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红叶虽然体力不差,也会两下子,背着一个大活人走山路这项业务却实在不熟练,没半个时辰也累得气喘吁吁,一身大汗。
姚露倒也不是那苛待仆人的主子,见红叶累得吃不消,便也下来走上一段。
被姚露点齐上山的庄丁们倒是有力气,可谁也不敢则声,他们是什么身份,小姐那般精贵的人,如何能被他们碰到?
姚阿四一直跟随在队伍中间,冷眼瞧着这有些狼狈的主仆俩,她倒是体力好可能背着姚二小姐,不过姚二小姐没发话,姚阿四也不主动兜揽。
一行人走走停停,沿着姚露的记忆。去寻那个山崖下的石屋。
到了天色将晚时分,这一行人又灰溜溜地下了山。
就如同那日姚露从石屋里跑出来就寻不到下山的路一般,虽是走过一回,可要靠姚露自己的记忆,就算有稍微熟悉一些地形的庄丁出力。主仆几个也还是尽在山间转悠,那个山崖下的石屋,便好似只不过是姚露的幻觉一般,哪里有半分踪影。
“寻不到那厮就算了,小姐何必惦着他,一个乡下少年。他也配?”
红叶看着小姐闷闷不乐,连晚饭都吃不下去的样子,自然要开解一二。
姚露瞥了红叶一眼,“你不懂!”
话说本小姐自从出生到现下,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丢这么大的人呢,怎么也得找回来,不把那少年捉拿回来好生修理,如何能消心头之火?
红叶悄悄地在心里一撇嘴,暗琢磨着,这安三郎倒还真是个人物,先前跟姬二小姐进了回山里,姬二小姐回来就跟自家小姐给闹翻了。这跟自家小姐进了山,自家小姐又着了魔一般地非要把这人给捉住。
难不成这少年郎就是那花妖树怪,专勾小姐们的魂儿不成?
“小姐若实在要捉这个人也容易得很。”
听得自家侍女这句话。本来无精打彩的姚露两眼一亮。
“这话怎么说?”
红叶洋洋得意地献策道,“小姐你说这安三郎在山里的住处,咱寻不着,那他还有另一个住处呀?这朝圩屯可是他的老家,这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就不信。他一次也不回去?小姐让那朝圩屯的村长盯着他的动静,只要一回来。就通知庄子上,或者就干脆把他拿下。送到庄子来不就成了?”
姚露眨了眨眼,点头道,“嗯,这倒也是个办法,不过,这好端端的,我就让村长拿人,好似不大好吧?”
话说咱虽是贵女,可很少干这种不入流的仗势欺人之举啊?
红叶笑道,“这有什么?就说那安三郎得罪了小姐,小姐要找他问话便是。”
想那安三郎,在那小村子里无亲无故,先前自家小姐送了院子给他,若是放在京城,这贵女小姐送院子给小郎君,可不就是表示纳为自己的人了?
既然是自己的男人,那还不是想处置便可处置?
当然了,这话自己可不能提醒小姐,免得小姐当了真就不好了。
姚露略一犹豫,便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明天你拿上一百两银子送去,就说若是能把人送来,再给她一百两……不过,莫要伤着了人!”
虽然对那安易还是恨得牙痒痒的,可这男人,要教训也是得自己教训不是。
红叶应声称是,心想,这穷村僻壤的,只怕满村人的银子加起来都没有一百两呢,自家小姐出二百两,只怕那安三郎一露头,就要被捆了送到庄子上了。
第二日,红叶果然带了一百两银子去了朝圩屯。
一百两的巨款,立时将那朝圩屯的村长给砸得晕头转向,连犹豫都没犹豫便应下了这件差事,满口打了包票。
红叶自村长家出来,沿着下山的小道走着,才出了村口没有半里地,忽然听见背后有风声骤响。
这声音,却是她前不久才亲身经历过的,箭矢破空之声!
红叶吓得急忙蹲了身子,姿势难看地在地上翻滚了两下,谁料头皮一疼,还是自后中了一箭。
又是这个该死的乡下少年!
惊魂未定的红叶立马知道这回又是射中了自己的头发,定了定神,这才朝箭发处望过去,只见满山郁郁葱葱,山风吹着树稍,鸟鸣虫叫,却哪里有那安三郎的影子?
红叶知道自己的身手比起安三郎来差得远,就算安三郎现了身,自己也没那个本事捉了他回去给小姐换赏银,只得从地上爬了起来,暗咒一声晦气。
不用说又是箭上带着什么信了。
红叶往头上一摸,果然就摸到了一根绑着纸团的箭。
这一看,倒是松了口气,原来这箭尖是去掉了的,因此就算是射偏了,也伤不着自己的小命,这安三郎倒还不算最恶毒的……
不过,即使安三郎无意取自己的性命,红叶也是心中阵阵发凉,总觉得有一支闪着寒光的箭瞄准自己后心,不知何时便会射将出来,便如同身后有虎狼在追着一般,连滚带爬地下山回庄,连那信都顾不得打开先看上一眼。
“信?”
姚露讶然地从红叶手中接过了那封不走寻常路径的纸笺。
红叶就瞧着自家小姐才看了几眼便发出一声惊叫。
这上头是写了什么呀,居然让小姐这般失态?
红叶好奇地瞥了过去。
而且,话说一个乡下少年,居然还能识字写字,这可也是少见得很。
姚露惊叫了一声之后,又继续去看,却是忍不住又发出低咒。
“该死!”
瞧着自家小姐的表情,由惊愕再到恼怒再到喷火,变幻多端,红叶那好奇心实在是快忍不住了,那乡下少年,究竟都写了些啥?
咦,那上头,似乎还有画呢?可惜小姐拿得略高了些,瞧不清楚……
早知道就在路上偷偷看几眼了呗,反正那箭射过的时候也没说明白是给小姐的,自己看看也说得过去。
姚露握着信的手指都忍不住地有些微抖,目光发直,磨了好半晌的牙,这才略定了定神,就看见红叶那斜眼偷窥的模样,反射般地将那信捏成了一团,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哼,好,好一个胆大包天的东西!”
红叶还当是骂自己不该偷看呢,正赶紧收了目光,准备告罪呢。
就见姚露一拍桌案,冷笑道,“安三郎,你可真好!”
红叶登时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小姐,这,这安三郎又说了些什么,惹得小姐这般生气?”
姚露吸了口气,又吐了口气,站起身来,在屋内疾步而走,团团乱转。
我了个神啊,这,这简直……
红叶看得眼晕,小姐这是怎么了?
姚露走了几圈儿,觉得这些事简直是不找个人说说就要憋死了自己,而拿去跟卫璧说吧,一来对方是孕妇要顾忌,二来自己的这些糗事说出来,肯定会惹得卫石头大笑。
“红叶,你可知道,可知道……”
“那小姬说的没错,这个安三郎,就是花房的那个安三郎!”
姚露先捡了一件说了,一边重重地跺了下脚,直跺得脚底板子生疼生疼的,可也不能转移她因为惊讶震憾而带来的复杂情绪。
“什么?这个就是府里的花匠安三郎?可是明明长得不是一个模样啊?”
红叶当初还亲自送安三郎上了姬府的马车呢,她可是清楚地记得那个安三郎的长相,明显就平平无奇,不似这个安三郎清俊啊?这两个人,若是硬要放在一起比的话,顶多也就是身材相仿罢了。
“啊,难道说,他先前在咱们府里,是易过容的假脸?”
姚露嘴角一抽,“多半便是如此了。”
想到自己在姬满面前,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两个只是都姓安而已,不可能是一个人,结果被打脸的却是自己!
红叶一拍大腿,“难道那日回来之后,姬小姐就一口咬定他们俩是同一个人,小姐你不讲信用呢。”
先前不明的地方,瞬间便有了答案。
“哎呀,那安三郎肯定是在山里向姬小姐承认了身份,所以姬小姐第二天知道……才会那般恼火……”
不光是离开了庄子,还给小姐写了那么一封颇有内涵的信。
姚露的手紧握成拳。
那家伙,那家伙,还远不只这些呢!(未完待续)
☆、108。 恍然大悟
“哎呀!”
红叶忽然一声大叫,表情说不出的古怪。
“那,那天我和碧波两个在府外头出丑,莫非便是他干的?”
那件悬案,原本一直以为是五皇子做的,可若安三郎就是这个安易的话,以他那身手和孤拐的本性,会做出那种事来,也极有可能。
“该死!原来竟是他!瞧我,瞧我不……”
红叶一想到自己跟碧波两个深更半夜的被丢在五皇子府外头,两个人醒来不知南北,互相猜测搀扶着摸索回府的悲催事,就不由得恼恨在心,摩拳擦掌。
不过记恨的话才说了一半,忽然想起,这安三郎现下的身份可不一样了,他不是姬小姐看中的小侍,而小姐看中的,就算是犯了错,也轮不着自己多话……
于是赶紧话气一转,“嗯,二小姐,若真是他的话,那这少年的心机太也深机,改变容貌潜入咱们府里,也不知道所图为何,二小姐不可不防啊!”
姚露心里正乱七八糟的,听了这话便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我了个擦,让本小姐静静先。
姚露这一夜,好半天才睡着。
却是乱梦连连,一会梦到在长街之上,看到一个麻衣少年身背背篓,向着自己看过来,那一双眸子,有如夜幕晨星。
又仿佛见着身着府内粗使下人服的少年,放下身上的挑水担子,低眉垂首,声音平淡得仿佛听不出情绪。“愿听小姐吩咐。”
旁边那小姬笑得欢快,伸手便要将少年搂在怀中,姚露又急又恨,抬手就要拦挡。
“阿易,你明明是我的!”
却见小姬拉着少年的手。笑得无比嚣张灿烂。
“姚二,你花心滥情,从无长性,不过是一时着迷罢了,难不成还能山盟海誓,专心如一。可我就不同了,除了不能给他一个正夫的名分外,我心里便只爱这一个!”
被小姬拉住了手的少年却是微微低头,目光半敛,根本瞧不出态度。然而那人本就是个孤拐冷僻的,能让人拉住了手却不甩开,岂非已是表明了态度?
姚露心里酸溜溜的,尖声辩驳道,“姬二你胡说,你,你只爱他一个,那你家王表弟呢?难不成你还要宠侍灭夫?”
却听那姬满嘿然一笑。指着姚露道,“为了三郎,便宠侍灭夫又如何?何况。早在订婚之前,我便说过,对表弟没有男女之情了,莫谓言之不预也。”
“你你!”
姚露气结地望向那少年,“阿易,你明明是中意我的。还不快过来!”
说着,姚露亦是抬手去抓那少年的另一只手。忽而却见那少年抬头一笑,笑容灿烂之极。反手便将姚露握住,声音清冷如寒泉,“小露,既然是这样,那你陪我就住在这山中,渴饮山泉,饿食野物,咱们便在这无人打扰之处,长长久久地,做一对神仙眷侣可好?”
姚露被那笑容蛊惑,也不知怎么地,心中一片柔情蜜意,便点答应。
“好,阿易,我答应你,你以后便不许再见姬二,孙二,还有卫三,总之,凡是别的女子,从八岁到八十岁,一概都不能见!”
少年唇边笑容扩大,道,“好,小露,你以后也不许见什么明小三,安小五还有那姬小三,七岁以上的男人,亦都不见!”
姚露亦跟着傻笑点头,果然不过是言语之间,那多出来的姬满早已是消失不见,天地之间,便只有自己两个。
二人正相对脉脉,忽然姚露指着少年道,“阿易,你身上怎么长了这么多的长毛?”
可不,那少年的形容,竟然一脸毛绒绒的金毛,圆圆的眼睛,鼻子朝天,分明变成了一只猢狲模样!
却见那少年变做的猢狲笑道,“小露,这有什么稀奇,你瞧瞧你自个儿?”
说着一扯姚露,二人纵跃而起,居然在山巅树稍自由攀行,不过几个起落,便来到了仙境湖边。
姚露俯了身子,朝湖面上一看,不由得尖声大叫。
那倒影,遍身披毛,长手长爪,分明便是一只母猢狲啊!
姚露醒来的时候,耳边还回荡着尖叫之声。
原来方才种种,不过是一夜乱梦,而且最后那一吓,让她叫出了声,居然把自己给惊醒了。
醒来头一件事,便是伸出自己的手臂,瞧瞧上头是否长出了长毛。
又下床去照镜子,庆幸自己不过是做了个恶梦。
“小姐,昨儿可是做了梦?”
红叶细心地梳理着二小姐那一头乌黑垂顺的长发,一边探问。
那冷不丁的一声惊叫,自己在外间可都听到了呢。
唉,话说看到小姐这么好的头发,红叶就忍不住地要为自己那满头的青丝叹口长气,那可恨的安三郎,为何总跟自己的头发过不去,就这么两次所谓的送信,不单单把自己魂给吓飞了,就是头发,那也是大把大把的掉啊!
姚露的脸色还有点不大好,“嗯,做了些荒唐的梦。”
红叶吐了吐舌头,“可是又梦到了那安三郎?小姐,那少年不识抬举,心机深沉,小姐何必对他念念不忘?还让人每天进山去寻?”
话说二小姐可是吩咐过了,要这干人天天进山,务必要把那少年给寻到咧。
姚露从镜中白了她一眼,“我自有主张。”
现下心情从乱梦中平复过来,也是昨日突然得知不少的内情的冲击渐渐平静,姚露反而更是坚定了决心。
原本她以为不过是个寻常的乡下少年安三郎,却在这林林总总的事情当中,反而更显出了几分神秘之色。
安易是如何有那般好的身手的?
当初安易为何要扮成花匠,潜入定国公府?
自己热心要给姬满牵线那会儿,安易心里不知是如何想的?
还有,自己从五皇子府莫名地就到了定国公府门口,姬荣想要下药,却给旁人掉了包,换成了毁颜神药,若都是安易所为,他又是图个什么呢?
自己从京城离家出走,来到了这林县,却如何恰好就到了西崖下的庄子遇见了他?这是巧合还是人意?
明明,细论起来,单凭安易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