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鼓着腮帮子翻着白眼狠狠揪了下小黑的毛,惊得小黑嗷一声从我膝头跳下来,颠儿颠儿跑远了。
宴帝悠悠道:“你自个瞎,别把旁人都当做瞎子,成吗?你当下的面部表情,我可是看得真真的,莫非,那晚,我真的对你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我哼了一声,“没,没,你人品酒品那么好,怎么可能?”
他笑了下,舒了口长气,道:“哎,你酒品可就不行了,我醉了还知道自个找张床睡,还能准时准点醒来,你啊,醉了就知道死死抱着树睡,我当时急着回宫成亲,硬是掰不动你环在树上的胳膊,当时差点儿把你胳膊卸下来,哎,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你弄到屋里,害得我几乎耽误了成亲。”
“你意思是,我要向你道歉?我要感谢你?”
“小事而已,不足挂齿不足挂齿,莫要放在心上,给自个增添心理负担。”
堵在胸口的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就此晕死过去,我牙磨的咯吱咯吱响,拳头捏的嘎吱嘎吱叫。
他又笑道:“说了不用报答我了,你也不要太过计较了。”
我硬挤出一丝笑,咬牙切齿道:“你是和斯年成亲,为什么不找她喝酒?”
他不紧不慢道:“怎么?你想害她肚子里的孩子?”
算你狠,倒打一耙的事情,做的很是顺手,不亏是一国之帝,我,着实佩服。
用饭的时候,他突然问:“你想看得见吗?”
我想,我做梦都想,我死都想。
他叹了口气,幽幽说了句,“我倒是觉得,你这样也挺好。”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瞎了试试!
我气呼呼扒了口饭,他突然起身,攥起我的下巴喂了我一个什么东西,拍了拍我的背,帮我顺了下去。
“什么,什么东西?”
“长生不老药。”
鬼才信。
“你给我吃了什么毒^药?”
他打了下我的脑袋,“就你,我要害你还用得着浪费一颗毒^药吗?帮着消化食物的药丸,只有益处没有害处。”
我将信将疑扒了一口饭,嘀咕道:“我吃的又不多,用不着消化。”
用过饭,在院子里吹风喝茶时,他没头没脑问了句,“你先前瞎的那回,一直对易南不冷不热的,眼睛能瞧见后,怎么突然就非他不可了呢?难道,是他那日给你做了一碗牛肉面汤?”
提起易南,我抱着小黑窝在椅子里傻笑了一阵,含含糊糊说:“这个,约莫是因为我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的缘故吧。”
小黑汪汪叫了两声,我抚了抚它的肚皮,它满意的翻了翻身,又往我怀里拱了拱。
“就这么简单?”
我点了点头,“想来,是吧。”
当晚,我睡着后,做了一个梦,梦里,我醒来睁开眼,居然看见了宴帝,他一身玄衣坐在桌前批阅着奏章,头发散开,随意散漫的垂在双肩,日光打在他脸上,漫过他眉眼鼻尖嘴唇,像幅画,很是好看。
他掀起眼皮瞧了瞧我,放下手里的纸笔,翘起唇角,朝我步来,在我床前停下,弯腰竖起一根手指,轻声问:“这是几?”
我坐起来,诧异的望着他,掐了他一下,他依旧笑,我揉了揉眼,嘀咕道:“不疼?我这是在做梦吗?可是,怎么会梦到宴帝,不是应该梦到易南吗?”
我又揉了下眼,掐了下我的大腿,疼,好疼,这是梦?还是梦?
宴帝就着被子把我往里推了推,腾出一个地方,顺势坐了下去,眉眼含笑道:“能看见了?”
我点了点头。
他又问:“眼睛疼吗?有没有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
“我这是在做梦吗?”
他眼角荡起一圈笑意,“你若是觉得在做梦,那就是吧。”
我嗯了下,躺回被窝,闭眼了一会儿,再睁开,宴帝正一本正经坐在床榻上望着我,我又闭眼,再睁开,几经循环,还是如此。
我,能看见了?
一团毛茸茸雪球似的活物蹿过来,跃到我床头,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手心,小黑,原来真的是白的?
我,真的能看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三章
宴帝说,解药是三哥着人送过来的,以后,我不再会出现以往反反复复失明的情况,我的眼睛,也不会再畏光畏红畏黄畏亮光的问题,我的眼睛,同正常人一样了。
宴帝每日都来,大多时候,只是坐一坐,喝上一杯茶就走,有时,也会带着奏折在院子里批阅。
宴帝每次来,都会给小黑带点儿新鲜的吃食,小黑越来越没出息,一见着他就完全没了一丁点儿兽性,摇着雪白的尾巴哼唧一声蹭到他脚边,跟个猫似的,丢狗现眼。
后来,宴帝翻着老黄历挑了个宜沐浴、宜远行、宜起坟、宜婚嫁的黄道吉日,带着我与小黑出了一趟远门,先去给莫鱼烧了些纸钱,又给乱坟岗中的那位先人重修了座坟。
回来时,心情有些沉重,小黑叼着毛球逗了我一路,我方才好些,只是,易南怎么还不过来找我?
转眼已是八月,院子里满是桂花香,我摘了些嫩的,跟张大婶学着做了桂花糕,刚从锅里端出来,宴帝带着肥蟹菊花酒过来。
他一个人把桂花糕扫净,又喝了半坛酒,便坐在树下批阅奏折,小黑往常般蜷在他脚边打盹儿,我在旁边啃着肥蟹啜着酒。
待他批完了一摞奏章后,抬眼看了我一下,说:“易南要成亲了。”
我满嘴满手都是蟹汁,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哦了声,再去剥下一个蟹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你刚才说什么?谁要成亲了?”
他凝视着我,“易南,哦,就是你那个易南,一个月后,迎娶周国五公主,届时,我还要送份贺礼。”
我愣了一愣,扔掉手里的蟹,满是油污的手去翻他方才批阅好的奏折,他瞥了我一眼,淡然道:“没在这些奏折里。”
我不信,把奏折扒了个遍,没翻着周国的字样。
他扯了扯嘴角,“你至少把手洗一下吧,这奏折,还能要吗?”
我愣愣坐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咧嘴笑:“你骗我的,是不是?”
他哼了声,随手捡了本奏折,继续批阅着,“我说过,你的智商,我稀的去骗。”
我呆呆看着他又批完了一摞奏折,没出息的流了一脸又一脸的泪,他掀起眼皮瞧了我一眼,叹口气,“你要哭,起码把脸擦干净吧,泪水和蟹肉混在一起,很恶心的。”
我哇一声哭出声来,“他不是和我成过亲了,怎么又要娶别人?”
小黑被我的哭声吵醒,不耐的抬眼瞅了瞅我,又阖起眼往宴帝脚边蹭了蹭,宴帝弯腰摸了摸小黑背上的毛,说:“有什么不可以?我不是先和你成亲,后又娶的斯年吗?”
“我什么时候和你成亲过?你自始至终娶的都是斯年,易南不一样,他是先和我成亲的,他,他。。。。。。哇。。。。。。”
我扯着嗓子干嚎了一阵,站起来就要往门外走,宴帝伸腿挡了一下,我摔了个狗啃泥,趴在了地上,“你干什么去?”
“我要去找他。”
“要走,也要收拾下吧。”
我从地上爬起来,“你要和我一起去周国?”
他斜了我一眼,“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整日里这么闲的,喏,我倒是可以给你拨几个侍卫。”
我领了旨意,去屋内慌忙着急的简单收拾了一下,拎着包袱出来,“可以了,走吧。”
宴帝头也没抬,“侍卫不好叫,最早,也要明日了。”
我把包袱丢在桌子上,头埋进包袱里哼唧着,过了一会儿,听他道:“非走不可吗?”
我双手捶着桌子直晃,“非走不可。”
又过了一会儿,他如常道:“明日,朝中有事,我就不过来了。”
“侍卫呢?”
“他们过来。”
“那我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侍卫?”
“这么长时间,这院子有外人来过吗?”
好吧,我哼唧到天黑,替他收拾散乱的奏折时,随意翻看了下,所有的奏折,无一例外,全部被他打了个叉,给驳了回去。
我扁了扁嘴,“做你的臣子,真是难为的要死,这奏折。。。。。。”
他揉着眉心,有些疲态道:“这些,都有问题,他们,越来越不中用了。”
“是你要求太严苛了吧,我瞅着他们提的建议倒是不错。”
他不置可否轻摇着头,冒了一句:“其实,你的解药送过来时,我便听闻了易南要成亲的事情。”
我攥着奏折,抬眼疑惑的看向他,他轻笑道:“考虑到你眼睛将将恢复,不宜操劳奔波,不宜情绪波动,就一直拖到了现在,加之天气炎热,暑气重,不宜赶路,现下刚刚好,一个月的时间,足矣。”
他说的极其诚恳又有道理,我哦了声闷闷收拾着奏折,他又道:“这院子,是留给你的,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留给我的?”
“怎么?你要看房契?”
我哼了声,“我不回来了。”
“我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我一定能把他带走。”
“万一。。。。。。”
“没有万一!”
他揉着额角,从身上摸出一个牌子扔给我,“身份文牒,你收好,你要时刻记着,你不再是周国七公主,七公主的事情,对谁,都不要提,她已是个死人。”
我捡起来,上面赫然印着“殷悬”两个字,我抬起脸,他眉毛一挑,“怎样?是不是高贵典雅了许多?”
我扁扁嘴,“马马虎虎吧。”
又坐了一刻,宴帝作势起身要走,“小黑,你要带走吗?”
我看了看窝在他怀里极其温顺的小黑,“路上不好带,留给你吧。”
他唔了声,不阴不阳说了句:“小黑会想你的,得闲时,过来看看。”
说完,他把小黑放下,径直拂袖走了,落下了一桌的奏折,“诶诶,殷煜珩,奏折你不要了吗?”
他头也不回,“先放着吧。”
第二日我走时,宴帝没有过来,我等了一等,他还是没有来,我坐不住,拎起包袱随侍卫动了身。
出了城门,我往后望了望,城墙上一排手执长矛纹丝不动的侍卫,一一看过去,没瞅见宴帝的身影。总觉得,背后胶着一束目光,待我望去时,却又什么都看不到,或许只是我的幻觉。
其实,昨晚,我想问一问宴帝,成亲前夜那次,他是真的醉了吗?
我想了好几想,始终没有问出口,若他说是,我又吃了次闷亏,若他说不是,我,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尽是尴尬。
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到达周国都城时,已过去了半个月,我顾不得捯饬自个,风尘仆仆直奔太师府。
太师府守门的两个小哥很是死板,我好赖话说了个遍,他们就是不让我进,青天白日之下,死皮赖脸硬闯,因没带随身武器,被他们手拿大刀赶了出来。
我打发了一路跟随我来的那几个侍卫,他们抱拳道了声珍重,各自离去,走到拐角时,又意味深长瞥了我一眼,我觉得,他们的眼神流露出八个大字:好自为之,自求多福。
我买了一屉包子,在太师府对面找了个绝佳的位置,蹲在地上边啃包子边守株待易南。
守门的一个小哥拿着大砍刀过来,说啥也不让我在他们府门前啃包子,我叼着包子一步三回头的蹿到府门数丈远的一棵树下,嗖嗖爬到了树上。
小哥把刀别到腰上,往手心上吐了口唾沫搓着手就要爬树。
太师府的人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下人都随了主子,一个比一个倔,一个赛一个轴。我不就是在这里吃个包子嘛,至于这样赶尽杀绝吗?
小哥爬到半截时,府门前一阵骚动,我看到了易南。
他身着月白色长袍,墨发半披半散,淡雅的混在几个人之间,小风一吹,我似乎能嗅得到他发丝间飘来的阵阵幽香。
好长时间不见,他越发得会长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步过来,小哥从树上滑下来,规规矩矩向他们施了个礼,只字未提我的事情,我估摸着,他是在等他们走远后,再来收拾我。
我从郁郁的树叶中探了个头出来,瞅准易南的头顶丢了根小树杈。
他缓缓抬起头,我探着脑袋扯着嘴冲他傻笑,他面无表情扫过来一眼,又面无表情收回目光,没有任何表示的继续朝前步去。
他没看到我?
我几乎脱口而出叫住他,可是这一行人中,我认识一个,苏公子。宴帝说周国七公主已死,我现在只是个寻常的庶人,若我这样在人前冒昧出来与易南相认,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捅出什么篓子来。
我忖了忖,摸出一个包子,向他身上砸去。
用劲儿太猛,砸远了,包子落在了他们前面两步远,成功引起了一行人的注意,他们互相望了望,又往四周望了望,恰巧,一条灰不溜秋的土狗蹿过来,汪汪汪叼起包子撒欢跑远了。
一穿蓝衫的公子摇着扇子道:“易兄也要好好管教管教下人了,这府门前,怎么能让这么一条土狗跑来跑去,太没规矩。”
会不会管太宽啊喂,有本事把这条路划到你家去,都城的男子,太事儿。
就譬如树下的那位小哥,正抬起头目露凶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要爬上树,恨不得登时把我大卸八块,这么执着干嘛!
易南悠悠道:“李兄何必跟一条狗计较。”
蓝衫公子刚要回呛过去,苏公子笑哈哈道:“轿子就在街拐角,待上了轿子,帘子一合,管他街上乌泱泱什么,都与咱们无关。”
他们渐行渐远,眼瞅着树下的带刀小哥双眼赤红抱着树就要往上爬,易南突然转身,道:“小顺,你去府里把我的折扇取出来,现在。”
那个叫小顺的小哥很不情愿的抬头望了望我,脚下生风向府门跑去,易南收回目光,看也没看我这边一眼,转身朝前步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竟然勤快的如此不可思议~~~~
☆、第六十四章
我趁着小哥跑进府内,门前的另一位小哥还未跑到树下时,麻溜从树上滑下来,不声不响不着痕迹鬼鬼祟祟跟在易南他们后面。
他们乘轿,我步行。
在我双腿快要站不住时,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