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给我了,我给他们,你不会不高兴吧。”谁让梁玦又恢复了那张不辨表情的冷脸,她就再问问,免得这点小事还生出嫌隙。
“随你高兴。”慕成雪的小心翼翼他看在眼里,这么多年,她面对他还是如此,没有与谢无忧、宋襄等人在一起的自在。没有刻意疏离,梁玦也感觉得到。
慕成雪也玩够了,回客栈的路上,两人无话默默走着,月随人移,灯火阑珊,人声渐远,风吹落花如雨,衣袂轻扬,簌簌满地。
太过安静,让她一时不能适应。“梁公子二十有余了,还未有妻妾?”
步履轻盈,梁玦踏花微停,“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他为父亲梁国侯所不容,十几岁就来离国做质子,风月场中过却从未留情,未归国更何谈妻妾。
“难道你喜欢男人?”慕成雪就是豁出去了。
梁玦和着天地的银光轻笑:“你以为我和宋襄一样。”宋襄的风流世人尽知,男女通吃不知是真是假。
慕成雪干笑两声:“不是不是,不一样不一样。”
“你觉得我三姐怎么样?”三姐的心意她了解,这样好像又对不起袁子契大哥了。
梁玦停下步子,眼波处似透明琉璃,凉凉地注视她。那双眼让她心里发虚,恨不得赶紧收回这句话。
慕羽的小心思他感觉得到,只是从没将她放在眼里,当下四两拨千斤道:“我倒没觉得你三姐怎样,我有个妹妹在梁国倒是和你很相配。”
慕成雪的红娘还没做成,被他摆一道,真是引火自焚,也好,不算对不起子契大哥,竟然松了一口气:“梁公子说笑了,家父早为我订了亲事,怕是我没有福分。”
“哦”梁玦语音上挑,拂去她衣袖的枝叶,“那真是可惜了。”
明月高悬,满城弥漫着花香,夜愈深,香愈浓,慕成雪抬首见樱花正盛,眼光掠过他身上,他长身沐浴银光,隐有笑意,丝丝一点,灿过灯火。她呆住,如窥破天机。
这晚风平浪静,吃完玩完无事还是睡觉,在慕成雪与梁玦“亲切友好”的争论下,还是那张床,只不过分隔两边,慕成雪坚持让梁玦贴着墙面,她则贴着床边,进可攻退可守,虽是男子的身份,她不喜欢与人同榻而眠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不论男女。
鉴于她没花银子白吃白住,就给梁玦一个墙角。
第二天启程坐进马车,慕成雪看到一个包裹,打开一看,是一些素食糕点还有小吃,居然还有她最爱吃的茶糕。
梁玦面色不变:“怕路上遇不到投宿,就多备些。”
慕成雪暗笑:“原来你个大男的也喜欢吃零嘴。”她昨天都没敢买。
梁玦扭过头轻嗤“傻瓜”
七七赶的小路,春暖花开的季节,撩开车帘,慕成雪感叹“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梁玦不知道,传说中不学无术的慕公子还能念出这么好的诗,不由道:“好诗,没想到慕公子也通文墨。”
这是夸她还是损她呢,好歹她是个大学生,唐诗三百首不会吟也会偷,只不过此时白居易的诗应景她脱口而出,解释了也白搭,这里又没有白居易。
“小心”,慕成雪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梁玦搂进怀中,欲挣扎,耳边有箭风擦过,三支箭齐刷刷扎在车壁上。
然后是刀剑的声音,七七已经跟外面的人打起来。
梁玦抱起她飞出马车,斗杀的六个人都是黑衣蒙面,一人与七七缠斗,其余五人剑锋凛凛,直冲慕成雪,梁玦抱着她躲避。
这六个人武功都不弱,性命攸关之际,她却无暇顾及,暗自纠结,从不知梁玦也会功夫,而且,绝不是泛泛之辈。那几把剑刺来时,只见梁玦宽大的黑色袍袖一甩,剑全断掉,慕成雪在他怀中没有任何的惊慌只有疑惑,他的武功如此之高,不知道已经是什么境界,而且隐藏的这么深,若不是今日得见,怕是一直被埋在鼓里。
七七将那人刺倒之后来帮忙,见梁公子衣袖翻飞之间,五人各中一掌,吐出一口黑血扑倒在地。七七将剑抵在其中一人脖子上问:“谁派你们来的。”那人吞咽一口闭眼死去,其余五人皆如此。
七七一摸毫无气息:“他们来之前已经吃了毒药。”在六个人身上搜来搜去什么也没有:“身份不明。”
慕成雪第一次遇到刺杀这种事,她自认名声未必多好,却没有和别的什么人结这么大的仇怨,上来就要取她的性命。
脑中闪过一个,前不久朝堂上的郑国相,一张奸佞的嘴脸在下朝时示意他的爪牙对她冷嘲热讽。
“我没猜错的话,是我那位高权重的舅舅郑伯甫。”
梁玦并未显得多惊讶:“何以见得?”
慕成雪眼里闪过狠意:“若不是他与我有过节,谁敢动我。”
“公子,现在怎么办?”七七不免着急。
“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我们这一路热闹的很。快走吧。”地上的血腥味让她直反胃,当年她就是受不了战场上淋漓的鲜血才打死也不愿做将军的,“再说,有梁公子这样绝世的好功夫,这帮喽啰算什么。”对梁玦眼也不抬径自坐上马车。
梁玦看她的意思要坐在外边赶马车,脸色一冷,拎起她进入车厢内,见她挣扎着唤七七,捂上她的嘴,对外道:“你若想置你的主人于危险中,尽管动手。”
七七一思量:“公子好生坐在车内,安全些。”
马车在吱呀的摇晃声中起行,慕成雪推开他的手,离他远远的盯着车壁,就是不看他。
“我是不得已……”
“我困了。”慕成雪打断他的话合上眼睛。还得想想一路要怎么过,不然总得提心吊胆。
他知道自己不仅隐瞒这个让她不高兴,还有以前他们几个在一起时多次的见死不救,他料到慕成雪这一路不会太平才眼巴巴跟来护着她,就不打算隐瞒。梁玦生平第一次向别人解释却遭到如此对待也是气的不轻,拔下车上的三支箭放在夹层内,也闭目休息。
这一怄气就到了晚上,慕成雪一坐车就困,更何况是摇晃的马车,不知不觉又睡了一觉,醒来时自己蜷缩在车中的软榻上,梁玦闭目坐在边上。她其实是被饿醒的,还没拿包裹,肚子就咕咕叫起来,一抬头碰上梁玦大张着探究的眼神,她在叫声中尴尬地低下头,恨不得拍拍这不争气的一直叫的肚子。
梁玦扣车门,让七七停车靠在林中就消失在夜色中。
☆、田事
慕成雪拿出吃的递给七七,赶了一天车七七早饿疯了,吃得太急一下就噎着了。她赶忙拿出水袋给他喝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要他慢慢吃。不得不佩服梁玦的先见之明,他们卡在没有人烟的地方,吃的喝的一点不缺。
他俩靠在一棵大树下吃的正欢的时候,梁玦提着两个东西过来了,他俩一看不知道是鸡还是什么鸟类。今晚能吃到野味,七七不用吩咐就兴奋着去拣柴,梁玦则上马车取出那三支箭,又拿出一把短刀走到旁边处理两个东西。
当火上架着的两团东西飘来源源不断的香味之时,慕成雪明显听到自己吞口水的声音。她明明想撇开眼的,就是管不住,尽管还没尝,她就肯定色香味俱全,光看着就口水直流。再看正专注翻着肉的梁玦,高挺的鼻梁,性感的薄唇,在夜色的掩映下显得更加冷峻不凡,真真是秀色可餐,又有一身绝活,搁到二十一世纪就是极品男。
感觉到两道目光,梁玦抬起头,眼波微澜,映在火光中如繁星点点闪亮,慕成雪赶紧别开眼,还没见过梁玦笑意盈盈的模样,让人不敢直视怕深陷其中。真是的,乱放电,她还在生气呢。
梁玦以为她饿了,把手中的烧鸡吹了吹递给她,让她先吃,她却不买账:“我不要,我吃七七烧的那只。”
梁玦看向七七:“七七,你够吃吗?”
七七见梁公子的神色,手中的箭一抖,差点掉到火里:“够,够。”又摇头,“不够,不够。”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慕成雪总不能跟七七抢那点,不客气地接过来:“你自己不要的。”
赶紧咬一口,太享受了,慕成雪无法形容,有点烫也不管了,只觉满口嫩滑,肉很离骨,吃起来却是有嚼劲的,入口绵软,一点儿都不腻,不知道梁玦加了什么料,怎么处理的,这个人过过野外生活吧,出门还带着佐料,别的饭菜应该做的也不错,下次有机会可得让他露一手大家尝尝,美食可是人生一大乐事。
七七开吃了,只有梁玦添着火,喝了几口水。慕成雪开始有点小愧疚,谁没有个秘密,她自己女扮男装混日子不也没告诉任何人。人家弄来的两只鸡,一口没吃。
撕下一个大鸡腿递给他:“呐,你不要就扔了。”免得被拒绝,直接说清楚。
梁玦了然,接过手中,问道:“好吃吗?”
想通了,慕成雪就不扭捏了:“太好吃了,回京后你再做些给大家尝尝。”
“我不是厨子。”
慕成雪心情不错,忽略人家的拒绝之意。想想也是,人家就算是个质子,至少也是个皇子,十指不沾阳春水,锦衣玉食。今天自己捡了个大便宜,撕下另一个鸡腿给他,他摆手不要,说吃饱了。慕成雪知道他饭量向来不多,也不强求,怪不得看着精瘦,一个大男人吃的不多,个头倒挺高。想想这几个质子中,吃的都不多,就她和大司农孔休每次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从头吃到尾。
由于白天的刺客,他们决定日夜兼程,早了结了监工的事早回,不敢在京城动手就是有所顾忌。
慕成雪和梁玦赶马车,让累了一天的七七进车厢中休息。
月明星稀,马蹄疾驰。
原以为这一路都要风餐露宿提心吊胆,连客栈都尽量少住,免得防不胜防中毒什么的,却在第三批刺客被梁玦解决后再无动静。这些刺客目标明显,就是慕成雪。一旦失败,吐血而亡,干脆利索。
后半个月风平浪静让慕成雪奇怪,难不成他们怕了梁玦,不敢再来?
她连皮毛都没伤着,对方已经连损几十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直到安全到达青州,她确信刺杀是不会再有了,估计等她回去后有别的动作。现下也管不了了,青州近年旱涝频繁,通惠河亟待治理。司空派都水使者裴泗敬前来治理,又慕成雪做监工。裴泗敬她知道,就是一个水利专家,她放心得很。她根本不懂这方面被派来纯粹闲的没事观察进展而已。
另一边,京城国相府内,郑贵妃朝着郑伯甫发泄怒气:“派了三批刺客都死了,这些暗卫真是白养了,一个慕成雪都对付不了,哥哥怎么不再多派些人。”
郑伯甫道:“妹妹不要动怒,大局为重,那个人已经警告我们两次了,再下去后果你知道的,辛苦经营多年就白费了。”
郑贵妃不甘心:“眼看大事就要成了,半路出来个慕成雪,我们以前真是小瞧他了。”
“就他这么多年的样子,还以为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没想到却是暗藏祸心。连我们都骗过了。”郑伯甫从没将这个慕四公子放在眼里,整天和一帮公子游玩于万花丛中,还以为慕浞将军一世英名却生了这么个孽障。不曾想,翻身一变,竟想在朝堂上掀起波澜。
“哥哥,留着他是个祸害,他跟太子一道,现在都敢直接跟你在朝堂上叫板,将来若被封为世子,接了他爹的兵权那还了得。”
郑伯甫暗忖,慕浞长年带兵在外,无诏不能带着将士回京,不是威胁,他日慕成雪接了兵符在京停留几年,他们的大事遥遥无期。如今羽翼未丰就与郑家不两立,以后必然助太子登基。
郑贵妃以为他哥哥在犹豫:“哥哥,元曜登不了皇位,将来郑家必然不容于太子元狩,不如早做打算。”
“你想怎样?”
郑贵妃早就迫不及待:“我要慕成雪的命,更要慕浞的命。我要他全家不得快活。”
“唉,妹妹,你还记恨当年。”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慕王爷慕王妃他们休想在我眼皮下过的安稳。”曾经她那么期待做他的王妃,如今她得不到的,更不会让那个所谓的二姐得到。
郑伯甫知她心中有恨,急着报仇,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妹妹放心,他们的命早晚都是你的,咱们不要擅自行动,眼下还得依靠那个人的力量,那个人没有发话定是有所打算,为了郑家,你要沉住气。”
“就这么算了,让我干等着?”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妹妹放心,我自有主意。”
慕成雪这边清闲得很,对裴泗敬唯一有帮助的就是她记得的都江堰、灵渠、白渠、漕渠之类的,只有个大概,裴泗敬是专家啊,慕成雪的大概他就能猜出全部,弄得慕成雪也不知道到底对不对。反正他能用就行。
她就陪着一帮官员应酬应酬或是和梁玦七七逛逛,回京的述职记录找人一写,她审查无误就行了,反正皇上的本意没指望她能整出什么来。
很久没有到田间转一转,那个时代她的家里主要是小麦,见到稻谷的机会不多,绿绿的一大片中黄色的稻穗呼应,成片的望野,自成开阔的美景。
忽略她的男装,倒真像情侣到田间约会,“要是有照相机就好了。”
梁玦皱眉,又是他听不懂的话。
“那是什么?”
“就是拍照的,哎呀,说了你也不懂,你看看,为什么这些这么瘪,不是粒粒饱满呢?”
对农田的事梁玦懂得也不多,还是配合地瞧了瞧。
“今年插秧晚了,没算准时间。”从田里冒出一个老农惋惜地说道。
“怎么会?不是一般有农官指导农事,还有看气候飞鸟什么的。老一辈不是都很有经验吗?”
老农一看两人的打扮就知非富即贵,“谁能说的准,哪能年年风调雨顺。”
“我曾听人说过一些,闻鸟啼而知四时,二月闻子规,春耕不可迟。三月闻黄鹂,幼妇喂蚕饥。四月鸣布谷,家家蚕上簇。五月鸣鸦舅,苗稚忧草茂。”毕竟南宋陆游的诗歌说的是那个空间江南的事,到这里有没有用就不好说了。
老农仔细听着赞许地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农事我们便是如此。”
一听有用,慕成雪恨不得把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