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绵的失地还是由洛绵的将军去收复更能笼络人心,故而凤绿在东线指挥大局,天问负责西线还击。
战局唯一不明朗的便是——梓翚身处何条战线?
天已蒙蒙亮,凤绿还未来得及思考梓翚到底在哪里,左延便匆忙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娘娘,晗衣被劫走了。”
“何时的事?”谁能在她眼皮底下劫人?
“昨夜晗衣找到卑职,说现下娘娘操劳,但暑气难当,她在来的路上看到不远处的林子里有薄荷叶,就说要去采些回来给娘娘泡茶。卑职见林子不远,指派几个侍卫跟着,就让她去了。谁想她一夜未回,那几个侍卫均负了伤,他们一回营便找到卑职,还带了这个来——”
左延说着,将一封密封好的信交到凤绿手上,“娘娘,据卑职所知,这是琳琅公子特制的信封。”
“江上碧水清无鱼,花凋羞煞玉琳琅。”凤绿低声沉吟。
这个琳琅公子号称无所不知,公开在北漠高价买卖情报,最有意思的是这位琳琅公子立下三个规矩:隐瞒身份者不理;负心薄情者不理;公子看不顺眼者不理。
半年前琳琅公子忽然声名鹊起,来历竟无人知晓,只传闻这琳琅公子俊美非凡,容华无双。故而世人因戏谑而偶成两句诗,那便是——“江上碧水清无鱼,花凋羞煞玉琳琅。”。
凤绿拆开信件,阅读过后,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左延不解,问道:“娘娘,这般境况,为何如此高兴?”
“左延啊,这件事,我真的处理不了。”凤绿依旧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娘娘?”左延愈发不解,反被凤绿那一脸深意的笑容蒙得一头雾水。
“这件事,只能你来解决。”凤绿顺手将信递给左延。
左延看完信,脸上已是一阵青一阵白。果然,这件事要他自己去解决。
“走,我们一道去会会这个琳琅公子,把晗衣完好地带回来。”凤绿说完,阖起桌案上的。
凤绿觉此事不大,不宜惊动过多人,只带着左延说要外出探查地形,不日便能回来。
平叶岭的储风谷,位于整座山脉的最低处,此处污浊之气汇集,不适宜长久逗留,更有“鬼府”之称。
夏日岭中枝叶茂密,瘴气弥漫,空气潮湿且腥味极重,怪异的味道好似吸附在鼻腔内,令人作呕。凤绿和左延均服了清毒提神的“百解丹”,才抵消了瘴气入体的伤害。
渐渐靠近储风谷中心,那厚重的瘴气似乎轻薄了不少,一股腥味中开始夹杂着幽幽的清香,时有时无。
拨开挡在面前的那厚厚树叶,眼前的景致令凤绿惊讶,她仿若走进仙境。
这储风谷的中心不过一个祭坛大小,最中央有一口温泉,冒着袅袅白烟,那幽幽香气伴着那水汽飘在空中,浓郁袭人。泉水四周青草丰茂,百花盛开,夏日晨光慵懒地洒在地面上,一派欣欣向荣,令人神往。
泉边坐着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男子,头戴玉冠,腰环华带。他背对着凤绿,坐姿风流不俗,风雅自在。
琳琅公子听到动静,缓缓回过头来,好个面若冠玉,风姿绰约的男子,不愧被称为:江上碧水清无鱼,花凋羞煞玉琳琅。
琳琅公子看到凤绿后灿然一笑,犹如山花开遍:“主子。”
“琳琅公子好大的排场,竟将我的侍女掳了来?”凤绿笑意盈盈地看着着眼前这个男子。
不过两年,俞悦的成长与成熟令凤绿惊叹。原来那个害羞稚嫩的俞悦,已长得如此挺拔俊美,竟也能独挡一面,成为北漠的琳琅公子。
“俞悦,晗衣呢?”凤绿宽慰地笑道,“我们来带她走。”
俞悦面露难色:“那位姑娘一直没有醒。”
她不觉皱了皱眉,只怕是晗衣对那瘴气吃不消,陷入了昏迷。凤绿些许责备地看了俞悦一眼说道:“人呢?在哪里?”
“我将她安置在泉水旁的阴凉处,这边——”
凤绿把了把晗衣的脉象,确是瘴气入体,血脉滞涩之象,于是给她服下一粒百解丹。看到晗衣依旧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凤绿暗想不好,瘴气已侵入晗衣心脉。凤绿随即催动体内真气,运功替晗衣将体内瘴气驱除。
左延对着正在运功的凤绿道:“主子,我和俞悦有些话要说。”
凤绿默然点头。
左延与俞悦都一脸不自在地稍稍走远了几步,但他们对话凤绿听得还是很清楚。
“俞悦兄弟——”左延不知如何开口。
俞悦不屑道:“不必与我称兄道弟,你我并不熟。左延将军还是称我为琳琅公子吧。”
“琳琅公子——”左延顿住,无从开口。
“怎么?有无话可说了?将军,夺人所爱的感觉可否畅快?”
左延默然。
“无话可说了?那我说,两年前,我离开祭城之时曾许诺要娶她,但现在她已成人妻了。”
“那为何将晗衣姑娘带走?”
“换做是你,你会甘心?本以为这次主子出征星晓会跟着,我便可以找她问个明白,未想手下那群饭桶竟认错了人。” 俞悦皱着眉摇摇头,语气自嘲。
“星晓怀孕了,你知道吗?”
“她——她身体可好?”俞悦有些尴尬无奈。
左延继续开口道:“她身体很好,总是念叨你这个弟弟不回去看她。”
“弟弟?我永远都不会以这个身份回去见她——”俞悦嗤笑道。
“她说,孩子的名字由你来取。”左延平静地开口。
“哈哈哈——”俞悦笑得竟然有些凄厉,“她这是何必?是要补偿我吗?”
“她说她不是个好姐姐——”
左延话未讲完已被俞悦打断。
“废话少说!胜不了我,休想让我放手——”
俞悦刷一下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疾风一般向左延刺去。那凛冽的眼神就像一个心早已冰冷如铁的剑客,令人为之一震。
一剑既出,二剑随至,剑招迅疾,须臾间,左延已连避了他数剑。剑光闪烁之中,左延拔剑反击。
不觉两人竟已缠斗半个时辰,晗衣在凤绿的真气推助下,气血恢复畅通,苏醒过来。可凤绿此时竟满头大汗,体力受损,运功恢复气力之时,还分神关注不远处的战局。从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来判断,凤绿感觉这两年俞悦的武功已有大成。
那两人的剑虽一柔一刚,却都快如电光。两剑还未相交,剑气已冲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叮”的几声响,俞悦的软剑瞬间被砍成几段,左延的剑也被震脱出手。一片断裂的残剑,意外刺入左延的左肩,鲜血染红了左延的衣襟。
谷底吹起一阵微风,四处的异动明显越来越近。
凤绿欲提气戒备,无奈丹田空空如也,四肢无力。左延的伤口很深,血根本止不住,而且他的面色苍白异常。
她和左延都中毒了!凤绿的直觉般看向俞悦:“俞悦,是你!”
“娘娘,物是人非,我已几番堕入修罗地狱,所以——”俞悦露出一个绝世惊艳的完美笑容,“俞悦早就死了,方才不过一场戏,现在站在您面前的是——琳琅公子。”
“琳琅公子是如何下毒的?”凤绿声音泰然地响起。
“主子说这里的地理位置奇特,瘴气与泉水雾气均有毒性,但相生相克,若是旁人走得到这里,身上所中瘴气之毒将全消。但他料定娘娘穿越瘴气之时必定服用解毒之物,这便中了这泉水雾气之毒。”俞悦依旧保持着完美的笑容,“我唯一要解决的就是加速毒发,而后的事,想必本公子无需赘言了吧?”
“设计令我为救晗衣消耗真气,促使毒发,又假意挑衅左延,让他手下留情疏于防范,受伤毒发。公子好计谋,这两年果然没有荒废。”凤绿语气悠然自得,竟还有些赞许之意。
她闭起双眼,不再开口。梓翚,是他吗?他费了这般心思来设计她?要至她死地还是别有所图?
四周的埋伏此时全部从树林中走了出来,十八个人,凤绿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琳琅公子手下十八位杀手集体出动,真是抬举她。不一会儿,凤绿和左延绑起来,蒙眼带走。
俞悦俊美脸上,神情变得冷峻,深奥莫测,他最终只对着左延说了一句:“孩子就叫莫牵吧。”
让她莫要牵挂吧。
作者有话要说:俞悦瞬间黑化了……哎,我心疼啊……
、玉骨摄魂香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更新会很慢~亲们见谅~~
短短十日,东线战事巨变!津谷军队竟然翻过平叶岭,按山脉走势走山路绕过紫宸的援军,直袭未城!
未来得及撤离觉城的人,梓翚下令只要有人反抗,统统格杀勿论!不论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无法幸免。洛绵王更是被刺逃亡途中,被一干大臣侍从草草葬在逃亡的路旁。
昔日君王享尽荣华,身后难寻白骨何处。
这是何等凄凉,这又是何等令万民心寒绝望。
自此,这个酷暑,觉城上空那毒辣的日头蒙上了一层恐怖的血色。
原本便是放了重兵在西线战场的紫宸军,在东线战场上被津谷军包围在平叶岭,无法突围。
大帐之中“凤绿”静静在案前翻阅兵法,不与旁人多接触。无论多少副将前来请战,她都不为所动,只说一句:“等。”碍于无人敢质疑凤绿的威望,所有士兵只得在心里犯嘀咕,以为这是皇后娘娘的谋略。正因为这样,这个冒牌的“凤绿”,在军中一直安然无恙。
也正是因为“凤绿”的不作为,使得津谷军能在紫宸军的眼皮底下溜过,直夺未城,而后又将紫宸团团围住。
此时此刻,洛绵人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西线的将军天问身上。
凤绿和左延中毒后逐渐神智模糊起来,无法判断自己被带到了哪里。
清醒过来之时,凤绿发现自已身处一间摆设皆有讲究的牢房,床是红木雕花拔步床,落地书架上陈列着上百本名家典籍、古书珍本,一旁的书桌上笔墨纸砚俱全。她感觉自己后来被下了三步软骨散,致使现在她浑身乏力,无法运功。
左延被关在不远处的另一间陈设稍逊的牢房中,看他伤口虽被包扎过,但脸色极差,想来是失血过度且身中三步软骨散的缘故。万幸,左延尚无性命之虞。
凤绿随手拿过书架上的一本价值不菲的珍本,缓步走到书桌前,安静地执起笔,一笔一划在纸上誊抄,悠闲地练起字来。
十日来,除了有人按时送饭之外,再无旁人来过。
凤绿除了饮水,粒米未进。她身上的毒虽略有减轻,功力有所恢复,但是毕竟扛不住这么些天不进食。左延见凤绿如此决绝,同样不再进食,但是他身上有伤,没多久就被凤绿下令必须养好伤。
这几日,凤绿大多时候都在昏睡,醒了也是提笔练字,一语不发,也不再理会任何人。整个世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孤独得纯粹,令人难以靠近。
牢门被打开,俞悦依旧身着青衣华袍,微笑浅浅,一柄玉骨折扇在他手中显尽一派风流,扇出阵阵带着熏香的凉风。
“娘娘这般,本公子不好向主子交代。”
凤绿闭目不理。
“不如,我讲个故事给娘娘消遣消遣。”俞悦问。
凤绿像刚从沉睡中不情愿被吵醒,半合着眼睛,慵懒着开口:“你想夺回洛绵的王位?”
“看来娘娘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玉骨扇被轻轻合上,又慢慢打开。
“我留在身边的人,怎么可能身份不明不白。”凤绿嘴角微翘。
“那娘娘听我说说又何妨呢?”俞悦悠悠摇起玉骨扇,一阵阵凉风又起。
“当年觉城有一位书香世家的孤女,一手书法丹青鲜有人能与她一争长短。洛绵某位王子微服游玩之时与她邂逅,新鲜感过去后,不顾女子身怀他的骨血,对她始乱终弃。
后来,这位女子何等贞烈,竟然抛弃一个女子的贞洁,散尽家财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终于此事被捅到到洛绵王面前。王子方知事态严重,害怕自己地位不保,污蔑这位女子乃有名的荡妇,腹中胎儿根本是孽种。洛绵王毕竟年迈,听信谗言,一道圣旨,将这位女子逐出洛绵,下令不许她和她腹中孽子踏进洛绵半步。”
俞悦微笑着,不骄不躁,将故事娓娓道来。
“就这样,女子遭到驱逐,无家可归。谁想此时,她在三方城的郊外昏倒,被一个庄稼汉救了回家,没想到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收留了她。在男人的照顾下,她的身体渐渐好转,孩子也保住了。长久的相处之后,她成了男人的妻,一切本该就这样结束。”俞悦顿了顿,“那个王子登了基,愈发荒淫无道,十年前那场紫宸挑起北漠的大战,让这个无道昏君到处抓壮丁充兵,就这样男人战死前线,她和孩子没了依靠。她恨那个假惺惺的洛绵王子,毁了她的一生,不能再毁了她孩子的一生,所以她临终前都没有将这些告诉孩子。”
“可这个孩子终究是知道了。”凤绿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感觉悲伤而疲惫。
痛苦的千百种形态,没有一种能让人幸免。
“知道了,就明白自己该怎么走下去。”俞悦笑得越发灿烂明艳,“我要整个洛绵来给她陪葬。”
凤绿淡淡地问道,“晗衣未预先服解毒之物,怎会中毒?”
“娘娘真真不知道么?这些年,洛绵为了讨好紫宸,不知送了多少风流债惹下的祸胎过去,美其名曰的王族血脉,到了紫宸不过是任人使唤作践罢了。晗衣,只是这些人中一个。其余人,大多都没熬得住,也就没能活到现在。”俞悦笑着摇摇头,玉骨扇仍旧有节奏的摇动。
“她不会是——”凤绿干涩的双唇费力地一张一合,脑中思绪明明还很清晰,双眼却累得难以再睁开。
“碰巧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俞悦忽然收起笑容,正色道,“娘娘,可是累了?”
“摄魂香?”凤绿吃力地开口。
“不愧是娘娘,枉我熏了半个月的香来掩着摄魂香的味道,到底还是被娘娘识破了。”俞悦一脸敬佩之色。
“他——果真,把你教得很好——”凤绿说完便沉沉睡去,失去知觉。
“俞悦已不能为您做什么,下次再见,娘娘还是莫要再手下留情了。”
意识模糊之前,凤绿只隐约看到俞悦如从前一般的羞赧的笑容,来不及听见他低喃的话。
此刻,洛绵王被刺身亡,新君未立,觉城被占,洛绵东部地区全部落入津谷手中,紫宸援军被困平叶岭,难以突围。
西线战场上,几次交战之后,天问感觉自己肩扛的担子越来越重。他心中已明了,他现在的对手就是那位名震天下的北镇王。
尽管营帐设在离主战场红霞谷十里的红霞小城,但那股满是血腥味的风仿佛一直盘旋在紫洛盟军的上空。自从觉城沦陷,君王身死,西线的洛绵士兵顿时心灰意冷,而津谷则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