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灾之年,拿着国库的银子去新修殿宇,却不肯拿出半两银子救济百姓。
虔心祈祷?这是让老百姓跪在土地上等雨来吗?
作为一国之主,这等圣旨实在让人愤怒而寒心。
这期间朝中文臣所有劝谏悉数被驳回,多少大臣磕破了脑袋也没能转变上位者的心意。
一时之间,真可谓朱门酒肉,不问路旁冻骨。
骨瘦如柴的百姓这时才醒悟,这等朝廷,这等昏庸无道的君王早已不能撑起他们的天下。
起义,顺理成章。
漠北的大旱,也适时冠上了君主无道,天降横灾的名号。
关外揭竿而起,有志之士皆投到宁初一麾下。
一场战事就此拉开。
*
宁初二端着做好的白面馍馍走到军帐时,帐内的几个副将尚在同宁初一讨论着什么。
行军布阵的图纸在他们手中画出许多路线,精细而缜密,看见她进来都和善的笑笑。
她逐一回以微笑,然后安静的坐在帐内一角,帮将士们缝补破损的衣物。
这些人都是自己父亲当年的旧部,年长一些的,都已经年过五旬。
然而那一身精壮的肌肉和矍铄的精气神,却是年轻小伙子都自叹不如的。
他们跟着岳深一起出生入死,打心里膜拜这位深谋远虑的将军。
宁初二对他们亦然是尊敬的。
过惯了京城脚下简朴到安逸的生活,真正到了关外,真正感受到金戈铁马以及苦难百姓的拥戴时她才发现,什么才是一个军队该有的样子。
在这两年间。
她没有见过连十九一面,甚至连一封简短的书信也没有一封。唯一知道的消息也只是在探子回报时,听到一些连家的近况。
他们还是朝中首屈一指的重臣,刘凌对他们的态度也越发倚重。
只是连家同皇室的婚讯一直没有传来。
有的人说,这是程元县主自请延后婚期的。也有的人说,皇家爆出了一件惊天丑闻,程元即便是想嫁,连家也不一定肯收,事情也就这么一直拖着。
听到这些时,宁初二总是沉默,然后默默盘腿坐在地上继续‘扎她的小人儿。’
那是连十九的样子。
一身白底青竹长衫,勾唇轻笑,显得几分惫懒。
人偶是用桃木刻出来的,每一个细节都勾勒的很好。
两年过去了,那张好看的有些过分的脸,一直都如刻在脑海中的印记一般,深刻而清晰。
封大谷主捧着刚采回的桃花瓣正打算沐浴时,正好瞧见这一幕,颇有些孩子气的撇了撇嘴,尖酸刻薄的说。
“要扎就写上生辰八字,如你这样放在手里捧着还不如直接立个神坛,底下供上三炷清香算了。”
每当这个时候,宁初二都会眨巴两下眼睛,默默将人偶揣回自己的怀里。
她自是舍不得的,至于供起来吗那也是不可能的,她只要等见了这东西的面再开始收拾他就可以了。
两年,并不算很长,却是一个足够让人在不断回放的回忆中痛苦不堪的过程。
连十九不给她写信,即便她知道那是他顾忌着朝中动向,必要确保刘凌打消所有顾虑,心里还是止不住伤心。
她明白的,暗度陈仓也好,明面交洽也罢,都需要一个缜密而完善的过程。然而这种心理就像是一个家养的小动物突然被放养回山林,虽不算贴切,也止不住落寞。
两年间的提心吊胆,几次三番梦回。
梦见的,或是他揭开另一个女人的盖头,或是连家满门被押送刑场的片段。
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小女人,也请原谅这漫无边际的日有所思。
战场所见杀戮,远超出她过往的所有认知。
她只想他平安。
朝廷的军队已然颓废。
多年的懒散生活,让士兵们都忘记了什么才是一名将士该有的模样。
冲锋时裹足不前,迎战时畏畏缩缩。
几乎每一次征战,都散乱的支离破碎。
宁初一这一战势如破竹,一连攻下五座重要城池。
这几年来,他们养兵蓄锐,暗地里几乎走遍了所有可能的路线。每一个地域的形式和落差都有可能关系到这场战役的胜利与否。然而征至嘉兴关的当口,还是出现了问题。
这处地方是靠近顾北清池的一条茶马古道,关口的一口老钟都已经有上百年的年他头了,且山势险要不输祀风谷,也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起初行兵时,他们本不欲走这一条路,却因着北面山道滑坡不得不该走这一条道。
眼前的局势,如果硬要强行攻入不是没有胜算,只是这样的一战也必然是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的作法。
朝中派来迎战的是老将庞炎。
多年的行军经验也让他极其机警的选择了固守。
这是个拖延之计,也是最能削弱对方实力的方式。
刘凌显然也看明白了这一点,在这样于他们有利的条件下,相互耗去粮草和时间,拼的就是谁更有银子。
国库里的那些,不想拿也要拿出来了。剩下不够的,抠勤政殿上的夜明珠,什么妃子臣妾的金簪步摇全部拿来。
军需供给,一应粮草皆是丰足。
只恨眼下的问题是,到底用谁去送这一批重中之重的军需。
宁初一几次征战都头戴面具,且义军的名号也只打着禄昌侯岳深旧部的名号。
右相张思中无故趟枪了两年,也是中日惶惶不敢妄动。
刘凌说押运粮草,他义无反顾的上书自请只为能再度博取皇室的信任。
要说张思中这个人,也是个眼大胆小的。
心里想要换个位置坐坐,又没那么大的胆子。只不过这几年享受惯了朝臣的簇拥,对权利有着不可抑制的掌控欲。
真要造反,他是不敢的。
如今被上头压制整整两年,便想要趁着这个当口聊表忠贞之心,刘凌却并不买账。
刘胖子想的是。
这东西一把老骨头了,为啥要去嘉兴关走这一遭?
老子到现在也没拿到确凿的证据可以断定,他同那八十万禁军有没有暗地里的勾当。
是他脑子太够用,戏演得太好,还是当真没有这回事儿呢?
如果确有其事,让他去运送粮草,岂不是放虎归山还给他们白送了银子?
那我岂不成了傻子?
然而张思中的女婿陈文俨又是个带兵的好手。
如果此次用张思中去试水,能够确认他对朝廷并无二心,且同起义军没有关联,这陈文俨倒是可以重用的啊。
如此反复思量着此事,刘凌帝又掉了好些头发,次日晌午,他顶着一脑袋有些斑秃的头发秘密招了连十九入殿。
☆、第八十一章 好想杀了你
主位之上,这位真龙天子终于没了寻欢作乐的兴致,甩着脸上的荤油惆怅无比的对连十九说。
“朕打算派张思中去押送粮草,试探一下他同关外那群人的关系。只是朕对此人甚不放心。你便随同张思中一起将粮草运到嘉兴关吧。这一路过程中,务必仔细观察他的动向,稍察其有不臣之心,准你当场诛杀。”
这是他深谋远虑之后得出的结论。
放张思中去嘉兴,再安插一个自己的心腹,多么完美的决断。
他都有些敬佩自己了。
然而你这厢自我欣赏,连爷却没有答应接这话茬。
他坐在刘凌赐下的座位上抿了一口清茶。
“喝惯了龙跑的水,换了旁的水都不及这个滋味呢。”
这话还不明白吗?明显是拒绝的。
刘凌敲了两下龙案,越发觉得自己这次的人选,非连家人莫属。
上位者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疑心极重,不论是明君还是庸皇都爱揣度下臣的心思。
诚然刘凌是块扶不起来的狗屎,除了做点臭气熏天的事儿,没得半点本事。
但是他还是爱揣摩,爱思量,爱拿着他老子娘临死前费尽心思留给他的那本《拿什么拯救你,我糊不上墙的烂儿》把灯夜读。
能看明白的,也无非就是良臣善用,庸臣适用几个大字。
连家这种和稀泥的,必然就是良臣。
就如此时,他就深信不疑的觉得,这种不讨好的苦差事,不想去的都是对他无二心的,或者懒得有二心的。想去的,都怀着各种鬼胎。
连家就是懒得有二心的。
于是他语重心长了,和蔼可亲的看着连十九说。
“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张思中那个女婿又是个带过兵的,天启十六年还立国战功,行军打仗算是把好手。你也知道我们大堰的军队了,多数都是花了银子去混日子的世家子弟。让那些人打仗,还没出城呢叫苦声就喊的山响了,如果这次能确定张思中还算安分,那陈文俨就能成为庞炎的左膀右臂。”
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真到用兵时才发现,这能用的兵,越到节骨眼上越不够用了。
连大人听后默默刮着碗盖。
“微臣一个文人,去那样的地方不太合适吧?陛下还是另选以为武将去的好。”
那大风小嚎的天气,可是不养人呢。
刘凌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
什么文人去不得那样的地方。
他连十九手上沾的血还少吗?这会子犯这个矫情,无非就是不想跟着参合进来罢了。
整个连家都是这一个德行,还嫌我给的好东西少吗?连喻早早就告了病假,躺在床上哼哼,嚼着一嘴的瓜子仁硬说自己老了起不来了。
放眼这朝堂之上,两年间也就他们连家最得他的心了。这事换做朝中任何一个人去,他都是不放心的。
刘凌手下再扣几下,冷着脸说。
“不去也得去,这是圣旨。”
反正他是去定了。
连大人蹙眉深思,甚是无辜的道。
“要是张思中真反了,微臣岂不死的冤枉?”
那边可都是‘他’的人。
“那就带着你户部的禁卫一块去!!”
刘凌怒气冲冲的从龙椅上站起来。
“那么多人过去当援军都够了,还怕治不住一个张思中?”
。。。。那自然是,治得住的。
连大人几不可闻的勾了勾唇角,躬身应道。
“陛下英明。”
*
连大人自皇宫走出来时,脚步是沉重的。
面上的表情温润,神色如常,但大抵是不太开心的。
一众朝臣纷纷低语,这倒霉催的差事竟然盖到了连家头上。连侍郎那样养尊处优的性子,自然是不愿去那样兵荒马乱的地方的。
及至坐上软轿,抵达连府之前,连大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好看的。众人只道他心情不好,不论心里是否这样想,都纷纷拱手宽慰。
连大人倒也随意,迎着众人怜悯的视线,不介意让自己的表情哀痛一些,沉默以待。
然而,旁人不知道的是,自连爷大步走进自家府邸,关上连府大门的那一刻。
这货就开始得瑟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动作抓紧些,但是要细致。”
“那个盒子里装的是桂花糕和杏仁酥吗?不是告诉过你们要分两个盒子装的吗?”
初二最不喜欢的就是将食物混在一起。
“|云片糕要加桃仁,比核桃的口感更好。”
招财愁眉苦脸的看着自家兴奋过度的主子。
“可是大人。。。您要带着这些东西,就是分开了,到了嘉兴关也该长毛了吧?”
那路程少说也有半个来月呢,这酷暑炎夏的是想发几朵蘑菇出来吗?
连大人听后一顿,也没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结。
“那就把后厨的师傅带上,到了那里现做。”
“。。。。是。”
“前儿我买的东晋屏风带了吗?”
“带。。。带了。”
“给初二养着玩儿的大猫呢?”
招财觉得自己快要哭了。
“。。。。。。。。主子,那个真带不了。”
哪有押送粮草带着老虎去的?就是打定了心思哄媳妇也不是这个做派啊。
连十九琢磨了一会儿,觉得招财说的却是有几分道理,便甚开明的说。
“那就把我给初二做的那几身衣服和鞋子都装好就算了?仔细别压皱了。”
!!!!!!!
前面几个,招财真的生生都忍了。
但是说到衣服。
“您这两年来,几乎每隔两天都会跑出去选一次料子,五天定一个花色,那衣服堆起来能不能放上车都是问题。再说鞋子,堆成一团都要一整个木箱,咱们还有一场仗要打呢,不是游山玩水,哪能带这许多东西。”
张思中不要解决?
拐角山路骤然转变,万一引了庞炎疑心要怎样处理?就都不考虑了?!!
招财对于连十九的吩咐嫌少会反应的这般激烈,这次无疑是急了。
此次嘉兴关之行还前途未卜,稍有不慎都可能出纰漏。
这位小爷倒好,全然把心思放在如何哄媳妇上。
凡事都需顾全大局好吗?好吗?!!
招财的这一番劝谏,总算是让连爷清醒了许多。沉着脸站在原地良久,方艰难的指着其中一双玉色勒银丝的步履说。
“那这双就别带了。”
Σ(°△°|||)︴!!!!!!
*
招财这厢忙的焦头烂额,金宝累的叫天不应,堂堂点墨水阁当家的杀手小哥险些因为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累到头破血流。
大春站在大太阳地下挠着脑袋,对一旁纳凉的主子爷说。
“带~了礼~物也没用。奴,奴婢看这次夫人是气~狠了,不~见得理你的。”
话虽说的断断续续,结结巴巴,但是道理确实是这么个理。
整整两年都未联系,如今见着面再去哄,有那么容易吗?
连小爷抬头瞥了她一眼,完全没有要搭理的意思,埋头自怀里掏出一本书边走边读进屋去了。
大春矗在院子里愣愣的看着自家主子潇洒的背影问招财。
“。。。。这~心得有多大啊?居~然还有兴致看书呢?难不成是心~里有底了?”
就那么自信少夫人见到他之后不会发脾气?
招财难得神色深沉,眼神中竟也现出几分哀伤。
“他不看,心里可能更没底。”
看了就有底了?
“。。。。这~看的,什么书啊?”
招财抿唇。
“《你绝对不知道的如何哄老婆的二三事》作者:坑货盎。”
“!!!!”
而且这货出的还是本合集,分别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