亮光彩,下一秒,她偎进他怀里,两只手环抱着他的腰,好小声地说:“我知道。”
官场复杂,宫闱更甚,赵氏姐妹权倾后宫,不可一世。而这个男人有一颗柔软善良的心,却不擅言词,所有的担忧关怀都需要用心体会才能感受到。而她,感受到了。突然,她好想好想抱住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永晞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微怔地低头,正对上她漾开的甜美笑靥。总是平静无波的容颜线条柔和下来,他伸手搂住她的细腰,让她倚靠,心想,何时这个动作变得如此理所当然了?
“永晞,你要是还生气,我就回家去闭门思过了。”得到他的回应,紫蝉抬起头,看到他双目直视着自己。漂亮的眼睛,里面只映着她一个人的模样。哦,她好喜欢好喜欢他,这样美丽的时光,想要一辈子都可以有他来分享。
“你呵……”纵容的语气,他享受着她偶尔粘人的小动作。
突然,鼓乐声大震,将所有人的视线集中过来,赵飞燕开始在瀛洲台上表演歌舞。只见她在一小方毯子上做出各种舞蹈动作,平展双臂,翻飞长袖,起伏进退,下腰轻提,旋转飘飞,就像仙女在万里长空中迎风而舞一样优美自如。
“哇塞,汉宫飞燕耶!永晞,快点,我要当一回VIP!”过去看演唱会时,她只有钱买最便宜的门票,现在不一样,终于可以大饱眼福了!忘了他听不懂VIP的含义,紫蝉兴奋地嚷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冲过去,胳膊却叫永晞一把拉住。
“公主!那是皇上和昭仪的位置!”
“呀,对了!你不说我差点忘了。”紫蝉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乖乖跟他走到稍偏一点的位置坐下。
花蕊缤纷舞,杨柳慢摇风。赵飞燕表演的这种舞步,手如拈花颤动,身形似风轻移,轻盈飘逸,挥洒自如,看得人眼花缭乱。
“真好看,这是什么舞啊?”紫蝉笑问着身旁的男子。
“这也不记得了吗?”永晞心潮起伏,沉吟了一下,开口向她解释:“这叫踽步,是皇后最为擅长的一种独特舞步。”
紫蝉俏皮地冲他吐了吐舌头。连这个要是她都知道,那还不真成了汉史学家啦!
此时,赵飞燕手执花枝,轻微地颤动。双脚作轻快的碎步,进、退、横行,都有一种飘忽之感。有如一个飘浮不定、神情恍惚的精灵在游荡。那么娴熟自如,那么轻盈优美,看得紫蝉如痴如醉。
“凉风起兮天陨霜,怀君子兮渺难望,感予心兮多慨慷。”赵飞燕轻启朱唇,声韵婉转迂回,将诗中的豪迈、深情、苍凉演绎得淋漓尽致。
随着笙乐此起彼伏,赵飞燕微微扭动纤细的腰肢,足尖轻轻几点,接着翩翩起舞。真好似仙子凌波,更若那春暖花开,迎风欲飞的春燕;再看她纤眉如画,秀发如云,尤其是一对流星般的眸子,含情脉脉地回身一瞥,手中的花枝就势一抛。从紫蝉的角度看去,那是绝美的背影,飘若惊鸿、离散的长发,翩跹的裙裾,美丽且魅惑。
花枝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目光顺着瞥去,只见花儿不偏不倚落在了富平侯张放的怀中。他执起花,旁若无人般置于唇畔轻吻,优雅地朝赵飞燕勾起一抹淡笑。
赵飞燕和张放?!这,这怎么可能嘛……
紫蝉搔搔头,心里有点迷糊,眼睛瞟向坐在身边的刘骜,却见那泛爱又专情的皇帝只是浑然忘我地凝视着他身旁巧笑倩兮的赵合德,根本未曾注意到刚刚的一幕。
“嗯……永晞,赵飞燕和张放,他们,他们……”她朝张放手中的花努努嘴,用眼神询问永晞。
“嘘……”他摇摇头,示意要她安静。
“可是……”她想再开口,却在下一秒钟被霍然起身的赵合德打断。
“庆熙公主,对我姐姐的表演有什么意见,不妨大声说出来,姐姐也可做适当的改进。何必私下评论呢?”她的眼中有着防备和挑衅。
“我……”
音乐声戛然而止,众人都朝这方向望过来,刘骜的脸上也露出不豫之色。
“对不起,我、我……”紫蝉感觉到现场的气氛有些紧迫,似乎每一双眼睛都在盯着她。好紧张,她该怎么办?
“赵昭仪请勿恼怒,公主不大懂舞技,所以方才正向臣讨教,未曾注意打扰了皇上及昭仪的雅兴,请皇上恕罪!”乔永晞挺身护在紫蝉身前,即便担忧,他亦藏得极好,不露痕迹,只不卑不亢地替她解围。
“你……”赵合德愣了下,脸色乍红乍白。没有想到素来与公主不和的乔永晞会站出来为她说话。
“小棉只是无心之过。合德,不要生气了,继续看表演吧。”刘骜轻轻拍了拍赵合德的手,婉妙的乐曲声又再度扬起。
紫蝉刚想吁口气,一抬头,却见赵合德目中隐有火焰,面容罩着淡淡寒霜,那神态绝对称不上友善,仿佛窥伺着、计量着、防御着,哪里还见方才柔婉明艳的样子。
心底倏地一沉,紫蝉咬唇躲进永晞的怀里,哎,看来……她真的是惹到麻烦了。
回到将军府,乔永晞并没有直接回他的院落,反而跟在紫蝉身后一起来到了庆熙阁。心底,有某根弦被她遗留泄露的线索挑动了,他想和这个一改故辙的妻子好好谈一谈。
“驸马爷?!”宅院中的人乍见到乔永晞,无不将两眼瞪得又大又圆。驸马爷竟会来庆熙阁,居然……居然在冲她们微笑!
“都愣着干吗?还不快去把驸马爷替换的常服拿来!”还是碧珠和如意两个丫头率先反应过来。
“哦……是,是!”两个小丫环急匆匆跑掉,如意转而吩咐伺候的小丫环准备其他事物,大家强压住心里的好奇,纷纷埋头忙自己的事情。
紫蝉将视线定在永晞的身上,他在小丫环的服侍下,已换上了蓝色偏暖的青紫色贵族燕居服,然而眉宇间却依然藏不住武将的锋芒。说来奇怪,就这么看着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感便油然而生。这个阳刚俊朗的男人,就是她的丈夫啊!想到今天在瀛洲台他的挺身相护……紫蝉的唇角缓缓翘起,胸臆中满满的幸福好像装不住,快要溢出来。
如意含笑望着两位主子,轻轻用茶导把绿茶从茶荷中拨进白瓷茶杯里,热水从壶口直泻而下,杯中的茶叶就随着水浪上下翻滚,一片片撑开,旋转着,透明的茶叶里水破开的声音很轻微,有淡淡的香气。
“这是皇上御赐的顾渚紫笋,烹煎此茶的用水非当地的‘金沙泉’不可,所以有‘顾渚茗金沙泉’之说。”她将茶杯轻轻放置在茶几上,“您们试试看,瞧奴婢的功夫好不好?”
紫蝉冲她笑了笑,右手拿起杯子凑近嘴边,小嘴吹了吹,轻啜了一口香气。
“公主,怎么样?”如意圆瞠着双眼。
又喝了一口,紫蝉缓缓吁出气息,唇角牵动,“好香的茶,如意,你的茶道好棒!”
细细的,如意回了一朵笑,再度斟满紫蝉的茶杯,随后看向在旁安静品茶的男子。
“我有事要和公主商量,你带她们都先下去吧。”永晞温和地对如意说。
“是。”如意示意屋里的丫环们都退下,并细心地带上了卧房的门。
乔永晞沉默地坐在紫蝉对面,细长的眼眸凝视着她,室内沉寂下来。
“怎么不说话?你不是有事要说吗?”紫蝉瞅着他若有所思的面孔,终于忍不住开口。
“嗯。”永晞淡淡地啜了一口茶,脸庞的冷峻瞬间清明,他静静地说:“其实……你这次受伤并不是意外,而是赵合德事先计划好的,她让心腹在马鞍的革带上插了几枚细针,你一骑上去,马因吃痛摔跳踢踏,你才会被摔下来。”放下茶杯,他目光静静凝住她,燃烧着点点怜惜。
“是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你早就知道了?”紫蝉反问他,暗暗咬唇。
永晞点头,深深地叹息:“为了她姐姐,赵飞燕。”
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说过的话,再回想今天的情景,她当下心中了然,却仍有些想不明白,“可我是皇族中人,她总要有所顾忌才是,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因为,”永晞皱起英气的眉,淡淡错开她的目光,语气微澜,“你曾威胁过赵飞燕,若要再与张放暗同款曲,就会通报皇上。”
“原来如此……”紫蝉哑然失笑。芒刺在背自当尽力铲除,看来赵合德确实心狠手辣。
两个人的目光交凝,四周安静下来,他叹了一口气,略略倾身拉起她的小手,将它稳稳包于自己温暖的大掌中。
“今天的情景有目共睹,你……为什么要阻止我?”紫蝉脸蛋发烫,偷偷看向身旁的男子,发现他正望着她,眉目俱柔。
闻言,永晞莞尔一笑,“依你之见,在皇上心中你和赵合德孰重孰轻?”
紫蝉抓着他的手指玩,而他纵容地由着她,彼此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确实,刘骜虽然疼爱她这个妹妹,但远不及对赵合德施与的恩宠。只是她没想到永晞作为一员武将,居然有如此缜密的心思,那么,他看出的恐怕不仅这件事吧。
“公主……”
“叫我的名字就行了,公主公主的太生疏了。”紫蝉一抬头,打断了他的话。
“好……”他舔了舔嘴唇,显然对称呼她的闺名还不能适应。
紫蝉歪着头,眼珠子转啊转的移到他的俊颜,看到悄悄爬上他耳朵的微红……在不好意思?
“……你,”他不自在地咳了一下,这才想起他最初要问的问题,“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紫蝉暗暗咬唇,她知道他会来问她,他这样的人是一定要问个明白才肯罢休的,然而,这样离奇的事情,她又怎么说得清。
“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他的声音有点逼紧了,不再温润如水。
“你,会相信我吗?”
“只要你肯说,我便信。”只是现在这一刻,他忽然清楚一件事,他想要信赖这样的她。那是一种没有理由,也不需要解释的意念。
“好吧,既然你坚持要知道。”以他的敏锐恐怕早就看出了端倪,希望自己的回答不会吓到他,紫蝉在心中祈祷,“其实……我不是什么庆熙公主,我叫木紫蝉,来自两千多年后。对我而言,这个时刻是历史。但别问我为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借尸还魂,也许是因为它。”她迎向永晞愕然张大的双眸,将一直佩戴在身上的紫檀木蝉递给他,并把车祸当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给他听,包括断气后看见的强大紫光。
这比她想象中的要困难,叙述过程,她几次被他打断,如果她再不小心用字的话,恐怕讲出的每个字眼都得做名词解释。
“就是说,你极可能是被这木蝉带来的?”永晞拿着木蝉,深思的神色,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听闻……早年皇上微服出宫时,曾碰到一位来大汉宣扬佛法的西域圣僧,出于好奇便邀他一同回宫,请他到未央宫的宣室讲经说禅。当时的你刚刚满月,一直啼闹不休。圣僧推算了你的生辰,就将这紫檀木蝉作为你的满月贺礼,并赠了一偈。”
“哦?怎么说的?”又是和尚?紫蝉来了兴趣,两眼放光。
永晞微微蹙起眉头,极力回想:“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听皇上说起的,好像是……佛法无边,无远弗届。奇缘天成……紫蝉再生。”高大挺拔的身躯瞬间僵住,清湛有神的目光紧迫地盯着她。
“天呐!”居然这么巧!紫蝉捂住嘴,却掩不住逸出的惊喘,“奇缘天成,紫蝉再生。”这、这分明是在说她嘛!冥冥之中到底有怎样的一股力量在牵引着这一切?
一个多月的疑惑,在此刻终于得到了解答,这个和他共同生活一年的女子,在短短的一个月之内什么都改变了,甚至连性情都变了……而最大的改变,是他对她的心。
情绪转变仅在瞬息,森然的内心冒出点点欢意,永晞的面容愈来愈柔和,嘴角化出灿扬的笑。
心里的感觉骗不了人,自从她受伤醒来后,他变得会不由自主地关心她、怜惜她,见她微笑时自己会跟着愉悦,见她为难时自己会挺身相护。并且开始渴望能抱紧她,甚至,萌起想与她共度春秋的渴望,这是一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啊!
此刻,他明白了,自己心态的转变全部是因为她——木紫蝉,在无相的时空里,阴错阳差,他遇到这个热情善良的姑娘,令他学了世间男女的情感,他心中的冲击震撼,着实难以描喻。
“紫蝉,”他移坐到她身边,温柔地望着她,“就咱们俩的时候,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当然可以啦。”紫蝉点头轻笑,此刻他的语气里竟含有一丝讨好她的意味,在这素来冷硬的男子身上显得十分有趣。
“对不起。”他的大掌抚弄着她柔软的发,如拨动心弦,温文的语调中藏着恳切的歉意。
“什么?”紫蝉挑眉,不明所指。
“……这一个多月来委屈你了。”冷淡和漠视不是她应该被给予的态度。
她愣住好半晌,眼睛慢慢被水光模糊,“没关系,你又不知道。”
他与她之间是奇缘而至,她阴错阳差走进他的生命,感领他身上的温暖,牵牵连连的,缘分就这么种下了。况且,她感应到他的回应,两颗心相互激荡,她知道,这段情绝非虚妄。
永晞叹息地伸出长指按住她眼角偷跑出来的湿意,然后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拍抚她纤细的背。
脸埋进他的胸怀,鼻间忽然充满他的味道,她一个剧烈的心悸,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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