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喜撤退时还踹了那小娃一脚:“知道我不会杀你,你还喊得这么卖力做什么?!”
其实鸢喜知道犬戎人的亲情观是很淡薄的,拿首领的儿子去威胁对方没什么用,但要的就是让犬戎人误会她过分自信,看着她匆忙而来,计划失策后又匆忙撤退,撤退太急还丢了战马的景象。
犬戎人虽然不骑敌人的战马,但是他们可以吃,这对于爱吃肉的犬戎人来说简直是上天的馈赠。他们会杀了几匹来吃,可是没杀掉的怎么办呢?他们就会带回去。
要的就是让他们带回去。那些战马被喂了毒药,药名“日头疯”,顾名思义吃了这药以后见不得日光,等白天日头一上去,那些马就会躁动,发疯,撕咬,乱撞。犬戎人刚占城,肯定没有细化的分开马厩,所有的马都关一块,这一场马厩风波下来,他们的损失肯定大。
犬戎人的坐骑少了或者没了,那就像鸟儿被折了翅膀,织女被偷了衣裳,我们近战犀利,杀进去和他们这些擅长远程的人贴身对砍那肯定也是我们占便宜。
“我进城的时候已经跟一个百姓说了,地都帮他们翻过一遍,他们需要做的就是——次日在家吃饭睡觉锁好门,免得被误伤。”陈鸢喜的兴奋刻入骨髓,仿佛她又找到了从前制敌的快乐。
当着众多啃起土豆的士兵们的面,我问她:“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你,犬戎人守城挺严格,进去可以却不让人出,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陈鸢喜:“我钻狗洞啊。”
我:“……”
空气顿时都变得绮丽起来。陈鸢喜负手踱了两步,似笑非笑道:“有什么问题?你们那是什么眼神,大丈夫能屈能伸懂不懂?!”
众士兵只能为这个比大丈夫还要大丈夫的将军点赞,连连道:“懂懂懂!”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事情果然如鸢喜期望的那样,太阳才刚刚露头,桑安城里就已经乱了套。
犬戎人本来还沉浸在昨晚的喜悦之中,他们给了大岐军队一个下马威,小王子也没有受伤,被他们救回来了,而且他们还拥有了翔实的战利品,再加上桑安的老百姓们又很乖,闭门不出……诶,等等!
他们可能才刚觉得哪里不对劲,鸢喜就已经带领部队杀进城叫他们起床了。马厩里一片混乱,疯马四处乱踩,人根本进不了身。犬戎人虽然骁勇,但习性自由松散,极爱逞个人主义,有几个凶猛大汉直接就一边大骂岐国人手段太下作,一边冲过来要和陈鸢喜单挑。
那时陈鸢喜进了城门,坐在一匹上等好马的马背上,背后有强弩,腰间悬挂长剑,手里握着长鞭,英姿飒爽,嘴角挂笑,就连那双眼睛,里面都有种焕然生光的自信,犬戎猛士朝她拉弓射箭的时候,她一鞭子抽过去就把朝她面部而来的箭矢打歪了。
她指挥着士兵们一拥而上,人潮似猛虎出笼,抢占先机,趁乱就将之前的局势全面扭转。
刀剑无眼,火光噼啪,血光漫天,染红了城墙的砖石。
这一场战争打得速战速决,但陈鸢喜并没有趁机将犬戎赶走,在最后的收尾阶段,她下令外撤,依旧将桑安城交给犬戎,大岐的部队在城门五十米外扎营守候,军容整齐,纪律严明。
这下子犬戎的首领更闹不懂陈鸢喜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我在营帐里吃荔枝,听见陈鸢喜在外下令道:“堵好了,不让他们撤退。要么死光,要么跪。”下完指令她掀开帐帘来抢我的荔枝吃,嘴里还嘟囔着:“他们以前是把大岐当青楼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现在我得让他们知道知道,‘青楼’里的‘姑娘’可难缠的很,想要脱身就得扒层皮!”
我:“……”
在打仗方面,鸢喜是从油锅里炼过的人精,她的道德感十分淡薄,真的如顾常所说,她诡计多端做事毫无章法,自然倒霉的都是敌人。
经此一役,犬戎那边开始有点担心了,城楼上每天都有人偷偷摸摸地窥视我们,过了十多天,有一伙犬戎的救兵来援,陈鸢喜早先安排在半道上埋伏的兵马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直接就把犬戎援兵灭在了路上。
可以想象,大岐刚派陈鸢喜来的时候,鸢喜在犬戎首领的眼里就是一个软脚虾,是大岐朝廷派来免费给他们送人头的,可过了这些时日,一提起陈将军的名号,没有一个敢不重视,他们已经在陈鸢喜手里吃了不少亏了。
恰逢好时节,我们每晚都搬个小马扎坐在城门口聊天,夜空非常清澈,繁星灼灼欲滴,这一场战争显得就像一场笑话,就好像在阐述一个道理:人不应该争斗,不应该惦念不属于自己的地盘,应该在固有的地方永远的生活下去,墨守成规才好。
可是我告诉鸢喜:“犬戎是游牧民族,只能奔着资源好的地方来,他们没有固有的地盘。”
鸢喜悠悠一叹:“这不是他们侵占桑安的理由。”
正谈论的兴起,突然就收到了一封一骑绝尘送来的皇帝手谕。
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鸢喜的战术引得傅荆怀有话要交代了,结果打开一看,里面写得全是一些琐事,什么京城经历了倒春寒,天气特别冷啊,说他某天半夜被冻醒了啊,然后就睡不着了,开始想我了。还说他想知道我这边的天气冷不冷啊,说我那样一个怕冷的人出门在外他心里很不安啊。还说这几天御膳房发明了新的膳食,好吃得让他不行不行的,他特意留下了菜谱,等我回去让他们再给我做……末了还抱怨自我走后他连一个喷嚏都没打过,说我一定是没有想过他……
通篇都是废话,把人看得能烦死。
我把信甩给鸢喜:“你来回信。”
鸢喜又甩给我:“为啥?又不是写给我的,要回你自己回!”
我道:“虽然我是一介文官,写得东西字字皆上品,句句要人命,但看着这封圣上手谕就算是想破脑袋也不知该怎么回复啊!”
鸢喜答应和我同甘共苦,我俩埋头琢磨了两天才把回信磨出来,最后还是选择简明扼要的回了几个“好,不冷,行,想”的字样,一联想到傅荆怀拆开信后的表情,我突然觉得有种恶作剧得逞般的快乐。
后来城里的犬戎终于憋不住了,这一天天吊着心放不下来实在太难受了,所以他们派人过来说要谈判。
我问鸢喜:“谈吗?”
鸢喜冷笑道:“谈判?谈判他姥姥的腿!他们有什么资格?每个月都来骚扰一次桑安还想跟我谈,倒不如立马滚出来抱着本姑奶奶的大腿高呼女神饶命来的有效。”
犬戎想和谈应该直接派使臣前往京城面圣,现在锡拉泰率先想找鸢喜谈,应该还是想要从中捞取点好处。
我又问:“那你去是不去?”
“那自然还是要去的。”陈鸢喜突然改口,阴险地笑了笑,就像一只狡猾的老狐狸,一切尽在执掌:“怎么说也得给他们一个面子啊,对不对?不然也不妥。”
我只觉天雷滚滚,她人生中还有“不妥”二字啊?由于担心鸢喜乱来,我硬要她带上了我。几个精英护卫护送我们一路进城,到了锡拉泰的所在之处。大岐国的军人一向板正严肃、冷静自持,犬戎人看了看我们的护卫军,又看了看站在前排风格与军人大相径庭的陈鸢喜,纷纷神色微妙——
“她真的是女人?”
“我不相信,我是不是瞎了?”
“即使你瞎了我们也没瞎,那两个都是女人!”
……
听见犬戎人的谈话,我和陈鸢喜相视一笑,安然入座。
锡拉泰年过六旬,大意轻敌的后果使他们陷入被动,他的脸色很不好看,看了我们半晌才开口:“早就有人说过,大岐是人才辈出……”
陈鸢喜眨眨眼睛,她的样貌看起来毫无威胁,甚至是惹人怜爱,但最好别把她当成一个可人的小白兔那样看待,她可相当于一个在屋里憋了整个冬天在开春时节才终于能在草地上撒欢的大型狼犬:“马后炮有个屁用啊!当初你要是信我是个人才,就不会烧我的粮草妄想挑战我!”
锡拉泰的脸立马就黑得像是御膳房烧了十八年饭却一次都没清洗过的黑锅底:“你令人印象深刻,陈将军。”
“希望她给您留下的不全是坏印象。”我一笑,打起圆场,不想气氛太僵。
陈鸢喜也一笑:“那必须是好印象啊,本将军若不是诚心放你一马,你现在就是墓碑上一个冷冰冰的名字了。你即使用膝盖想想也知道,这世上没有一本兵书里写着‘打赢了一场却不一鼓作气势如虎,反而撤退’的战术,我这绝对是天大的善良之举!”
陈鸢喜这简直就是二皮脸再世啊!明明是她堵了门玩困兽之斗,让对方想跑都跑不了,可却给自己脸上贴金。
犬戎的首领很没面子,露出极为复杂的神情。我为了调节气氛,开口跟他打关爱牌:“您的爱子去哪里了,几日不见,甚是想念。”
我跟他忆苦思甜,讲述岐国人的养儿艰辛,劝他从中学习,要重视人性维护亲情,这种奇怪的切入点直接就把锡拉泰给绕晕了,足足耽搁了一个多时辰,他才拉回话题,问道:“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犬戎人对桑安城没有感情,有的只是执念,因为这片地域离京城较远,又在他们的嘴边,难免不垂涎欲滴。
我道:“您占着大岐的城池,以陈将军的性子肯定是不能忍,我劝说了好久才让她没有赶尽杀绝,但是若放您就这么离开,上头又会怪罪下来,我们其实很难做呀!”
锡拉泰凝眉道:“这里……也没什么好,我们把所有装备都留下,只带自己人离开,下次不来了,这下行了?”
陈鸢喜面露喜悦,我只能拼命地拽住她,让她别兴奋得跳起来。我拱手道:“我们大岐人一向仁慈,不喜欢兵戎相见,还望各位永记自己的诺言。”
回去的路上,陈鸢喜连连拍手道:“哈哈哈,你文我武,我激进你保守,有时候我就在想,这么完美的兵法教科书式的互补阵容去哪里找啊?”
我笑:“这叫先礼后兵,他们有案底啊,所以不能轻信,下个月等着一网打尽,让他们归顺吧。”
一个月以后,犬戎果不其然食了言,又来抢城了。这次他们是趁夜偷袭,陈鸢喜早有防备,关门放狗,堵门截杀,给他们弄了个措手不及。锡拉泰重伤不治,不日而去,即位的便是那个粽子样的犬戎小王子。
犬戎损伤过多,彻底伤了元气和傲气,大岐至今才算是全线胜利,开始派人去和犬戎的小王子谈归顺的政策……
老百姓欢欣鼓舞,进入农忙时节,边做活边赞叹陈将军打仗的确是有两把刷子,陈鸢喜听了很受用,就跟成为了人生赢家一样,天天都跑城楼上领兵站岗,沐浴着别人膜拜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还没高兴几日,我就收到京城送来的家书,是五福写的,信上字迹力透纸背,狂草赛过张旭气死怀素,写得全是家中琐事。我将信折起正要塞进袖口,突然又收回来,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贴近了看,里头有一段说是他们把我最喜欢的那条鲤鱼捞出来放桶里养着了。
我登时一个激灵,信纸飘然落地。鸢喜捡起信一看,觉得我小题大做直骂我有病。
我将她拉到没人的地方,告诉她那条鲤鱼代表着云卿,是我与家仆的暗号。此信上说的意思是晟王被关起来了,让我速归。可好端端地怎么能说关就关,这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信上说不清,我该怎么办?
“那人也太他娘的讨厌了,果然是专门把你支开好去对付晟王,你还说他吊儿郎当,其实我看他根本就是阴险狡诈!”陈鸢喜咬牙切齿道:“我看你还是回去吧,趁他还喜欢你的时候,质问一下他这次是不是存心要对付晟王?”
我迟疑:“不太好,我若是此时回去,那就真正的要和陛下撕破脸了。”
陈鸢喜道:“要是晟王真有性命危险,你与那人撕不撕破脸已经不重要,这结局当然不是我们喜闻乐见的,但我们也避无可避了。”
这一晚我做了个梦,以前我也梦到过宫变,傅荆怀被长箭穿胸,死不瞑目;或者梦到傅荆怀捂着胸口,像林妹妹那样指着我喊:祺缪,你好、好狠的心……
但这次的画面太过离奇,新颖别致得简直让我呆了,梦里雾气缭绕,树影绰绰,我沿着青石板路一蹦一跳地走,状似很快活,突然,远处一声震鸣,半空中有两条龙缠斗在一起,一白一金,尾粗如柱。
那气势太吓人,两条龙拧在一起,冲破苍穹,光芒四射地能闪瞎人眼。
我正仰着脖子看这奇景,鸢喜不知从哪冒出来扯着我就跑,边跑还边喊:“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小祺我们快跑!”
我茫然问道:“啊?谁和谁打?”
“废话!当然是傅云卿和傅荆怀啊!你快点做决定!选谁?”
紊乱的感情线左右飘摇,我的心思百般复杂纠结,只能挣脱开鸢喜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猛哭:“怎么会这样?!这叫我帮谁啊——”
我睁开眼,天已大亮。
鸢喜收拾好了包袱交到我手中,说道:“人还没死,你就嚎了一晚上的丧,根本害我睡不好!要是真担心,那你即刻就启程看你的云卿去吧。”
我皱眉撒泼,一拳打在她背上:“休得胡说!我哪里嚎云卿的丧了?我明明是梦见你才被吓哭了好不好?!”
陈鸢喜想了想,说::“经常打嘴仗和撒泼是通往最坚固友谊的必经之路,我会原谅你的,下次再见吧!”
我:“……”
我觉得这个梦做得太不善了,因为倘若是现实中发生的事情,我必然想都不想就选云卿啊,我奋斗几年摸爬滚打不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亲眼看到云卿能权倾天下,我怎会纠结?怎会不知所措?
这真是个怪梦!
我火速回京,先去探望了师父,师父自始至终都没说话,只给我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气。
我知道,他最不想让我趟浑水,可我已身在囫囵,无法抽身。
接着我又去找了银凤熙了解事情原委,银凤熙说我走的这段时日,有人举报晟王以别人的名义在京城私下置办了宅子,而那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