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阿四从前一直跟着姚霜在西郊大营,倒还认识军中一些人,就拿着姚露给的银子去活动,看看能不能从那边找到一些证据。
而红叶呢,也是拿着银子,找那些从前识得的那些市井中人,想办法给被禁军围住的定国公府里送些菜米柴碳之类的,被围困着这七八天,定国公府里的存粮也早该用尽了。
姚露此时若是表露身分,想进定国公府还是很容易的,只是进去容易,就出不来了。
眼下能在外头活动的姚府主子就她一个,她怎么可能进去?
不光不能去,她还识时备地把打扮也给换成了不起眼的,生怕被人认出来。
这两天去的那几家都不顶用,姚露现下还有两个地方可以去碰运气,那便是她的前姐夫和现姐夫的娘家。
谁知道走得急了些,就撞上了马车,撞就撞了吧,还遇到了明三?
姚露原本因为吃不下睡不着的脸色,更是灰暗了几分。
明雪峰已是下了马车,走上前来,听到了车夫那句姚二小姐,他立时便想到了姚露。
怎么会是她?
但见地上的女郎,虽是极力地扭过脸去,但还是能看到面容半侧,原本那红润水嫩的小脸,好似打了一层黄蜡般,灰蒙蒙的,原本满头亮泽的长发也不知道是几天没洗过了,只戴了根木钗,身上的衣衫也骤然降低了品味,如果不是车夫叫出声来,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名落魄的女郎,居然会是那个大胆娇纵,豪阔张扬的姚二小姐!
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明雪峰虽然知道姚家犯了事,但他可不知道姚露出了京城,所以没被羁押在定国公府。
“姚二小姐?”
听到明三这般迟疑的语气,姚露心里暗自吐糟,知道是躲不过去了,便慢慢转过头来,冲着明雪峰笑了下,只是笑容无比僵硬。
“哦,明三公子,好久不见,我还有些小事要做,就不耽误明三公子了,拜托明三公子莫要泄露我的行踪,在下先谢了。”
说着话,姚露已是慢慢地爬起身来,冲着明雪峰一揖,便要一瘸一拐地离开。
明雪峰原本是一心急着想要回到自己府中,好理消自己在西景园被人陷害这件乱事,可眼下见着了这个从前如影随形般忙活着讨好着自己的女郎,从那般嚣张无忌的模样变成这般的落魄,心下莫名地起了几分同情之意。
“等等,姚二小姐,要去哪儿,行动不便,就让我们府里的马车,送你一程吧。”
见姚露虽是步伐微顿,却没有回头的意思,明雪峰又加了句,“你的胳膊还流着血,也得包上一下才好。”
姚露回头一看自己的胳膊,果然擦破了有手掌大小的一片,此时正向外渗着血,看着挺吓人。
若是从前在府里,这般大的伤口,足以让院子里所有的上下人等,鸡飞狗跳,着急忙慌上一阵,自家的老爹也会心疼得不行,又要请太医又要炖补汤的了,而自己呢,正好可以赖在房里休养,还能以此为借口,跟老爹多要些零花,趁机买好几样心仪的玩物……
现在么,疼虽然疼,可比不上在明三公子面前这副落拓样儿更难受,真是面子里子一起疼啊!
姚露有心想逞强,可转念一想,自己这一瘸一拐的要去柳家,那柳家又在城南,这可得走到什么时候去?
反正这副模样已是被明三看了去,人都丢完了,也不差这么一点。
便转了回来,又施了一礼,“那这般就多谢明三公子了。”
坐到了马车内,跟车夫说了柳家的住处,姚露就缩在马车的一个角落里,半垂着头,不吭气了。
小侍童拿眼瞧着这位姚二小姐,话说,当初姚二小姐对自家公子猛追的时候,自己还得过不少她给的好处哩。
那会儿的姚二小姐,若是能跟自家公子同坐一个马车,还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儿呢,怎么也得凑到公子跟前,说一些俏皮花样的话,现下呢,却是跟鹌鹑一般呆在角落里,不戳她就不吭一声似的。
哎,也不知道定国公府能不能渡过这次难关,要是能的话,自家公子嫁不成六皇女,那嫁给这个二小姐也算不错的了。
毕竟,定国公府这回遭险,这个二小姐也算是靠谱,看样子也是四处奔波着,想要救全家的嘛。
当然了,要是定国公真的被抄家了,姚家一无所有,那还是算了吧。
小侍童在那儿浮想连翩,明雪峰却是自己动手,从马车的座位下取出了一块汗巾,撕成两半,“姚二小姐,我先给你包一包吧。”
姚露闷不吭声地把胳膊往明雪峰那头伸了伸,瞧着明雪峰一双修长的玉手上下忙活着给自己裹伤,心想,明三公子果然是个好人,当初自己还真没看错他……
这么好的一亲芳泽的机会,若放在几个月前,姚露肯定能乐晕过去。
可惜现下时机不对,姚露哪有那个闲心,而且也不知道为何,再见明三,从前那份悸动和爱慕,似乎一下子就在记忆中褪色了,留下的只有一份自尊受损的尴尬。
马车果然要快的多,不过用了两柱香的工夫,柳府就到了。
这柳家原本不过是工部的五品小官,后来将柳无尘嫁给姚霜作续弦,靠着定国公的关系,柳家家主又升了一品,还换到了个更有油水的位置。
在姻亲里头,柳家门第还是低了些,如果不是前头那几家都帮不上什么忙,姚露也不会到这柳家来。
“多谢明三公子相助。”
姚露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又向明雪峰行了一礼,目光仍是没有跟明雪峰对视。
就算她现下已对这位贵公子没了任何绮念,可还是害怕从对方眼中看到轻视和怜悯。
果然是危难之中,方识人心,这些日子,姚露见识到的,比她过去十八年还多。
明雪峰点了点头,“姚二小姐还请珍重,若是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到明府后门,去寻福叔转告我便是。”
他说的是寻他帮忙,并不是明府帮忙,也是知道分寸,以明府的能耐,对定国公府的案子当然是无能无力,况且也不是姻亲,自然没有帮忙之理。
姚露鼻子差点一酸,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未完待续)
☆、114。 细思从前
马车渐渐远离了柳府大门,瞧着姚露的身影,映衬在那并不高大的墙下,显得很是伶仃萧瑟。
明雪峰放下车窗帘子,心内暗叹一声。
小侍童道,“三公子,你往日不是最烦这姚二小姐老来纠缠么?今日怎地?”
何况姚二小姐风采全无,显得狼狈邋遢?
明雪峰嘴角扯出一丝笑容。
“从前只觉得姚二小姐轻浮浪荡,如今见得人多了,倒觉得姚二小姐不失坦荡,有几分赤子之心。”
小侍童略一思忖,便想起今日见到的安乐侯世女赵珏,那在湖水中故意想占自家公子便宜的坏心眼,还有湿了衣衫后那跟胖蛹一般可怕的身形,果然同样是贵女,这手段自然就有猥琐与花巧之分,便不由得点点头,应了声,“那倒是。”
其实明雪峰却不仅如他所想的那般,只拿赵珏作了对比,而是在想着那六皇女。
本以为六皇女身为高贵凤女,即使是做了她的侧夫亦算不负此生,然而美梦还没做够一柱香的工夫,就遇到了那无行恶女,却是给他的青云梦当头泼了一桶冷水。
试想今日的消夏之宴,发请贴的是五皇子,这宾客名单自然是五皇子和六皇女商量好的,多数是高门贵公子,请来的贵女却是很少,而这赵珏声名狼藉,怎会被邀?
若是没有被邀请,那这厮又是如何进到了园中,还正好撞到了自己?
若说是赵珏自己个谋划的,明雪峰打死也不会相信。
定是有那翻云覆雨之辈,在赵珏身后暗中指点,而能在西景园里兴风作浪的。只怕也就是那有限的一二人。
且不说经过这一番闹剧,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入选,就是能入选——明雪峰也要好生思量了。
明雪峰自栩也有几分头脑,不怕与人相斗,可斗成这样简单粗暴无理取闹而且没节操,那就不为他所愿了。
想到此处,明雪峰竟然有几分遗憾。
当初若是……
姚露坐在外院的侧厅处。已是等了两柱香的工夫了。
这厅里静悄悄的。半个人影儿都不见,就连门外头,似乎都没了走动的声音。仿佛这里呆着的,是个瘟神一般。
她手边桌上的那杯寻常茶,已从微热变得冷了下去,一同冷了的。还有姚露的心情。
想到到那下人一听说自己是姚家来的,那份惊恐小心的表情。姚露就觉得这一回,又是白来了。
比起旁的姻亲来,至少那些姻亲们还会见见姚露,虽不能帮上忙。但好更也能说上两句安慰之语,劝姚露保重身体,这柳家倒好。竟是连见都不敢见了。
大约又等了两柱香,姚露心里苦笑一声。还是算了罢,这么明显的态度,就是叫自己知难而退的,自己又何必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柳家?
她霍地起身,就朝门口行去。
方走出门口,果然院子里也是空空如也,连个扫地的都无。
姚露心中冷笑,抬脚就往外走。
“姚二小姐……”
走出去三两步的姚露就听到侧面有人唤她,转头望过去,见是个年青男子,不过十*岁,生得端庄清秀,下巴那里倒有点眼熟,跟姐夫柳无尘相仿,看衣着,应该是柳家的公子。
姚露猜着这许是姐夫的平辈兄弟,便站住了脚,拱手行了一礼,也不说话,看他有何言。
“二小姐久等了,我是柳无星,无尘哥的堂弟,这次……实在是,我家姨母,她,身子有些不舒服,这才没能出来见二小姐,二小姐千万,莫怪……”
柳无星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只是那微红的脸,不自然的语气,都泄露了真实情况。
从前柳家长辈过寿,姚露偶然也跟着姐姐姐夫两个过来做客,那会享受的待遇,只怕也跟皇女驾到差不离了,而如今么,却是连面都不露……
果然是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
姚露见这少年尴尬无地,遂强笑了一声,“既如此,那在下便告辞了。”
说着拔腿便走。
少年哎了一声,朝着姚露追了几步,姚露却是脚下生了风一般,走得飞快,很快就将少年甩在了远处。
姚露心里灰突突的一片,只想着连现任姐夫的娘家都这般态度,那前任姐夫娘家又能好到哪去?
却听风中远远传来一声男子的喝斥声。
“无星,这是大房他们的事,哪里要你出头了?还不赶紧给我回自己院里去!哪个不长眼的小蹄子多嘴传这话的,回去看本老爷不揭了他的皮!”
“哎呀,爹~你小声点么,都是亲戚,怎么能这样?”
“呀呀呸的!甚亲戚,往年也不见瞧得起咱,咱送上门去,赔笑脸请你堂哥保媒,人家都看不上咱,现如今犯事了,到来门上认亲戚了,咱家可没这么大的脸!赶紧的给老子我回去,趁早收了心思,爹给你寻一门好亲,就是让你当和尚,也不能嫁去那谋逆之家挨刀口去!”
那刻意挑高的嗓门,就算姚露走了老远,还是能一字不漏地传入耳中。
姚露这才想起,先前自家姐夫是提过一门亲,说是他堂弟的,只不过那时候姚露一心要去见识外头的繁华锦绣,哪里会去留心一个没啥美名的的小郎君?
想来自己拒了亲事,那时这柳家二房就有了些怨言了吧?
姚露出了柳府的门,只觉得脸上亦是火辣辣的。
那中年男人说的话虽然难听,却也未尝没有三分道理。
这柳家比起定国公府自是大大不如,姚露从前还真没把他们家放在眼里,打交道的时候虽也是恪守礼仪,但凭心而论,心里何尝不是有些轻慢的,如今得到如此冷遇,却也是一报一还。
眼看着天色已晚,想来也不可能再去前姐夫的娘家,姚露只得垂头丧气地回了落脚之地。
这个落脚之地,却是卫璧名下的一处小院子,定国公的所有产业,铺子田庄宅院都被封了,姚露也不敢往卫府去住,连累了卫家,故而在卫家家主的默许之下,让卫璧的护卫,将姚家人都带到了这个位于城东的小院。
红叶已是先回了,她那头倒还算顺利。城里的那些闲散游民,多的是办法将吃食送到定国公府去,再说那圣旨上也没说要把定国公府里上百口人,都饿死不是?
红叶端上了晚饭,劝道,“二小姐还是多少吃些吧,这几天都是吃不好睡不好的,铁打的人也熬不住,这节骨眼上可不能生病啊。”
光看着二小姐这郁闷的模样,就知道又是无功而返了。
想想也是啊,如今这朝廷里乱七八糟的,谁敢跟这谋逆案沾上边儿啊?
姚露闷声应了一个字,也不瞧那菜色如何,米是否新米,品质是否上佳,火候是否老道了,搂着饭碗就往嘴里划拉,当然了,味如嚼蜡,心似黄连。
待吃完了这顿晚饭,红叶将饭桌收拾了,那姚阿四还没有回来,灶上给她还留着饭,姚阿四的身手高明,想来安全应该无虞,主仆俩倒都不怎么担心她,只是想着还在狱中的姚霜,都是心头有如铅坠。
姚露心里憋闷,再不找个人说出来,怕是要难受而死了,此时也不管跟红叶说有没有什么用处,一径将白日里去的这几家碰壁之事说了。
听了旁人家的倒还罢了,听到柳家那些话时,红叶不由得就竖起了眉毛。
“这柳家果然不是好东西,若不是咱们府,她家能升上四品?怕不得一辈子当个没油水的五官小官到老死!”
“不是小人要说柳正夫的闲话,当年柳正夫没嫁过来时,他们柳家什么光景?陪嫁的那些东西倒有一大半都是老爷事先送过去给他们家撑脸面的,就这,柳家还昧下了五千两银子的彩礼呢,后头逢年过节,哪回给柳府的少了,那柳府两房又没分家,二房还少沾了光不成?”“就因为没娶他们家那个公子,就要说这些酸话,也真够翻脸不认人的,瞧着等府里过了这个难关,他们若还有那个脸来上门,看我不拿大棒子打出去!”
姚露原本只想着自己的过错,此时听红叶这么一通说,心里倒是轻松了几分,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