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白发垂鬓,还能相依相守,我想她应不留恨,”长夜之中,她执心叩问,得来却又拒之门外,念初,她哪又是征问,只不过无心相许,被人念及由初,她道不得诉不得,唯有自舐伤口,笑忆初衷,“我想到那时,恨也好,爱也好,她都会放下吧。”
萧破抓住凤祁的手,将头埋入青丝中深深闻嗅道:“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休息……”
她凝目睁眼一夜。欲说的哪情,哪又可为情,她怎会算计他。她念幼时,只不过想将她幼时所事诉与他听,或许那时……
她三岁之前,只是一个任人欺辱的公主,或许说连个宫女都不如的宫女,每日挨打受骂,饱饭无食,宫人见她也是欺辱打骂。
今日回念,或许便是那三年,她才会成如今。那生她的母妃,她岂有见过,只不过是从宫人的打骂中依稀听来,她也只不过是个卑贱宫女生下的皇室笑话。
而她父皇,哪又知有她这个女儿,又或者他知,只不过在这皇室之中,女儿哪又比的上男,她生下,活着,也只如佝蚁。
她又何时心狠,回忆不知何时,是割掉那宫女舌头时,还是……
凤祁的耳边似乎听到了婴儿的哭啼声。
那年瑶妃有孕,在宫中传的肆虐,连居于偏厢破壤的她也受到波及,为何要道波及,只因整日以欺她为了的宫女与她母妃做比较。二人皆为宫女,只不过一人命归黄泉,一人得宠升天,而那腹中子,任人欺辱为她,而另一为男,定为太子。
宫女的嬉笑怒骂,诅咒浊词,加上鞭打,无一不落在凤祁耳边,身上。
那时,童幼无知的她,一夕之间,在这人鬼吞蚀的宫中,覆手遮天。
她还记得,瑶妃生产当天,她偷偷跑出去,将她汤药中加了蒙汗药;而在瑶妃生产之时,她更躲在屋外,听着女人的惨叫;一声,一声传出屋;一声,一声湮灭,而她,更是第一次看到她那所谓的父皇。
那时她才明白,有些恨,并不是亲情能够埋葬的。她所恨的这个皇宫,那个生她的女人,那个弃她不顾的男人。
女人已经死了,她等死后也会离开这个地方,而他,那个男人,若没有他,一切都不会发生。
凤祁未曾想到,竟能如此轻易的接近策帝,而这之后,一切的发生都超出凤祁所预料。
突然一日,她成了凤公主。
她无需再担心受人欺凌,她心思算计,将那之前施痛她身的人一一杀了,阻她前路的绊脚石一一铲除。她言诉口道,掐算千万,言一道二都经思量度计;弃权不屑,横嚣跋扈,目中无人,也只不过欲擒故纵,加权巩固罢了。
只不过重权在手,一人之下,却有一事让她夜梦惊醒。
瑶妃生产那日,她下药退门,躲暗中观察,待瑶妃难产而死,这一切本是滴水不漏。可是,就在宫女处理瑶妃尸体时,她因躲藏较近,不得脱身,待宫人都散了后,她本是可以离开的,却见一个少年突然从瑶妃房中走出。
凤祁当时也未留心,待事过一年。一次偶然,宫中又有妃子生产,她便无事凑了个热闹,恰巧那时,接产的是一年前侥幸活下来的宫女;因妃子所生与瑶妃一样,所以宫女便说到瑶妃,其诉瑶妃为何一尸两命,原是那碗作祟。
到这时,凤祁才明白,瑶妃生产那日,她下蒙汗药的那碗催产药,被瑶妃打碎了,也就是说,瑶妃并非是她所害,而是另有其人,因太医在瑶妃死后发现了那碗药,雍陵帝其实也是知,只不过,其待瑶妃感情并未有多深,更何况她怀的又是个女儿,所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但凤祁听到当然与其他人不同,她知这其中猫腻,自然要多留个心眼;而她所怀疑的,便是最后从房子跑出的少年。
凤祁藏着疑问,她本想将这事永远埋葬心中,可是……她遇到了沐温痕。
便是数年过去,少年的相貌却清晰的记在凤祁脑海中。所以那日下雨,凤祁才会多留意沐温痕,而之后的沐温痕的接近,凤祁亦未排斥,因为她想知道,所以她必须接近。
紧接的几年里,凤祁调查了沐温痕许多,原来在这个宫里,还有一个跟她一样的皇子,只不过,这个皇子却没有多幸运,他自始至终都得不到皇帝的宠爱,于是,他将主意打到凤祁身上。
凤祁抱着玩心又或者同情,因为她与沐温痕一样,虽然他有野心,留着他,就像是随时会咬人的毒蛇,可是……她想看,到最后,那条毒舌是否会与她走两条不一样的路。
更让凤祁关心的事,宫中局势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明日会怎样,虽她受宠,可恨她,想杀她的人更多,所以……她必须要找一个能护着她的人,那就是沐温痕。
凤祁渐渐将沐温痕融入到策帝的生活中,她让策帝知道了,他还有一个儿子;她让沐温痕有了自己的权力……
但这一切都在一日被打破,那便是沐温痕娶了秦钰隐,凤祁那刻知道,原来毒蛇已不再满足,他要夺取更多的食物来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而自始,被沐温痕当做眼线留在她身边的清羽,她亦是演着戏;只不过……她待清羽可有真心?若说无,那便是假。
好在凤祁早前就留了一手,那个人便是沐誉墨。当年凤祁巧撞马贵妃时,那一刻,凤祁便想到了以此事来要挟沐誉墨。
只不过,超出她意料之外却是马贵妃的自杀,宫中的女人她见得多了,在这肉弱强食的宫廷中,亲情又算得上什么?对!在宫中,权力才能主导一切。
马贵妃自尽,凤祁正犹豫时,沐誉墨却又突然找了她来。凤祁的心,由先前的控制到最后的联盟,这一切来,似乎再无妥当不过。
虽然沐誉墨不是皇后亲生,但是只要他能一直为太子便可,更何况,既然策帝选他,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最重要的是,沐誉墨比沐温痕简单的多,至少他不会像沐温痕那样贪心。
在数年之中,凤祁一面与沐温痕情爱深浓,另一面暗中又与沐誉墨联盟;数年过后,她嫁螟郢,当年所预料的皆都一一成了真。不过,当年她心慈留下的清羽会不会成为一个祸患?
这些年来,凤祁数次想过要取清羽的命,不过都被项朝歌阻止;项朝歌心中还是想留下清羽作为己用,而她,也是犹豫难决,未想,这一拖便至现在,顾虚痕也已知此事。
凤祁这些年来,也在等清羽,只要她向她坦白,她可既往不咎,可等至今……或许是她待她,太过仁慈。
而今,更有一件事让凤祁牵心。她怀孕之事。
不知为何,雍陵帝会将消息封锁,宫中知之甚少,而宫外更是无人。凤祁自知怀孕后,一来担心是萧破知道,二来便是怕这事传到笙国。
她这些年来所为,一面要保身,另一面则在不伤己时又要让策帝完全的信任他。
她知,她今日一切,都仅仅是策帝,若一夕之间,策帝猜忌她,她不仅会一无所有,更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所为,凤祁最不想的便是怀孕的事被传至笙国。她腹中的种是谁的,无人会管;但是!她是顾辰初妻,既然她有了身孕,策帝自然会怀疑她有二心;这样一来,只怕她腹中的孩子还未生下,便会性命不保。
但在这宫中,又有多少眼线,除去她布下的,策帝又派了多少人来监视她,监视这个皇宫。
凤祁现在背腹受敌。若说腹中的孩子不是顾辰初的,那雍陵帝便有法子治她;若说孩子是顾辰初的,那笙国那边,策帝又会如何待她?
凤祁被关塔时,最为揪心的便是这事了。她想着,若能一直被关,待到孩子安然生下,她也就认了;可是现在,萧破回来了,她又该如何去做?
顾辰初既然废了顾虚痕功夫,那他便是知道了什么;是怀疑孩子是顾虚痕的?不对!顾辰初不傻,他应该清楚这个孩子是谁的;可他为何要对顾虚痕下手?难道又是为了皇位?
还有一事,那就是长空了。原先天阳是说要与她结盟,可现在却是与顾辰初,那是为何?虽这次交手,长空未对萧破下手,之后呢?天阳与萧破密谈的又是什么?关于长空吗?
☆、被贬庶人
凤祁脑中一堆的疑惑,怎解也解不开,她能做的还剩什么?生下孩子吗?可以吗?
凤祁带着忧心入梦,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睁开眼来,便见萧破坐在床边看着她。
凤祁微微挪了挪身子,萧破连忙将凤祁扶坐起来,凤祁吃味道:“你是因为孩子才对我这么好的吗?”
萧破微微一愣,敲着凤祁额头道:“你不是说担心我不要这孩子吗?怎么现在又说起这话来。”
凤祁咬唇娇笑,抓住萧破手,放在腹上道:“说说又不是不可以。”
萧破笑了笑,语气平静道:“顾虚痕被贬了。”
昨日凤祁走后,顾虚痕突然坐起,其将清羽喊至屋中,关门说话;谈及一宿,顾虚痕将所知的都向清羽挑明;她接近凤祁的目的,还有她与沐温痕之间关系,连着开始,凤祁知这事,顾虚痕也都毫无保留的说了出去。
待一夜谈话,清羽都是一言不发,而顾虚痕先说他知这事,待之后便谈到他对凤祁的感情,当然,也包括了,他心知肚明一事,那便是清羽喜欢他。
顾虚痕未顾及什么,其口中言道之意,便是要清羽莫做伤害凤祁的事,而他顾虚痕,只要清羽答应他的条件,他便娶她。
只不过,清羽的一言不发却让顾虚痕无辄,待至天亮,顾虚痕将清羽独锁屋中,而其则是衣裳未换的去上早朝。走时,顾虚痕留下一话,他等清羽的决定来决定自己的决定。
昨日妙应寺中厮杀,想必已经传到雍陵帝耳中,不知今日早朝是否会被提起?顾辰初又是否会在朝中又因这事再算计他?
顾虚痕脚步加快许多,被固定住的断臂在急促步行中,隐隐作痛起来,但这些,与顾辰初待他的,都算不上什么。
早朝上,雍陵帝数次看向他这边,顾虚痕皆装不明,其实,他也是在担心,可是,事到如今,他还能做什么?
无关痛痒的小事在这等大臣口中变为可逆国势不可为事,顾虚痕听着心中不禁冷笑起来,这便是他的国家,是否正因为有这样的国家,才会生出如此多的小人来?
就在顾虚痕放下戒心时,一道声音从角落里传来,“启禀皇上,昨日妙应寺中不知发生何事,僧人皆都死在庙中,无一幸免。城中百姓早上来上香的,不少人目睹了惨状,现在这是正在城中疯传。”
“哦?调查真假没?”
“查过了,臣去时,血迹都还没处理干净呢,那惨状可谓惨绝人寰,且那镇雷塔周,又皆是宫中侍卫尸首,现在城中传言,说是宫中派人杀的。”
雍陵帝顿顿了,久久望了朝下,“这事明日再谈。”
顾虚痕一听,心中大呼口气。他以为这次雍陵帝会抓住时机,以此事来治办凤祁,可看他言,应该也是不想追究,至少,凤祁怀孕的事他不想让人知晓。
顾虚痕心中大石放下,其微微扭头,看向身后的大臣,可却不见说话的人,只因身后大臣皆都是紧埋着头,一副大难临头姿态。
“皇上。宫外传言肆嚣,有说是因为太子与九皇子。”
“这事不要再提!”雍陵帝语气生硬决绝道。
“百姓口中皆道,是因为太子妃怀了九皇子种,被关镇雷塔钟。而昨日,九皇子偷偷跑去探望太子妃而与太子巧遇;太子因太子妃一事,心中有怒,所以这次二人相遇,便是前仇旧恨,而那群无辜的僧人则糟了殃,不仅寺庙被夺,性命竟也不保。”
“放肆!”雍陵帝龙颜大悦。
朝下官员将头埋得更低,其等皆都嘀咕,是谁这么不知好死,惹怒龙威。
“皇上息怒,微臣……”
“话竟然都已说了,那我也就有话直说吧,”顾辰初突然开口道:“太子妃被关镇雷塔不假,怀孕也不假;只不过怀孕与被关却无任何关系。”
顾辰初将那人所言一一认了下来,唯独凤祁怀孕的事给撇清,这让顾虚痕又是吃惊。
“太子妃怀的是我的种,我将她关在塔里,也只因为担心太子妃逃回笙国,虽她是笙国的公主,可肚中的却是螟郢的血脉;我岂能让螟郢儿女流落他国,以做威胁我螟郢筹码?”
群臣不语。顾虚痕也是暗自佩服顾辰初来,明明已经被人颠倒黑白的事,仅凭他三言两语便被颠了过来,而且顺理成章,令人信服。
“不过……”顾虚痕话语一转,双目看向顾虚痕,“昨日我确实见到九皇子,他带着一群江湖草莽去了妙应寺,我当时不知,现在想来,恐怕寺中和尚被杀一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顾虚痕正欲辩解,顾辰初却突然传来凌厉眼神,“儿臣今日说出,就是想请父皇治治那无法无天的混账。”
“太子有话直说。”
“儿臣请父皇削去九皇子之职,将其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回朝。”
顾虚痕惊,连着朝中本先低着头的大臣皆都抬起头来,一脸吃惊的看着顾辰初。
“儿臣所言,也是为了皇室好。宫外既然都已传开,宫中自然是要交个人出来,这人……不就是顾虚痕吗?”
“太子可有想好?这事说出可就反不了悔。”
“还请父皇快快下旨。”
顾虚痕被贬的事很快从宫中传至宫外,虽然宫外的传来愈演激烈,但至少!这一次,顾辰初的威胁是彻彻底底的没了。
但是,又有超出人意料的是,虽然顾虚痕被贬为庶人,但是顾辰初并未着急让顾虚痕搬出宫去,而是让个其先留在宫内,等至过年。
谁也猜不透顾辰初在想什么,但是!他还是用自己的方法,不费一兵一卒的扫除了一切障碍,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只不过,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感情,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出了朝门,顾虚痕站在宫道上久久的等着顾辰初;昨日的兄弟,纵已反目成仇,但是眉隙之间,依旧留着昨日的淡痕。
“如了你心愿,没人能威胁你了,”顾虚痕慢慢跟在顾辰初身后,就像从前二人,亲无间隙。
“待至年后你再出宫,我可不想被人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