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我们走吧。”慕成雪无意多争。
“贱人，凤回城没有射死你，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董淑妃站在宫门口指着她破口大骂。
慕成雪挑眉：“原来是你。”
“想不到吧，我也没想到，你有什么脸面做皇后，手下败将，亡国之奴，不知检点，居然扮作男人整日跟一帮武夫厮混一起，真是人尽可夫的贱……”
“啪”响亮的一声落在董淑妃的脸上，慕成雪擦擦手，“打你真是脏了我的手，我正不知怎么报那一箭之仇，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董淑妃不妨她竟敢动手，朝慕成雪扑去，被后面的侍卫三两下制服，只能叫道：“我告诉你，我家四世三公，我爹是掌管兵马的大将军，皇上都不敢动我，你算老几。”
“是够荣耀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可惜了，我不是皇上，我是皇后。”对后面木石一般的四个保镖挥挥手叫道：“哥们儿，亲卫队里应该缺练射箭的靶子，特别是女的，我看着，这位正好，尽管拿去用，不要客气。出了事的话，是她活该。”
“你敢，我告诉皇上，我爹不会放过你，我让你不得好死……”董淑妃叫嚷着，被两个侍卫架走了。
被董淑妃一搅合，慕成雪没了散心的兴致，向凝霜问道：“董淑妃去过战场。”
“嗯，董将军对这个女儿宠爱的紧，董淑妃自小跟着董将军在军营长大。”
“咱们回凤瑞殿。”
“娘娘不去御书房了？皇上还等着呢。”
“别提皇上。”慕成雪气道，都是他惹出来的事。
梁玦献上他新做的土步辣羹博她一笑，吃着熟悉的味道，她就不明白了，既然都做了这么多了，为什么不能把答应她的事尽早完成。
梁玦依旧顾左右而言他，慕成雪只好继续冷眼相对。每次都这样，他们两个好不容易平心静气了，又闹得不欢而散。他们之间，问题太多，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她不问，他不说；她问了，他也不说。其实，她宁愿他告诉她，哪怕事实有多残酷，也不愿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为什么他就是不懂呢？
宫人尽知，每日一到晚上，皇后娘娘的凤瑞殿宫门紧闭，任太监、宫女、总管甚至皇上亲自在外面拍门呼叫都无回应。
慕成雪发话谁也不准开凤瑞殿的大门。直到他有天隔着大门说有事要出宫几天，给她安排了一些唱曲的，让她没事写写话本子什么的，免得闷着。另外，端王监国，她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找端王。
她并不晓得他去哪里，去多久，若是她早知道，那么会不会来得及阻止这日后的一切。
☆、利用
与姐姐在端王府逗弄小外甥女星儿，是她最乐意做的事。星儿睡的很熟，慕成雪捏捏她的小脸，戳戳她的小肚子，这小美女一点儿反应没有。
“小星星很能睡的，吃完睡，睡完吃，一定跟瞻夜小时候一个样。”
慕成雪打趣道：“什么啊，跟你小时候一个样。”
“才不是，你还没出生呢，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我都好几天没见瞻夜了，他真忙，那个皇上二哥妹夫什么时候回来？”慕容一脸的怨妇样，才几天，就受不了了，她想他，小星星也想他。
慕成雪皱眉：“皇上二哥妹夫？”
“是啊，他是皇上，瞻夜的二哥，我的妹夫。”慕容一本正经地说，“你不怕他带回来一个妃子？”自古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她为这个妹妹担忧，尽管她妹妹是皇后，她不愿她受任何的委屈。
慕成雪捧腹大笑：“你不怕瞻夜带回来一个？”这个二姐就是二姐。
对梁玦，她不怕，不是不怕，而是她信他不会，就算他真的要另册妃，她会庆幸趁没有把自己完全交付于他的时候，及时认清了一个人的面目，她更好及早抽身。
“他敢，我打断他的腿。”慕容恶狠狠道，又想到什么，补上一句，“你也不用担心，皇上二哥妹夫去打仗，没时间找妃子。”
“打仗？打什么仗？”她一点儿消息没听过。
慕容暗叫糟糕，瞻夜好像给她说过这是机密大事，不能告诉别人，但是妹妹不是别人。梁静想不到，他千防万防，防的就是传到皇后耳朵里，才一再警告自己的小妻子，结果他家粗心的小妻子就这样给他拆了台。
“我是听说，听说而已。听说梁国和苢国交战。”被慕成雪盯得浑身发毛，她立即表明立场，乐呵呵说道：“多的我就不知道了，我现在对打打杀杀的不感兴趣，就想我家小星星快快长大。”
慕成雪抿唇，她早该想到，先是卫国，再是离国，最后偏安南方的苢国，打通了过苢的障碍，他能放的掉最后的一步？
不敢告诉她，是因为谢无忧吧，之前的宋襄只是皇子且身患重病，与皇位无关，保他一命还显得梁玦仁慈。谢无忧是太子，未来苢国的继承人，梁玦要作何处置？她完全不知道，唯一确定的是，梁玦知道她会阻止，所以封锁了她的消息，那么，梁玦究竟做了什么决定？这个人，她慕成雪只有自嘲地笑笑，能看懂几分？
慕成雪整日的路线只有两个，凤瑞殿到端王府，她不会傻到去问端王自投罗网，依照梁玦滴水不漏的性子，肯定对端王有所交代。既然不想让她搀和，她索性不管了，她自己还是手下败将，能给无忧什么好建议。她倒要看看，他敢如何处置无忧。
三月，新柳抽出了嫩芽。
凤瑞殿来了一个小公公，奉皇上的口谕，请皇后娘娘于蝶央谷一叙，因为苢国国君谢无忧攻梁，为的是给慕成雪将军报仇，为证明娘娘未死，皇上和谢无忧约在蝶央谷，请娘娘速与见面。因此事关系娘娘，所以此为机密要事。
慕成雪没想到，谢无忧，怎么这么傻。
当年她是慕元帅时，谢无忧曾来信要带兵帮她，她把她所有的一切告诉了他，包括她将要回去的二十一世纪的家，也拒绝了他的好意。她当时不愿扯上他，竟不想，是自己见识浅薄了。
问小公公战事如何，他不回一句，所有的话就是皇上吩咐不能告诉她，等她去了自然知晓。她初时尚有疑问，因为这个小公公搞的神神秘秘，凝霜她们都没见过这个人。她上过一次郑贵妃的当，所以警觉性高了些。
他说由于两国战乱，为防路上有什么不测，一再强调此事要暗中进行，皇上催她去，以求合她的心意，事关两国，不可让别人知道，以免有心人钻了空子。
小公公还拿出了皇上的贴身玉佩，她才信。他们因这块玉佩生过气，之前梁玦赏过她许多绫罗绸缎、奇珍异宝，她都不稀罕。他便调笑着她是不是只要他的东西，拿下自己的玉佩给她，她狠狠砸回去回他，自己用过的臭东西别来恶心她。
让她去跟谢无忧见面，战事也许会有转机？难道战事这么快就结束了？他与谢无忧已经交锋？难道谢无忧会有不测？谢无忧那个神子一般飘逸的人物，怎么会打仗呢？
她不知道，但是这次，至少，这件事上，他顾及到她了。
若是怕她光明正大拦他，若是担忧她的安危，小心一点儿又何妨。她请来太医，言说凤瑞殿得天花传染。梁静办事与皇上相比毫不逊色，他亲自带着太医来看她，幸好她早有准备，之后他封锁一众宫人，未免人心惶惶，凤瑞殿被严格隔离，进去凤瑞殿的人一律不准出去，每日只有太医能接近皇后。慕成雪就是看中了天花在古代的凶恶程度绝不亚于非典。
但是，谁都可以被拦住，梁静唯一拦不住的就是她二姐慕容，慕成雪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她把真相告诉了慕容，让慕容帮她瞒着所有人，当然包括梁静。她假扮满芽跟她出了宫，满芽假扮她在宫中安全些，因为满芽对她熟悉，且是慕容相伴多年的丫环，情同姐妹，梁静就算知道了不会太为难满芽。
此时的慕成雪已经与那个小公公出了皇城。
要不是为了这点儿战事，她何至于扯上别人，搞的人人提心吊胆、不得安宁。她本来以为梁玦不会让她插手此事，毕竟他出征时瞒着她。
现在看来，他难道已经开始懂得尊重她的意愿？
既然她要去，化干戈为玉帛是最好的，她得想个万全之策，既能平息战事，也能让两方满意。一路上，她都在想，这个万全之策是什么？
这个小公公给她带的什么路，要不就是人烟稀少，要不就是茂密丛林，不过对她毕恭毕敬，一应俱全。
他们两个轻装上阵、快马加鞭，在第四天赶到了蝶央谷。
蝶央谷，因其谷中花草繁盛，每年蝶影不绝而出名。慕成雪除了看见坡上的花草，什么人也没见。
小公公解释道：“将士们都隐在树林里。”
这地形嘛，倒是个埋伏的好地方。用兵于无形，果然将帅之才。伏击？慕成雪心中一惊：“梁军在林中？苢军呢？”
小公公连忙摆手，“梁军在东面，苢军在西面，都在这里。”
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两国军队约在这里相会看蝴蝶？
“娘娘，皇上说苢国国君约你今晚戌时三刻在此见面，你们谈完后以火为号，他来接你。时候已经不早，咱们在这里等吧。”
此时天边的太阳刚落山，天将黑未黑。天地昏黄，万物朦胧，慕成雪坐在树林前的一块大石头上，彩蝶依旧飞舞，阳春三月，是个出游的好时候。
与小公公一起吃着饼喝水，唠唠家常，这几天的相处，她跟他都聊到祖宗三辈了，他做事麻利细致，慕成雪逗他留在她身边当差，一定不亏待他。小公公却老是不敢看她，尽管她够平易近人了。难道怕女人？她明明穿的男装。
“你该不会怕女人吧。”慕成雪猛地跳到他身边，见他吓了一跳，立马跑了三丈远，哈哈笑起来，太逗人了。
“回……回娘娘，奴才……奴才不是。”
“还说不是，又……又结巴了。”慕成雪扮他的表情学他说话，甚是滑稽，见他双肩抖得不成样子，大方说道：“笑吧，憋出病来我还得背你治，我恕你无罪。”
“娘娘……”
“嘘，有脚步声。”
慕成雪站起来，就着微亮的月光，那抹修长的人影越来越近，衣袂飘飘，似乎刚从月光中落入凡尘。
她的心跳起来，那个人比她还激动，几乎小跑起来，她恍惚了一下，就撞入坚硬的胸膛。是的，就像撞了一面墙，磕到了她的鼻子。
“慕成雪，慕成雪，慕成雪……”耳边只有一声声的呼唤，苦涩沙哑，微微颤抖，如沙漠中饥渴许久的人发现了一片绿洲。
慕成雪却不知如何开口，半晌吐出来一个名字：谢无忧。这个男人，居然为她流泪了。
“真的是你。不是梦吗？”谢无忧捧起她的脸像在观赏一件易碎的瓷器。
“你瘦了。”
“跟我走吧。”
眼前的谢无忧憔悴了许多，没了昔日明亮的神采。
慕成雪问他：“过得好吗？”
“不好，慕成雪，你拒绝了我的援兵，这次休要再拒绝我，跟我走吧。”谢无忧眼中满是恳求。
“去哪里呢？你是一国之君，我……”
“天涯海角，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跟我走。”
没想到那么轻易敢说出不要的人居然是谢无忧，她慕成雪怎么能让他为她失去江山呢。她慕成雪不值得他这样做。
她不懂他为何那么急切：“绾绾呢？那年送别时我把她放在了你的马车里。”
“你还说，都是你。我不管，记得号钟琴么？你欠我一件事，现在是你还我的时候，我要你，跟我走，只有这一件事。”谢无忧说的很坚决。
“你是国君，你的将士，你的百姓都等着你。”慕成雪试图劝说他，她还能跟他走吗？梁玦能放过她吗？
“好，你跟我走，做我的君后，否则我什么也不要，我们浪迹天涯。”
若是以前，有人跟她说陪她浪迹天涯，她会感动加上冲动，真的跟他走，但是那样的她早就不存在了。我们又晚了。我们总是丢失在来不及的时光里。
“为什么这么着急？”她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以前的他让人如沐春风，更别提会这样对她步步紧逼。
“你说我为什么这么着急。”谢无忧气急败坏。
那是因为你没有试过当心爱之人的噩耗传来时心空的感觉；
你没有试过一壶酒越喝越清醒越喝越难忘越喝心越疼；
你没有试过一个人在偌大的皇宫里空空的却剩下了满满的回忆；
你没有试过夜深人静时闭上眼睛全都是那个人的一颦一语；
你没有试过站在繁华的街市中却再也见不到听不到那人的绝望。
他为了苢国最终没有出兵救她，他已经为他的苢国失去了她一回，他不要也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一个人的苦痛折磨一次就够了。他只求，这一次，慕成雪，不要再丢下我一人。这一次，只要我们在一起，没有第二种选择。
月光下他的眼中满是悲伤哀痛，慕成雪想起三毛，在拒绝一个向她求婚的人的时候，那个求婚者还没哭，她自己却哭得声泪俱下，反倒是那个求婚失败的男子安慰她。她说是愧疚，愧疚于一个爱自己的人。
而她慕成雪今日也体会了一回，多么无奈，多么愧疚，她找不到她的心，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她可不可以请捡到的人还给她，那人肯吗？
她看着他只是哭，不说话，那么悲哀惋惜的眼神看着他，谢无忧明白了她的回答，他以为不问，就可以当作她消失的这段时光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可以假装他们还能和以前一样。
“那你为什么还要邀我来蝶央谷相见？”谢无忧无力说道，“为什么让我知道你还活着。”至少，我可以假装你的心里只有我。
慕成雪疑惑，不是你邀我来蝶央谷的吗？怎么变成了我邀你。她还一直担心，蝶央谷这么危险的地方怎么合适呢。
还没有问出口，对面山谷高处亮起了无数火把，将整个蝶央谷团团围住，一个苍老洪亮的声音传来：
“多谢皇后娘娘引苢国国君至此，此战苢国必定全军覆没，皇后娘娘大功一件，将士们，皇后娘娘千岁。”
接着震天的吼声在夜中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