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祁怡然地坐在椅上,一手拨弄着青丝,一手扶着折回的乖乖。
“凤儿,”秀秀一声娇唤,乖乖竖起毛发,却被风祁紧紧抱住。
“秀秀,还记得山下吗?你的爹爹,你的萧哥哥,你的凤儿,还有你的小虎。”
“秀秀只要萧哥哥,其他人,秀秀都不在乎。”
“是吗?”凤祁摇曳着酒杯,仅剩的半杯酒,洋洋洒洒地泼了出来,“昨日我将你萧哥哥唤到宫里,说要还他一样东西,你猜猜是什么?”
“秀秀怎么会知道呢?凤儿那么聪明。”
“你的萧哥哥在山下认识秀秀,你的凤儿在山下认识了小虎,你说萧哥哥认不认识小虎?”
酒撒桌沿,一滴一滴地落下,乖乖前肢抱着凤祁的手,舔舐着她手上残留的酒露。
酒香扑鼻,盖住了花香,远处不知谁家燃放的烟火,将半边天照亮。
星火燃起,落下,将屋中人的脸照的忽明忽暗,烛火摇摇欲灭,嘶嘶烛声,红烛升起了白烟,一滴滴的烛泪滚滚流下,酒香与烛烟交融,烟浓香美,刺激着眼眸,不知不觉,让人红了眼眶。
秀秀绞弄着手中的红帕,红肿的双目里,泪眼盈眸,一颗一颗地落下,咽咽嘤泣,“噗通”一声跪地,声成压抑不止。
凤祁抚着青丝,歪侧着身子,淡笑如嫣,“还继续拜堂吗?”
秀秀声啼,成了嚎啕大哭,小虎从外跑了进来,将哭泣的秀秀抱在怀中,红喜的大堂中,一红一蓝,一男一女,紧紧相拥。
凤祁捏了捏眉,转而笑看萧破,“他的手其实并不是断掌,只是被刀划开的一道长口,你知晓他掌断,可是,他发际那有一块疤,你却忘了。对了,那时你回到了笙国。”
三言两语,顾辰初突然站起,将院内在场之人,除了永乐几人皆都让其等退下。
天阳,在几人之中,亦是笑看风云之人,竟然不顾及性命,想将凤祁带走。
这一次,拦住天阳的却非是乖乖,而是那不知真身的“萧破。”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什么?”凤祁颤颤巍巍站起,紧握着空酒杯,步履苍白地朝着屋外走去。
“为什么要等到这一天?”
“我不傻,”碎落的瓷杯,打碎寂静沉夜,像是湖上波光一闪,瞬又恢复宁静,“我愿为萧破傻一辈子,除了他,谁都不可以。”
月光渗透着皎白,一前一后的数缕碎影,长夜深空,影散旷地,忽远忽近,胜是尘埃,风来不见。
宫廷长卫,永安宫在漆黑一片中,亮起一盏明灯,灯火昏暗,室不抵月白,夜已过半,一室屋中,两道身影,拉长难聚。
“我们从永乐,追到了柳州。”
“为何要骗我?”昏暗的屋中,凤祁摊开双掌,泪湿面颊,“我们认识不止十年,朝歌舍命救我,可现在的你到底又是谁?我该唤你项朝歌?还是长空?又或是萧破?”
撕下的人皮面具,烛火映暗半张侧脸,像如当年永安宫中,卸下面具的一眼惊眸,“我是项朝歌。”
凤祁收回双手,却紧握咽喉,压抑嗓中咽声,“你既然不愿做我的项朝歌,既然代他成了长空,为何又在我面前带着旧习。你的小指,我都已提醒过你,你为何装作不见;我与你之间的谈话,关系清羽的,你为何又一字不差的全然传我耳中,你既已选一条生路,为何不放过我?”
“在柳州,当年洪涝防水的那条湖,萧破与我。”
“为何要骗我!”凤祁的声音嘶哑,带着质问地咆哮,双目怒睁。
“带去的两百多人中,近有半人背叛,我与萧破遭到埋伏,他中了三箭。”
“萧破让你说的?”
“他死了。。。。。。”
压抑的一声咽呜,凤祁将手垂放,落断如玄,笑颜如花,”他死了。。。。。。哈哈。。。。。。这局赢了。。。。。。他死!他终于死了!“
项朝歌紧闭着双唇,口中的血腥似从心窝溢出,只为心疼,“谁都没有料到会有叛徒,萧破中箭后,穆昔非。。。。。。”
“所以。。。。。。所以穆昔非出现在永安宫的时候,你们才会这么紧张?你们是担心他会将萧破的死告诉我吗?”
“萧破遭到穆昔非暗算,”项朝歌咬紧牙关,所吐的一字一言,已超出他所能承担,“我们找了七日,在湖的下游,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们遇到了秀秀。”
项朝歌将萧破的死说的简化,他怕说出,凤祁会承担不了。
那日的柳州,萧破中箭,而他那时正与天阳他们一起,谁也未料到会有叛徒,孤身一人的萧破,就在河的对岸,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萧破中了箭,随后,穆昔非出现,受伤的萧破根本就无反手之力,河岸的他们看着萧破死,看着他身首异处,头身滚入湖水之中。
“穆昔非是那人另外一个儿子吗?”
项朝歌颤抖着双唇,凤祁的每一滴眼泪,都像是腐液,灼烧着他的每一寸,她的质问与悲悸,让他心慌错乱,司马青衫。
“嗯。”
凤祁在项朝歌给予回复之后,茫然无措地睁着空洞双目,泪断如泉涌,悲从心而演,“你在骗我是不是?”
项朝歌从袖中拿出一根金凤簪,交到凤祁手里,“事发前一日,萧破让我将这个簪子交给你,他说,你看了簪子会明白一切,明白。。。。。。他就是一心要杀你的长空。。。。。。”
手中的金凤簪就像是一团烈火,烧灼刺手,凤祁颤栗不止,将凤簪扔了出去,“萧破呢?萧破在哪里?我要见萧破,他不是想杀我吗?我就在这里,我等他来杀我,你让他出来见我,让他出来见我!”
项朝歌将凤簪捡起,哑着嗓子道:“他将簪子给我,是怕你不原谅他,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欺骗你,如果。。。。。。如果他还活着,他会。。。。。。。”
不知不觉,项朝歌的眼眶中溢满清泪,难以压制的感情堵塞在胸口,让他吐出一词,都是穷尽一生力气。
“在永乐,霍姨带我去过一座院子,书架上的锦盒里,放着的就是这根凤簪,我将簪子归还原处,将海芋簪送还给他,为何他还不懂。。。。。。。他还不懂我心。。。。。。”
“他。。。。。。。”项朝歌转过脸去,难以抑制的感情,终于在最后一刻,落下男儿泪。
凤祁颓废地跌坐在地,抱着瑟瑟发抖的身子,力尽穷竭,“我累了。。。。。。”
项朝歌在凤祁身边坐下,将她抱在怀中,轻抚着瘦削人儿的背,悔恨不已。
如果当初,他不因一己私利被萧破威胁;如果当初,他不追出去;如果当初,将军府那一夜,死的人是他。。。。。。
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将军府那一夜,秦穆邺与沐温痕,萧破与他,四个人中,他被萧破算计来到将军府,知晓真相的他,却因为害怕,害怕真相被揭开的那一刻,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失去。
少年懵懂,情窦初开,身边却是佳人做伴,项朝歌不知自己是在何时对凤祁动情,或许是在当初的第一眼,一见钟情,又或者日久生情。
可是,不懂深情的少年,却在一日经过一日的荒废,终于在真相被人揭开那一刻,方才发现心中深情与惶恐,皆都是因一人。
于是,将军府的那一夜,随着秦穆邺的死,沐誉墨派来的影子,都被他所杀,与此同时,身负重伤的他,在那一刻,成了萧破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而后,所有的作戏,在秦穆邺死的那一刻,项朝歌因为不舍失去,因为侥幸,不顾一切地欲使这个秘密被掩埋,而最后知晓的人都死了。
唯一剩下的,只有长空,不过那时,项朝歌并不知,长空就是萧破,萧破也就是长空,心存侥幸的人,在多年之后,被算计浑然不知,醒来之后,身负重伤的他被天阳告予,那个守护在凤祁身边的项朝歌已经死了,而今,他成了“长空。”
而那时,作为棋子的项朝歌,一举一动已被萧破牵制。纵观生死的人,萧破知道他在忌惮什么,甚至,萧破已不需顾忌,他可直赤地告诉他,原来,跟在凤祁身边多年的萧破,就是长空。
可惜,那时的项朝歌已经无能为力,他不得不在萧破指示之下,暂做了另一个人;但是,心有不甘的他,不愿看到凤祁对萧破的痴心一片,于是,矛盾之中,项朝歌故意向凤祁流露异状,想让凤祁知道,这个站在他面前的人,叫做“长空”的男人,他其实是项朝歌。
可惜,项朝歌的一切努力都成了白费,凤祁对萧破的感情,已不是他所能预料,所能猜想的到,于是,到了最后,项朝歌成了心甘情愿,他想为凤祁留下最后的一刻美好。
而因为天阳的断手,樱雪与天阳成亲,萧破与凤祁来到永乐,那时,项朝歌从孟靳钰口中知道了霍姨这个人,那时的他,已湮灭下去的不甘,再又一刻燃气,他想借助霍姨,让凤祁明白真相。
但是,因为首饰店老板的突死,项朝歌的计划落了空。那时,在外的恰巧经过翠银楼,而与其陪同的孟靳钰,看到首饰店老板身上伤口,一眼便知是萧破所为。
而回到庄里,项朝歌也从旁人口中得知,萧破确实是带了凤祁去了翠银楼,一切的一切,似乎已昭然若揭,项朝歌几乎可以断定,首饰店老板肯定是对凤祁说了什么,而凤祁,她应该知道,萧破其实就是长空。
项朝歌不知,凤祁是在什么时候发现,萧破就是长空真人,或许,连着他,这个假“长空”,凤祁也能猜到。
心碎后的颓然,项朝歌决定真正地放下,如果萧破愿意以此身份留在凤祁身边,他愿意去做一辈子的“长空,”甚至是对凤祁的感情,他也可以永远地埋藏在心里。
但是,谁也没有料到,萧破会死。
柳州那一日,萧破虽然中了三箭,却未伤要害,但是,谁也没有料到,穆昔非会突然出现,或许一切是早有预谋。
当一切地猝不及防,穆昔非举着刀朝着萧破砍去,那一刻的发生,是所有人都不愿再回想的记忆。
猩红的血浆喷涌,萧破的头颅滚落入江,而那满目赤红的穆昔非,拿着长刀,落满腥红浆血的脸上,狂意的笑弄,随着萧破身子地倾倒入江,穆昔非消失不见。
所有的人,想象不出,该有如何的侥幸,萧破会活下。所以的人,沿着江流寻找,终于在村庄码头找到已被浸泡面目全非的残身。
天崩地裂,萧破的死,带来的打击,几乎能让所有人致死,而在皇宫里的凤祁,项朝歌突然想起,如果萧破死了,她该怎么办?
那时的他,唯一的想法,只是,那日死的人为何不是他。
他们在码头坐了两日,遇到了秀秀,也许是巧合,又或是命中注定,萧破与秀秀的熟识被他们知晓。
所以,才有了接下来的一切。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一个小虎。
曾经的预谋,待过了成亲,他便将秀秀送回去,而后,这世上再无萧破,亦无长空,连着项朝歌亦是多年之前,以作枯骨。
现在的他,将这场戏唱完过后,只将会永远地在暗中去保护她。
可惜,世上却无精美骗局,甚者,从凤祁答应参加婚礼的时候,项朝歌便已料到,其实她知道,这个人不是萧破,只是,她不愿意承认罢了。
如果说,不是小虎的出现,今日的一切也会发生,只不过,小虎给了凤祁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但是,恐怕她也未料到,最后的结果,会是萧破殒命柳州。
项朝歌颓然无力,皇室与江湖,这场斗了十多年的较量,至始至终,他们都是萧破的棋子,可是,结果至萧破死,都无人知道,他的目的是何。
或许,一切的起因与沐家有关,又与秦穆邺有关系,但是,萧破这生的纠葛为何偏偏选中了凤祁,没有谁知道。
☆、泪眼成殇
怀中哭泣的人儿,心情难静,项朝歌将其点上睡穴,小心翼翼抱回床上,不离守护的乖乖满眼都是戒备,待项朝歌出了屋,乖乖才缩回身子,躲回凤祁怀中。
屋外的星火明亮,院中的两个女人哭肿了眼睛,项朝歌寂寞对顾辰初点点了点头。
多年地守护,为佳人成了另外一个他,今日又回故里,以真身相示,可不料,却在老天作弄之下,是以死为终结。
项朝歌紧握双拳,这个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守着凤祁,“天阳,萧破已经死了,这个时候,没有什么可以再隐瞒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萧破的目的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集在天阳身上,没有人懂萧破的目的,“我一直以为萧破是为给镜尘大师报仇,可现在,即使萧破死了,我亦不相信,他们目的仅仅如此。”
所有人的眼中,都露出疑惑,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穆昔非将萧破杀了,没有谁相信他会死,亦没有人相信会有谁能杀死萧破,但是。。。。。当这一切都成了现实,萧破死了,却留下给了所有人不能理解的疑惑。
深夜,项朝歌站在树下,月影斑驳,照射的人影也是残缺不全;远处的屋里,清羽陪着凤祁,其他的人都守在屋外。
今时今景,似乎过了许久许久,仿佛只是眨眼,呼吸之际,已跨过了几个生死轮回,却依旧未能走出今日。
树叶唰唰作响,清羽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公主醒了,不过,吐了血。”
项朝歌急忙赶回屋中,先去屋外的几个人都聚在床前,却无人近凤祁身,原是乖乖护主,不让任何人碰凤祁。
一屋的人皆都束手无策,吐血过后的人儿,不知睡去还是昏迷,安静无声。
猩红的长血喷散至床边,牵引所有人地关心,却在无可奈何。
孟靳钰焦急万分,竟失理智,对乖乖生起杀心,好在被天阳拦住。
“小畜生只怕萧破,你杀他不得,反被咬,更何况,这个时候,你将它杀了,不是落进下石,”天阳道。
孟靳钰急的满脸红怒,“若有个万一怎么办?”
众人皆都长叹一声,唯有等凤祁醒来。
一夜煎熬,新日的太阳升起,所有人都未眠,等着凤祁醒来,顾辰初更是眼不舍多眨,连着早朝也不管不顾,煞是情深。
而昏迷的人儿依旧地未醒,乖乖也是不吃不喝,不离凤祁左右,眼看一日又要过去了,孟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