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景虽装作才知晓的模样,顺着关信的话关心:“卫姑娘……没事了吧?”
身侧的魏纤柔一愣,敛起了心神。
方才景虽忽然唤住郭才人,问话就算内容奇怪了些,他的语气也总归保持他一直以来的平直无‘波’。但最后那半句看似漫不经心的询问,语调却明显柔和了几分……
这份温柔,到底是留给了被问话郭才人,还是话中那位令‘侍’卫茗……?
只见卫茗屈膝礼了礼,垂眸温温淡淡回道:“承‘蒙’太子殿下关心,已经没有大碍了。奴婢莽撞,惹得才人担心,后宫不宁,实在罪该万死。”
“魏姑娘……?”魏纤柔悠悠‘插’话,“原来郭娘娘的‘侍’‘女’与臣‘女’是本家呢。”
“奴婢无福与小姐成为本家。”卫茗低头谦道,“奴婢的‘卫’是‘守卫’的‘卫’。”
“原来是‘卫’姑娘。”魏纤柔恍然大悟,末了又苦恼地戳了戳自己的脸颊,“你我一个‘卫’一个‘魏’,唤一句‘卫姑娘’也是分不清谁是谁了,可真是让人为难。”
“奴婢是奴婢,小姐是小姐,身份不同,称谓不同……”她说着说着,嘴角扯起一丝苦涩的笑,“又怎会分不清呢?”
景虽见魏纤柔咄咄‘逼’人,而卫茗一味贬低自己,有些恼了,颦眉盯向魏纤柔:“你想怎样?姓氏是祖宗给的,你定要‘逼’得人家为了迎合你改姓不可吗?”
魏纤柔瞧出他眼底的愠怒,知道自己已经达到了试探的目的,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气势一弱,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臣‘女’是在跟卫令‘侍’套近乎,殿下太小题大做啦!”
郭品瑶原想出头,被景虽抢先了去,听着魏纤柔为自己明目张胆的欺压辩解,却未见景虽有何作为,火气一上冷笑道:“魏小姐与太子殿下这一唱一和的,着实显得情深意重……我等在此倒显得不解风情了。”语罢干净利落转身,扯了扯卫茗,“走吧,咱上凉快地儿待着去。”然后竟是头也不回带着自己的人马退散。
“……”景虽见她去势匆匆,知道自己背后免不了要遭一通骂了。
她骂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卫茗听了会不会多想……
就他对郭品瑶和卫茗之间的感情认知来看,卫茗多半会一字不漏地听进去……
一念及此,心情不由得烦躁,他像是剥‘玉’米一般削开魏纤柔的爪子,扳着张脸硬声道:“魏纤柔,你我似乎还没有熟到可以挽手的地步。”况且,他向来厌恶陌生人的触碰。
魏纤柔尴尬地吐了吐舌头,背着手兀自走到水边,心血来‘潮’问道:“殿下,要是我不小心掉下水了,你会来救我吗?”
“我不会水。”景虽果断否定,且编了这样的一个理由,“宫人成百上千,总有一个愿意跳下去救你。”
“也是啊……”魏纤柔嘟着嘴俏皮地看着他,“听说殿下去年落水时,是一位姓卫的宫‘女’奋不顾身跳下水相救……咦?”她好似发现了不得了的事,眸光一亮,“难道就是方才那位卫令‘侍’?”
“……”他绝对不会承认,他当日故意拖卫茗下水,借机在水下吃了人家豆腐之类的事……
见他出神,魏纤柔毫不在乎笑眯眯道:“如果殿下现在掉下水,我也一定会跳下去救的哦!”
景虽不吝啬地赏了她一记白眼:“你的假设很无聊?”说着又远离了荷塘几步,避免自己暗遭黑手,给她机会上演美‘女’救英雄。
“殿下,”关信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小声道:“小的觉着……刚刚魏小姐是在给您表白……”且还是很豪迈的表白方式。
“你只看到了魏小姐么?”景虽暗暗咬牙,心头百转千回,不知该如何去见卫茗。
仿佛感觉到了他话中的寒意与懊恼,关信一个‘激’灵醒神:“小的更注意到了卫姑娘的神情!那叫一个难看……”注意到了自家主子越来越沉的脸‘色’后,关信赶紧调转话锋,“但那更证明了卫姑娘心中有殿下,在乎殿下!”
景虽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一些。
“殿下啊,认错什么的要尽早哦。”关信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告诫道,“卫姑娘被您伤过一次,好不容易敞开一丝心扉,殿下您可得撑牢了。”
***
转过假山,穿过‘花’廊,离荷塘老远了,郭品瑶这才停下来,叉着腰屏退了‘侍’从,气鼓鼓地捉着卫茗的手:“嗷嗷,真是气死我了!那个魏家的‘女’人凭什么那么趾高气扬地欺负你!”
“冷静冷静,”卫茗微笑着给她顺‘毛’,“德妃娘娘亦是宫中的老人了,在后宫有一定的人脉与地位。魏小姐是魏家的‘女’儿,自然是有资本傲的。”
“最气人的是,她都明摆着骑上头了,太子居然看着不相帮!”品瑶伸出食指与中指指了指双眼,“真是瞎了眼,还好没把你完全托给他。”
卫茗温淡的笑容闪过一丝僵硬,又瞬间平复,继续顺‘毛’:“好啦好啦,别气了,小心生出个胀鼓鼓的孩儿。”
品瑶深吸了口气,伸手狠狠捏了把卫茗的脸颊,娇嗔:“我在为你出头,怎倒成了你安慰我了?”
“我不气啊。”卫茗摊手,“在我看来,你的身体比她重要多了,犯不着为一个不重要的人气坏你。”
品瑶委屈地吸了吸鼻子,颇是感动,又道:“那太子呢……?也放着不管么?”
“嗯……”卫茗迟疑了片刻,转瞬看着好友扬起灿烂的笑靥:“这个嘛……”
“我怎么忽然很想同情太子殿下……”看着卫茗那不同寻常的笑,品瑶‘摸’了‘摸’莫名冒出来的‘鸡’皮疙瘩,“你想怎么做?”
“不做什么。”卫茗拍了拍品瑶的肩,神秘道:“紧闭‘门’窗就好。”
于是就发生了以下一幕——
“……”太子殿下推了推锁得紧紧的玦晏居后‘门’,纹丝不动,站了一会儿,好像明白了什么,转身离去。
次日——
“扣扣——”太子殿下尝试着轻轻敲了敲后‘门’,隔着那道木‘门’,仿佛能听到叩‘门’之声在空旷的院子里回响,余音缭绕。
第十日——
“卫茗,开‘门’。”连续敲了九天的‘门’,太子殿下终于沉不住气了,这次手口并用,一边敲‘门’一边喊人。
然而,回应他的,仍旧是无尽的安静。
景虽心一横,顾不得这僻静之地会有路人经过,大声地质问:“卫茗,你是不是不打算见我,听我解释了?”
“……”没有回应。
“卫茗,再不开‘门’,后果自负!”景虽倚着‘门’抱手于‘胸’前,“你以为我只会走后‘门’么?”
院子里,品瑶懒懒地躺在躺椅上晒太阳,觉着‘门’外实在聒噪,忍不住低声道:“啧啧,连威胁都用上了。”看来真的是急了。
“……”卫茗专心致志低头剥葡萄,不发表意见。
“咔嚓——”品瑶随手拨开一枚‘花’生,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随即‘门’外动静一顿。
“你今日已经吃了十七颗葡萄了。”卫茗淡淡道,“就算孕吐中想吃些酸的,吃多了对身体也是不好的。”
“你还数了?”品瑶惊讶地咂嘴,心安理得伸过手去接葡萄,同时将自己拨好的一手‘花’生米放在卫茗手边的小盘子里,颇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意味。
“太医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上。”卫茗‘吮’了‘吮’手指上的葡萄汁,抓起一粒‘花’生米放在嘴里。
“……”景虽静静站在‘门’外听着这段没有营养的对白,深深吸了口气,抬起了手……
“你打算晾他到什么时候?”品瑶嘴里包着两颗,话语有些含糊不清,“他毕竟是太子,正如他说的,后‘门’行不通,他可以试前‘门’。届时若被揪住……嗯……”
“……”景虽叩‘门’的手一僵,下意识倾身将整只右耳贴了上去。
面对好友的突兀地询问,卫茗慌张地盯了一眼后‘门’,复又回头用口型问道:走了吗?
品瑶耸肩:大概吧……他不是要去前‘门’么?
卫茗舒了口气,站起身捶了捶酸痛的腰背。
“其实过了这么几天,想了想,站在他那时的立场来看,的确不便为你出头。”品瑶‘性’格直爽,生气不过心,睡一晚就消气了,仔细分析了一通,开始为景虽说话。
卫茗斜了她一眼:“这几天……他怎么从我眼皮子底下收买你的?”
“……”景虽‘抽’了‘抽’眼角,拼命忍住了踹‘门’进去扛走那个‘女’人的冲动。
“啊喂!”品瑶握着小拳头扬了扬,“他收买得了我么!我只是觉得,毕竟你跟他明面上又无瓜葛,随随便便为了你让魏家的小姐难堪,众人难免猜测你二人的关系,倒让你为众人矢之,对你不利。”
卫茗一直静静地听着,末了抿‘唇’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还为难人家?”看戏的人比局中人着急,“连续十日风雨无阻上‘门’……”
卫茗打断:“这几天没刮风没下雨,风和日丽,适合散步。”
“这是重点吗?!”品瑶抓狂:“人家的诚意都快溢出来了!我这旁观的看了,都忍不住想把你这个狠心的‘女’人敲晕了,捆上包起来扔出去送给他!”
卫茗悖悖地‘摸’了‘摸’鼻子,屈膝缩在躺椅上,表情忽的落寞:“我不狠心,我只是害怕。”
“怕什么?”品瑶不明白,“太子还能吃了你不成?”
“撇开这种事很可能发生……”卫茗顿了顿,摇摇头:“我害怕自己再次见到他,会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品瑶好奇,“扑上去先把他吃掉?”
一时间‘门’内‘门’外两人不约而同给了品瑶一记白眼。
“好吧……”品瑶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你继续说。”
“气氛都被你破坏了好么!”卫茗‘揉’了‘揉’脸,拼命地酝酿,“说不出来了怎么办!”
“……”一颗心被人吊起悬在半空上不能下不得的某人暗暗咬牙,瞬间觉得听墙角需要极高的耐‘性’。
“快说!别吊我胃口啊!我会吃不好睡不香的!”品瑶捉住她的手拼命摇晃,“我是孕‘妇’!孕‘妇’最大!”
“好吧……”卫茗明媚忧伤望天。
“……”‘门’外的人跟着她望天。
望着望着,便听里头传来了沉沉的没有底气的声音:“我怕自己再次看见他和别的‘女’子在一起,会忍不住冲上去推开他身边的‘女’子……”
“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告诉他——‘你是我的’!”
“我怕自己忘记了初衷,忘记了自己曾经只想安静守着他长大,看他成亲生子,君临天下,而我,功成身退,与他相忘于江湖。”
“姨有一句话,我一直记得。姨说——我的眼里容不下沙子,也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沙子。可他注定会成为一国之君,注定会因为许许多多的原因拥有各种各样的沙子。”
“这一粒粒沙子,会成为一柄柄尖刀,将我对他的感情戳得遍体鳞伤……”
“入宫七年,官宦沉浮,几上几下,几次死里逃生……我比常人更能体会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的可怕,我也不想因为嫉妒变成可怕的‘女’人,算计着他身边的位置,和别的人分享着他的心……”
卫茗一口气说完这一切,抬头苦涩一笑:“这样的我,很可怕吧。”
☆、第四十一章 (四十一)晚膳与解释
“是很可怕。”品瑶被她这一席肺腑之言惊得呆愣地点点头,“可那又怎样呢?在我看来,占有不一定是爱,但爱一定会有占有。小茶,别把自己想得太伟大,如果你真的爱了,就这么放弃你会遗憾终生的。”
卫茗苦笑:“这种事似乎不是我放不放弃能够决定的吧?”
“你只是胆怯罢了。”为了推好友一把,品瑶一咬牙放了狠话,“你信不信,如果你努力去争取,太子就真的能够许你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未来?先‘女’皇当年不就提倡一夫一妻么?有这么成功的先例在,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你喜欢的这个人,也能为你做到呢?”
“陛下……”
“嗯?”
“皇帝陛下当年……为什么要废除自己母亲提出的‘一夫一妻’制呢?”卫茗不解,“毕竟是长辈提出来的,简简单单废除岂不让后人诟病不孝不敬?”而且就她来看,安帝对‘女’‘色’并没有极大的热衷,何必去违背母亲的心愿?
品瑶顺势看向她,张了张嘴,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来:“为了能够娶……别的‘女’人?”
卫茗一怔,垂眸:“小时候,听说有一位男子曾先后两次来访,对姨百般疼爱与怜惜,杜家人人称赞,都以为他会是杜家的‘女’婿。可是姨拒绝了,很果断地拒绝了他……我一直以为是姨不喜欢此人,可如今回想,姨在人前坚强干练,每每夜深人静时,便会望月兴叹。姨一直未嫁,到底不是因为没人敢娶吧?”
“茶薇姨就是活得太认真了,”品瑶苦笑着摊手,“如果她能稍微说服自己,从了自己的心,也就不会有今日的我了吧?”
“品瑶……”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啦!”品瑶意识到气氛骤降,赶紧拍了拍自己的双颊,换上清爽的笑,“你倒提醒我了,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刚刚来传话,说陛下会过来用晚膳。”
卫茗连忙起身,“那我得去厨房准备了!”
“不用啦,”品瑶摆手,“厨房那边你不用担心,方才跟掌事姑姑知会过了。我唯一担心的是你。”
“我?”卫茗愣在原地。
“嗯,”品瑶点头,“陛下来时,你千万不可出现在他面前,否则……”她指了指自己,“依着你与茶薇姨那张三分形似,七分神似的脸,估‘摸’着……有点悬。”
“我明白了……届时我躲在茶水间便是了。”卫茗无奈地耸肩,“可你身边总要有人端茶递水吧?万事亲力亲为,只怕陛下见了会以为淑妃娘娘亏待你,反而责怪她老人家。”
“嗯……我一会儿让淑妃娘娘暂派几个宫‘女’过来做做样子。”品瑶托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