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你有没有觉得,风儿对待湘丫头有种不对劲?”
“嗯,风儿的确对一个女孩子如此上心过,不过也许因为他们毕竟是夫妻的缘故。”
“我觉得不仅仅这么简单,风儿一直以来都是反对这婚事的,可是短短时日不仅不在反对,看模样倒还是极为欢喜的样子,连我这个娘亲都有点搞不懂了。”
“想不懂就不用想了,只要这两个孩子开心比什么都好。”
“那倒也是。”
天绝宫。
十丈见方的空旷洞穴里,一个老者坐在正中的那把交椅上,那黑色的棉袍,将他瘦弱的身躯包裹着,被插在壁上的火把照的通亮的一瞬,那黑袍的下半截竟是空荡荡的。
火光烈烈里,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的老人取下嘴角的手帕,看着上面鲜血尽染成的梅花,喃喃道,“风儿,义父这把老骨头支撑不了许多的时间——”
刚说到这里便被尹长风一口打断,“义父定会洪福齐天,长命百岁!”
老者冷哼一声,立刻又恢复了和颜悦色,“世间哪来的长命百岁,只不过是骗骗人而已。世间的人哪,往往因为这样的甜言酥了骨头。”
尹长风看着又干又瘦的老者,眼角有些酸涩,竟一时张不开口。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儿何须忧虑许多,倘若能在生年看到仇人的头颅,也算是了了为父在尘世的心愿。”
尹长风抱拳长,“风儿定不会让义父失望而归。”
老者换了张面孔,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我儿这次闭关可有什么收获?”
“托义父大人鸿福,风儿此次闭关,静心领悟历代传承天绝心法倒是觉得收获颇丰,唯一缺乏的便是实际演练的机会。也想着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好好磨练一番。”
老者闻言哈哈一笑,“我儿虽性子清冷,对世间武学却是颇为留心,尤其对这些实战的经验如此痴迷,怪不得这么长时间,义父都寻你不见。”
“是风儿不孝,累义父担忧了。”
“唉,义父是老了,当今天下代有才人出,我儿也算是各种翘楚了,为父甚是宽慰哪!”
老者干枯的老手轻轻拂过下半身空荡荡的衣袍,眸子里划过一丝阴狠的颜色,语气里端的是淡淡地惆怅,“只是,这么多年了,风儿,为父等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我的风儿长大成人了!”
尹长风道,“风儿从不曾忘记义父在北海冰宫的那对万俟夫妇那里所受过的屈辱。”
老者哈哈大笑,声音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悲凉,“想当年为父凭借一身的功夫也算是快意江湖,不料却在得到《天绝剑谱》这本书很以为会大有进阶之时,却惨遭万俟夫妇算计,每每午夜梦回,那一幕便一遍遍的在为父耳边回荡,此仇不抱你教为父如何安心!好在,我儿出息,我儿出息啊!”
“风儿定然不会让义父失望,还有义父的身体,风儿也一并会想尽办法调理好。”
“人有生老病死,风儿何必如此看不开。只要一想到我儿能够亲手把万俟夫妇那两颗人头拎到为父的面前,为父也就可以含笑九泉了。”
老者说完便又激烈地咳嗽起来。
尹长风匆忙取过茶壶,拿起茶杯,倒好一杯水,递到老者面前,“义父身体为重,其他的风儿自会吩咐好。”
老者面上有些急迫,“那风儿预备何时出发?”
“前去调查清楚他们动向的探子一回,风儿就后会立刻出发。”
“好,好孩子,等你的能力真的可以消灭北海冰宫的势力,义父也就放心彻彻底底地将天绝宫交付给你,安心地颐养天年了。”
第四章出事
鸿羽客栈。
吴不知趴在木案上,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随意摸过的一张菜名牌子,忽的很有精神的站了起来,瞅着那端坐一旁遮住半张脸的女子,一阵欢喜的颜色,“仙子,你说这人乍然一走,我的心里真还有些空荡荡的。”
“怎么?以前那不是习惯了么!现在不同了,经历前几日还战战兢兢,激烈有趣,现如感觉今都没有一点新鲜的意思了。”
“那你可以追出去看看,想必以你的轻功,恐怕要追一个人很容易。”
吴不知挑了挑眉,“要有你说的那般轻易就好了!祖二接掌了陆府原本所有的产业,正是春风得意。那个万俟怜风和陆湘湘成婚归去,司马婵娟悄悄溜走,只剩下一个盖啸天彻夜地不归,跟没住这么个人一样。”
仙子眉头一皱,放到唇边的茶杯一顿,转头看向吴不知,“你说,你可知道盖啸天这几日都常常在忙些什么?”
吴不知仿佛失了骨头般,软在木案上,盯着手里转动的牌子,余光却瞟向了女子的方向,“这个小的我还是了解到了那么一点不过要看仙子你的诚意了。”
“你想知道什么?”
吴不知骚了骚头,半晌,才道,“这个我倒是没来得及想好,不过仙子倒可以先欠在下这一回儿,怎么样?”
女子沉默半晌,喃喃道,“好,我应下了,你说吧。”
吴不知正色道,“我只知道他在打听胜天宫的事,而且前几日一直在查探一个叫冰儿的女子。”
“啪”地一声,杯子砸到地上,惊鸿仙子仿佛受到蛊惑般,手却依旧保持着端杯的姿势。
吴不知神色一愣,脸色随即暗淡下去。
许久,惊鸿仙子站起身,轻轻拂了衣袖,姿态若行云流水,语声淡淡地,“你忙自己的吧,我自有主张。”
吴不知看着她身影消逝的方向,眼里划过一道伤色。
一只白鸽稳稳地落下。
惊鸿仙子现在站在庭树下,披着一身的月光,如墨般的发丝宛如上等的丝绸一般顺滑,在夜风中起舞翩翩,仿佛不沾烟尘的仙子。此时她皓腕轻扬,纤纤素手之上半擎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另一只手将鸽子腿上系的竹筒轻轻解下。
一张素洁的纸笺在月色下缓缓地舒展开来。
“盖陷胜天,宫主至,速回。”
惊鸿仙子心头一震,抛下鸽子,朝着胜天宫便飞奔而去,化作天际一抹流光。
那作势而起的鸽子,却被一只手紧紧握住。
吴不知看到地上飘落的纸末,收起顽劣不恭的姿态,苦笑一声,丢出鸽子,却翻身急急追上。
但愿一切来得及。
惊鸿仙子一路飞奔,两侧的山水树木飞一样地向后退去。
自从看到师兄的纸条,心中一会儿想起那个对着自己深情款款,至死不渝的人,一会儿又想起那个深藏不露的宫主,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决绝来。
只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出事。
胜天宫地牢里,却是一片死寂。
阴暗的牢室里密不透风,隐约的漂浮着一股腐朽的味道,壁上悬着三五盏青铜平台,托举着一团团的火焰。
这个地牢是建立在一滩死水之中,水中央那个一丈见方的石台上,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匍匐着半跪在地上,四肢都覆上一根婴儿手臂粗似的锁链,四肢的大穴都被铁钉钉地死死的,使不出半分气力。
可他对着眼前红色的人影,满眼都是悲痛,孤寂,无畏。
红色身影看着眼前的人目光从疑惑,清明,愕然,到期待,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你终于认出我来了!”
那男子苍白的唇有些哆嗦起来,“是你。”
是啊,他怎么能忘记他,那个将颜儿重伤致死,被自己一掌击落悬崖的人,想到刚刚被他挥退的守卫,“你与颜儿有怨,还是有何恩?”
有怨他便是凶手,有恩便是颜儿之死不过是金蝉脱壳。
那将自己裹在红色棉袍的人,长叹一口气,似乎有些不忍,“人生难得糊涂,你又何必拗着性子如此执着!咳——咳——既然,既然她已经选择在你的生命里退出,你何不成全了她的一番心思,到头来只不过是伤人又伤己。”
他似乎废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完了这番话。
盖啸天死死地盯着他,小心翼翼地“这话,这话可是她要你说给我听的?”
“是与不是有什么打紧,能好好活着才胜过一切啊!”
“如此糊涂地活着,我宁愿明明白白地去死。”
“你果真不肯离开这里?”
“我在这等她来。”
他本来就是利用自己的事故引她出来相见,又怎么会舍得轻易离开?这些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些皮肉之苦。
老者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刚到烈火洞外,便听得探子来报,语颜已经进忘情崖面见宫主,不由心中一震,忙调转方向,前往忘情崖。
忘情崖是三洞对面的一座山崖,在一座壁立千仞的山峰顶端,中间凹进的部分再加上天然延伸的部分,自然的成为一个二三丈开外的平台。
向下探去,飘渺的雾气,说不清是沼气还是毒瘴,无端的让人心肝一颤。
那陡然变直的弧度,更是决胜天险要塞。
王语颜十分谦恭地跪在地上,对着前面那道暗黑色的身影。
她不敢去地牢,也不敢先去烈火洞。
因为他深知眼前的这人是如何的阴狠恐怖,她不能拿啸天和师兄的性命来开玩笑。所以她一回来便来到了这里,请求他的饶恕。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一道嘶哑的声音淡淡地传来,“颜儿啊,你说本宫应该怎么办呢?”
这句轻飘飘的话飘到语颜眼前时,便化作了无边的威严,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强者面前,弱者的性命一向如草芥。
“颜儿啊,本宫当年遣你出宫是为了什么,你可记得?”
“找到《天绝剑谱》的行踪,查探盖啸天的虚实。”话音刚落便又忙补充道,“是颜儿让宫主失望了。”
“盖啸天本宫留不得,不如就请解语洞主代为辛苦一趟吧!”
此话一出,王语颜脸色蓦地灰白,额上沁出一层层的细汗,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发出声音。
第五章相见
“无事退了吧!”
她知道,这是在提醒她去做该做的事情了。
“是。”
王语颜退出后,那个人才缓缓转过身来,望向地牢的方向,胸口一阵闷痛,“噗”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王语颜站在对岸,回望自己刚刚走过的那个幽深的崖壁,深呼吸一下,已然下定决心,既然始终逃避不了的,何不勇敢的去面对,更何况,她已经逃避了这么久,也累了。
从诈死离开他以后,她似乎从未想到两人相见的一日,更别提是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
往前一步,就是牢门。她的脚步却是愈发沉重起来,似乎不知如何迈出这一步。只因她知道这一步一旦迈出,就像是泼出的水,再难收回。
半柱香的时辰悄然溜走。
直到一句颤颤巍巍地嗓音飘出,“是你么?”
她浑身一颤,终于迈了进去,让自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的时候,已是周身的清冷淡漠。
他看着她,眸色由惊喜到悲痛,一时闪过无数的情思,最后通通化作寂灭般的深潭,没有丝毫的光亮和温度。
她遮掩了所有情绪,语声淡淡地“啸天,为什么这么为难自己,也不放过我,就那样子结束不是很好么?”
“好?!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算是好,被那些山盟海誓骗得团团转竟然也算是好?王语颜,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你既然都知道,还千辛万苦地来这里做什么?”
“我只想再见你一面,亲耳听听你当年为何那般处心积虑地接近与我?那些年里,你,究竟可曾对我有过真心相待?”
王语颜扬起头,声音里却近似残忍地狠绝,“从来没有。”
听到她的答案,盖啸天自失地笑笑,他本就该知道你的答案的,可是如今听她亲口说出,则是另一番不同的感觉。
“你现在还有机会离开这里,倘若是宫主出关,谁也救不了你。”
“是么?”
“听与不听随你,毕竟你是因我陷身于此,我不想欠别人恩情太多。”话音刚落,长袖如流云般掠过中间横搁的暗流,拂盖啸天身上几处大穴上的长钉,“从这里出去,永远不要再回来了,记着,你的颜儿已死。”
盖啸天看着她,仿佛是揣测着一个猜不透的迷。
可她却是不会再给她堪破的时间,蓦地转身离开,不留一丝踪迹。
盖啸天紧紧盯着她离开的方向,说不清楚的莫名情绪纷纷袭上了心头。
他费劲心思地证明了自己的设想是对的,本该开心,可是看到她如此风轻云淡的模样,难过地却是连眼泪都落不下来。
他的眼泪都给了那块冰冷的墓碑。
王语颜从地牢出来后,便一步步地朝着烈火洞走去,有些迫在眉睫地事情,她不得不马上去做。
烈火却已然备好酒宴相迎。
烈火洞里装饰的极为耀眼,入目皆为火艳靓丽的色泽,就连那琉璃盏里的澄澈液体在四壁灯光地映照下,也虚幻出一个暗淡的光影。
王语颜一杯又一杯地一饮而尽。
那烈火一杯又一杯地为她斟上。
许久,王语颜有些哽咽地说道,“宫主把他交给我处置。”
烈火沉默半晌,道,“我知道,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王语颜道,“宫主是在逼我向他明志。”
“宫主的手段和心思你我都算了解。”老者看着王语颜,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他们三人是他从死人堆里检出来的孤儿,倾尽心思地教他们学会一切生存生活的技巧,却更是时时防备地留着后手。
他们永远看不清楚他的底线,他们有多强,他显露出来的能力却总在他们之上。
即使他们现在已然名列三大宫之一的三大护法。
他对他们的一切了如指掌,他们却从未窥探出他的深浅,所以他们也从未想过去反抗,时间久了,在他们看来,他已经是个无法碰触的高度。
可是王语颜已经管不了许多了。
“师兄,倘若颜儿拼死一击,能否保全他平安下山?”
“颜儿,你不是这般冲动的。”
“可是现在我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
“你忘了宫主也是有软肋的么?”
“你是说——可是————”
“终归有用一些吧。”
自从几枚钉穴针被取出,盖啸天只觉全身精气源源不断地向着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