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凤绿从案上那张羽都地形图上抬起头。
苏青无奈摇了摇头，“不知为何，我军的攻势总能被敌军误打误撞料中！”
“我军现状如何？”凤绿皱眉，一定有人在帮他们！
“伤亡惨重。”苏青语气里满是不甘心，“主子，让属下再试试！属下一定带领咱们堇宁军把羽都攻下来！”
“苏青，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凤绿叹道，“我们现在只有等。”
“主子在等什么？”
凤绿挥挥手，示意苏青不用再追问，道：“不说了这个了。走，叫上左延，先去看看伤员。”
“是。”
凤绿来到伤员们住的营帐，一股血腥味迎面扑来，她只觉腹中一阵悸动，险些站不稳。她强忍着内心翻滚的气血，无论是怿羽伤员还是紫宸士兵，她都亲自一一安抚，嘘寒问暖。
战争就是这样无情，就是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名正言顺地伤害人。
这一切，真是太残忍了。
刚出伤兵营帐，战场的煞戾之气与深秋的阴寒萧肃之气顿时向凤绿袭去，她“噗——”得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昏了过去。
“娘娘——娘娘——”
在她昏迷之际，只听周围一片惊呼。
梦里，战马乱蹄，踏过之处，只有一片片的血肉模糊。呼救声，咒骂声，厮杀声混杂在一起——
“啊——”凤绿骤然从梦中惊醒，满头冷汗。
凤绿嗅出周围燃着淡淡的“日醒”香，只觉自己被人抱在怀中。她还未完全清醒之时，身后已传来淡淡一声清唤：“醒了？”
凤绿躺着有些吃力地想转身，那人已翻身俯视她。
“陛下！”凤绿一怔。
“幸好你腹中胎儿没事，不然朕饶不了这群饭桶。”灼风说着，顺手拭去了凤绿额上的冷汗。
凤绿仍旧一副惊魂未定的神情，她先在根本无法思考。
“千宁，对不起，朕来迟了。剩下的事情，全部交给朕来处理。”灼风心疼地轻声抚慰着一脸无措的凤绿，未待凤绿反应，一个吻便压了下去，先是细细地划过她的唇瓣，一点一点，浅尝即止般，然后再慢慢地深入，挑动她的内唇，勾起她的舌头。
凤绿此时身体虚弱，精神涣散，根本无力招架，无法闪躲，只得任由灼风与她唇齿撕磨。
凤绿的意识慢慢恢复，她心里一颤，心底某个地方豁然打开，禁锢的柔情冲破理智的阻隔汹涌而出，这是她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灼风的感情。与从前那些纯粹的情｜欲不同，这次，他的吻里带着歉意与心疼，令她心悸，令她难以置信。
灼风在她快无法呼吸的时候适时松开了她的唇。
她虽心中已清明，却娇喘着还未来得及收住一脸的惊慌。
“再睡一会儿，明日，我们就回紫宸。”话音刚落，灼风便将凤绿搂在怀中躺了下来。
凤绿前所未有地安心，许是累过头了，这一个多月来，她第一次一夜无梦，安然入睡。
翌日清晨，凤绿才知道昨夜他们是在怿羽的王宫中过夜的。
左延告诉凤绿，那日她在营帐昏迷后，不出一日灼风竟已带着大军赶来，他称堇宁皇后擅自带军援助怿羽，他是来接她回去的。
谁想，结果却看到的是凤绿因心力交瘁，昏迷不醒，于是灼风一怒之下下令铲平羽都，并放出话来若是堇宁皇后有个三长两短，他要整个怿羽为她陪葬！
此话一出，百姓更是议论纷纷，百姓的焦点更本不在紫宸王，而是对堇宁皇后不禁又敬重了几分。
“原来堇宁皇后是瞒着紫宸王来就咱们怿羽的！”
“也对啊！你说娘娘身怀六甲，紫宸王怎么可能会放心她到咱们怿羽来！”
“娘娘真是活菩萨啊！”
“你说，这么好的娘娘，难怪紫宸王千里迢迢亲自来接她回去！”
“听说娘娘在探望咱们怿羽伤兵的时候昏倒了！昏迷了两天两夜！”
“不知娘娘现在醒了没？”
“娘娘腹中的胎儿不会出事吧——”
“呸呸呸！尽说些不吉利的，你这是咒娘娘呢！”
“要是咱们也有这样一位娘娘，那咱们怿羽的日子就好过了。”
……
在灼风的指挥下，起义军轻而易举攻破羽都，将怿羽王族诸尽，使其再无翻身之力。灼风更是直接将尚在昏迷中的凤绿接入怿羽王宫中安置，其霸道无谓在世人眼中成了痴情的表现。
紫宸王一怒为红颜，无意间竟造就了一段佳话。
华丽的宫殿在深秋清冷的晨曦中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平静。
凤绿披着灼风带来的貂裘，任由他牵着走向怿羽王城外的车驾。左延扶着这两天累坏吓坏的星晓跟在他们身后。
“陛下——”凤绿终于开口。
“喊朕灼风。”灼风不禁握紧了凤绿微凉的手，“怎么回事，还冷么？”
“陛下——”凤绿未说完，灼风已一道严厉的目光刮过来，凤绿只得改口，“灼风——”
“恩。”灼风继续牵着凤绿往前走。
“这些都是安排好的吗？”
“是。”
“怿羽王庭可是你暗地操控的？这次动用的财力全是羽姚家提供的？”
“不错。”
“羽都久攻不下也是设计好的？就连我昏迷也在你意料之中？”
“你操劳过度，昏睡不醒，朕未曾料到。。”
“终于也有你预想不到的事。”
“朕想不到的，太多了。”
“那目的可达到了？”
“待会儿便可见分晓。”
两人说着，不觉已到宫门口。
凤绿放眼望去，宫门口竟堵满了怿羽的百姓。以姚涅为首的各大家族身着朝服列于大道两侧，紫宸王的人马早已列队迎驾，其中一辆奢华气派的金色马车停在大道中央格外显眼。
灼风见此阵仗，冷峻的脸立即严肃起来，一股霸道凛冽之气从周身散发出来，令人打起寒颤。凤绿只觉身体一轻，在千万人面前就这样整个人被灼风横抱起来。灼风目不四顾地直接走上马车，掀起车帘，将凤绿安顿在车中。待两人并肩而坐，灼风冷冷道一句：“启程——”
车队缓缓动了起来，但是前路早被怿羽百姓堵死，根本无法继续前进。
灼风将车撩起车窗的帘子，愠怒地看着姚涅：“姚涅，这是何意？不打算让朕走了？”
姚涅此时一身暗红色华裳，气宇轩昂，俊美的脸上不见一丝轻佻之色，他恭敬道：“陛下，百姓是自发聚于此，非我等所招。”
“那他们想干什么？”
“陛下，怿羽王族暴虐无道，人人得而诛之，如今大患已除，怿羽百姓深受堇宁皇后恩泽，都想追随皇后娘娘这样的明主。”姚涅口吻恭敬。
“哦？千宁是朕一个人的。她有没有人追随，朕何须在意？”灼风这句话一出，摆明了是要弃怿羽于不顾。仿佛他这次来只是为了把皇后接回去，其余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人群哗然，骚乱起来。
只听有人先喊了一句：“我们归顺紫宸，让皇后娘娘治理怿羽！我们老百姓就有福啦！”
“是啊！归顺紫宸！”
“归顺紫宸！”
“归顺紫宸！”
……
这般的呼喊一时撼天动地，那金色的车帘被缓缓掀开，凤绿与灼风一道站在马车上面对着沸腾的紫宸百姓。
“请大家稍安勿躁——”凤绿微笑着开口。
见凤绿出了马车，人群即刻默契地安静了下来。
“大婚时，千宁与陛下曾在擎宇殿立誓，紫宸不会再妄图他国，若有违此言，各国可群起而攻之。千宁不忍见怿羽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所以此番是背着陛下带援兵前来，已是陷陛下于不义，还望大家不要再为难千宁。”凤绿言辞恳切，令众人不知如何作答。
“娘娘——我们是自愿的——”
“娘娘，你忍心抛下我们，让那些大族接着害我们老百姓吗？”
“娘娘——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我们自愿归顺，就不会让你和陛下为难了！”
……
姚涅忽然跪拜在地，大声喊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似是领会到姚涅的用意均纷纷跪地，拜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时间，那声音振聋发聩，令凤绿的胸口胀痛，有些晕眩。灼风伸手抚上凤绿的腰，将她稳在怀中。凤绿顺势靠在灼风宽敞的胸膛笑道：“台阶都搭好了，陛下不如将就了吧。”
灼风随即广袖一挥，带出一阵威慑天下的气派，跪拜的众人顷刻间止住参拜声，这怿羽的王宫内外顿时沉寂，连同这一整片天地都沉默着，在等待这位俯视苍生，眸光如剑，神情倨傲的帝王开口。
“从此以后，怿羽子民，就是我紫宸百姓。犯怿羽者，即犯紫宸；乱怿羽者，即乱紫宸。来人，立诏，传朕旨意，紫宸暂设怿郡，特许所有人保留“羽”姓。封羽姚族姚涅为敬宸侯，其余各族均授予爵位，派皇后堇宁军统领苏青暂时参政怿郡，全面恢复怿郡民生，福泽万民。”
“陛下英明——”
在那山呼海啸之中，众人终于让开一条路，使得这辆气派非凡的金色马车可以通过。
、弗离修罗之路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上卷《虞美人？凤凌》的最后一章。以紫弗离的出生为界，所有人的命运，都将颠倒。下卷即将开启《诉衷情？忘言》！
虽是一路往南回紫宸，但天气却是却来越凉，到处是铺了一地的枯叶，放眼不见绿意。
回程上，凤绿的身体时好时坏，胎象不稳。灼风不敢加快脚程，只得将大部队安排好，只留了些精明能干的跟在身边，方便行一段歇一段。
秋寒袭人，凤绿躺在马车里假寐，心绪不宁。
“怎么？睡不着？”一旁的灼风俯身问。
未等凤绿开口，一阵怪风在马车外吹起，连凤绿都察觉到了，灼风自是明白不对劲，立马扯□上的皮裘将凤绿裹紧。凤绿指尖碰到他的皮裘，竟是内镶了无坚可催的轻甲，长及她的脚踝。
“小心——”灼风一手抱着凤绿起身，一手捉住从帘外急速飞来的暗箭，又在眨眼间发力将暗箭甩了出去，即刻远处枝桠间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马车外已然响起了打斗声，刀剑激烈碰撞着。
忽然听见左延大吼一声：“星晓——”
凤绿心中一紧，只要冲出马车看个究竟，谁知被灼风死死箍在怀中，只听他轻描淡写地说：“你现在出去岂不是送死？放心，不会有事的，都是些跳梁小丑。”
“既是不要紧，你为何要把轻甲脱下来给我？”凤绿死死盯着他。
“朕不过是以防万一。”
“放我下去！”凤绿扯着嗓子怒道。
凤绿身孕已重，灼风无法对她使力，一把扶住她的后颈，便将双唇压了上去。双唇蛮横地夹紧吸吮，灵活的舌尖探索般地进入她的深处，快速恣意的触碰。凤绿发狠咬了下去，用一股血腥味充斥在两人的舌尖，分辨不清是谁的血。
灼风好笑地将凤绿松开的同时，马车外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陛下，已经清理干净。”
灼风轻拭嘴角。
凤绿旋即挣脱开灼风，踉跄着走下马车，喊道：“星晓——”
左延在一旁树下坐着，星晓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替他的胳膊上药。
星晓招牌式的声音带着哭腔传进众人的耳中，“谁让你刚刚来救我的！我明明已经躲开了，你非要护着我，你护着我干嘛呀！你看你看，这下受伤了吧，活该，活该！”
星晓不自觉加大了上药的力度，左延疼得倒吸一口气。
“怎么，怎么弄痛你了？”星晓哭得更厉害了。
“都是我不好。”左延握住星晓发抖的手。
听左延这么说，星晓哭得更凶了：“你那里不好了！谁让你动不动就道歉了，你的道歉一点都不值钱——不许你再道歉了！听到没有！”
“好。”左延笑着看星晓一脸梨花带雨，说，“轻点——”
“有弄痛你了？好好好，我轻点。”
“别哭了。”
“好。”
“嫁给我吧。”
“好——”
星晓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像是被吓到的小兔子，惊得一路蹦跳着朝凤绿跑去。
“主，主，主，主子，他，他，他，他，他——”星晓居然结巴了。
“好好说话。”凤绿无奈地笑道。
此时，左延也起身走了过来，跪在凤绿面前：“请主子应允。”
“谁要嫁给你了！”星晓害羞地嘴硬道。
惹得旁边的其他侍卫士兵纷纷起哄，这令星晓愈加尴尬起来。
正当凤绿哭笑不得，灼风带着嘴角的伤口肆无忌惮地走了下来，“封星晓为晴郡主，赐婚于凤央殿皇后御前将军左延，赐宅邸一座，特准其进宫长伴皇后左右。”
凤绿又惊又喜地看着灼风，对着星晓、左延说：“还不赶紧谢恩！”
“谢陛下恩典。”左延欣然道。
“谢陛下恩典。”星晓那张娇俏的小脸，竟有些懵了。
凤绿忽然有些站不稳，被灼风一把扶住，“你身子不便，还是回马车——千宁！千宁！你怎么了？”
凤绿只觉腹中传来剧痛，一股热流从那件轻甲皮裘渗出，她无力地瘫软在灼风怀里：“灼、灼风，我——我要生了，好、好痛——”
灼风横抱起凤绿，一个箭步上了马车，吼道：“启程！去最近的人家——”
幸而不远处有一户农家，一对老夫妇见凤绿将要临盆立马热心地张罗起来。老汉领着几个侍卫去请接生婆，老妇指挥着其余的人烧水帮忙，星晓在屋里照顾凤绿。
凤绿靠在灼风怀里，死死咬住自己的唇，额上冒出了豆大的冷汗。
她喘着粗气，痛苦道：“星，星晓——等不及了，替、替我接生，快——”
星晓早已慌乱地不知所措，倒是那老妇，对凤绿说：“这位夫人，我虽然不是稳婆，但是好歹生过几个娃，你要不嫌弃——”
“那就有劳老人家了。”灼风先一步做主。
凤绿艰难地点点头，“有、有劳——”
“这位爷还请先出去——”
灼风沉默了，紧紧握住凤绿满是冷汗的手。
凤绿吃痛地喘着气：“到、到外面等我，好吗？”
“好——”灼风在她额上印上一吻，轻声道，“记住你对朕说过的话。”
“嗯。”凤绿点头。
灼风等在门外整整两个时辰，稳婆也请来了，只觉得凤绿那撕心裂肺的呼痛声越来越弱，让他的心揪成了一团。他有多久没有心痛过了？原来心痛这种感觉也会熟悉得让人厌恶。
这个满是睿智果敢的女子，不爱他却依然决心陪在他身边；这个执着傲气的女子，心中通透却依然甘心被他一次次利用。
无条件信任他的女子，他原以为自了了走后，再不会遇到第二个。谁知，她也是以一双紫眸出现在他面前，那姿态宛如傲雪红梅，坚毅无惧。
这份被唤醒的感情，在灼风心里虽远不如曾经来得刻骨铭心，绵长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