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与我一样,都是螟郢将领打扮。”
凤祁恍然大悟,明白了天阳为何对曹锋如此有兴趣,原来他旁敲侧击的,是昨日救他们的那些人。
“那不知刚才殿外屠杀时,曹将军可有看到一群身着便衣的人?”
“见了。”
“曹将军不认识?”
曹锋笑道:“这群人的打扮怎么看都像是江湖人,我曹锋一年皆在营中,哪里会认得江湖人。”
天阳目露疑色,曹锋继续道:“且这些人的身手了得,他们岂会听我指示,受我摆布。”
天阳叹了口气,道:“曹将军不要误会。”
“我知你的意思,这些人是不是都是来历不明?”
“嗯,太过古怪,我是怕又有人暗中参与了进来。”
“刚才在殿外,这些人起先都是站在屋顶上袖手旁观,他们最后动手,是在九皇子闯入殿内,那些将领也欲闯进时,才动手的,”这么一说,曹锋又想起了什么来,“这些人杀人倒也没有选择,或许因为我们穿的衣服一样,不过,他们也只是拦在门外,只要无人闯门,他们也不动手。”
长空嗤鼻一声冷笑,将天阳与曹锋的对话打断,“曹将军来时容易,只怕归就难了。”
曹锋忧心点头,随后又不在乎道:“曹某能为公主效命,便是死也值了。”
一直默不出声的顾辰初冷眼瞥看一人,话中有话道:“曹将军此来救我燃眉之急,解我于水火之中,但曹将军所为却无大将之风,亦非君子所为。”
曹锋道:“不知太子指何?”
顾辰初似看透云雾,却依旧说的模棱两可,“不知曹将军是远征沙场,此次深谋远虑,还是暗中有高人暗中指点。”
“太子有话明说。”
“曹将军带来两百将领,不知伤亡多少?亦不知曹将军来我螟郢之后,借我螟郢将领之手,除掉异己几何?不知沐温痕在曹将军如此重击之下,手中兵马还余多少?”顾辰初话言皆是质问,却不带怒意,颜上也依旧带着几分浅笑,“辰初此话说出,并不是怪曹将军。只是对这暗中出谋划策之人深表敬佩,做人高瞻远瞩,无往不利,竟在我螟郢亡国之灾中,讨着便宜,千万的算计。”
曹锋道:“太子所言过重,若曹某不借螟郢之手,沐温痕插足之后,太子怎又有余心对付他,而我这次铲他羽翼,对公主又有何好处?怪只怪是太子太过优柔寡断,做不出狠心之事,才促成今日时局。”
顾辰初对曹锋的指明点骂不怒反笑,“曹将军看来不止会打仗。”
“曹某粗人一个,也是有话直说,望太子不要生气。”
顾辰初继而一笑,手握凤祁肩道:“铲除沐温痕羽翼,会威胁到凤儿,那曹将军为何会如此?弃车保帅?还是另有所谋。”
曹锋双目瞪圆,显然刚才顾辰初的话,激怒了他,“太子说话可要好好想想清楚。”
顾辰初原来也是生了气,其见曹锋来了怒火,也是不客气起来,“我亦是看在凤儿面上才对你客气,要不以你所为,还能活着站我面前?也就虚痕能被你们利用,要不怎会让你们讨得便宜。”
曹锋愤然甩袖,凤祁在旁看不过去,对顾辰初道:“曹锋说的不假,铲除了沐温痕对我没有好处,刚才长空的话你也听了,曹锋怕是有命来,无命归,现在沐誉墨应该也知道了他来螟郢一事,恐怕回去的路上不知有多少人埋伏着取他性命。”
顾辰初见凤祁这么一说,怒气压下些许,却依旧有几分不甘,“我也知他说的不错,不过想着有人在此刻这般算计我,落进下石,我怎能甘心。”
凤祁烦躁地甩了甩头,道:“既然都已这样了,你还要怎样?要我将曹锋杀了泄愤,还是当真如你说的,找出暗中出谋划策的人来?”
凤祁因事烦忧,顾辰初即使心中不满,也说不出话来,“罢了,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
凤祁心中又烦又燥,更是不想多管闲事来,可抬眼看去,萧破又不知道去了哪里,这让凤祁心中郁结积火,“我先回去了。”
顾辰初拦住凤祁道:“你一个人不安全,再说,皇宫也被烧去了大半,你永安宫里又都是尸体,你现在能去哪里?”
“。。。。。。”
“而且,此次动兵,无论是因为救国还是夺(权),那都是只能是兵变,因为你,如果父皇早死的消息传了出去,明日这块疆土就会易主,紧接下来便是笙国。”
“我知道。”
“所以。。。。。。。”
凤祁扯着衣袖,不甘心道:“今日就让我喘口气吧,我不走,我只是进去看看虚痕。”
顾辰初心生不忍,大掌抚着凤祁头道:“让你受苦了。”
凤祁眼中的失落怎又是受苦之说,她只是因为那失踪的人儿烦心,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凤祁的忧心怎又可说,这时,浅白阴空突然下起大雨来,凤祁被顾辰初护在身下,雨未淋着,但谈话的几人,却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冲散。
凤祁看着顾辰初一身狼狈,掏出丝帕递给他道:“先擦擦吧。”
顾辰初接过道:“谢谢凤儿。”
“耘禛找到了吗?”
“还无线索,已经派人出了皇城。”
凤祁未言,从送伞的宫人手里接过伞,起步返回朝堂,去找顾虚痕去了。
顾辰初在后一直目送着凤祁,其未追来,也未向宫人叮嘱什么,只是眼眸不眨地看着凤祁。
☆、永安酒聚
大雨下的又急又猛,只片刻之间,宫道上便汇成了几道细流,快速地排着水;不过,因为早上的那场屠杀,地上皆是污血,加之大雨冲刷,虽说冲洗地迅速,但看在眼中,整个皇宫都沉浸在一片红河之中,诡异且无情。
那些还未来得及处理的尸体,此时更是浸泡在雨水中,侍卫等虽冒雨搬运,但速度却慢上了许多。
凤祁独行过看,不觉加快了脚步,不忍睹视。
所有的序曲都是在殿上拉开,可当一切都以生命的完结为结束时,不论死去的人还是活下的人,皆都一个个的离开,只留下呆坐地上的顾虚痕。
凤祁走过去,接过伞滴落下来的水,仔细的给顾虚痕擦着手,可一夜地屠杀,顾虚痕手上的血早凝固成结,凤祁未洗去多少,她的手上亦更是被污血染脏。
顾虚痕一言不发,也不再哭泣,只是看着凤祁的动作,凤祁的手,从未有过的安静。
凤祁从怀中掏出一个什么来,送到顾虚痕嘴里,“甜吗?”
顾虚痕不言,凤祁又拿起刀,小心地将顾虚痕手上的血疤给刮下,“这个糖是萧破给我的,我一直都舍不得吃。”
“那为什么给我?”
凤祁将顾虚痕的手拉近几分,脸凑过去,生怕割伤了他的手,“因为我想留在最苦的时候吃。”
“你在说我很苦吗?”顾虚痕地声音沙哑的就像从胸口挤出风声,模糊刺耳,可凤祁却一字一字地听的清清楚楚。
“没有,我觉得你很可怜,”凤祁放下匕首,撕下衣角将顾虚痕的一根手指擦了干净,“如果在我小时,有人能同情我,哪怕只是假的,也许我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而现在,你也不会认识我,我也不知道你。”
见着一根手指干净,凤祁又接下动作来,“没有人同情有多可怜,我不想你会变成另外一个我。因为,我现在活着很累。”
顾虚痕抬起头,眸中泪未丧尽,“我不能原谅自己。”
“没有谁需要你的原谅,”凤祁将匕首递给了顾虚痕,道:“如果需要你的原谅,那么,这把匕首他早就送给你了。”
“你不会懂的。”
凤祁摇头道:“我懂,这种感觉没有谁比我更懂。如果说,你活着是为了得到原谅,那么我活着,就是无休止的欺骗。”
顾虚痕强擦留下眼眶的泪道:“他一定会恨我。”
“最后是你救了他。”
“我来是要杀他的。”
“可你最后却救了他。你的目的,过程其实都不重要,你最后给了辰初一个完美的答案就好,现在林叶死了,螟郢保住了,你们兄弟又能如初,你还需要什么?”
顾虚痕抽了口气,抓住凤祁手道:“你跟萧破怎么样了?”
凤祁歪着头,对顾虚痕问道:“怎么?没事了?关心起我的事来?”
顾虚痕露笑,但是眸中愁色依旧难掩,“没事了,有你在,什么事都不重要。”
凤祁抬起手,抚着顾虚痕憔悴面容道:“你这次入了宫,只怕一辈子都要被它困住了。”
“无事。你无事便好。”
“我很好,也是听到消息之后才过来的。”
“你接下来怎么做?和八哥一起吗?萧破呢?他会带你走吗?”
“曹锋都已来了,笙国那边,沐温痕算是完了,沐誉墨接下来就要动我,我现在也只能借着螟郢自保。”
“好傻,”顾虚痕叹气道:“你明知如此,还要帮沐誉墨,如果找个别人,可能会好控制些。”
“你也知是可能,谁又知结局会如何,更何况。。。。。。”凤祁半忧,话未完全吐露道:“若是之前,我帮沐誉墨也只是为了钳制沐温痕,即使现在,我也能动沐温痕,可是,我也有难言之隐,我不能动他,甚至还要不惜代价地铲除威胁到他的人。”
“为什么?”
凤祁摇头,不愿说出,“宫里这边已经派人传话了,你这次来便是逆谋。”
“恩,我知道。”
“你恨吗?”
“不恨,只要有你,我谁也不恨。”
凤祁紧握着顾虚痕的手说不出话来,顾虚痕将凤祁拉起,阴郁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一丝暖阳,“柳袖和清羽留在那,他很好,如果有机会,我会将他们都接过来的。”
安序二三一年,螟郢内乱,九皇子顾虚痕带兵造反,杀父夺(权);太子顾辰初被困城中,笙国曹锋得太子妃凤祁之命,救螟郢于水火。
一日之计,螟郢皇城烧毁近半,国中将领死伤百万。同日,雍陵帝亡,顾虚痕占夺皇城,太子顾辰初称帝,螟郢内乱得平,却让世人诧舌。
而在民间广为传谈这么一种说法,顾虚痕造反杀父,谋权篡位,皆为一人,乃当时的太子妃,笙国凤公主,而其在夺(权)之后,反称为臣,亦也因同一女子;而称帝后的顾辰初,留下顾虚痕性命,封其未王,与那笙国公主亦有千丝万缕之系。
世人言说不得真假,不过,在螟郢内乱之后,凤祁之名却在各国之间流传,论是魅惑祸水,又是红颜劫乱,生时不止,死后不息。
而螟郢与笙国,皆在这场内乱之后,终将维系百年的关系持稳了下去。
各国之间的浮乱,也得以平息,在接下的半年内,十国之间进入固稳存谊,太平盛世于最后昙花一现。
冬雨打湿了鞋,凤祁在宽慰顾虚痕后,忽然想起来,今日算来是年初一,当年的沐温痕成亲也这时候,今日他败北回城也是这个时候;而不论那日还是今时,也都有一个萧破陪着她。
不知为何,她突然地想萧破了,思念成狂;即使此时的宫里依旧危机四伏,可却都比不上萧破,她的想念,只有在见到萧破之后,才能纾解。
撑伞的佳人在破残的宫中急速行走,俏影风姿在落雨中显得有些落寞,却有着让人想欲靠近的生机。
宫道上的积水将绣鞋浸湿,风打孤伞,娇人的半个身子被雨打湿,仓鼠不满的吱声从衣服内传出,更是让撑伞的人加快了脚步。
熟悉的宫门,尸体已不知在何时被人抬走,地上也不见血痕,三三两两的宫人正在院内收拾,见着凤祁过来,皆都冒雨冲过来请安。
凤祁走的很急,可回到屋中却未见到萧破,询问永安宫中宫人,得来的也是摇头又或不知。
凤祁不甘心,湿衣未换地便又步入雨中,急匆步入后院,院见亭内坐着一个人。
丢下累赘,伞落坠地,凤祁提着裙摆就冲入了亭内,地湿鞋滑,一个不稳,凤祁的身子就朝前倾,紧接人就被抱住,免受跌痛之苦,“后面有人在追你?”
“才没有,”抑住心中欢喜,却强装不满的推开萧破好心,“雨太大了。”
“我可是看你将伞扔了的。”
狠狠地瞪了萧破一眼,凤祁看到石桌上的酒坛,问道:“你在喝酒?”
“嗯,”萧破将凤祁抱坐腿上,一边拖着鞋,一边道:“鞋湿成这样,衣服也淋了半湿,也不怕着凉了。”
“不怕。”
萧破将凤祁的鞋袜都给脱掉,而后脱下衣裳,将其裸露在外的双脚给裹住,道:“等生病了由你难受的。”
凤祁勾住萧破脖子,亲昵道:“我生病后,你才会不离我左右,照顾我,这样一来,其实生病也不算什么坏事。”
萧破抬眼,正巧与凤祁双目正对上,“你都一点都不害臊。”
“那人是萧破,我才这么说的,要是别人我才舍不得说一句呢。”
萧破轻笑一声,手伸入凤祁衣裳内,看其内裳有没有被雨淋湿,“顾辰初那边的事处理好了?”
“嗯,”凤祁将头枕靠萧破颈边道:“我们估计要在这呆几日了,这几日应该都会有别国的使节来访,我必须要和辰初演这场戏。”
“为何不问我擅用虎符,让曹锋来螟郢。”
“不问。”
“为何?”
“想问的太多了,不知从何问起,更何况,你是萧破,我将虎符和凤牌给了你,自然是给你用,不论你做甚。”
萧破身子一僵,问道:“你想问什么?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一件事。”
凤祁挪了挪身子,在萧破脖颈上轻轻咬了一口,而后道:“我已经在这做了记号,你跑不掉的。”
“不问吗?我会如实回答你的。”
凤祁紧接又在咬痕上落下一吻,道:“不问,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就好,我什么都不问。”
萧破抚着凤祁的头,沉重道:“真傻。”
“傻人有傻福,我这不是遇到你了吗?老头对我还是不薄的。”
萧破叹息一声道:“你得加快些速度,我们没有多长的时间呆在这里。”
“最多三日可好。”
“嗯。”
“那。。。。。。。”凤祁斟酌一番道:“我和辰初是成了亲的,使节来访时,我与他可能会比较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