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走？”
“我乏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不一会儿，房门打开，百里连琁走了出来，慢慢离开。
房间里陡然寂静到几乎有些诡异，仿佛这是一间百年鬼屋一般幽深鬼魅……
娟纶站在屋外犹疑，不知该不该进去，房门又一次打开了，城儿走出来，步履平和，不见异常。
一张脸却白的有些病态，几乎有些透明，甚至透出淡淡的苍青，他身上麻木的感觉越发令人心惊：“准备一下，我要上早朝。”
娟纶有些犹疑：“阁主，你要不要休息休息，明日再上朝。”他说的小心翼翼，不妨他一眼扫来，那种漠然如看死人的眼神吓得他一个寒颤，几乎下意识的退了半步。
“不必，他送我这样一个大礼，我不还他，岂不是失了礼数？”
娟纶思考了一下：“柳丞相？”
城儿微微一笑，异常妩媚，妖而不俗：“当然……还有…”
☆、第三章 朝堂百戏
深夜里的京都一片寂静，皇宫里更是了无人声，只有一盏盏灯笼高高挂在宫墙上，幽幽宫道上一衣着华丽的男人提着一盏宫灯慢慢飘过去，暗色的衣服上点点金丝若隐若现，在一排宫灯的映照下愈发形如鬼魅，暗夜里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却是阴沉冰冷。
一直转过两道拐角，前面灯火骤明，远远映着男人，他身边悄无声息的出现一个宫婢，宫婢周正的行礼：“锦秋参见陛下。”
灯火下他的脸清晰又模糊：“起吧。”
锦秋应了一声“是。”后站直了身子，跟在百里连琁身后，向前面灯火通明的寝宫走去。
“已经备好香汤，陛下是否要沐浴？”锦秋一边轻巧跟在百里连琁身后，一边轻生禀告，虽然皇帝陛下看起来神清气爽，但他喜怒无常的脾气实在让人害怕，锦秋依旧打起十分精神侍候着。
百里连琁应了一声：“晚上可有人来？”
“韵妃娘娘来过，给陛下送了牛乳桂花羹，奴婢说陛下仍在御书房，娘娘便回了。”
“晚上朕自会去看她，你寻了空闲去知会韵华宫吧。”
“是。还有三刻钟就要早朝，陛下可还要休息会儿？”
“不了，去准备早膳和朝服吧。”
锦秋答应一声就行礼退了下去，独留百里连琁一人在浴室里细细思索着。
城儿的确是个极好的娈宠，滋味儿好的让他欲罢不能，诱的他无力脱身，只是……
百里连琁叹口气，他太美味了，让自己对女人的兴致都失去了，甚至…都无法容忍他的离开……
锦秋很快准备好了一切，服侍百里连琁用膳后换上朝服上朝去，她自己则转身向韵华宫的方向走去，路上转了个弯拐进御花园，不一会儿就穿过御花园到达韵华宫前，她上前拍了拍宫门，很快就有宫人开了门，见是她，忙堆起笑脸请了她进去。
百里连琁伴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山呼声坐上龙椅，向下一扫，心神一震。
那属于沚王爷的一向空着的位置竟然站了人，而他的六子百里凝澈赫然不在。
看到沚王爷，不仅百里连琁些微讶异，就连百官都有些异样，朝中上下无人不知六皇子与沚王爷天生不对盘，只要有沚王爷在，六皇子一定不在，就算不小心撞到也不会多言。
一边的侍候的小公公看出百里连琁的不对，忙凑到他耳边：“六皇子今早见到沚王爷在殿上，甩袖就走了。”
沚王爷回京时间一向不固定，他回京没几个人知道，他上朝的时间更不固定，就更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上朝了。
沚王一向逍遥，为人低调，朝中关于他的传言没一个是真的，甚至刚入朝为官的人都不知道有沚王爷这么一号人物，百官连他的真实名字都不知道更勿论见到本人了，从他还朝以来，他上朝的次数屈指可数。偏偏当今圣上对他极尽宠爱，让人甚为无奈，这沚王虽不理朝事，但他手下几个家臣，在朝中却掌着实权，他自己也握着睿朝三分之一的兵权。也是不能忽视的人。
沚王平静的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一身重紫色官服映着一张金灿灿的雕花面具，整个人都带着一种寂静宛如木偶一班的麻木淡漠。
在这样奇怪的气氛里，公公尖锐的声音响彻大殿：“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兵部尚书最先出列：“启奏陛下，今年发往漠北凤扬军的军饷足足少了一半有余，目前凤扬将军已经连上三道奏报，皆被劫于道上，而此次押运军粮的副将却说今年拨下的军粮只有这些。”
此言一出，一片寂静。
“哐噹”一声，面前龙案被踢翻在地，百里连琁就势站起来一声冷喝：“大胆！”
一时间百官下跪：“陛下息怒。”
户部尚书膝行几步：“启禀皇上，今年军粮的银钱微臣亲自清点后着左右侍郞监管出库的，臣以自己项上人头担保，绝未短了斤两，目前闽南的税务尚未收齐，此批银两出库，国库库存已经见底根本无力支付另一批军粮啊。”
“一群废物！你们拿了朝廷的俸禄……”
“呵。”一声轻笑打断了百里连琁的怒斥，就像一桶冷水狠狠泼在皇帝的身上，让他怒火中烧却发不出来。
大殿一时鸦雀无声，众臣都偷偷瞧向笑声的来源，才发现正是那唯一还站着的沚王爷浅浅笑着。
百里连琁眸子里几乎喷出火来，盯着沚王：“你有话说？”
沚王爷从容不迫的走到殿前：“启奏陛下，今年中秋时分，微臣前往漠北，遇到一件甚为有趣的事。”
众人皆愣，他继续道：“漠北荒凉，那里最大的城市是安夏城，距安夏城不远处有一个匪窝名为天狼寨，奇怪的是，这个寨子在安夏城极有口碑，因为他们每年冬天晚上都会在安夏城里给城中贫苦人家送上十斤粮食，他们都是偷偷翻进人家院子里，留下粮食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就画着一直狼，于是安夏城的百姓就传出了这个天狼寨。”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他复又低笑，那声音温柔蛊惑，诱的大臣们心神摇曳，差点就忘了听他说话，他的声音里才带了些讽意：“既然是救助百姓的事，何必做的偷偷摸摸，就算偷偷摸摸也没什么，为何又被传成土匪？难道安夏城的百姓会相信一群土匪是他们的救济恩人？这么荒谬的传言偏偏在安夏城里真实无比……微臣心下好奇，便出了安夏城前往所谓的天狼寨，可惜绕了安夏城一圈，微臣也没找到那天狼寨。”
这么温柔的声音却没有阻止大臣们的涔涔冷汗，沚王会这么无聊的讲笑话给他们听吗？显然不会！
那么这里面牵扯出来的事只怕没一个人能清白了，这里面牵扯出来的问题能烧了整个朝廷。
百里连琁的声音低沉温柔，甚至有些笑意：“去好好查，着刑部，大理寺，御使台共同审理，给朕一个合理的交代。”
大殿里赫然阴风四起，似乎有鬼魅穿堂而过。
皇宫在一片低气压的寂静里迎来夜晚，锦秋端上宵夜：“陛下今晚可还要去韵华宫？”
百里连琁揉了揉额头，想起昨晚的销魂滋味儿，便觉的韵妃索然无味，念他念的紧，思量一下：“不了，我出去一趟，你守好寝宫，韵妃那里让小罗子去说一声吧。”
锦秋应了生“是。”便利索的服侍他换上便服送他出去了。看百里连琁不见了背影，锦秋转身回到寝宫，转进自己的屋里，没有点灯，而是对着暗夜里模糊的背影参拜下去：“属下锦秋，见过阁主。”
皇宫之中最不少的就是传奇，当今皇帝当政二十年，后宫没有多少有份位的妃子，这位锦秋女官就成了一个传奇，八岁入宫，十二岁成为皇帝的近身女侍，从此平步青云，一路官至二品女官，掌皇帝寝宫一切事宜，就连皇后见了这个年轻的女子也要尊称一声“姑姑。”
罗湘思量着问：“你可会危险？”
锦秋摇头：“陛下刚刚出去，不过阁主要尽快说，皇宫到底处处有耳朵。”
锦秋这步暗棋是秋痕安排的，皇宫里生存不易，罗湘一向不会轻易麻烦锦秋，这次也是无奈。
“你可打听到什么？”
“沚王爷今天上了早朝，不过沚王一向行踪诡秘，就算陛下也没法找着他，他是个不喜进宫的主儿，这么多年我都未曾见过他，阁主要想杀了他，只有在早朝时，不过你不能暴露自己，这是皇宫布防图，包括暗卫所在，你一旦暴露自己，绝对出不去，我已经暗中打点过，明日早朝禁林军里基本都换成了阁里的暗线，阁主万万小心。”
罗湘点头：“你自己一定小心，若出了意外，先保自己性命。”
说完，她便翻窗出去，溶进夜色里。
百里连琁熟门熟路的走进沚王府，到了房间，推门而入，却见里面没有任何人，百里连琁面色微沉，走到桌边，只有一张纸：柳启承过的太舒服了。
百里连琁面上拢起几分温柔无奈，柳启承位列文官之首，身为丞相最是忠心，对他这个皇帝看的最是紧，对他们之间的事儿多少知道些，他也知道城儿留不得，所以默许了柳启承下手，不想……
百里连琁叹口气，心间微微的刺痛，这个孩子留不得，太危险了，他一开始就知道，可是…他下不去手。
他的冷漠，他偶尔的脆弱，他的安静自闭，他的妩媚妖娆，他的清明聪慧。就像一杯散着诱人香味的毒酒，明知有毒还是无法抵御诱惑，想要饮下他已经中毒颇深，继续沉沦下去无异于饮鸩止渴。
可他还是放不下。
☆、第四章 朝堂百戏（二）
五更鼓响，皇宫灯火骤明，三声鞭响百里连琁坐在金銮殿上接受朝臣跪拜。
满朝寂静里，各人都盘算着心底的事儿，丝毫未曾注意，大红色的房梁上，一道几乎与房梁融为一体的妙曼身影，罗湘紧贴着房梁，向下面看，她这个位置不仅隐蔽特殊，不易被发现，而且能看见他的几个皇宫暗卫皆是剪水阁的暗线，最为重要的是，这个位置可以看清整个大殿的情况。
百里连琁坐在龙椅上，面色蜡黄，眼底青黑，显然休息不足，比起昨日，实在是天壤之别，当然罗湘不知道他昨天的样子，实际上，百里连琁平日里多是这种状态，他精神奕奕时，只会出现在见城儿的前后。
当今宣帝百里连琁实际上相当勤勉，励精图治，夜夜不眠。可谓睿朝开国以来最为勤劳的皇帝，也当之为最辛苦的皇帝，自百里连琁继位以来，睿朝灾难不断，今日涝灾，明日贪污大案，后天又有叛乱。
百里连琁勤勉小心，处处筹谋，反而被各方势力擎肘，束手束脚，问题更严重，他为震慑百官，不断修缮添加刑罚，这些刑罚反而全作用在了无辜百姓身上，严刑竣法，天灾人祸，百姓苦不堪言，叛乱四起，北有漠赫人，南有苗狄人，几乎千疮百孔。
百里连琁从政二十余年，累出一身毛病，却阻止不了这个王朝的倾颓。为了长命，他甚至开始求仙问道，折腾的身子愈发不济。
昨晚从沚王府回来，就在御书房批了一夜的折子，耗干了精力，今早服了颗周真人送的丹砂丸，才将将好些。
百里连琁倦怠的摆摆手，身边的小罗子会意上前一步：“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小罗子年纪虽小，一张娃娃脸更衬的他十三四岁似的，可自他十三接任他师傅的位置成为宫里太监大总管之后，比他的师傅更得了宣帝的心。没一个人敢轻视他一分，锦秋遇到的几次麻烦还多亏了这个大太监。
罗湘不再注意朝堂上的事，而是专注的寻向沚王的位置，却见那位置…是空的。沚王不在。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陛下，昨日军饷之事要尽快解决，您虽已命三法司共同清查，但还需一人押送一批军粮前往漠北并查明真相。”
罗湘眯眼看向说话的人，剪水阁出于安全考虑，接大订单时一律蒙面，洽谈双方各不认识，订金到位后，绝不追查对方身份，立即组织弟子调查暗杀对象，安排暗杀，直到任务成功。
接这笔订单时，罗湘亲自前去，对方虽然也是蒙面，可罗湘自小习武，对声音非常敏感，极善识人，虽然已经过去不少时日，他她还是立刻就听出来了，下订单买沚王人头的人，正是这柳启承柳丞相。
她蹙了蹙眉心，这种朝堂之争经常会有，剪水阁也收过不少这样的订单，可买皇亲的命…还是个不管事儿的皇亲……
百里连琁烦的要命，接着就问：“丞相有何建议？”
柳启承立刻行礼：“启奏陛下，六皇子敏锐聪慧，而且军功卓越，此一次由六皇子主查，定能让案子水落石出。”
罗湘立刻蹙眉，心中疑云丛生。
当今皇后乃柳丞相的亲妹，在百里连琁还是皇子之时就嫁给他为皇子妃，虽然不是他最宠爱的女人，却得到他的最高尊重，地位稳固，皇后育有三女二子，这个六皇子就是她的幺子，皇帝的最小的一个小儿子。
柳丞相就算不支持六皇子继位，应该也不会故意给他下绊子，查军饷这事吃力不讨好，弄不好自己还可能一堆麻烦，柳丞相却让他去……
☆、第五章 朝堂百戏（三）
罗湘正兀自不解，另一边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启禀父皇，儿臣一直在岭南虎啸军，对抗南狄人，对漠北凤扬军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只怕弄不清状况，反误了事儿。”
罗湘看向那声音的主人，六皇子百里凝澈，这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百里凝澈像极了那晚在沚王府里遇见的那个人，只是百里凝澈长了一双醉人的桃花眼，倒是很像百里连琁也让他显的英气勃勃，活力四射。
不像那个人，略显阴柔苍白，百里凝澈年纪还小，一张瓜子脸还没张开，稚气未褪，满满的年轻气盛，还有被娇宠溺爱后的小孩子心性。
可罗湘看着他总觉奇怪，似乎…他身上隐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百里连琁看着柳启承听百里凝澈说话，柳启承的心思他知道，也明白不能反对，可……
他不是心疼这个孩子，而是…城儿只怕会生气。
想到城儿，百里连琁心底一个角落忽然柔软，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