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为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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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为卿春-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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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一旁的皇上一愣,眉宇微皱,没有言语。
  卿婉朝宋星一笑,“就点这两出,让姑娘们上台吧。”
  宋星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的皇上,见他没有质疑,便连忙点头,“是,请皇上和郡主稍后。”
  宫中梨园布置精妙,舞台变化莫测,一时间各色舞姬戏子着各色衣袍上台,仿佛瞬间把人抬到了马嵬坡下,长生殿中。
  “妃子呵,常记得千秋节华清宫宴乐,七夕会长生殿乞巧。誓愿学连理枝比翼鸟,谁想你乘彩凤返丹霄,命夭!”
  “常记得碧梧桐阴下立,红牙箸手中敲。他笑整缕金衣,舞按霓裳乐。
  到如今翠盘中荒草满,芳树下暗香消。空对井梧阴,不见倾城貌。”
  “长生殿那一宵,转回廊,说誓约,不合对梧桐并肩斜靠,尽言词絮絮叨叨。沉香亭那一朝,按霓裳,舞六幺,红牙箸击成腔调,乱宫商闹闹炒炒。是兀那当时欢会栽排下,今日凄凉厮辏着,暗地量度。”
  里面的字字句句卿婉早已烂熟于心,可看到如此动情的表演,连卿婉都忘记了自己的初衷。这出戏本就是唐明皇在杨贵妃死后孤身一人回到长生殿回忆故人之情,今日一看,直教人潸然泪下。一出戏罢,新戏登场,换了旦生,换了时代,便是这天各一方的《破幽梦孤雁汉宫秋》。
  “草已添黄,兔早迎霜;犬褪得毛苍,人搠起缨枪;马负着行装,车运着粮,打猎起围场。他、他、他伤心辞汉主,我、我、我携手上河梁。他部从入穷荒,我銮舆返咸阳。返咸阳,过宫墙;过宫墙,绕回廊;绕回廊,近椒房;近椒房,月昏黄;月昏黄,夜生凉;夜生凉,泣寒螀,绿纱窗;绿纱窗,不量思。”
  “伤感似替昭君思汉主,哀怨似作薤露哭田横,凄怆似和半夜梦歌声,悲切似唱三叠阳关令。”
  《汉宫秋》所写乃是王昭君辞别汉主孤身一人前往大漠之事,而最广为人知的便是昭君拜别汉宫皇帝一段,戏文之精巧,唱功之婉转,让人称奇,令人落泪。
  两段唱罢,仅有的两个看客却是彼此若有所思。
  “皇上,郡主,姑娘们唱的还好?”
  卿婉点了点头,皇上看了,只说了一个字,“赏!”
  宋星谢恩退下,皇上又让周围的人都下去,只留下自己与卿婉。
  片刻的沉默,卿婉打破了所谓的沉寂。
  “皇上可知,我为何点这两出戏?”
  皇上刚才面上的欣喜已渐渐退去,他是何等英明睿智之人,岂会不知她点这两出戏的心意。
  卿婉轻笑,“皇上知道不说,卿婉替你说了。自古九五之尊,若是强者登临天下,可与心爱之人携手指点江山,可若是出了事,哪个不是把女子推出去?唐明皇如此宠爱杨贵妃,杨贵妃一介女子更是倾心赋予皇帝,可若是皇上当真一心对她,又何苦为了自己的活路杀了杨贵妃?世人说她是妖妃,可她不过是可怜人,生来是皇帝手中的宝,死了不过是个牺牲品。这就是所谓帝王之爱。汉家皇帝见了王昭君,却无力挽留她,不也只是留下个千古遗憾,和一方青冢吗?皇上,你能许给我的爱情,不过也是这万千帝王之爱的一部分,我不愿要这种爱,我宁愿穷苦一辈子,也不愿困在这见不得人的地方,孤苦一生。过去我是这样想的,今时今日我依然是这样想的!”
  皇上一直没有说话,默默听她说完,过了半晌,才说道:“朕不会让你孤苦一生,不会让你受委屈。”
  卿婉冷笑一声,“若不是我心甘情愿嫁的,怎会不委屈?我若是不愿意,给了我天下,我也是孤苦,我若是喜欢,就算和他流落一方,我也是幸福。”
  皇上愣住了,许久,他才缓缓说道:“你有喜欢的人,不是朕。”
  “是,我有喜欢的人,不是皇上。”
  “宇文沣?”
  卿婉苦笑,“却没有正面回答,“就算我喜欢的是皇上,莫要忘了,你和我之间有杀兄之仇,即使不是你所为,我也不会再与你倾心相付。皇上又何须在意卿婉心中之人?”
  皇上默默摇了摇头,口气竟带着多少失落,“是了,我竟忘了,我如今是你的仇人了。”
  看着他眼神中的没落,卿婉心一紧,可她不得不这么做,她不能再给他留下一点回忆,为了父亲,为了大哥,为了将来。
  卿婉一直没有说话,皇上也只是等着她。等过许久,皇上却突然没头脑地说了一句,“若是我弃了天下,你可愿跟我走?”
  卿婉眼下吃了一惊,她可没想到皇上会这么问,弃了天下?心里一转,她才想到,他不过是这么一问罢了,他用了这么多心血换来的天下,岂是说弃便可弃的!
  “皇上会弃天下吗?既然不会,何必多次一问。”
  这次换皇上愣在了那里,“婉妹,你好狠的心,竟连个念想都不给我?”
  “雨落天,寒气至,阵阵冷雨碎人心。若是皇上还以为我对你有情,那真是黄粱一梦了。”
  皇上没有在意卿婉越来越严重的口气,“朕做了皇帝,才知道何为‘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子,不陪做皇上心中的神女,皇上,你是万千百姓心中的帝王。我只愿看到皇上能治理好天下,这是我对表兄最大的期望。”
  皇上低头浅笑,笑中却如此苦涩,“你不会再来看我了?”
  如此一来,今日竟成告别。
  “皇上,皇宫内廷,非市井女子可来。”
  皇上点了点头,眼神中却是迷离,“我知道,你若要弃我而去,谁都拦不住。”
  之后,便是二人之间许久的沉默。
  天色阴暗下来,已近傍晚,冷风吹过,卿婉抬头看了看天,缓缓起身说道,“皇上,天色已晚,婉儿该回去了。”
  皇上愣了愣神,才注意到一下午竟然就这么过去了,他看了看她,许久,才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你走吧。”
  这三个字,仿佛倾尽他的全部,也倾尽了他过去多年来的希冀。
  他渐渐站起身来,没有让卿婉先离开,而是自己径直离开了梨园。
  皇上依旧是那个睥睨天下、傲视人间的皇帝,他不愿意做那个被抛弃的人,他愿意自己先行离去,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卿婉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渐渐离去,眼泪悄悄滑落。
  从自己出生开始,与皇家、与表兄之间的恩情,此生便徒留一个背影。
  今日话尽于此,缘尽于此。
  此生情尽于此,梦尽于此。
  劝君珍重,劝君长安。
  护国府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宫门口,卿婉坐在自家的车里,掀开车帘看着这渐行渐远的宫门,仿佛一出去,就是把一切联系断绝。
  鸾絮郡主,护国府,皇上,欧阳兰羲,宇文沣,这些名词,或许在某年某月回忆起来,才牵扯出一段故事吧。
  她不自觉地抬眼看去,想最后看一眼这偌大的宫廷,却见到城门之上孤独的站着一个黄色的身影,身影单薄,茕茕孑立。
  还是难以割舍吧。才会在离去之后,又回到这城门,看着这辆马车渐渐离开。
  最终还是我赢了,还是我选择了离开,你选择了停留。
  表兄,那个指点江山的男人,那个当朝皇帝,你我之间的情谊,恩怨,一笔勾销。
  从此天各一方。
  马车缓缓驶离城门,卿婉却远远看到城门之上,一个瘦弱的身影走到他的身旁,她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或许是皇后,或许是娴妃,或许是他身边随心一个女人。不过,那个人永远都不会是我。
  或许你没有那么爱我,或许,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爱我,或许,你身边的人,才是真正值得珍惜的。
  城门楼上,皇后拿着一件披风站在皇上旁边,而目光也同样落在驶离城门的马车之上。
  直到马车消失在城门之外,皇后才缓缓说道。
  “皇上,楼上风大,还是回去歇着吧。”
  皇上默然,只是摇了摇头。
  此时一个太监走过来,“皇上,娴妃宫里备好了晚膳,请您过去呢!”
  皇上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宫门的方向,良久才说道,“斯人已去,佳人难再。空有一副皮囊,终不是心中的模样。告诉娴妃,不必等朕了。”
  皇后站在一旁,略显惊讶,却没有言语。
  皇上却默默握紧了她的手,头转过来,眼神中依旧是一份痛楚,但深藏眼底的,确是一份温柔,,“今日,朕去皇后宫中。”
  或许从一开始,我们每个人都是为了一份遥不可及而苦苦追寻,到头来,却忘记了握紧身边人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出去玩了一大圈,回来就想着赶紧把这里写完,就剩个尾巴拖着自己心里都觉得不是个事啊~~
  不为别的,只为有头有尾吧!

  ☆、我命由我,天何以定?

  和皇宫的一切瓜葛就这样画一个句号,下面的一切,必将步步为营。
  卿婉坐在摇晃的马车上,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如今形势难料,只有早一日离开京城为妙。若在京城一日,不知再会起什么争端;只要离开了这是非之地,无论何处皆可四海为家。
  大哥,你生前所想,我定能达成。
  我一向不愿把命运交给别人,我愿意做自己生命的掌控者。我人生中唯一一次放弃,换来的就是大哥的离去。这一次,我决不能再做旁人砧板上的鱼肉,我要自己掌控我的命,我林家的命!
  过去这几天,卿婉所作的每一步都只为了最后一日她和父亲能够顺利离开,抛弃后顾之忧。其实她仔细想过,大哥的离世未尝不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良机,大哥生前,皇上只能派重兵看管,决不能放大哥来去自如,因为他的声望太高,可如今大哥一走,父亲年迈多病,林家就如折翼的飞鸟,再也飞不高,皇上再没有对林家的担忧。
  既无外患,还有内忧。对于林家当时的情况来说,若雅和焘儿便是近忧。若雅是小姐出身,让她放弃荣华隐居山野,她嘴上不说,心中也毕竟不惯。而焘儿年幼,只有跟着母亲留在京城,才是最有助于他发展的。何况若是带着一个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走,对彼此都是难题。
  如今,为了离开,她忍心舍弃了焘儿,舍弃了大哥唯一的孩子,也让彼此都有一个最好的结局。谁能知道她心中有多苦?可她只能这么做,用天各一方,换各自平安。
  “小姐,我们去哪?”驾车的车夫在外面问道。
  “去弈海楼。”卿婉惦记着心里的事,只想着早日离开这里算完。忽又想起天色已晚,自己竟已出门了一天,赶紧加了一句,“别去了,直接回府。”
  马车走在路上,卿婉闭上双目,不想再去管太多,却感受到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卿婉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小姐,外面有个人让我把这个东西给您。”
  卿婉掀开帘子,一封信递了过来。
  卿婉暗暗奇怪,这个时候如此隐秘地交给自己信,是何意思?
  她缓缓撕开信笺,一行笔迹苍劲的信件映入眼帘,字迹多少有些陌生,并不是字迹熟悉的人,“听闻姑娘有难,在下深感不安,姑娘曾与在下有恩,在下没齿难忘,愿助姑娘一臂之力。明日巳时,弈海楼相见。”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就这么一行字。卿婉想了想,这个人是谁?是敌是友?他知道弈海楼?
  “小姐,到府了。”
  卿婉赶紧心怀疑虑地把信收到怀里,才刚下车,就被等在门口的小安子叫住。
  “小姐,弈海楼送来了信笺。”
  卿婉眼神一扬,急忙接过信来,“明日巳时,贵客拜访东家,不必担忧,恭候大驾。”
  又是短短一行字,卿婉的心却踏实了,只要是弈海楼确认过的,自己就可以完全相信。
  身后的茜儿看见,打趣地说:“这个沈应默还真是应默,多写几个字不行呀,写这么简单。”
  卿婉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就因为他懂得默,他才值得信任。人们都懂得什么时候该出头,却不懂得什么时候该沉默。沈应默懂,他便知进退。”
  “小姐这么信他?”
  “我不是信他,”卿婉自信地说,“我是信我看人的眼光。”
  说着收起两封信笺,径直向父亲的卧房走去。
  翌日,一架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城北弈海楼门口,里面几个小厮赶紧迎了出来。
  “老板已在烂柯人恭候。”
  “只有沈老板?”
  “还有一位不常见的先生。”
  卿婉点了点头,从侧门进去,轻车熟路地拐进了弈海楼的内庭,烂柯人是弈海楼里最隐秘的包间,与茉香居不同,烂柯人这间包间和其他包间的布置完全一样,不过是间最普通不过的房间。
  三声叩门,房门从外面被轻轻打开,卿婉缓缓走进去,看到了站起来迎接她的沈应默,还有坐在他身旁的人,卿婉真吃了一惊,这个人他果然认识,却是那个曾由她说情而救出监牢、还被皇上授官入朝的江南才子——何双辉。
  “郡主,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卿婉收起震惊,坦然地走过去,原来这个要帮她的人,竟是他。
  “何大人客气了,这里哪有什么郡主?不过是三个烂柯人罢了。”
  “哈哈,”何双辉摸了摸胡子,“守华易,舍荣难。姑娘舍得下富贵,却甘愿做个烂柯人?”
  “黑白斑斑乌间鹭,木野狐醉痴又迷。围棋之雅,若用俗名沾染,岂非误了?”
  何双辉拍手叫绝,“姑娘之性情,在下佩服。姑娘才貌双全,不如趁今日,你我手谈一局,了却老夫心愿。”
  “既然如此,卿婉求之不得。”
  沈应默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仿佛空气一般,他二人下棋之时,他也是默默站在一旁。而下棋的两个人仿佛也没有注意到他,只是自顾自下棋。
  “棋如人生,棋若人事,人若潇洒,行棋似风,人若广博,棋风若海。姑娘身为女子,棋风却不让须眉。棋中无霸气,却有傲气。此等心气,老夫自愧不如。想来弈海楼三字,定出自姑娘之手。”
  “先生有心让我,晚辈岂有不知。”
  “姑娘不必过谦。不过姑娘棋风虽广,然与细微处却藕断丝连,若即若离,难以辨认。想必如今姑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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