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眩晕,步进池水中,试探着唤了声,“周悬?”她仿若没有听到,隔着袅袅烟雾,笑而不语就那样望着他,他回笑着:“悬。”
仿若听到她低低应了声,他提起步过去,抱住她,俯身压了过去。。。。。。
突然砰的一声脆响,他从梦中惊醒,看到身下的斯年正泪流满面的瞪向他。。。。。。
平生第一次做春梦,竟然梦到了那个浑身都是毛病的周悬,最要命的,他身旁睡着的,是斯年。
他开始怀疑自己,开始躲避周悬。
那日,他去找易南下棋,顺便向他打探襄王虚实,那个行宫,是他一手建造的,他怎么会不知,通往前厅的那个暗道。
她刚踏进暗道,他就知道,是她来了。
浑噩间,一个错念,他道出了易南曾为她做的种种,更是荒唐的要逼易南去死,若是她同易南离开,未几,周国太子就会送来火弩^箭最后那一道工序。。。。。。
意料之中,她选择同易南一起逃离,不出两年,宴国定能收回割给南渊的两座城池,宴国在他的治理下,只会越来越繁荣昌盛,他一代明君,也会被载入史册。
可是,为何,他却胸闷郁结。
二十余年来,大大小小任何事情上,他向来说一不二,行事果断。。。。。。
那一日,他还是忍不住出来截住他们,凉亭上,她转身步下台阶,又突然折返回来,他顾不得帝王的颜面与风姿,登时站起来,带动身下的藤椅晃了又晃,一如他彼时的心神,荡来漾去。
他紧攥着双手,悠然的放在背后,提了一口气,笑说:“你这是,后悔了?孤一向大度,勉强还是可以接受的。”
他突然觉得,宴国少两座城池也无碍,城池永远在那里,又不会自个长翅膀飞走了,有生之年,他收回它们便是;至于斯年,辜负便辜负了吧,大不了,斯年一直为后,他此生皆矮她半截也无妨。
然,她笑着问:“我是想问你,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该不会是挖了个坑专等着我们往里跳吧。”
她一向很愚钝,总是猜不中旁人的心事与意图,唯独这一次,却一下猜中,他杵在原地,是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心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还是宴帝番外~~~
☆、第五十三章
窗外的雪,有两尺厚了吧,倘若一个人身上的血都流尽,能否染红这足下二尺白雪?
宴帝不禁打了个寒颤,身上即刻多了件外袍,他侧脸,斯年长发及腰为他整理着外袍,她眼神慌张,羞赧一笑,“夜凉,添件衣裳。”
这是斯年第一次主动与他说话,更是第一次向他示好。
他一直渴求的不就是这个吗?他望着她,失了神,看着她精致如画的脸,他心神荡漾了下,是了,面前这个人,方是唯一有资格扰他心思之人,她是他的皇后。。。。。。
斯年被他盯得有些发慌,咬唇垂目低下头,雪光映在她泛起红晕的脸庞,不胜娇羞。宴帝上前,打横抱起她,走向龙榻。
成亲数月来,第一次,近距离仔仔细细观赏着她,通体雪白,比窗外的皑皑白雪还要白上几分,他颤着手,抖落掉她身上最后一层衣衫。
他在她身上喘着粗气,说:“斯年,我爱你,只爱你一人,斯年。。。。。。斯年。。。。。。”他确信,他没有骗她,更没有骗自己,他爱她,说的次数多了,也就是真的了。
迟来的洞房花烛,终于圆满在这除夕夜。
斯年微喘着细气,娇羞着埋进锦被里,宴帝瞥向窗外,漫天的白雪无声无息依旧在落,他晃了一晃,拽起身侧的斯年,使她背对着他,又要了一次。
从后面进入时,他把头埋进她脖颈,呜咽着说:“若是重来一次,我绝不会如此害你,对不起。。。。。。”
斯年感觉到脖颈处一片濡湿,他哭了,这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宴帝,竟然哭着对她说对不起。。。。。。
聪慧如她,如何不知她父亲与她未来的夫婿暗地勾结谋朝篡位,没牵连九族已是莫大的恩惠,她只是过不去自己心中那道坎,尤其在他面前,更不知该如何自处。
她对他,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只知道,他是她未来夫婿的皇弟,曾在皇陵守了一年孝的皇弟。
直到封后那夜,他喝得酩酊大醉,向她道出了多年前的一次盛典上,他不慎摔倒,跌落了一地贡品,当时,一众皇室群臣,没人上去帮他,只有她一人,出席帮他捡了几个贡果。
这些,她全然不记得,经他如此说,她竭力回忆了许久,方才忆起模模糊糊中有似乎有那么回事。
她眼中盛气凌人的宴帝,竟然也有如此专情一面,她愈来愈迷糊,一心想要探究这个人,他的内心深处,到底还藏着些什么。
不知从何时起,斯年发现,她居然开始在意起他去玉霞殿的次数,开始在意他对那个周国公主时不时的挑逗,直至那夜,他躺在她身侧,呓语着周国公主的名字,她心一下坠向无边深渊,她一直在意的,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送周国公主与她情郎走的那夜,那个公主告诉她,宴帝与公主的一切,都是在做戏,他在睡梦中呓语公主的名字,也是假的,为的只是让她吃醋。
这个宴帝,在情^事上,是如此的稚嫩,居然用起了这种拙劣的小孩子把戏,可是,她不照样中招了吗?
公主说的对,她与宴帝两个人,都太倨傲,夫妻相处,总要有一个人先低头,宴帝做不来,不如由她来做。
这几日,苦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契机,今夜,他着单衣赤足孤寂的立在窗前,不正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契机吗?
宴帝是爱她的,不然,她私自放走了那个周国公主,他怎么没有发火?甚至连一丝愠色都没有,平静的像没发生过此事一般,仿若,那个公主,从没有来过。
他们之间,再没有她人,一直也未有过她人。
他一直遵循着封后那夜对她的承诺,没有冒犯过自己,除却那夜故意装睡呓语旁人名字的那次,他一直都很安分。
今夜她放下矜持,稍稍对他示好,他就。。。。。。
斯年躺在龙榻上,背对着宴帝,感受着他在她身体内的律动,他把头埋在她颈窝,哭着对她说,“若是重来一次,我绝不会如此害你,对不起。”
他做为一国之帝,一直做的,都是帝王该做的事情,论起来,他根本算不上是害她。
斯年心头一热,低喘道:“煜珩,我已经不怪你了。”
宴帝怔住,煜珩,是他的名字,临走,她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也好,他不配让她记得他的名字。
大年初一,雪依旧没停,宫内一派祥和喜庆的景象,宴帝身着明黄的龙袍,与大红凤裙的斯年并肩行至在猩红的绒毯上。
入眼,到处都是明黄,随处都是猩红,就连晶莹剔透的白雪上,也积了些红色的炮屑,支离破粹,凌乱地散在地上,又被新落的雪覆盖住。。。。。。
步至金銮椅上,身侧的皇后端庄明媚,金碧辉煌的朝堂上,跪伏了一地的大臣,他挺直脊背金玉良言道了几句贺词,群臣众口一词高呼万岁,斯年不察的向瞥了他一眼,又红着脸端坐在高堂之上。
他要的帝王生活,一直都是这样,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新年伊始,全都实现了,实现的有些不太真实。
世间一切,他应有尽有,可是,内心深处缺了一个大洞,怎么填,都填不满,或许,这一世,都填不了。
周国太子呈了份加急密函,打开来,是火弩^箭最后一道工序。
宴帝攥着这封密函,指节惨白,指甲掐进肉里,血浸在了密函上,他慌忙用手掌细细拭去,若是脏了这份图纸,打造火弩^箭的匠师看不清上面的字样,可就不好了。
他笑了一笑,到底,他是个冷血的帝王,这样的他,才是原本的自己吧。
玉霞殿再没有去过,斯年问过他一次,玉霞殿要如何布置,先前的一室碧色,与雍容华贵的皇宫,太不匹配。
他当时笑着对斯年说,她既是他的皇后,就是这皇宫的主人,宫内的一切,她想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不必过问他。
他心中的那个洞,愈来愈大。
夜深人静,宽大舒适的龙榻上,软香温玉里,他总是面对着斯年光滑如玉的背,保持从后面进入的姿势,情迷意乱中,胸口的那个洞,稍稍得到丝丝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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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国保和殿上相见,她坐在数丈远的对面,托着腮帮打盹儿,面容极其疲倦,左脸上一道骇人的疤痕,从眼角蔓延至脸颊,瞅着,不是新伤。她身侧的一个病怏怏的公主偷偷扯了她一下,她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嘴角还残留些许口水。他不觉失笑,举起酒杯向她遥遥示意,她扫了他一眼,并没有认出他来,皱着鼻子可劲儿的嗅着什么,再一会儿,他了然,她在嗅酒香。
他不禁纳闷,这一年间,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众人起身给周皇敬过酒落座时,她身侧的公主脸皮抖了一抖,她坐了个空,跌落在地上。
这个场景,多么的相似,他心尖颤了一下,好像遇见了另一个自己。
无论如何,他要把她带走,带离这个是是非非的漩涡。
一晃数月过去,她身上仿佛有种魔力,总是无形中召唤着他前去依靠。
她不似斯年那般聪慧,好多时候,他明示暗示旁敲侧击好多次,她也不知他到底什么意思。
她常常经不住唬,那次,她眼睛突然失明,襄王走后,她频频发火摔东摔西,脾气大得不行,他耐不住逗了她一句,是不是想随襄王一起回周国?
她果然被唬住,不敢再胡闹,他亲率禁卫去深山老林威逼利诱带了巫神过来,赶去玉霞殿时,她穿着绛红色衣袍,面容祥和烂漫,一直在笑。
他故意拖延了一会儿,忖着怎么给她个惊喜,她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吓。
她选择在他面前死,临死,还要拉上他说一句“地图是真的。”
差点儿连他都信了。
世间怎么有这号傻子。
而他,竟然开始为这个傻子着迷。
和她躲在玉霞殿打吊子猜谜语行酒令的那些日子,逍遥的不像话。
那个下雨的午后,火炉上烫着酒,绒毯上很舒适,他看着她的笑,心突然咯噔了一下,头脑慌张一片,但是感觉却很好。
他对斯年,从没有过这种感觉,有的,只是心中那份执念。
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很是为自己悲哀,他多想回到过去,回到那个夏日的午后,他坐在树荫下,看着她从对面茶肆出来,头顶着一把折扇,向他步来。
他知道,他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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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尚未过完,派出去的暗卫回宫复命,呈上一个染满血的狐裘与几张画着草药的图纸,这个狐裘,他再熟悉不过,不知道的人,打眼一看,还以为它本是红色的。
狐裘上戳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洞,他一一抚过,大些的,是刀口,长些的,是剑口,密密麻麻的,是箭口。。。。。。
被血浇灌的图纸上,草药上方,开出了旖旎的红花。。。。。。
宴帝强压着喉头的咸腥,问:“尸首,可否寻到?”
暗卫跪伏在地:“约莫数百具尸首,属下无能,并未能寻得他们二人的尸身。”
宴帝手一抖,声音打着颤,“这么说来,他们,并无大碍?”
暗卫额头触地,声音弱不可闻,“荒芜之地,野兽颇多,属下去时,剩余的尸首,大多残缺不全,加之连日大雪,踪迹无从查起。”
暗卫诚惶诚恐将将退出去,宴帝喉头压着的那股腥血就吐在了狐裘上。
“你就是这么替她挨刀的!”
拳头砸在龙案上,震飞了暗红的草药图纸,零零散散的图纸在半空打着旋儿,孤零零躺在地上。
宴帝坐在明黄的龙椅上,恍惚间,看到她满身血窟窿躺在雪窝里,头被周国太子割去,胡乱用破布包着,塞进匣子里。漫天大雪,尚未盖全她剩下的身子,浓稠的血腥味引来了山坳里饥肠辘辘的豺狼。。。。。。
他在接受周国太子火弩^箭图纸的那刻起,就已知道,她会死于非命,他不还是照样亲自送她走了吗?现下他在此惺惺作态,又是做给谁看?
宴帝蹲下来,捡起狐裘,锁在龙榻下的暗格里。
他向来擅长自我开脱,这次亦是,他坐在龙榻上,想,倘若他没有把她带来宴国,她或许死的更早,就算是那个易南携她偷偷逃离周国,也绝逃不出周皇的魔爪,她能活到现在,已算是个奇迹。
但,那年夏天,那个夏日午后,他坐在树荫下,看着她从对面茶肆出来,头遮着一把折扇向她步来。
那时,一切都尚未开始。
他尚未迎娶斯年,她尚未爱上易南,她亦尚未被下毒。。。。。。
若是那时,他把她带走,该有多好。
宴帝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妄想,而他,不配。
百年之后,到了阴曹地府,他也没有脸面去见她。
还好,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宴帝,呵,宴国历任皇帝皆可称为宴帝,她要找,且要费上一切时候。
在龙榻上又坐了不知几时,宴帝有些乏累,他和衣躺上去,缓缓阖上眼,自言自语道:“悬,我是殷煜珩,你来找我吧,报仇也好,索命也罢,你来吧,白天过不来,夜里、梦里,我等你。”
我是殷煜珩,你来找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截止目前为止,你们是喜欢宴帝呢,还是喜欢易南?
☆、第五十四章
我从坟坑里爬出来,外面白茫茫一片,雪依旧在下,万籁俱寂,静的听得到雪落的声音,举目四望,看不到一点点昨夜厮杀的痕迹。
天亮了,易南,你怎么还不回来?
我以坟地为中心,四面八方各搜索了个遍,还是没有寻得到有人曾停留过的一丝丝迹象,雪越来越大,覆盖了我将将踩下的深浅不一的脚印。
我瘫坐在雪地里,仰脸痛哭:“易南,你究竟在哪里?不要吓我了,你快点儿出来,快点儿出来。。。。。。”雪打在我脸上,即刻消融,顺着泪水鼻涕往下流。
待我哭哑了嗓子,易南还是没有出现,我渐渐意识到,就算是我哭到天黑,把泪流干,易南还是不会回来,他丢下我,一个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