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送来的珠宝发饰极为艳丽,若城中的花魁戴了都唯恐压它不住,我觉得他的品味已经走上了绝路,真是糟糕的可以。
“喜欢的呀。”我说。
“言不由衷!好吧,那你想要什么说来我听听,你若表现的好,我就满足你~”
他终于开了窍,我压抑着加速的心跳,试探着问他:“人生乐事不过在于升官、发财、有人爱,我已近完成了其中两项,那……”
傅荆怀了然:“想升官啊,行,我满足你的狼子野心。”
“真的?你不再考虑一下吗?!”对此我表现得惶恐万分,但又表现得万分期待,我真是个演技派。
傅荆怀:“不用考虑了,你看我这淡定的表情像是在开玩笑?不过你也别太激动,你看你说话都发抖了。”
“我~没~抖~~”
我升官的事情很快就落实了,次日早朝当堂宣了旨——“户部左掌侍祺缪心思细腻,品德良善,伴驾有功,深得朕心,特擢升一级,任户部侍郎,加俸三年。钦此。”
这旨意气得丞相大人后来整整的病了一个多月,他直道活了这么一把年纪,辅佐过两任帝王,却从没见过这等荒唐之事!大岐要玩儿完!
我心想,傅荆怀这皇帝确实是百年难得一见,他做事不按常理,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但是天天喊着大岐要亡的丞相竟没有先一步玩儿完,在史书上也挺难得一见。
然后我就又成了坊间传闻中“悲催”的女主角,以前被骂以色侍君,好歹证据不足,他们只能发散思维,骂我的词都比较没有创意;现在我真真坐实了以色侍君的名,那些人又改口说陛下口味太重,竟然真的会看上我这个没人想娶的难嫁户……
我气得一口黑血呛到腮帮子里,这等贬低蔑视叫我一个资深卧底情何以堪?
傅荆怀当时跟我在茶楼听八卦,正巧听到这段,笑得嘴都快歪了。我瞪他没收到效果,只能猛灌三口茶水压压。在回宫的轿子里,他笑嘻嘻地搂住我的肩道:“不要介怀嘛,我多高兴没人看上你~”
我把腮帮子里那口黑血又咽了回去,直夸:“陛下您说得对。”
十余天后,北疆派去的军队,算是彻底的回朝了。
得知此消息,我脑袋有点跟不上趟,先是打翻了手边的茶盏,又差点被凳子绊倒,万千情绪涌上心头,又堵在喉头,终于……是终于回来了啊!
我走到铜镜前,心想自己应该换一身衣服,可是换什么好呢?让云卿看我穿好看的白衫,还是让他看我穿伶俐的官服?不行,若是让皇帝看出了破绽,我辛苦演的戏就全白搭了。故人相见,本是人间喜剧,可是相见我又不能表露出喜悦,简直苦逼。
听闻晟王回来时,直接交了兵,各路藩王都在城门口等他,欢欣鼓舞地模样就像在等待救世主。
傅荆怀听了眼线的汇报,还跟我吐槽了一句:“至于吗这么大牌,出个场还弄得跟参加国丧一样,他们生怕朕死不了?”
他把个废话说得如此惊心动魄,我连连劝慰道:“别脑补太过,也别咒自己好吗?你若驾崩了我怎么办?”
傅荆怀登时就抱着我的脑门就亲了一口:“还是若钦心疼朕,不给朕添堵~”
我冷汗直冒,心想以后我给他添得就不止是堵了……
当然我不可能第一时间去找德望兼备的晟王,也是为了避嫌,我跟他连一句话都说不上。不过倒是远远地看见了他,他还是那么的眉清目秀温雅如玉,即使安安静静地站在人堆里,也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记忆中那张模糊的面孔终于再次清晰,我们隔空相视,看了半晌,他突然对我一笑。
于是那御花园满园的桃花骨朵,都仿佛在我的心尖上盛开了,无限芳华。
安静的时局还没过一天,傅荆怀就又急急忙忙召唤我过去,他眉头紧锁,我以为他又要让我表忠心来着,谁料,他却说鸢喜在桑安出师不利,被犬戎人偷袭毁了大部分粮草,还断了与大岐的联系。他的声音干涩的好像沙砾,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紧张。
我问:“那怎么办?”
傅荆怀沉思片刻,命我紧急出发去给陈鸢喜续补粮草。一来我跟鸢喜相识多年,了解她的行事作风,比别的大人更容易找到她们的所在;二来粮草的开支由户部所管,我又刚升为户部侍郎,是该有一些作为,也不落人话柄。
我道:“那我即日启程吧,此事赶早不赶晚。”
傅荆怀听了,先是拢了拢我耳边的发,然后就抱住了我,他的手臂和胸膛仿佛围成了城墙,将我护于其中。
“若钦,这是你我的第一次分别,我怕是今后的每一日,都要想着你难以安寝了。”他说得很平静,但语意里却能透漏出一些伤感。人都是贪心的,没有爱情的时候想要爱情,有了爱情的时候又想盼永远。
我回抱住他,笑了:“你怎么这么小儿女情长的?太毁形象的好吗?”
傅荆怀低头,像亲豆腐一样吻我,清清爽爽,不带□□:“我哪里还有个形象,我只担心会失去你。”
我以为他这句话的意思是怕我会一去不回,后来才知,他指的是接下来他的所作所为,将有可能会失去我的心……
后来在朝堂上,傅荆怀宣布了此事,我也让人备好了粮草,抓紧时间出城。
云卿回来了,我却要离开,这真是一份难以名状的心情。我深吸了一口气,就对运送粮草的队伍道:“出发。”
冬过春来,沿途皆是绿意,行至十里地后,我收到了一封密信,整封信都带着温柔和善的神韵,拆开后,只见上面书写了四字:“可有想我?”
没有落款。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我自然知道这封信出自谁手,这世上不会再有人能把字写得这样笔笔入心,温柔缱绻,还带着意蕴,似是欲说还休,叫人欲罢不能。我缓缓闭上了眼睛,那是云卿。
回忆还来不及重返脑海,就有小兵前来问我:“大人,眼前是走大道还是走小路?”
我看了一下方向,心想大岐的信使想必为了赶时间是抄近道走的小路,可他一去不回,朝廷才与陈鸢喜的部队断了联系,那么小路上难免有埋伏。
“走大道。”
应该也不会有人能猜到,在这种刻不容缓的时机,我会悠闲地选择走大道绕远路。一则我相信鸢喜的能力,缺粮断草多上几日她也一定能处理,二则我相信自己,我认为我的选择能保证粮草的安全运送。
桑安地处大岐西北部,距离京城山高路远,沿途环境恶劣可谓是鸟不拉屎,而那个所说的“大道”其实也大不到哪里去。运送的队伍走过了不少城镇又穿过树林,途经荒山又过草地,一路飞奔不歇。
几日后,我们就已经进入了西北地界。
现在的桑安由犬戎所占,我不敢冒然前进,只能下令将粮草藏好然后大家分头去找陈鸢喜的部队。最后有人在坟山发现了诸多马粪,寻人的工作才彻底收了尾。
濡濡月色下,墓碑群冷清恐怖,鸢喜站在一座坟头上对我悠悠一叹:“唉,莫非是我躲得不好,怎么还会被找到?”
这阵子我真是把心操得稀碎,走起路来都能听见胸腔里面的碎片稀里哗啦摇晃的声音,我直接就不理解了,差点忍不住唾她一脸:“小祖宗,你是出来打仗还是来玩躲猫猫的?扫墓扫得爽吗?也不怕犬戎找过来杀你们个措手不及,出事了怎么办?”
陈鸢喜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放心吧,坟山这荒郊野岭的连狗都不乐意来,能出什么事?”
我自我代入的很不爽,眉头都皱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搞得?凭你的能力,不至于要藏吧?”
陈鸢喜一摆手:“哎呀别提了!娘的犬戎那帮人真心阴险,第一战都还没交手,我们的粮草就被奸细放了把火给烧没了,差点没把老子祖宗十八代的老脸都搭进去。眼看没有更好的解题思路,我这才下令退来这里从长计议。”
两国打仗,向来习惯是约战于平原,两军对峙,主帅出列互骂一阵,你骂他一声“鸡贼”,他骂你一声“棒槌”,然后再纷纷一声下令“冲啊——”,举战旗,敲擂鼓,冲锋陷阵,再揍得彼此爹娘不认。多么标准规范的战争流程,况且你带大军上阵,浩瀚人海,他们又不是瞎子看不到,自然早早带人抄家伙远远“迎接”着你,这样开打起来的大战太多了,历史上数不胜数。
但显然,犬戎人打仗从来不搞这一套,鸢喜这边也不。
粮草被烧,信使又迟迟不来,陈鸢喜本该拼死夺城,反正大家都觉得战死总比饿死好,但陈鸢喜说:“不急,他们不是玩阴的吗?我得让他们知道,若论资排辈,‘阴谋’这两个字都得管我叫一声姑奶奶!”
然后她们就退来了满是死人墓的坟山。
她派人去探查过,犬戎刚占了桑安不久,便在城门处留人把守,审查还挺严格。他们不许老百姓出城,怕泄露信息,可是百姓的田地都在城外,现下又逢播种时节,他们的地都还没犁呢,这可怎么得了?陈鸢喜一听,甚是高兴,天天派人去刨地找土豆吃。这五千多人,很快就把地都翻了一遍,自己也不愁吃了,只等百姓出来播种了。
“你倒能行的很,现在粮草都补上了,我也算完成了任务。”我按了按额头,终于松了口气。
鸢喜嗤笑一声:“嘁,我本身也没叫那小皇帝给我送什么粮草,和犬戎打仗拖得了几日又拖不得一个月,我战报上都跟他说了‘莫担心’,他还派你来真不知再想什么?噢~我明白了,是不是你枕头风吹得好,专门求他支援我?”
我抬眼怒瞪她:“瞎说什么?你当我有毛病啊,云卿才刚回来,我哪有闲心自荐跑来找你,是陛下说你这战况胶着,又失了联,才……”
等等!这个问题,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起傅荆怀平素慵懒的坐姿、嘴角的痞笑,以及之后我临行那日他的严肃与慎重,越想越觉得不对头。
陈鸢喜一下子洞察先机:“晟王回来了?那皇帝支你来不会是想专心对付晟王吧?”出口后鸢喜又马上否定,“不能够啊,难不成他使坏还不想让你在身边看着?这是有多喜欢你?”
为此我思考了一晚上,早起天光大亮时才回应鸢喜的这句话:“我也觉得不能够,他还没喜欢我到那种程度,可能是我们多心了吧。”
陈鸢喜:“……你反射弧可真够长的。”
…………o00o…………
战争,势必要开始了,陈鸢喜这日决定亲自去城里看看,最后再探一遍虚实。
我心中忐忑不已:“你胆子也太大了,就打算这样堂而皇之的进去考察敌情?”
“我就不信我化个妆,那帮野人还能认出我来!”说话间,陈鸢喜已经穿上了一件破烂的枣红色袄子,又给自己贴了面具抹了土,不得不说她外出打仗还真是准备齐全,分分钟一个贫穷老妇人就出现在我眼前。
“老妇人”拎着一筐土豆就进城了,骑兵们都在休整,表情皆为无奈,像是习惯了主帅犯病。我也挺无奈,只能苦等。
等啊等,从日升等到日落,终于看见鸢喜回来。我追上去急忙问道:“怎么样?”
鸢喜顶着她那张傲不啦叽的脸,吩咐手下:“带上几个人去山底下抓‘肥羊’,现在就去。对了,要五花大绑抬上来,别伤了他。”
“得令!”几个士兵拿着绳索就出去了。
我一头雾水,扯着她的袖子不放:“什么意思,你用土豆换了只羊?你到底有没有正经事儿啊,我都替你愁得慌!”
“哈哈哈,这次真的是老天爷在帮我,祺缪,你猜猜我把谁引来了?”
“不是我想的那样吧……你都这副装扮了竟然还能偷人?”外面传来一阵骚乱,我看着鸢喜的自信表情,实在不解其意,“是谁?”
鸢喜白了我一眼,道:“你会不会说话?这哪能叫偷人。我在城里遇见了一个犬戎的小男孩,看他着装打扮应该身份不低,便想办法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偷偷跟踪我,我就让他跟丢了两三次,最后突然跳到他面前骗他说我是这坟山的鬼,再跟就要吃了他。趁着他的族人喊他的时机,我就闪了。七八岁正是好奇心最重的年纪,他一定会来验证,我们抓了就是。”
那犬戎小男孩被绑成了一颗大粽子,被人扛上来了还在用不太标准的中原话骂道:“我就知道你不是鬼!大骗子!我是锡拉泰的儿子,你们这些岐国猪要是敢动我,我阿爸肯定要你们的命,你等着!”
我消化了好一会儿都没能消化得了:“锡拉泰是不是那个犬戎的首领……你竟然把犬戎的‘小王子’给拐了过来?”
鸢喜耸耸肩道:“看,我叫他们犬戎狗,他叫我们岐国猪,连开战前的对骂都齐备了。调五百人,随我上阵。还有,把那颗‘粽子’绑到马背上。”
“就带五百人马,会不会少了,犬戎人很轻视你。”我急忙道。
陈鸢喜一脸气定神闲,一看就像身怀大招:“要的就是让他们轻敌,不然我还不好办了呢?”
战机事不宜迟,我也不好多问,等看见陈鸢喜丢了马匹带人摸黑徒步撤退回来的时候,我才忧心地上前,问道:“怎么损失这么多马?”
“中计了!他们中计了哈哈哈!”陈鸢喜得意的样子,就好像吃了仙桃又喝了天庭仙酿的孙悟空,整个心花显然已是怒放的节奏。
我听了她的讲述,这才知道,她的这招险棋真是逢了天时地利人和。原本犬戎人就擅长马上作战,骑射功夫那跟大岐的骑兵比当然是强的多,我国的骑兵都是从步兵里挑人训练出来的,总归擅长的还是刀剑近战,远程射箭精准度不高。
陈鸢喜抓了首领的儿子在城外威胁挑衅,犬戎人开城门出来迎战,并不吃她的威胁,一股大义灭亲的势头,很快两方就打了起来,天黑不好射箭,刀剑拼杀得倒是挺激烈。
据说战斗开始后,那犬戎的小粽子还在大声呼叫:“啊啊!……阿爸……阿爸!啊啊啊!救命啊……救救我啊……”
鸢喜撤退时还踹了那小娃一脚:“知道我不会杀你,你还喊得这么卖力做什么?!”
其实鸢喜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