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所言极是,离国一统天下时想来百姓也是安居乐业,现在四方分裂,强者辈出,爹认为离国还能征讨诸侯,合并天下,恢复原先的盛世吗?”
“爹可知郑贵妃建翡翠宫、天舞阁动用多少劳力,又招天下珍奇异宝藏于翡翠宫中,为此加重徭役和赋税,甚至动用司户院兴修水利的钱填补天舞阁最后的工程。如今国库空虚,怨声载道,为寇为贼作乱者聚众林间。”
“爹在外镇守护国,粮饷不足之时也不少,却不知祸起萧墙,离国早就贫弱不堪,即便外敌来犯,朝中也不能上下一心,灭国之势已可初见。”慕成雪大着胆子没敢说这个贫弱的国家气数已尽,任谁听到自己的国家将亡都不会高兴。
慕王爷听完眉头紧皱:“这话以后不准再说,让人听见可是不小的罪过。”
“是,爹,可是爹应该明白天下大势,便是如此,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分分合合,合则安泰,分则动乱,爹作为大将军于其说是保卫离国,不如说是为了离国百姓的安居乐业。”
“先皇当年选择淳佑帝继承皇位,不就是看中他文智仁厚。如今,只有诸国统一,才能结束战乱,免黎民于水火。”
慕王爷听得这一番话,震动不已,这个才十几岁的儿子,以为他不学无术,只知玩乐,却原来看的比谁都透彻。忍不住问:“依你看,谁可做统一之主?”
“自然是强者。”
“苢国沃野千里,仓廪殷实,国风雅致,是个弦乐之国,难敌刀剑。”
“卫国侯是个酒色之流,怕是只记得自己后宫有多少池美酒多少位佳人。”
“梁国势头锐不可当,梁国侯野心勃勃,英武强悍,治国严厉,近年来吞并了周边许多小国,兵多将广,不容小觑。只是这人暴戾凶残,倘若天下最后真的归他,也不知能坐多久。”暮成雪以他前世的经验来说,秦、晋、元这三大统一王朝莫不如此,虽以气吞山河之势夺得天下,却无好的君主守得天下。
因为深知时势就是如此,历史的脚步挡也挡不住,又岂是他一介小小的误闯的女流之辈能左右的,他看的很开,既然已经不能置身事外尽力了就好,他只要能保护他身边想保护的人,做不了闲王爷,做一介平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想极力劝说他爹不要硬拼,接受现实。但他忽略了古代的士,敢为知己者而死,更何况是国家,这便是忠臣的信仰,哪怕是愚忠,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日梁国来攻,身为大将军,保家卫国是我的使命,就算离国不济,战死沙场,也不会将离国国土让与他人。”
“爹,为何不卸甲归田,与娘安度晚年,她与你聚少离多,一个人撑着这么大的慕王府,整日为你忧心。”
“我这辈子亏欠她太多,奈何,只等下辈子来还了,”慕王爷黯然,“既如此,你便留下来帮助皇上内修政理,照顾好这个家。”
“皇上既已召你问话,过几天应该会给你官位位列朝班,朝堂之上,不比别的地方,保护好自己,爹宁愿你没有任何的官位政绩,也不希望你有事。凡事,切忌锋芒太露,可记住了?”
“是,孩儿谨记在心。”
慕王爷回府,在家呆的时间长点,这几日不是进宫面圣就是招待来拜访的诸臣,慕成雪自然规规矩矩去太学,连平日交好的几位公子叫他也不去,极少出门。
当七七来报梁公子有请时,慕成雪正在自己家的听竹园听琴,不是他不给梁公子面子,而是正在为他抚琴的是名动天下的苢国无忧公子。
人家都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无忧公子是十八般乐器样样精通,莫说十八般,怕是这天下的声乐之音,只有做不出来的,没有无忧公子吹弹不出来的。
其中最绝的莫过于他的琴声,古琴极雅,与古筝不同,沉如空谷幽兰般秘静,清如高山流水般悠远,指尖的勾动如撩拨在心上,仿若时间静止,使人泰然平和下来。
传说无忧公子拨琴时,常有林中飞鸟,花中蝴蝶停驻留恋,听者莫不感叹,余音不绝。
当然,这种琴音与热闹的礼器不同,人越少越能听其妙知其味,人多了反而破坏了它的韵致,也因此无忧公子从不轻易为人抚琴弄乐,是以更加珍贵。若有有缘人听到,那就是三生有幸偷着乐吧。
初见无忧公子时,惊为天人,让慕成雪以为他是九天之上的神子下凡。
他长身玉立,眉若弯柳,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一双如朝露般清澈的眼睛,鼻梁英挺,嘴角最是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行云流水舞弄着琴弦,初见他者莫不忘记了呼吸,这样谪仙般的人物,本就该不食人间烟火。
他就是有那种气质,让人不知不觉间被吸引,与人与音,一同沉醉。一身白锦衣如雪般不染纤尘,衣袂飘飘随风而动,好一个空灵俊秀的人,好一个如仙般的人物。
梁国公子梁玦来到听竹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慕成雪痴痴地看着抚琴之人,偶尔相对一笑,如此和谐默契,似乎天地之间除了他们俩再也容不下别的人。事实上,他们俩确实也没发现他来。
他的心里一紧,却不动声色,本来多日未见,让自己的小厮来请,听小厮说他和无忧公子在弄琴嘻玩,忍不住来了,竟是这一番情景。
随着梁玦的走近,无忧的琴音似乎知道有人偷听戛然而止,慕成雪发现了他,“梁公子,你来了,快坐下,听无忧弹琴,今日你有耳福了,一会儿无忧要吹箫呢。”
叫他梁公子,叫无忧叫的那么顺口,眼神一黯,拉起慕成雪:“虽说雨已过,这地上还显潮湿,你也不怕冷着。”低沉的声音磁性十足。
“看看,手都是凉的。”
明明艳阳高照,慕成雪忍不住打个寒颤,眼前这个人虽然也是质子,气场可是别的质子比不了的,完全应了他学过的那篇描写邹忌的一句话“邹忌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浓密的眉如剑般微扬,霸气十足,眼尾上挑,眸若寒星幽暗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五官轮廓冷峻分明,就像是上天精雕细琢的最完美的杰作。
只是整天冷着一张脸,连他周围的气压也瞬间降低,好在慕成雪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早习惯了,不过也确实基本没见他笑过,摇摇头,真是可惜浪费。
“什么浪费,你摇头做什么?”
慕成雪没想到想着想着自己就给说出来了:“没什么,没什么,你找我什么事。”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两个大男人拉着手太奇怪了。
“西山的海棠开的正好,你不是最想看吗?”
“西山的海棠终于开了,太好了,无忧一起去吧,顺便叫上宋襄、柳云、商少良、孔休,不行,孔休就算了,刚做了大司农,估计也没空。”
刚兴奋两秒,突然想起自己正在爹的面前表现中,只得作罢。
“你们去吧,我这几天不能出门,你们也知道我爹回来了,正跟我算账呢。我下次再去。”
“那我再抚一曲如何,梁公子若肯赏脸也不妨坐下一听。”
“梁大哥,谢大哥,你们俩来了也不叫我一声,四弟,你都忘了我这个三姐了。”慕家三小姐慕羽最爱凑热闹,“你们要到哪里玩,带上我啊四弟,不然—你知道的。”说完还威胁性的干笑两声。
“是,是,你不用恐吓我,我哪儿也不去,我们玩投壶,你玩不?”带着这个三姐听琴是别想了,随便玩点,等父亲快回来还得赶紧去书房呆着看书。
“好啊,我也玩。”慕羽想要拉梁玦的衣袖,怯怯地看看他的脸色,欲言又止,转手还是拉拉自家小弟的衣袖跟着走。
投壶是自春秋时代就有的游戏,把酒壶放到一定的距离,众人轮流将箭杆投抛至酒壶内,慕成雪觉得无聊至极,他怎么说也是玩□□玩麻将的,可谁让这是这里流行的游戏,凡有宾客酒饱饭足之后就会玩一局。
当年这几个质子来时,皇上让他和太子陪他们,投壶也是重头的游戏,他练了好长时间,天天拿把箭,到哪儿扔到哪儿。
☆、争佳人
在慕王爷离京第二天,慕成雪收到诏书,封他为中郎千牛卫宣曹大夫,人称中郎大夫,五品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够他明日能上朝进言。他估摸着是他爹和皇上商量好了。
况且别人也不会说什么的,在这个世袭的时代,他早晚要世袭他爹的爵位,那可是堂堂正一品,武官之首,唯国相可比的,现在这个正五品的在这些大臣眼里自然不算什么,巴结还来不及。
这不,上午宣召,中午就有来请吃饭的,什么消息灵通、八面玲珑,慕成雪这回算是见识了。
一个下午也没闲着,到晚上几位公子像是约好了来请他到伊人楼。
伊人楼,帝都最繁华的风月场所,文人雅客风流才子最爱的闲谈游玩去处,自古多少风尘女子惊艳于此,却芳心错付。也不乏来这里捣乱的,不过慕成雪有的是办法。
慕成雪无所顾忌,直奔伊人楼。
进入二楼雅间一看,果然是挺全的:“你们是约好了今晚来消遣我吧。”
“中郎大夫春风得意,门庭若市,我们哪敢白日打扰。”软榻上随意躺着的端着酒壶的正是卫国公子宋襄,头微仰,细细的酒水顺着魅惑的嘴角流到白如瓷的脖颈再往下,慕成雪都看得口干舌燥,这只妖孽。
一身耀眼鲜艳的红衣,脸色略显病态的白加上微醺看起来更加妖冶,都说她母亲奴姬是绝世美女,在世之时引得诸位君侯不惜刀剑相争,怪不得宋襄看起来妖里妖气的。
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处处留情,嘴角总是勾着一丝坏笑。和那几个公子生人勿近的气息相比,他是来者不拒,到哪儿都是追逐的对象,听闻在卫国时他出门一身衣服回家又是一身,因为别人拉扯走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和他爹那个卫国侯怕是不相上下。不过他比他爹强,宋襄的剑法可是世上少有人能及,身配湛月剑,没有人看过他出剑,因为见过的人都不会活着。
“若论春风得意,应属梁公子,梁国侯攻破陈国都城,疆土又扩大不少。”
“与我何干,我不过一无用质子。”梁玦面无表情,一双眼如漆黑深渊般望着慕成雪。
这个梁玦是慕成雪最看不懂的一个人,虽说相交多时,总觉得像隔着一层东西,不及与宋襄无忧他们来的自在。看着另外两个质子谢无忧和宋襄落寞的神情,他知道自己不该挑起这个话题,就算将来他们之间兵戎相见,至少此刻,他们所付的都是真心。
“宋襄,今日怎么没有美女相陪,叫我们好不习惯呀,是不是?”众人一笑,气氛缓和。慕成雪转身坐到御史常侍之子柳云身边,右边是太史院的待诏寺卿商少良,还有刚刚走马上任的大司农孔休。
这三人与他从小在太学里一起上学,年纪相仿,都是十六七岁,在对付他的对头郑则贵中,结成了铁打的兄弟帮。
对面还有梁国公子梁玦,卫国的谢无忧公子,都是随意而坐,把酒畅饮。
“这不是酒先上来了吗?我听闻伊人楼新来一位姑娘号称国色天香,美艳绝伦,今晚竞选花魁,价高者姑娘愿陪客一夜。一来贺你高就,二来开开眼界。”慕成雪看着对面的三个人感叹,养眼啊养眼,真不枉走这个空间一趟,那三位虽都是质子,却是世间少有的极品,都让自己碰上了,还成了好友。
“是你想一睹芳容吧,不过我也好奇。”
“阿埙,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摆上来。”慕成雪大喊一声,门外的人会意,赶忙搬酒。
“慕公子一到,我们就有好酒喝了,你说慕成雪,为什么他们都把好酒留给你了。”宋襄扯着嘴角,一脸坏笑。
“当然因为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了,更重要的是还多金。”
“哈哈,我就喜欢你坦率直爽的性子,咱俩该共饮一杯。”
正好一个小厮抱着一坛酒低着头进来,放下后不说一词快步走出。其他人都没有注意,梁玦微微皱眉。
慕成雪正在兴头上,打开酒坛,“好,还是老规矩,不醉不归。”
宋襄闻见酒味就知好酒:“二十年的采薇酒,难得难得。”
“有好酒怎能只你俩喝,一起来一个如何。”孔休说道。
“当然。”慕成雪起身,一人一大杯,端起一杯酒下肚,畅快的很,他那个时代的酒果然和这古代的酒无法相比,不是酒精就是掺水的假酒,根本不如这里的酒喝完唇齿留香暖融融,度数也不高,真真是纯天然酿造,二十年窖藏。
“果然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分满盏黄金液,一尺中庭白玉尘。”谢无忧赞叹道。
“若论风月才情,唯有苢国无忧。宋襄你可是差点。”慕成雪刚说完,珠帘外一番响动,原来花魁头牌竞选开场。
肃静后,众人目光投向一楼中间的高台。
出来四个姑娘都是薄纱遮面,众人唏嘘,不过光看窈窕的身段,就知不是平庸之资。
主事宣布第一轮四位佳人各自表演,台下众客若有中意者可自投银两,银两所得最高者即为今年的花魁。第二轮众客竞选今夜花魁所得者,这点却不一样,不一定是银两最高者可抱美人归,全要看此花魁的意思。
这才是今晚有趣之处。自古落魄少年与温良美女,风流才子与孤高才女上演一幕幕悲欢离合,哀婉衷肠。
第一位女子一曲古筝,慕成雪摇头喝酒,还不如无忧公子随便弹弹。底下已有人给她投钱了。
第二位长袖一甩倒是轻盈如燕,婀娜多姿,不过对见惯了顶级宫廷乐舞的他们来说,不足为奇。
第三位也是翩翩起舞,甚是无聊。台下已有叫好声。
第四位款款而来,窄衣窄裳的火红色,干脆利落,腰左右两侧和脚两侧各绑着一只小鼓,一声鼓响,女子一个大跳,舞步与鼓声相和,旋转时如翻滚的云浪,卧倒时恰如水中的一尾红鱼,一时场中静谧无声,唯有舞者在诉说着蓬勃的热情。
鼓声结束,众人似是呆楞了几秒,有人拍手,众人才反应过来,掌声雷动,争抢着投钱,甚至有直接扔于台上,看过了太多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