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叶夫人说。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离儿也是因为过于依赖我,才偷偷钻到木箱中跟着来的……”凤绿低头寻味着,“有没有什么药能让离儿摆脱这些影响?”
荨翁目光瞪了一眼凤绿,斥道:“是药三分毒,离儿想这么小,哪里用得了猛药!”
凤绿有些慌了,问道:“那到底如何是好?”
“主子先别急,听七叶夫人怎么说。”左延在一旁开口劝道。
“丫头,没有别的方法。”七叶夫人脸神情严肃,“只有教他——”
“教他?”
“不错。”七叶夫人继续说,“你要教他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教他如何独立,最重要的是让他摆脱中毒的阴影,让他直面生命的脆弱,从此不再恐惧不安,变得坚强起来。”
、曾相识松下风
作者有话要说:千难万险硬生生逼着自己码了一章,都逼出内伤了!!!!!
清晨醒来之后,凤绿发现弗离的情绪好很多,却越发粘着她。弗离一个劲儿地在她旁边跑前跑后,这令凤绿心中愈发不放心,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尚玄派了很多宫女来,名为服侍,实则只是为了看住凤绿。王宫中也平白多出一倍的侍卫,就连左延的行动也受到限制。荨翁和七叶夫人年事已高,且早已不问这些事情,此时凤绿要与外间联系真是难上加难。
才哄着弗离吃完早膳,凤绿便带着他到宫中花园散步,更要想想到底有什么办法解这盘困局。
凤绿坐在花园一处小亭中,看着弗离在亭外的小道上跑来跑去,捉捉小虫子,编编小花环,玩得不亦乐乎。
若能把时间停留在这一刻,没有阴谋,没有纷争,没有仇恨,只有弗离纯净的笑声,玩闹的身影,那么,哪怕用世间的一切去换她都愿意。
一种温柔而恬谧的笑容浮现在凤绿的脸上,夏日的阳光耀得她有些眩目,一个不留神,小弗离已经脱离了她的视线,她微微抬起手挡住射来的日光往远处望去——
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最难以忽略的笑容,那人一身靛青雪绣团云纹长袍,长身玉立,肃肃如松下风。弗离在那人怀里“咯咯咯”笑着,一双小手在空中胡乱舞着,二人显得格外亲昵。
凤绿起身疾步上前,一伸手准备将弗离抱入自己怀里,怎料那人好似看穿了凤绿的意图,轻巧转身一避,衣裾扫过一旁的枝叶,弗离仍旧稳稳地被那人抱在怀中。
“怎么一见面就动手?”那人的声音如轻快而悠扬的笛声侵入人耳。
“千宁与津谷王似是有些恩怨,我的孩子在你手里,我怎能放心。”凤绿收起急切的表情,正色道。
“凤绿,这里不是战场,你非得这么跟我说话?”梓翚无奈地笑了笑,“我不过是看到这个小东西,格外喜欢罢了。”
“津谷王看也看过了,抱也抱过了,还请把孩子还与我。”凤绿礼貌道。
梓翚不理会凤绿,问怀里的弗离:“你是想和你的母后回去吗?”
弗离居然使劲儿摇了摇头:“母后,离儿认识这个神仙叔叔,离儿要跟神仙叔叔玩!母后,刚刚神仙叔叔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真的!”
“哦?小东西,你认识我?”梓翚有点惊喜道。
“我不是小东西!我是弗离,是母后给我起的名字!”弗离稚嫩的声音清亮地响起。那可爱的小脸已经板了起来,很不满意梓翚给他起的外号。
“弗离?弗离——真是个好名字。”梓翚会心一笑,看了一眼凤绿,“凤绿,我听荨翁说了弗离的事。他说认识我也是因为你的缘故?”
“这就不用堂堂津谷王操心了。”凤绿冷冷一笑,“倒是津谷王总是这么喜欢当不速之客,好端端的大路不走,偏要飞檐走壁。”
“若是从入口进来,我怎么会有机会靠近弗离呢?”
“这次你又要耍什么把戏?”
“我来见你就非得耍什么把戏吗?”梓翚剑眉一挑,轻描淡写,“洛绵一战,我陷你于困境,你害我差点丧命,我以为,这笔账是清的。”
“清?”凤绿好笑道,“我是紫宸的堇宁皇后,灼风的妻子,你的皇嫂!你又是谁?紫宸的叛王,痴情的津谷驸马,威震北漠的津谷新王!要算你我之间的账,就算紫宸和津谷的账吧——”
凤绿说着将弗离从梓翚怀里一把抱过来,继而指间向着弗离撒出一些细小的粉末,弗离便安然趴在她肩头睡着了。这样弗离就能暂时不受她情绪的影响了。
“你这是何必呢。”梓翚负手而立,笑道。
“我何必?津谷王未免太猖狂了,本宫也不是随便就见得到的,若是本宫不想见,任谁也见不到。”凤绿漠然回道。
梓翚听到凤绿愈加生分客气的口吻,只嘴角一牵,解嘲道:“也罢,我本就是来看看我皇侄的。”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布包,递上前:“听荨翁说,弗离是心病。修习这套内功心法可自如地驾驭自身心神和意志,使所思所想不为人所感知,若是习武之人修习,功力更将大有提升。虽不知对弗离可有效,但确实值得一试。”
凤绿本不想收,但心想弗离这些日子受的苦,便接过锦布包,客气道:“津谷王有心了。”
梓翚伸手摸了摸弗离的小脑袋,黑白分明的双目含着浅浅的笑意:“应该的。”
“津谷王不会是专程来白堇送这本心法的吧?”凤绿嗤笑一声,“未想王兄与你的关系已这般密切,尊贵的津谷王能如此轻易地出现在白堇王宫。”她想知道梓翚到底来白堇是为了什么,她想知道尚玄和梓翚之间是不是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她想知道
“这就不用堇宁皇后操心了。”梓翚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他的声音带着敷衍的懒散。
凤绿一下子被他这搪塞的语气激怒,每当她试图知道些什么,他便总是在隐瞒、在掩藏!让她无法接近真相,无法接近事实!
“津谷王说得对,本宫还不想落个通敌的罪名。”凤绿恶狠狠地讽刺道,说完拔脚就走,不留情面。
回到寝宫,凤绿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前前后后发生的这么多事情她无法把它们都串连起来,总觉得最关键的东西没有出现。然而,现下最紧急的便是如何与灼风取得联系,告知他这里的情况,好早做部署。
正当凤绿陷入深思,左延匆匆走了进来:“主子——”
“你来得正好,今早我看见梓翚了。”
“王爷?他也来堇都了?”
“是啊。”凤绿神情复杂的看了左延一眼,“左延,我从不曾怀疑你的忠心,只是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你如今还认梓翚这个主子吗?”
“主子,左延的主子只有您一人。”左延心中一惊,他不知凤绿为何会这么问。虽说一开始的确是王爷的安排,但王爷下的命令是对凤绿忠心不二。这些年来他跟在凤绿身边,他已为这位新主子所折服,她的才华、她的气节、她的智谋、她的担当无不震撼着他。
“好,那你告诉我,他走时候,为什么留你在我身边?他对你说过什么?”
“王爷只要属下效忠于主子,开始那段时间王爷还会从属下这里探听主子过得好不好,后来王爷便要属下转告主子不用相见的话。”
“没有别的?”
“没有。”
凤绿轻叹了一口气,看来还是没有头绪,“你方才这么匆忙地进来,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讲?”
“主子——”左延贴近凤绿右耳,低声说道,“晓酌来的消息,陛下集结了三十万大军在彦慕和白堇的边境。”
三十万!凤绿心知,这三十万几乎是紫宸全部精锐!他灼风是疯了吗!南北边防怎么办!洛绵和怿羽的驻军是不是也被调过来了?难道,他准备一口气吞下白堇、瑶水和津谷?还是他另有谋划,这不过又是他布的局?灼风都来了,也难怪梓翚会亲自来堇都。
凤绿感觉里屋有异动:“谁!”
她和左延即刻戒备起来。
、不相疑得长相守
凤绿和左延凝神屏息,专注于屋内的动静,但见帷帐后露出一个人的身影。
“千宁——”那人清唤一声。
灼风!竟然是灼风!
凤绿下意识地转向左延道:“去门外守着,别让任何人靠近。”
左延似是也将灼风认出来,迅速地退出房间将房门紧闭。
“千宁——”
凤绿没有动,有些难以置信地站立着。眼下情势危急,两军对垒,大战一触即发,他怎能抛下三十万的军队孤身犯陷!堇都的王宫虽谈不上龙潭虎穴,但也遍布明岗暗哨,加之自己早年部下的五行阵法和王兄近年设计的奇门机关,这王宫也不是想来就能来的,万一被困其中,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见到朕不开心?”灼风缓缓走出来,一身夜行衣将他健硕的身型勾勒出来,匀称而有力。
“你——怎么来了?”凤绿竟有些不知如何面对他。先前凤绿虽查不到证据,但她因弗离一直心神受扰而对灼风心存芥蒂,更借着立冲巡游玖川江之邀避开灼风势力,大力培植天玑楼与之抗衡。如今她已知弗离的症状并非中毒所致,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她错怪了灼风……
“朕来接自己的妻儿,有何不妥?”
凤绿神情犹疑,她惊讶自己有那么一刹那居然希望能够相信这样的话,可她仍旧理智的开口问:
“陛下倾全国之力大军压境,真的只为接我们回紫宸吗?”
“尚玄确有惊世之才,立冲也是心思奇巧,在他们和合力设计下,木晔竟然没有收到白堇和瑶水结盟的消息。而且,未想他们动作这么快,顷刻间又联合了津谷。白堇边境三国盟军实在虚实难测,尚玄又决计不会放你们回来,紫宸要以一敌三,难道不需要倾全国之力吗?”灼风的声音浑厚而笃定。
凤绿双眉舒展,复又一副淡若水模样,低首不语。
“千宁,你可明白?”
凤绿抬眼,望向那双她无解的双眸:“这次,陛下的计划可否告诉千宁?”
灼风独自好笑一声,执起凤绿的手,拉着她在一旁坐下:“不是所有事情,朕都会告诉你。不过有件事,你应该和朕是早已达成共识的——”
凤绿盯着灼风,良久开口道:“天下。”
“不错——”灼风双眼一挑,带着赞赏地看着凤绿,“你既已选择了朕,这条路,你就必须陪朕走下去。至于过程——”
灼风说到这里顿了顿,他竟收起一贯傲然的神情,沉色道:“你也别太过自苦,不然终有一天,你会撑不下去。”
“陛下,早在离儿中毒之时,我便已撑不下去……”凤绿冷冰冰地笑着,“我们已牺牲太多,再也付不起更大的代价了。我只想问,离儿的毒当真不是陛下的设计吗?”
“不是。”灼风斩钉截铁,不着任何痕迹。让人即使怀疑些什么,也无法抗拒这般毫无破绽的说服力。
有些事若是欺了,便欺这一生吧。
凤绿随手捋了捋鬓间发丝,她看着不远处跳动的烛火,仿佛看到的是久远的信仰,她双唇轻启了然道:“陛下,我原本以为无论这条路多么荆棘遍布,哪怕有神魔诛戮、修罗地狱,自己都足以留在陛下的身边,面对这所有的真相。现在想来,真真不若以陛下之言蔽我一生。只因不相疑,才得长相守。”
“朕不过是为你好罢了。”灼风知凤绿已心中释然,明白他和凤绿之间的误会已不存在,自然也勿须再费力气化解。
“陛下放心,从今往后,千宁再不相问——”凤绿的语气自然而果决,不带半点犹豫。
“千宁,现在你无法理解的,终会有答案。”灼风起身,心有不忍地将凤绿揽在怀中,宛如呵护一朵即将凋零的花。
这个已与他相敬如宾了四年,争斗博弈了四年,守望相助了四年的女子,从擎宇殿上锋芒毕露,固执倔强的白堇公主,到凤央宫里甘为羽翼,执着不争的堇宁皇后,并最终会蜕变成心无旁骛,了然无惧的北漠传奇。
凤绿清脆而干净的声音自灼风怀里响起:“陛下,时间无多,不如早定对敌之策——”
“朕已有对策。”
“白堇和瑶水两国深交已久,但津谷与之才结新盟且野心昭着——”凤绿停住,反问,“陛下想得可是如此?”
灼风刀雕般英俊的面容变得危险,一双深邃的眸子闪现的光芒,充满令人无法直视的寒意。
“演一场戏,分而克之。” 他道,“千宁,你和离儿现在是走是留?”
“既是戏,自然要留下来演才逼真。”凤绿又说,“陛下是如何进得了这机关重重的王城的?”
“你身边总是藏龙卧虎,朕竟然不知晓酌是术家后人,是她将破阵之法告知朕。”
“那晓酌可曾告知陛下如何出去?”
“未曾讲。”
“陛下就不问出路?”
“朕是这么问她的,可她当时只说了一句——”灼风卖起关子,那原本沉闷的气氛被打破。
“哪句?”
“她说朕进去见得便是那布阵之人,还怕出不来?”灼风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佯装一本正紧的口吻道。
“我道陛下为何眼见时辰逼近却无动身之意,原来是不打算出去了?”凤绿不禁笑道,继而起身走向茶案,径自倒了一杯水,慢吞吞地喝起来。
“你若不想朕走,朕今夜留下来又何妨?朕好歹是名正言顺的白堇驸马,还怕明日见老丈人不成?”灼风同样不客气地走到茶案旁,伸手就拿过凤绿手里的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
“呵呵,陛下何时竟也这么会耍嘴皮子了!”凤绿憋着不敢笑大声,“再过一刻,可登高借着月光看到宫内西南方位有六棵最高的树木,每到一处便按着树影的方向走便可出去,要快且不可变更方向。现下,王兄已将所有排布加固,细节处我也不得而知,若不是当初无意间留下这个破绽,今夜陛下恐怕还真难出去了。方才我所说的,陛下可都记下了?”
灼风不顾凤绿的问题,随意地笑着说道:“自从离儿中毒之后,你再没有这么对着朕这样笑过。”
凤绿不知如何回答,微愣。
灼风不等凤绿反应过来,便将凤绿拥在怀中:“有你陪着,原来也可以习以为常。”
凤绿心中百感交集,那是相依为命,那是无可奈何,那是——孤独……
“祭儿在宫里好吗?”
“我们的小公主很好,一直是星晓带着,你放心。”
“我好想她……”
“等今年秋天回去,我们一起庆祝祭儿的周岁生辰。”
“好。”
……
天祭955年,盛夏。
紫宸王灼风率三十万大军驻扎在彦慕和白堇交界处,与白堇边境驻军二十万、白堇和瑶水共同设防的水军十八万以及津谷在东洛绵的十万兵力组成的盟军对垒。三国盟军虽占尽优势,却仍不敢轻举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