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军中已然乱了套,有个别吃少一点儿的,起身要吐,但也已经不及,未多时,那四五百兵丁居然尽数在地不动了!那黄大人叫道:“谁……谁他娘下毒……”说罢也是一头栽倒。唐弈才要从暗中跳出来,却被王芸儿死命拉住,唐弈小声道:“都死了。”
“没死,骗我们呢。”王芸儿的话让唐弈大吃一惊——身后不远处潜伏着的秦干见人都药倒了,本想站起来,但她想起王芸儿交待过的话,“不管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我没有叫你,你只能隐着。”她又见王芸儿与唐弈全无动静,也便不敢动。
三人就这么静静地潜伏了近半个时辰。方才见那黄大人哈哈大笑地重又坐了起来,叫道:“弟兄们,都起来吧。下毒的人,没有来。”于是兵丁们果然从地上又都爬了起来。互相调笑着。有笑骂那下毒的胆小的,有笑骂同伙方才倒下时碰到石头的……
唐弈心中大骇,后头的秦干更是惊出一身香汗。王芸儿微微冷笑。药是她配的,她当然知道,中了她的毒,死法就是抓着喉咙声嘶力竭地呼号,而且才断气的,绝不是捂着肚子倒地的。
“他们没有中毒?”秦干心中疑惑不解,“我明明把毒都丢进酒桶里了啊!怎么他们喝了酒会没事?也许,他们喝的是没放毒的那两桶。”
王芸儿此时也自心中纳闷:“秦干是不是把药丢错地方了?”唐弈也在暗暗思索:“他们一定是喝了没放毒的那两桶酒了,可是,他们居然知道哪桶有毒?”
唐弈正在猜测之间,也听得一人哈哈大笑,从一间木屋内走出——那正是唐弈的房间。其人长须灰袍,大袖飘飘,居然正是司徒端木,此时捋须走到黄大人旁边,坐了下来。
听得那黄大人笑道:“司徒先生,那下毒之人,并未出现啊!”司徒端木说道:“我以为他们必定会尾随车队前来,想不到,毕竟还是太过胆小了。”
黄大人说道:“此次也多亏司徒先生告知这酒里有问题,否则,黄某人岂不是和那一百多位弟兄一样,此刻都见了阎王了?司徒大人此功不小,黄某人一定上奏朝廷,为司徒大人保举一个官职,将来也好萌子封妻。”
司徒端木连声称谢,又说道:“司徒某只是路过,看到秦家那小姑娘下毒,纯属凑巧。也是黄大人洪福齐天。司徒某何功之有。”
那黄大人又是哈哈大笑,命人给司徒端木摆上酒来,笑道:“司徒先生,四桶酒之中,只有两桶没毒,虽然人多,只得去那崖边上兑了点儿清水,不过,也还算勉强能喝,等到明天,再请司徒先生喝好一点儿的酒。如今,就请勿见怪啦!”司徒端木连连逊谢。
——那暗中的唐弈、秦干与王芸儿总算是明白过来为何这伙人没中毒了。原来是这司徒端木搞的鬼。
又听得那司徒端木说道:“黄大人,其实官职之事,在下并不贪图。只是在下的黑白道并无人见过那所谓的《五路仙人论》,如今让朝廷赶散了门人,使我父子数十年心血尽毁于一旦。此事……”那黄大人“哦”了一声,说道:“好说,好说。我也一定具折上表,说明黑白道与此逆书并无任何关联,复你家园便了。”司徒端木起身拜谢道:“若能如此,黄大人便是我司徒家的再造恩人了。”
王芸儿正决定要撤,忽听得那黄大人叫道:“你们两个,去把洞口那两个把风的兄弟换回来,让他们也吃点儿东西。”
唐弈与王芸儿对望一眼,心中一紧,因为方才那两个把风的兵丁已让他们射杀了。此时退不得,只得分别往僻静之处又藏了去。
“报,大人,不好了,那两个兄弟死了!”那两个前去替换的兵丁的叫声让众兵丁都立时跳了起来,纷纷找回自己的刀牌。那黄大人立时站了起来,叫道:“抬回来。”于是便有几个兵卒去将两具尸体抬了回来,放于火堆旁。
“怎么没有伤口?”那黄大人冷哼道,“难道是暗器?”司徒端木已从一具尸体上拔出三枚银针,说道:“是银针。黄大人,这是清风谷的独门暗器。骊山君已死,会此暗器手法的,天下只有两人。一个是唐弈,一个叫王芸儿,这两人具是通缉名单上的人。如果没有猜错。他们此时必在谷内。”
“来人,封住洞口!”立时有二三十名兵丁冲向谷口,欲把住出路。却听得数声惨叫,冲在前头的兵丁俱被银针打倒,唐弈与王芸儿早冲出洞去了。那黄大人立时亲率众兵追了出去,还不忘了招呼司徒端木:“司徒先生,若是捉住了他们,功劳可就更大了。”司徒端木闻言抖擞精神,提剑赶来。
但那些兵丁却也聪明,不敢追得太近,怕被银针打死,更兼夜色密林掩护,唐弈与王芸儿逃入谷外山中,不多时便也失了踪迹。那黄大人与司徒端木于林中追赶许久,却追不上,只得咒骂着带着人回谷去了。
唐弈倚在棵柏树下喘着粗气,看了看身边的王芸儿,道:“芸儿,你没事吧?”
王芸儿道:“我没事。”
唐弈忽道:“秦干呢?”
“她……”王芸儿问道,“她没跟出来?”
“糟了,她还在谷里!”唐弈大吃一惊,“要是让他们找着了,可怎么办。不行,我得杀回去。”
“唐弈。”王芸儿说道,“别回去,秦干没事。”
唐弈道:“怎么会没事,你没听到吗?他们要搜谷。”
王芸儿道:“他们亲眼看到我们出来的。所以,不会再搜了,如果秦干不轻易现身,他们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她的。”唐弈急道:“那一时半会儿过后呢?一旦天亮了,那里头兵主卒太多,秦干藏身,也藏不住了。”
王芸儿说道:“傻哥哥,你现在着急也没用啊!你先别吵,我想个法子。”唐弈果然闭嘴了。
话说那黄大人与司徒端木倾巢而出,追了大半天,追不上唐弈与王芸儿,带着一股恼怒之气返回谷中。一边骂着,一边又让人摆上酒来。
那众兵丁正喝得高兴,司徒端木忽然脸色大变,叫道:“不对。这酒不能喝!”那黄大人一愣,说道:“司徒先生,这是何意?”司徒端木说道:“今天,我看到下毒的分明是秦家的小姑娘秦干,可是刚才我们去追的,只有唐弈和王芸儿,那么,那秦干呢?她刚才如果留在这里,就足以给我们下毒了。”正说着,已见百余名兵丁抓着咽喉一顿儿挣扎,死在当场。
于是兵卒们再一次乱成一锅粥。纷纷执刀牌四处乱砍寻人。黄大人大怒,叫道:“点起火把,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我搜出来!抓到之后,任由弟兄们先奸后杀!”于是众兵丁又欢叫起来,寻得更仔细了——有的竟连煮肉的锅里也不放过,拿着勺子只是翻搅,仿佛秦干还能藏在肉锅里一般。那司徒端木小声向那黄大人说道:“黄大人,那秦家的小姑娘我是见过的,长得那叫一个水灵,不是我说的,这十里八乡的,还真找不到一个能比她漂亮的……黄大人,难道您就……不想想?”黄大人一愣,微微笑道:“多谢司徒先生提醒,你的功劳这下更大了。”
“多谢黄大人。”司徒端木道,“那,在下也去帮黄大人找找?”
“去吧,有劳了。”那黄大人客气了一句。司徒端木也提着剑往林中寻去。恰此时,有人叫道:“洞口的弟兄又被打死了,来人啊!”那黄大人此时当真几乎气绝,骂道:“姓唐的小子,你他娘的生儿子没□□!弟兄们,给我去把那小子给宰了!”于是剩下三百余人立时全冲出了谷。——却没料到王芸儿只伏在洞口草丛之中,见他们尽数冲出去追唐弈了,便闪身入了谷——这是她和唐弈商议好的救秦干的计划。唐弈并未逃得多快,因为把官兵们引得越远,王芸儿就有更多时间相救秦干。
但他也够聪明,努力不让人围住,他知道,一旦被围住,便是死路一条。所以只管往难行之处而去。那些兵丁,脚程也有快慢之分,有个跑得最快,唐弈放他追来,竟一剑砍下他脑袋,给丢了过去,叫道:“头还给你们!”这一来,彻底把那些兵丁给惹火了,纷纷叫着,非杀他不可。唐弈也没想到自己为了引着他们追赶,竟然变得如此残忍。又有两人赶了过来,唐弈一剑一个,尽皆刺死,拔腿又逃。山高林密,他也不知道此是何处。兵丁们追红了眼,那黄大人更是叫道:“杀了那小子,赏黄金百两。”这下,众人发一声喊,追得更凶了。唐弈也叫道:“杀了姓黄的,赏黄金千两!”挥剑又砍死一个,回身便走。
又跑了许久,追兵渐稀,原来都跑不动了。那黄大人仍是带着数十名勇壮咬着牙,并不放松。
唐弈也觉腿重如铅,但知道性命攸关,不再戏弄,卯足了劲儿只是逃。若在平时,那黄大人估计也能追得上他,怎奈他其实是有伤在身的,唐弈那天挑了他一剑,虽然不重,却也大小是个伤,又在腹部,他也不怎么敢用劲,怕崩了伤口,把肠子给漏出来,那可大大不妙。——是以唐弈得以脱身。
看看天明,黄大人见唐弈实在离得太远了,只得骂骂咧咧地收兵。唐弈在山头上高声叫道:“黄大人,怎么不追了?你追上来,老子砍下你的脑袋当夜壶!”唐弈此话一出,方才发现,自己原来能挺能讲脏话的。也难怪,这几年来,他除了被欺负便是被算计,如今连养他成人的骊山君也死于非命,唐弈心中压抑渐次发作出来,又骂道:“姓黄的,你要是回去了,你就不是个人生父母养的。你几百人追不上我一个人,你带的都是些什么鸟兵啊!”
那黄大人原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听他叫骂,也上了火,叫道:“姓唐的小子,你敢不敢不来,与我单打独斗。”
唐弈叫道:“你敢不敢上来,与我单打独斗。”那黄大人骂道:“你他娘的给我等着。”才要上前,腹中伤痛发作起来,但话已出口,只得硬着头皮就要上前。一名小兵叫道:“大人,他上面可能有埋伏。”黄大人作猛省之状,叫道:“姓唐的小子,今日先且放过你。老子回去吃了饭再来。”
唐弈骂道:“是好汉子就别找借口逃走。你若是怕死,你就直说,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那黄大人此时就算再能忍也忍不住了,叫道:“都给我上去,今天不把那小子宰了逝不为人!”于是众人发一声喊,又赶了上来。唐弈回身便走。他知道,自己练过轻功的人都感到累了,那么,那些兵卒就一定更累。黄大人有伤在身,想快也快不了。否则,以他那天在那无名小镇外的身手,早追上来了。
唐弈没有料错,那些兵丁死命又追了一阵,便有不少人累得呕吐不止,有人干脆一头栽在草地上直喘气。有两三个不要命的,唐弈让他们赶得近了,便一剑一个或砍或刺,再把脑袋丢下山去。那黄大人此时也明白过来了,若是再这样追下去,莫说自己的兵会被他拖死,自己恐怕也难逃他毒手。他恨恨地把手一挥,带着兵卒走了。任凭唐弈在山上如何叫骂,他只作没听到。
“痛快。”唐弈喃喃说了一句,“果然鬼怕恶人磨。我本非恶人,你要逼我。也休怪我。”他现在关心的是王芸儿是否已经救出了秦干。
话说那黄大人带兵回到清风谷,天已大亮了。他入了谷中,却见司徒端木居然已经陈尸当场,他的左肩上,扎着一枚银针。中针之处已然黑了一大块,肿得老高,显然那针上被淬了剧毒。
原来王芸儿溜入谷中之时,发现秦干已被司徒端木找到,逼在一株柏树下。司徒端木一心想把她献给那黄大人,故而也不敢弄伤她,只想逼掉她手中的长剑。王芸儿此时正处于司徒端木左前方,见秦干危急,忙于暗中一剑刺出,直取司徒端木面门,司徒端木急一剑架开,不妨王芸儿猛然射出三枚银针。距离太近,司徒端木闪避不及,左肩上早着。王芸儿拉开秦干叫道:“秦干快走,他中毒了,一会儿就死。别理他。”此话一出,司徒端木大惊,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肩上的痛是钻心刺骨的,仿佛一把锥子直捣入骨髓之中。他知道,得捉住王芸儿,逼出解药,哪知身子已经不听使唤,一头栽倒在地,只是抽搐,不多时,便断了气。他到死都以为自己如果打倒王芸儿,就能得到解药,他并不知道,王芸儿心狠手辣之人,她自己制的毒,根本就是无解。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七章:自弃
王芸儿带着秦干回到藏身之处,她们潜伏未半个时辰,便见那黄大人带着人马回来了,王芸儿冷冷地看着他们入谷去了。她知道,唐弈没被捉住。但她们等了好久,就是不见唐弈回来。
“芸儿。”秦干急了,说道,“唐弈会不会已经……”
“不会。”王芸儿说道,“刚才你也看到了,那姓黄的军官带着手下人,一脸的怒气,显然唐弈并没有遭他毒手。否则,他们一定会抬着他的尸身,或是提着他的脑袋。要知道,现在他的脑袋很值钱的。”
“那他,会在哪儿?”秦干说道,“他现在中了毒,我们又不在他身边,他很危险的。”
“我知道他现在很危险。”王芸儿说道,“但……再等等看吧。”
不一时,太阳已经快到中天了。但唐弈还是没有出现。王芸儿看了看秦干,说道:“别等了,我们走吧。”
秦干急道:“可是,如果他回来了,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他不会回来了。”王芸儿说道,“我和他一起生活了四五年,我会不了解他吗?”她的话让秦干默然,王芸儿继续说道:“他不想拖累我们,所以,自己走了。否则,他早该回来了。我们也得离开这里。司徒端木死了,那个叫黄大人的,不仅损兵折将,连他自己也受了伤。他一定会请来大兵,把这附近的山翻个底朝天,非得把我们找出来不可。如果我们再一心想着入谷找东西,不出两天,非死在他们手里不可。所以,我们得马上离开。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再回来。走。”秦干只得跟着她,她本来想让王芸儿陪她一起去投奔西周萍,但一想到自己现在已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说不定也会拖累西周萍,于是便也不说。王芸儿见她似有心事,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