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换鲜血,他们怒嚎着的满腔热血是保家卫国,一个个的士兵倒下,有梁国的,有离国的。
离国兵将按照指挥,成鱼鳞状的小方阵在战场上各守其位,动作迅速灵敏,整齐有力,将梁军团团围杀。
这一场仗,梁国溃不成军,仓惶后撤。
慕成雪回帐时脸色苍白,他该及早适应的,这就是铁血男儿,这就是战争。
诸将都在庆贺胜利,慕成雪和柳云已经在商议下一步如何走。
梁国侯一定会亲自领兵攻城,他们要早做打算。
五日后朝中派人犒赏,并要求慕元帅乘胜追击,收复旧地。
险胜了一场而已,竟弄来这么动静,还要他乘胜追击,收复旧地,骁关能不能守住还不知道呢。慕成雪算是明白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君主遥坐龙椅之上,怎么清楚前线的真实情况,再加上朝中有心之人的挑唆,怪不得自古忠臣空余恨。
他按兵不动,郑泸泰开始嚣张了:“皇上早已下旨出战,你若再不遵命,我有权罢了你元帅之职。”
“好啊,给你做。”他正愁呢,有人愿意分忧,求之不得,慕成雪离开主位,郑泸泰就坐了上去。
“都给我听着,击鼓开战,焦仲做前锋。”
底下众将跟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喝茶。
“敢不听我的话,你们……你们……”
焦仲看不过去了,“这破驴整日嗷叫,吵死你爷爷了,给爷爷出去叫去。”抓起郑泸泰的衣领,扔出帐外,外面只听到一声痛苦的嗷叫。
“我有一计,定能大破梁军,众将且听我说。”若是成了,说不定连梁国侯都能擒得,他大仇便能报了。
诸位将士中一开始还有不服者,嫌慕成雪年纪小,自前几天的鱼鳞阵得胜,对慕成雪无有不从心的,听他说话更显认真。
“众位诚心来说,我们可守骁关几日。”
底下默不作声。
慕成雪指向地图,“古人谓用兵如常山之蛇,击其首则尾应 ,击其尾则首应,击其身则首尾俱应。然而,夫击其尾则首应、击其身则首尾俱应,固也;若击其首则死矣,尾虽应,其庸有济乎?故而,依我之见,击其头,使其死。纵观离国战局,头在这儿。”慕成雪圈住地图上的一个地方。
这些论断她自己可想不出来,全都出自一个著名的人——辛弃疾。初中时,她去找赵诚阳借他的作业看,赵诚阳当时在家看一个纪录片,她便陪着他看了一集,那集讲的便是南宋爱国词人辛弃疾的传奇一生,不仅词好,且怀着报国之志真正上过战场。曾上书著名的《美芹十论》和《九议》,是深受人们称赞的抗金建议,无奈不被朝廷重用,郁郁而终。
《美芹十论》的每一论无一不是精辟之论,妙不可言。她跟赵诚阳佩服不已,所以依稀记得里面的内容。若能成就今日之事,得要感谢这位爱国词人了。
“霍州?”柳云诧异,竟不知慕成雪深藏不露啊。
有人沉思,有人讨论。
陈璜面有忧色,问道:“骁关呢?弃骁关奔霍州,如堤上□□,怕得不偿失。”
“擒贼先擒王,若霍州痛击梁国侯,梁军败归。回兵之时,何止骁关,丢失的城镇都能收回来。”反正骁关早晚守不住,何不集中兵力孤注一掷。
“我看元帅说得对,前几天咱们不就打了胜仗,陈璜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焦仲洪亮的声音推动了此事的决议,几个部将也不再说什么了。
“明日起,佯装败退,引兵霍州,为防梁军内外夹击,焦仲将军引三千精骑走这条路,章布将军引三千精骑走这里,要暗中行军,行速不宜过快,到时候我自有用处。陈璜将军和袁子契将军与我同行。其余众将兵分三段,在霍州城外四方三百里外安营扎寨。各自准备去吧。”
慕成雪交代完毕,领命的将士都去收拾了,唯独柳云不动。
“还不去收拾,咱们该走了。”
柳云神情严肃,问道:“你真是的只是因为霍州对战局有利?放弃骁关,你便没有了退路。”虽然慕成雪说的有道理,但是远袭霍州,即使得胜,来不及回军,梁军的后援定会迅速占领骁关,骁关乃离国咽喉之地,离国一隅洞开,此后回天乏术。别人虽然能被糊弄,他柳云熟读兵书看的很清楚。
“你在怀疑什么?难道我不想离国得胜?我也是离国人。”
“我没有怀疑什么,我只是怕你被仇恨蒙了眼睛。”
“你想多了,柳云,你我兄弟多年,怕跟我一起死啊。”慕成雪正视他的眼睛说道,心里却有万分的歉意,对不起,我必须先要报仇,在我还有能力的时候,父亲是怎么走的,母亲是怎么含恨而去的,同样地,我要让梁国侯尝尝,霍州是最好的地方,即便这场仗的结局是我死。
就是因为跟你相处这么多年,我才有此顾虑的,当年哪怕是别人的一句话得罪了你,你也要他几天不好过。柳云叹一口气,罢了,你挥手,我奉陪。
☆、奄城之战
卫国,卫都,皇宫内,海棠树下。
“四月的海棠开的正好,无牡丹之华贵,无桂花之香媚,独成妖娆之态,田叔,你说对吗?”
面前的主子本欲摘下一瓣粉色,抚摸良久还是垂下了手臂。嘴角抿出一丝笑意,不知在想谁。
自入主卫都以来,公子从未笑过,每日忙碌处理各方的事,诸事越发顺利,公子的脸色却越发沉郁。
公子虽然长得好看但自小冷若冰霜,而在和亲之时,与慕公子相处颇多,面对慕公子时,多面带笑意,甚至眼神里充斥着从未有过的暖意。慕公子离开后,主子做事越发沉稳心却越发漠然。
笑意隐去变成凉意,“她一定很恨我。”
田叔奇怪,公子说的是谁,他来是报前方的消息。
“公子,离国主帅慕成雪连日来节节失利,张皇西撤。”
“哦?撤到了哪里?”向西,是怕他东面夹击吧,与他拉开距离。
“依老奴看,他们该去向霍州。”
梁玦静默,霍州?片刻思索,他明白了她要做什么,慕成雪,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你。
“田叔,通知下去,整装准备,择日进兵骁关。”
霍州如慕成雪所料,防备薄弱,两日便拿下了。梁国侯也如他所料,好大喜功,以为离军溃败,步步紧逼,追往霍州。
“梁军还有几日到?”慕成雪在霍州城坐定,召集众将开始部署。
“还有三日。”
“足够,大军刚到,一日休整,后日放红冲给章布和焦仲,让他们开始行动。其余诸将各领两千人从南门出,毎二百里设一埋伏,不需正面迎敌,只拦腰截斩。第三日陈璜带兵从北门出,截北边的去路。我不仅要拖垮他们,也要把他们冲的七零八散。”
“元帅,我呢?”其他将士领命了,他袁子契还没任务呢。
“你跟我一起去奄城老坡,准备火箭手,还有我让你们做的火球,二十车干草,我要火烧梁国侯。”霍州天干物燥,梁国侯小心火烛。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给我爹报仇。
“若是梁国侯不去奄城老坡呢。”
“他会去的。”七七插嘴道。
慕成雪不以为意,“我已让诸将堵了别的路,引诱他去奄城。他一定多疑,我故意将奄城扬尘,看他上不上钩。”他若不上当,那便死拼,他可以试试能不能突出重围。这一场,哪怕是硬仗血拼,也要赢。
“若援军到了该如何,我听说卫都的梁军已经出动。”
慕成雪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援军不会到,梁玦不是傻瓜,他的野心大的很。”我留了骁关那么大的一块肥肉,他能不去取?
“三日后见到火光,各将退兵至兴城。”那里是个粮仓,背靠宜山,南接蝾道,交通要塞,可以先在那里驻兵,再做打算。
你可曾听说过“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你可曾听说过“兵威冲绝漠,杀气凌穹苍”?
你可曾听说过“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
你可曾听说过“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你可曾听说过“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你可曾听说过“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奄城老坡,千里之野,尘土飞扬,遮蔽了烈烈日光。混蒙的天地间,飞箭如雨,火光满天,慕字旌旗翻滚如大浪。
一通鼓,慕成雪喝令:“杀梁重甲,为慕浞将军报仇。”杀声震天。
二通鼓,“有能射中梁重甲者,封万户侯,赏金千两。”气冲霄汉。
三通鼓,“杀。”主帅慕成雪奋勇向前,一马当先。
七七只见公子的高头大马疾驰如飞,在广阔的原野上左右挥枪所向披靡,身后紧随数万大军,冲锋陷阵,如狼似虎。
他赶忙驾马跟上,公子小时虽学过武但完全是皮毛,就算这些日子日日加紧练习也根本不能打持久战,怎能应付这些浴血奋战多年的将士。
冲到公子的身边,公子战袍染血,已经杀红了眼,但是应付艰难。七七心急,挥剑护他,慕成雪喊道:“七七不要管我,杀敌。”
七七无法,他的职责就是保护公子,公子在,他在;公子亡,他亡。
“公子不是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公子快去指挥射杀梁国侯,给王爷报仇。”
慕成雪欲拉马回去,对着七七叫道:“跟我一起喊,射中梁国侯了,射中梁国侯了。”七七一边护着他回高地,一边跟着他喊。
梁国军队听闻此声一时阵脚大乱,有些泄气的已经往四方散逃。 离国将士却如苏醒之狮,士气大振,万夫不当。
梁国侯怒发冲冠,吼声如雷:“寡人在此,谁敢逃跑,给我上。”此话刚完,一带火之箭射入后背,霎时周身火起。
慕成雪对着梁重甲的方向,说道:“子契,你射中了。”爹,娘,孩儿为你们报仇了,你们睁开眼睛看看,你所受的苦痛,一分不少还给了他,你们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袁子契兴奋道:“还是元帅聪明,不仅找到了梁国侯,还让梁军军心大乱。”回头时,见慕成雪满脸的泪和着红色的鲜血流淌,“元帅,你受伤了?”
“我没事,穷寇莫追,收兵去兴城。”他手臂受的伤已经包上了。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将功成万骨枯。
奄城之战,慕成雪火烧梁国侯,逼退十万梁军,名震天下。传回帝都,朝野振动,百姓振奋,夹道庆贺,赞慕元帅力挽狂澜,以为战神归来。
所有人都只记得胜利的兴奋,却不知战场的人早已心力交瘁。
慕成雪到兴城接受了皇帝的封赏,在这里按兵不动,这一战,双方都损失不少,梁国连国君都没了,肯定得休整个把月。他趁此机会,练兵补给,双方进入相持时期。
“你累不累啊,你不累我眼睛都累。”柳云在他屋里晃荡好一会儿了,什么也不说。
柳云一屁股坐下来,急道,“你还有心思下棋,骁关都被梁玦占领了。”
慕成雪喝一口茶,又拿了一个白子放下,懒懒道:“如何?”她送给他的。
“还喝,梁玦在骁关登基称帝,号武烈,自称朕。根本不把离国皇帝放在眼里。”
“那又如何?谁还把离国皇帝放在眼里,诸侯称国君那会儿何时怕过离国什么皇帝。再说了,离国的小皇帝,我都没看上眼。”慕成雪白他一眼,丢下一颗黑子,“柳云,你帮我看看,黑子放这里行不行。”
柳云没好气道:“就你,自己下。”
“小气。”
柳云瞥了两眼,还是抬手把他的那颗黑子换了换位,“放这里。”
他立刻双眼放亮:“柳云,你太牛了,真是我的好军师。”
“别光下棋,下一步你怎么打算的?”
慕成雪摆摆手,“先别说那个,你现在走白子,我们把这盘棋下完。”反正大仇得报,他要做的,就是尽快结束这场战争,然后拍拍屁股,回他大好的二十一世纪的中国。还是自己的国家好,平安喜乐啊。
输赢他不看重,因为他懂“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的辛酸;他懂“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的悲哀;他也懂“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的苦痛;他更懂“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无奈。
他想要结束这场战争,并不意味着他就要向梁玦投降。至少现在,他叫慕成雪,是离国征西大元帅,是离国的人。他的将士,一腔热血保家卫国,等着衣锦还乡,凯旋见爹娘。
可是,他这个来自外世的人,不是伟大的救世主,更不是万能的先知人,不过因着一个意外而来此,沉浮主宰,他怎知晓?
他虽懂更多先进的武器,但并没有让人去制造一些炸药什么的,不是他不想胜,再先进的武器只是为了战争,见识到了战争他更懂和平的珍贵,何必呢,反正这个时空早晚要统一,至于以后,就任其发展,该来的自然会来,历史该到何种程度出现何种轨迹,他不知道,他不想因他打破这种平衡,他怕,怕因他给这里带来不可预测的灾难,非他所愿。
天佑二年七月,梁玦率兵攻兴城。
慕成雪暗骂,来得真快,这么热的天气打什么仗,就不能等到秋高气爽,再列兵对阵,将士们打的也爽快些。
既然来了,没理由不去会会。
慕成雪布好棋局,与柳云喝着新制的酸梅汤,在城内等待消息。
“报,陈璜将军得胜归来,杀敌八千,俘敌五千。”
他赶忙起身相迎,“陈将军辛苦,此大功一件。”
陈璜刚坐下,底下又来报,各将军皆杀敌有功,打了胜仗。
慕成雪传人命令道:“诸将士神勇,将新制的酸梅汤分发下去,三军共饮。”
“这次胜仗,有赖于元帅足智多谋,能想出让兵将各带一枚圆镜迎日而战,再加上主阵中的稻草车皆燃火自焚,梁军如鼠般逃窜,我们以一当十,以少胜多,痛快。”陈璜放下头盔,满头湿漉漉,真正的挥汗如雨。
他早就习惯了男人窝,安顿好归营的士兵,清点俘虏时,竟有三万多。他带领的离国军队前几次打了几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