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祁连扶坐策帝,眼则是看着萧破,一边是感激,另一则是让他莫要生气。
萧破则对凤祁点头示意,让其放宽心。萧破被安抚好,凤祁便又关心起策帝来,“父皇没事吧?舒服些了吗?”
策帝冷冷的不想理会凤祁,可双目盯着那心不在此的女儿,其无可奈何,出声道:“没事,舒服了些。”
凤祁点头,抓住策帝的手,策帝看了眼萧破,对着凤祁询问道:“这可是你身边那公公,萧破?”
“是。”
策帝不言,只是抓着凤祁的手却愈发用力,让凤祁眉头紧皱,疼却难说出口。
过了片刻沉默,策帝怕是想通了什么又或者发现什么,稍复精神的他忽然对凤祁问道:“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不瞒父皇,凤儿回来也是逼不得已。”
“哦?螟郢那边又为难你了?”
“不是,”凤祁摇头,不想再与策帝周旋,怕事端再惹,夜长梦多,“父皇难道不知曹将军因谋反之罪被关押死牢吗?”
“曹锋?太子倒是来找过我,不过……”策帝回忆着,慢慢道来,“温痕与朕说曹锋与外邦勾结,朕便将这事交他处理了,所以……你现在问朕,朕也不清楚。”
“九哥哥?”
“你一向与他最亲密,不如问他好了。”
凤祁不悦道:“父皇圣体微恙,那朝中的事不应是太子处理吗?你现在交给了九哥哥,这以后到底是谁做皇帝。”
策帝难言道:“虽誉墨为太子,可他确实是比不上温痕。”
“父皇的意思是要废太子了?”
“朕……”
“父皇,是有谁在你耳边念叨了什么吗?”
“凤儿怎么这么说?”
凤祁思酌,想着开门见山,便直接将话挑明,“父皇为何选沐誉墨为太子?你知晓他无才无能,为了留他至现在?是因为夙宁皇后还是……那死去的马贵妃,难道父皇有什么把柄在马贵妃手上?可凤儿记得,那马贵妃可入土多年了。”
策帝惊慌失措,急急地捂着凤祁嘴道:“你……谁与你说的?”
“父皇别管是谁,凤儿说的可错?你既然选他做太子,必然是有原因,父皇为何又要与凤祁打这马虎眼,难道……父皇还要试探凤祁不成?”
“父皇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何?”凤祁说话变得急促起来,显得焦躁不安,“父皇莫看轻了沐誉墨,他那卑鄙小人可聪明的紧,要不怎会在我来后不知去了何处,明哲保身。”
☆、囊中之物
“你既知晓,为何要帮他?”
“凤儿也只为自保。若父皇当真疼爱凤儿,就不要听信他人谗言,废了太子。”
“嗯,”策帝思酌再三,终是点头应了凤祁请求。
凤祁则是趁热打铁,“那我要父皇在早朝……”
凤祁话未道完,屋外宫人传报,道是沐温痕来了,凤祁连止住话,脸上方才的盛气凌人瞬间换上了悲戚哭色。
“凤儿何时回来的?”沐温痕进屋,对凤祁的忽然归来装作十分吃惊,连见着清醒的策帝也是忘了行礼。
“今日才回来,九哥哥怎么来了。”
“我来看望父皇,没想到会在此遇到你,”沐温痕礼笑,待对策帝行礼后,便走到凤祁面前,欢喜的看着凤祁。
“一年不见,可是愈发的漂亮了,怕与母后也是不分伯仲,”沐温痕一面夸赞着凤祁,一面凑近细看凤祁,其眼中的赞许,爱慕神色,更是不加掩饰。
凤祁干笑两声,以手半遮着面,又偷偷的看起萧破来,“九哥哥别开玩笑了。”
沐温痕大笑出声,忍不住的啧啧夸赞,在凤祁身边坐下,凤祁不露痕迹的与沐温痕保持着一人之距。策帝看着二人,在旁不表言语。
沐温痕来一瞬眼中不掩情意使得凤祁乱了分寸,不过稍事调整,凤祁面上又恢复了自若,其详装无心问道:“九哥哥,曹将军还在屋外吗?”
“在的,要我替凤儿唤他进来吗?”
“有劳九哥哥了,”凤祁谢答接过。
待沐温痕将曹锋唤进屋,凤祁又道:“凤儿才听父皇说,曹将军造反之事是由九哥哥负责,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确有此事,怎么了?”
“无事,凤儿只是觉得奇怪,像曹将军这等烈将,怎会造反呢?”
“凤儿不知。自秦将军走后,其手下的军队就一直由曹将军负责,而父皇因信任曹将军,便一直将兵符交予曹将军,而我说曹将军逆谋造反也不是不无原因。”
“九哥哥快快说来。”
“凤儿不如问问曹将军,他可有暗中训练军队。”
“是吗?虽说现在举世太平,但若一直身处安逸之中,若突然有别国来犯,我们又拿什么与他们交战呢?凤儿并未觉得曹将军做的有错,更何况……”凤祁一顿,从袖中掏出一物来,“曹将军早就将兵符交给了我,他又来什么来命令将帅?”
沐温痕怔住,呆呆看着凤祁手中的兵符。
凤祁抚弄着兵符,嘴角偷偷笑开,方才牢中,其虽与沐誉墨,曹锋等商谋着,但为防隔墙有耳,有些话并未以口来诉,就好比她向曹锋要来的兵符。
而凤祁要兵符其实也是冒险之举,若弄不好,她也就成了造反的逆臣贼子,但如今冒险之举也是逼不得已。
回国途中,她心中便已计划清,若此行失策,只怕她有命去无命归;随后,依她听萧破分析,不是策帝命不久矣,便是曹锋那边出了事,果不其然,等其回国,这两事不差的紧连。
凤祁为自保,自然要救曹锋,而策帝是凤祁存活至今的资本,她也必须护着策帝,但是,等她回螟郢后,又不知会发生什么,于是凤祁便将主意打在兵符上。
她必须以命一搏,既要夺来兵符,又保性命,当然,这一切都看策帝的了,只要策帝不动她,待事过,兵符就是她凤祁所有;即使日后曹锋被杀,又或者沐誉墨弃她,她都有办法存活下去。
“父皇早将兵符要过来送给了我。九哥哥若不信,大可问父皇,”凤祁详镇定无辜的看着策帝,实则也是怕的紧,手心都是汗,连着手中的兵符也快握不住。
策帝看着凤祁,混浊的双目让凤祁擦不透他将要说什么,悬着的心高高挂着,煎熬的等待着策帝回答。
“是啊,朕忘与温痕你说了。”
策帝的回答让凤祁悬挂的心瞬间放下,那一刻,就好像瞬间从炼狱中摆脱,让她再也不必担心生死。
“这样……”沐温痕迟疑的点了点头,但确实是无话可说,“那温痕便是错怪了曹将军了,还请曹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
沐温痕顺水推舟,放下姿态,向曹锋道歉。
曹锋笑言无事,但双目中露出的鄙夷却是赤裸裸,沐温痕详装未见,依旧谦卑有礼。
凤祁见此,对开口策帝道:“父皇,你看,这都怪你,都是你胡言,九哥哥平白无故的做了坏人。”
策帝被凤祁逼的无辄,唯一陪着她演戏,在旁认错,凤祁则是见好就收,好心对策帝道:“九哥哥都做了次坏人了,父皇可要给他机会,莫要让人说了九哥哥坏话。”
“凤儿有何办法?”
“凤儿想,此刻笙国怕是都在传言曹将军造反之事,凤儿担心有那热血爱国的庸人,万一忍不住,暗中刺杀曹将军怎么办?父皇这不损伤了大将吗?”
“此话有理,凤儿继续说。”
“凤儿想,父皇可要在明日早朝上将这事昭告天下,顺便再派人暗中保护曹将军,不知父皇认为如何?”
“好,这事便由温痕负责吧。”
“是,”沐温痕接过话,对策帝与凤祁微微一笑,丝毫看不出怒气。
凤祁秀眉一抬,继而道:“对了,父皇方才说,明日要在朝堂上立太子为储君,不知是真是假,可不是骗凤儿的吧?”
策帝一愣,咬牙道:“是真的。”
凤祁嘟嘴道:“为什么是太子,你知道的,凤儿觉得九……”
凤祁话半吞不吐,说的及其不愿不喜,沐温痕笑颜冷了下去,其借事离开,不等凤祁将话讲完。
待沐温痕退出屋去,策帝忽然瘫软床上,急急喘着粗气看着凤祁,凤祁则是眉头紧皱,一脸沉思,不知在想着什么。
“你做事随心所欲,父皇在世可以宠溺,若父皇走了,你又该如何是好?”策帝忽然开口,流露担忧之色。
凤祁笑着拿着手中兵符道:“所以凤儿方才冒死拿出兵符。”
策帝抓住凤祁的手,掩去帝王姿态,“在诸多皇子之中,你一向与温痕交好,为何……现在会如此?虽然你方才口口声声是偏着温痕,可父皇都明白你话中意思,更何况是他呢,你如此做是为何?”
“凤儿所为也是逼不得已罢了,还请父皇莫多问。”
策帝难受的叹了口气,凤祁见策帝疲乏,也不想再作打扰,反正兵符她已纳入囊中,“父皇还是早些休息吧,凤儿明日再来看望你。”
凤祁起身欲走,策帝却抓住凤祁的手,闭目道:“让屋中的人都退出去,朕有话与你说。”
凤祁一怔,不知策帝要说何,竟要支开他人。
“是。”
萧破未得凤祁命令已经退了出去,其余伺候宫人也是步入屋外,走的远远的。
“你与太子暗中在谋划什么?”
“凤儿已说过,所作所为皆都只是为了保命。”
“因为温痕吗?”
“凤儿不知父皇指何。凤儿所为只针对威胁凤儿性命的人,父皇方才也说了,凤儿一向与九哥哥交好,凤儿怎又会针对九哥哥呢?”
策帝忽然双目睁开看着凤祁,凤祁则被策帝双目中流露出的帝王之威给震慑住,惊的说不出话,“父、父皇……”
“跪下。”
“是,”凤祁乖乖听令,脑中则在计划,猜测着,不知策帝为何忽然如此,难道……
“朕知时日无多,你今跪守床前也是尽了孝道,待明日昭告天下,太子为帝后,你就回螟郢,这辈子都别再回来了。”
凤祁不言,等着策帝接下言,“父皇将你留在身边,封为凤公主,确有私心,可现在看来,朕的私心却将你推入万劫不复,朕已日薄西山,能做的,只有让你远离这是非之地。”
策帝睁开眼,抓着凤祁的手,握在胸口,目光晶莹,“太子他也非等闲之辈,就算现今受你掌控,待日后只怕也会对你下手,即使父皇将虎符给了你,哪怕是玉玺,这些,只怕都会成为伤你性命的祸患。父皇悔恨,若当初弃你于偏宫简殿,也不会落如今担心受怕,若你为男该多好,父皇便是走,也是了无遗憾。”
策帝的话让凤祁的心顿时酸涩起来,她的算计可曾有错,她生下便受宫人欺凌,所以才有当初陷杀生产瑶妃之事,虽说最终瑶妃非她杀害,可她确实也因此与策帝相认,才有了如今。可为何策帝会这么说?难道这一些都是他故意为之?
“父皇看你长大,你的任何心思怎又瞒的过父皇,你想要的父皇都会给你,可权力会让你拥有一切,更会让你一无所有,别等该放下的时候在放下,”策帝口中道着悔恨,但终究还是将另一半虎符也交给了凤祁。
床上的帝王双目痴痴的望着,仿佛那一年的曾经,重现他眼前。
当年的少年风流,情重姜肱,当年的倾国倾城,魅惑天下,依稀过往,仿佛就在昨日。
少年的他忽见她,一见钟情,却不知她却心寄他人,心高气傲的他毁义成仇,一个被他追杀不知生死,一个臣服帝王膝下,赐婚娶妻,远观不可。
而他,囚锁她于殿牢,得不得,碰不得,那他就囚禁她一辈子,不经数载,当年的她依旧牵心着当年的那个人,未曾对他动心一刻,看他一眼,而今,只知今生不知明何的他,再回往昔,未有悔悟,只不过,记忆中,已被他强抑忘却的女人却突然闯入。
一样的倾城绝姿,却与她的温柔婉约,清冷如水决然相反,古灵精怪的她带给他的笑与欢喜,现在回忆起来,耳边恍惚间还能听到她的笑声。
那时的他,心中记念的只有那个人,就算她吐表心意,他心中想的还是那个人。如果那时,他能幡然悔悟,放下执着,她也不会抑郁而终,也许,更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他故意装作不在乎,装作忘记那个女人,连着她生下的女儿,他也一并丢弃,可冥冥之中,或许一切都已注定,上天让他们父女相遇。
他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到被他赐封为凤公主的女儿身上,连着他得不到的爱。因为,她的眼睛越来越像那个他得不到的人,而她又是她的女儿。
渐渐的他开始迷失了,害怕了,因为那个女儿让她害怕,她的野心越来越大,她的心机一步一步的逼迫着他,他想要夺回一切,让她一无所有,再变成那任人欺凌的公主,可是,每看到她的眼睛,他在害怕,他在犹豫,他的踌躇让他一步一步的后退着,躲怯着。
最后,他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因为她的强大能让他强大,于是,他将她嫁入别国,其实,在那时,他便有多次的机会杀她,可是,他所言,所做的,似乎都让她摸了清,甚至,他也在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看着跪在面前的女儿,更甚她当年的倾国倾城,而她的眼终究成了另一个女人的眼,而他,也将不久于人世。
帝王将记忆中的两个女人回忆着,忽然间,两个女人重叠一起,变成了面前的人。
帝王大笑,若不是对她动心,他为何又衲那个女人为妃,为何宁愿被丹药迫害,却还留着女人性命,原来……原来他早已经对她动心。
她生时得不到的爱,死后便由她的女儿,另一个女人偿报给他,而他,不久便要去陪她了,她可会等他,可会原谅他……
帝王痴痴傻傻,笑念着胡言乱语,眼中的泪一滴滴的落了下来,晶莹无暇,诉说着一个个故事。
凤祁久跪床边,等着策帝泪止入睡,这才慢慢站来起来,扶着发麻的腿脚,凤祁狐疑回望,总觉策帝是有什么事瞒着她。
帝王的情深少年往事,也总在最后一刻出现心间,而皇室的冷血奸诈,这才是活到最后的人留下的资本。
他为女儿所作所为,在古往开来,或许没有哪个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