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怀黑眸一闪,心里也不禁对此时幻刀的风姿暗暗赞声好。这样的幻刀,才有资格做自己的对手。
遗憾的是,宿怀嘴角咧开一个只有自己察觉的苦笑,方才自己点洛樱睡穴时已经耗尽了仅剩的最后一点真气。如今的自己,想动个手指都不可能了。
幻刀最后的愿望还是没能实现。只是,却不是因为宿怀。
幻刀浸/淫刀法数十年,一套九幻刀法凌厉阴狠少有人匹敌。然而,也只是很少而已。如今,幻刀引以为傲的刀法还没来得及施展,一支明晃晃的羽箭就破空而来。刀在空中划了个半圈就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倒地的那一刻,幻刀低头看了一眼透胸而过的羽箭,嘴角扯出一丝无声的苦笑,熟悉的羽箭,不久前一击就断了自己的刀。自己本来被血毒发作的藏剑逼走,却在半途遇到这只羽箭的主人,自己不敌退进洞内,这厮也追了上来。不,其实,自己也早该想到,一直在某人身边从未离开的这人,是为了什么到这里。自己不该,不该赌这一把,进到洞里啊……
一代杀手就此陨落,只留一声不明的叹息。
洛樱一睁开眼,就看见南宫砚焦急担心的眼睛。
“洛姑娘,你终于醒了!你……还好么?”
洛樱奇怪地看着南宫砚,见对方一脸的紧张愧疚之色,一时间有些茫然:“习公子……我……还好……发生了什么事么?”
“还好……”南宫砚先是松了一口气,还好,看样子洛樱并没有受什么伤。
先前水下岔路太多,南宫砚自己一个人游了半天也找不到出口在哪里,加上心情烦闷,就随便上岸找了个小石室坐着。岂料过了一会儿就远远地听见奇怪的尖笑,不久更夹着女孩子的尖叫。南宫砚心里一惊,知道是洛樱那边出事,急急忙忙跳下水,却绝望地发现,自己居然迷路了。而等自己好不容易重新回到石室大厅的时候,就只看见女孩单薄的身子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一动不动。附近还有被一箭穿心的幻刀的尸体。宿怀却是不见了踪影。
“习……不,南宫……南宫公子……”洛樱皱了皱眉,先前发生的事情重新回到脑海里,女孩子一下子弹坐起来,像四周看去,“宿公子……宿公子呢!”
“宿怀他,我回来的时候人就不见了。”纵然有心理准备,南宫砚的眼睛还是一暗,宿公子,宿公子,你的眼里,就只有宿怀么……
猛地晃晃脑袋,南宫砚,你又在想什么!
“洛……姑娘,你怎么……了?宿怀只是不见了,不一定是出事,说不定他只是回去养伤去了……”南宫砚回过神来,却见洛樱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正盯着某处发怔。
你就这么担心你的宿公子么?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南宫砚却不得不边自嘲边安慰洛樱,说着希望自己仇人活着的话语。
“对不起,南宫公子,对不起……”洛樱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眼睛却还睁的大大的,一眨不眨。
南宫砚闻言一呆,这才发现洛樱一直盯着看的是幻刀的尸体:“洛姑娘……”
“直到幻刀站在我面前,毫不在意地讲述他杀害村人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想法有多可笑……他是仇人,是杀害全村人的仇人,那一刻,我也恨不得喝他的血剥他的皮,亲手将他碎尸万段!老人们常说,人死灯灭,一了百了。可是啊,就算现在他死了,我还是无法原谅他,无法消减对他的恨意!”
“你也是一样的吧,见到幻刀,见到宿公子的时候……原谅我此刻才体会到你的心情,可是,我还是会阻止你杀害宿公子……幻刀说得对,我就是一个不孝女,可是,我真的,不忍心看到宿公子受到伤害……”
“我是不是很可笑很可恶很可恨?呵呵呵……原来洛樱是这样子一个坏女孩……爹,娘,对不起……孩儿辜负了你们的教导……”
“不,不是这样……”洛樱的悲伤深深刺痛了南宫砚。喃喃地想找些语言来安慰,嘴唇抖了抖,却还是失败了。
右手抚上胸口,心脏又阵阵地刺痛起来。默默为女孩重新披好自己的外套,南宫砚站起身走到一旁,背对女孩坐了下来。氤氲的雾气模糊了脸上的表情,细细体会着心脏传来的痛楚,南宫砚突然有一种开口大笑的冲动。
算什么,算什么……都是些什么事,什么事!
洛樱,你这样子说,又让我……又让亲手放过灭门仇人的我,情何以堪!
洛樱没有再说什么,同样沉浸在痛苦中的南宫砚也只静静坐着不想开口。一时间,偌大的石室又安静下来。雾气缭绕,隔开了两人的身影,也隔开了两颗同样悲伤的心。
半晌,不知道谁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在安静的石室里分外明显。两人同时一惊,各自从各自的心事里回过神来。
南宫砚老脸难得一红,尴尬一笑:“那个,从早上到现在,一天快一夜了,大家都没落着什么东西吃。所以……抱歉,你也饿了吧,是我准备不周,急急忙忙拖着你过来,却没想到……”
话到最后,两人的眼神又都是暗了下去。
“没关系的,我还好……倒是南宫公子你,之前下水那么久,没事吧?”眼见着又是新一轮的沉默,洛樱强颜笑了声,开口接道。
“在下也还好……”南宫砚下意识回了个又让自己想拍自己一巴掌的回答后盯着眼前的池水默了一会儿,随即突然眼前一亮,发现什么似的,当即站起身来拍拍衣角,抬起头冲洛樱笑了笑:“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水下岔路太多,在下根本找不到正确的出口在那里。若是最后被困死这里,可就太不值当了。”
洛樱抬头仰看向南宫砚,男子伸了个懒腰,嘴上那样说着,脸上却是一派轻松之色,好像又回归了那个一身痞气的三当家。
“在下之前下水的时候就觉得不对,怎么走都能遇到岔路,连个死胡同都没有。现在终于明白原因了,”南宫砚指了指池底凤求凰的浮雕,月光打上方的穹口倾泻而下,这会儿正好照到浮雕上面。而就在此刻,自凤翼下方居然一点一点泛起淡淡的磷光,愈见明亮,且向凤尾散去,“下面那么明显的机关,之前我们居然都没发现,水太深是一个缘故,却原来,还是要靠天时。看来只有每天特定的时辰,月光照到这里,才能启动这机关。却是不知道大夫他们用了什么方法过去的……总之,死马当活马医,先试试再说。”
再次转身背对洛樱,南宫砚的脸上却是一片木然看不出表情。南宫四小公子,自小顽劣,纨绔不羁,却有一样备受称赞,那就是阵法机关之术。
怎样都不能输在这里,南宫砚!
再次跳入水中,咬牙忍受着触碰凤尾时打指尖瞬间传来的刺痛,依着磷光扩散的方向依次按下凤尾的鳞片。鳞片上的寒意居然比池水更甚,每每碰上去,再扯下来就得带离一片血肉。
一,二,三,……八,九!终于按下最后一片鳞片,“咔嚓”一声轻响,凰尾处突然开了一个大口子,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混着淡淡血红的池水就打着旋儿倾泄过去!
南宫砚被水流激的一个踉跄,差点一下跪坐下去。忙运气下盘稳住身形,等待池水被抽干。果然,一会儿功夫水池就一滴水也不剩,连带着氤氲的雾气也全都消散不见。又是一阵机关开启的声音,凤和凰头顶正对的那面池壁向两侧移去,让出了一个两人宽的洞口。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出乎两人预料,一路走来,通道并非想象中黑咕隆咚,不见五指,也没有什么机关陷阱,刺激心脏。夜明珠发出淡淡的荧光,南宫砚摸了摸没有胡须的下巴,心里不仅琢磨着回头撬几块下来,给寨里人改善下伙食。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两人就看到了出口的亮光。南宫砚仰天深呼出一口气,再次忍住骂娘的冲动。三当家我之前可是在忽冷忽冷的水里跑了大半天哪,谁知,走这里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到了!
就在这个当口,□□突生,几个石子大小的钝器打着旋儿直扑南宫砚周身大/穴。南宫砚一惊之下,身体下意识地朝一边躲去,刚侧了个身,便暗道声不好,自己居然忘了身后不会武功的洛樱!
现在变招去拦已是不及,破魔也不在身上,南宫砚一咬牙,就着侧身的动作猛地一扑,将洛樱护在怀里后紧接着又一个侧身,后背重重磕上坚冷石壁的同时,电光闪石间终是险险躲过了那几道疾厉的暗器。
“嘶——”丫的还真疼!南宫砚等了一会儿,没见到新的暗器袭来,才松了一口气,方才过于紧张而被忽略的后背就不满地火辣辣叫嚣着疼了起来。刚才那一下子用劲儿太猛,南宫砚仅着的一件中衣就被蹭裂了,裸/露的肌肤跟粗糙坚硬的石壁来了个激烈的亲密接触,其后果,可想而知。
南宫砚眼前一阵发黑,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好在洛樱自发自觉地爬了起来,没有再压在自己身上。温香/软玉抱满怀,显然不是此时的自己能享受的了的。南宫砚尝试着动了动,除了后背上的伤,右半边身子由于直接撞到地板上,现在还都酥/麻着。估计一会儿缓过来又得够自己受的。
扶墙慢慢站起来,南宫砚差点咬碎一口钢牙。正疑惑洛樱怎么这么安静,一抬头却见女孩双手捂嘴,一副难以置信立马就要喜极而泣的模样。
南宫砚一愣。随着洛樱的视线向出口看去,就见一个面上有道狭长伤口的少年正苍白着张脸疑惑地看着自己二人,手心还掂着几颗石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宿怀呢?”
“朝雨……小兄弟,你醒了?你,你已经痊愈了么?身体已经无恙了么?呃,在下习言风,金刀寨三寨主。救命之恩,难以言谢,请先受在下一拜。”说罢南宫砚当真不顾半边瘫麻的身子,“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准备磕头。
中毒醒来之前,大夫二人就已离开金刀寨,所以南宫并没有见过大夫他们,但这并不妨碍南宫砚知晓朝雨。自己余毒未清还躺在床/上爬不起来的那几天,大哥没少在自己耳旁念叨,这次多亏了大夫身边的那个小兄弟,是他力劝大夫救人,却因此耽误了自己的病情而长陷昏迷之中,大恩大德,此生莫忘,诸如此类。
南宫砚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一直不是个滋味,总觉得自己亏欠朝雨一条性命。除却宿怀那头,这也是后来自己为什么要跟在大夫后面的另一原因。
“停——”朝雨刚眯了眼,想笑这个先是中毒现在又被自己误伤的倒霉鬼,却被这厮下一举动生生骇了一跳,连忙摆手,制止道:“打住!好不容易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我可不想因为这个折寿!救你的是庸医,可不是我,你要谢就谢他,别来我这里。”
南宫砚此时正暗地里抽气,自己这一跪跪得太急太猛,浑身都在抽痛,闻言才想起自己光顾着朝雨,倒把大夫忽略了。忙抬头隔着通道出口向朝雨所在的石室看去,扫了几圈却不见大夫踪影:“大夫……诶,大夫呢?”
朝雨朝天翻了个白眼,把石头顺手扔一边,继续捣鼓一旁摆在地上的药草。南宫砚有些不明所以,撇过头目光询问洛樱,女孩也是一脸的茫然。
“三寨主,还有洛姑娘,在下也在这石室之中。你们俩稍微往前走几步,出了密道往左看,就能看见在下了。”一声轻笑过后,温和得有如春风的声音就传到了二人的耳畔,虽然有些虚弱沙哑,却正是大夫无疑。
南宫砚面颊有些发烫,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问题有些犯傻。今儿个绝对不宜出行,眼下这一桩一桩的,难不成真刺激太多,发痴了?忙撑着墙壁站起来,往前几步走出密道,果然看见一个人盘腿坐在石床/上,正微笑看向自己二人。
南宫砚和洛樱两个人,一个是第一次近距离看,一个是阴差阳错许久未见,俱停在那儿打量起大夫来。莹白的石床很大,显得端坐其上的大夫身形很是单薄。易轻尘身上披了件破旧长衫,头上胡乱缠了几圈纱布,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本是狼狈虚弱的样子,却偏偏在那里笑得一派温和,在淡淡的月光下,竟生出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来。
洛樱有些呆愣,放佛又回到了几月前刚见大夫那会儿。同样的淡然,同样的温和,却只能远远看着。对方就像是被贬下凡的仙人,就算近在眼前,却给人以淡淡的疏离感。
回头看看不说话皱紧眉头摆/弄药草的朝雨,又看了一眼站在自己侧前方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的那个男人,每个人都藏着自己的心事,每颗心之间都隔着一层纱,每张面孔之下,真正的表情又是什么。再看看自己,洛樱低下头掩去嘴角的一抹苦笑,自己与他们,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三……咳咳……”大夫刚想说话,胸口一阵抽痛,忍不住低低咳嗽了起来。
“大夫,你没事吧?”洛樱回过神来,忙担心地开口问道。许久不见,大夫怎变得一副生了重病的模样?
“我,没关系,咳咳,抱歉,”大夫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另一手却握成了拳死死抵在膝部,身子抖得那样厉害,任谁都能轻易看出他的痛苦和隐忍。南宫砚皱了眉头没有动,洛樱想动却不敢动,就听得踢踢踏踏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响起,朝雨摇摇晃晃的身形就擦着两人朝大夫那里奔了过去。
“别,别跑,咳咳,慢,”轻尘见朝雨跌跌撞撞跑过来,心里更急,这孩子,自己毒刚解,身子也是虚得很,跑什么跑,不怕摔着!
“还有心思管我,魂归露呢,别告诉我你没带在身上。都这会儿功夫了就别心疼那药,还是你当真想这样子咯血咯到死?”朝雨语气不善,手却轻轻拍着大夫后背,帮大夫顺过这口气。
掰开轻尘捂住嘴的手掌,果然又是鲜红的一片,朝雨心里一痛,拿过一边的碎布替轻尘擦拭。手拭得差不多,朝雨便另取了块手帕替大夫擦拭嘴角的血丝。做完这一切,抬头便对上大夫宠溺的目光,那能化掉人心底坚冰的温柔,却是让朝雨没来由心里一寒,略微一愣,突然想到什么,声音不自觉颤抖起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