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怜风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耐下心来劝慰道，“不是我不想，只是万俟家向来信义为本仁义为先，湘湘的一年之期尚未圆满，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啊！”
赵嫣儿眼角露出半丝狡黠的笑意，又很快地被遮掩起来，语气却是恢复了正常，“你小子也别装腔作势了，上次宿在湘丫头屋子中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湘丫头一年孝期未曾圆满啊？”
上次？上次？！
万俟怜风想到那晚，看着那个精灵古怪的娘亲，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赵嫣儿看他为难的样子，不由笑道，“你是我生的，在我面前还害什么羞，不就那点事情么，不过这以后得千万节制些，毕竟现在湘丫头那身子重要。”
万俟怜风只怕她再唠叨个没完，也没多加理会，只扔下了句，“是，是，那我现在，立刻，马上就去看看那丫头去可好？”
赵嫣儿看着风一样消失在眼前的人影，哑然失笑，“都快当爹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真是没有丁点的样子。”
一边说着也径自去了。
万俟怜风越是靠近畅渊壂，脚下的步子也就越是慢了下来，而旁的气氛也越是诡异。
短短数十日未见，这畅渊壂何时变成了这般的简洁清雅，甚至连后园里的长椅秋千都极具特色地搬到了这附近。
还有七八个满面喜色的丫头在不时地进进出出着，看来也甚是忙碌。这冰宫，不，应该说是畅渊壂何时多出了这么多人来，那丫头的架子也不可能摆的这么大。
再联想到赵嫣儿的古怪以及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步子一步步慢下来，脸色也一分分沉下来。
香炉里的青烟袅袅娜娜地升起，缭绕着，使得这清幽中多了份静谧在里面，那若有若无的隐香，是那冰原边缘深崖上长出的忘魂香，那是一种最为上等的香，又安神宁息之效。
当年万俟夫妇痛失爱儿，赵嫣儿夜夜难眠，万俟衰才冒着九死一生才将这忘魂花取了回来，做成了香料，日日燃在赵嫣儿的屋子中。
这事，万俟怜风是知道的。
陆湘湘似乎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睡得极是香甜，万俟怜风轻轻地坐到了床畔，那复杂的目光也轻轻地拂过她的眉眼，伸出的手生生顿在了空中，许久，又缩了回来。
半晌，那掩在袖中的大手缓缓地伸了出来，轻轻地探入被褥中寻到那纤若无骨的小手，仔仔细细地扣在那腕上时，身子莫名地一颤。
怪不得娘亲会说那样的话，怪不得这里比以往都摆弄的更加舒适自然，却是为了她手腕上多的这条极其微弱的脉搏。
一向以笑脸示人的他，第一次有种笑不出来的感觉。
那日在冰宫边缘的崖壁上争夺那七彩雪莲的时候他不是早就放下宣言了么？或者是更早的时候，他们便在一起了吧。
仿佛那尹长风在耳畔一直轻笑着问他“是么”，那两个字犹如针扎般，刺入他的五脏六腑中，明明疼的要死，却看不出一丝伤来，更流不出一滴血。
原来，他是胜券在握哪。
第十七章 孕事
大概是那道目光过于凌厉，专注，睡梦中的陆湘湘似乎都觉得有些不舒服，动了动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就看到这样一双眸子，正带着无比的震惊与悲伤的眼瞳中清晰地倒映着她的影子，“你，你怎么来了？”
不消片刻，万俟怜风极力地试图恢复以往的笑容，只是语气中却还是有些抑制不住地冰冷，“我怎么回来？这个问题问的好！难道我就不该来么？”
陆湘湘看他满脸不悦的神色，只得有些小心翼翼地坐起来，也有些撒气地嚷嚷道，“我说，你没事吧，闲着没事跑我这儿吵吵闹闹，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万俟怜风索性也干脆冷了脸，冷冷道，“休息？！敢问少夫人你休息多久了？！还打算休息多久？！”
陆湘湘一愣，这个她还真没有想过，反正这里也没什么需要她忙的事情，累了困了自然就去睡了，此时万俟怜风一提起来她才想到自己休息地时间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久了。
他冷声说道，提醒道，“两个多月了。”
陆湘湘闻言讪讪一笑，刚刚想要说几句讨好的话，抬头看到那张散发着万年寒冰之气的铁青色脸庞，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高声道，“我睡我的，管你屁事啊，有本事你也睡去，平白无故的跑姑奶奶这里发什么神经？！”
万俟怜风却是忽地凑上前去，将她紧紧束缚在床榻内侧的墙壁上，似乎想将眼前的人看得仔细清楚，直到她无路可退，避无可避之时，他的唇已凑到她的耳畔，“我发神经？！陆湘湘啊陆湘湘，你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情就没有半丝的愧疚么？”
轻轻地话语如同深秋初春的风一样薄凉，直直地凉透肺腑中，却是到后面的那句时，已然有些莫名地悲戚来。
这是曾经心里眼里只有他的丫头啊！
他不想强迫她，有时他甚至想她最终喜欢的不是他，只要她高兴就可以成全她。他之所以愿意这样子在身边留着她，也只是觉得可以感化她，留下他，可是如今这一切，都已不在是他预料中的模样。
陆湘湘看向他，如坠迷雾当中，“你什么意思啊？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把话给我说明白讲清楚啊！”
万俟怜风淡淡地瞥她一眼，偏头看向窗户外面的旖旎春光，眸子中却无半分明媚地说道，“恭喜你。”
陆湘湘有些诧异，“你恭喜我做什么？”
“自然是恭喜少夫人你有喜了！”
他不再看她，说的时候故意将那少夫人三个字咬的极重，仿佛拼尽全力地提醒着她的身份和这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这“有喜了”三个字砸在陆湘湘的心上，蓦地炸开，轰得她有些头晕脑胀，久久没能回过神儿来。
半晌她才蓦地瞪大了眼睛，挣扎地伸出右手，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声音里是满溢而出地不可思议，“你说，我有喜了？！”
这几个字她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的，每个字说完，万俟怜风的脸色便黯上了一分，“难道你怀疑北海冰宫的医术么？”
当然不会，任是谁都不会怀疑北海冰宫的医术。
所以陆湘湘闻言立刻，果断地摇了摇头，但是对上万俟怜风那无比认真的神色，她确定这的确也不是他为了捉弄自己而开的玩笑话。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
惊慌过后，陆湘湘强自稳住心神，看向万俟怜风，“倘若我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信不信？”
他很想丢下一句不信，然后便拂袖而去，可是看她那般地震惊，想到那个替自己遮风挡雨的小姑娘，脚下的步子却是一步也迈不开，“让我相信你也好，那你就坦白交待下那天你消失了一夜一日是去哪里见了什么人？”
陆湘湘一愣，忽而想到尹长风的那句这个地方除了你我不要让第二个人知晓的叮嘱，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说，又或者是不知从何说起。
“是那个尹长风吧！”
陆湘湘愕然抬眼看他，他不用她说已从她的表情里读懂了答案，有些失落地说道，“早在大婚之前，你便已多次寻他了吧。”
陆湘湘急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们之间是绝对清白的，我只把他当做——”想起那晚他说过的话，硬是把“只把他当做哥哥来看待”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万俟怜风腾出附在墙上的右手，缓缓地覆上陆湘湘那莹润地唇，轻轻摩挲着，一遍又一遍，目光偶尔落到她依旧平坦如故的小腹上，喃喃道，“你要我如何相信呢？！”
陆湘湘也是又惊又恼，“信不信随你吧，姑奶奶我凭什么和你解释这么多，就算我和他有什么，又关你屁事，你别忘了我们婚前的约定。以后遇到喜欢的人，咱们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他死死地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着她刚刚说过的那八个字，“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许久许久，他极慢极慢地站起身来，什么话都没有说，只轻轻地瞥了她一眼，转身向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陆湘湘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些心烦意乱起来，怎么也睡不下了，“莫名其妙地发什么神经啊？扰得我睡也睡不好，简直过分，太过分！”
长长出了口气，陆湘湘刚刚躺下发现脑子里都是他离开的背影，又慌乱地坐了起来，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他走他的，关你什么事啊，你又没对不起他，你干嘛觉得心虚啊！”
第十八章 婵娟
一望无垠的碧蓝穹苍上，抹着片片微云，一直连绵到天的尽头，让能够看见的所有人都不免有些心旷神怡。
可惜这所有人并不包括挂着两个淡淡黑眼圈，后面跟了一大条甩都甩不掉的尾巴的少夫人，陆湘湘。
她听着后面杂乱的脚步声，猛地停下了步子，迅速地转过身来，故作凶狠地盯着后面那条长长的尾巴，“你们有完没完啊，该去哪儿就去哪儿跟着我来来去去的做什么？！不准再跟了，听到了没！”
丢下这句话，便又转身向前走去，这件事情必须得向赵嫣儿她们解释清楚，否则她迟早被她们给逼疯了。
俗话说，这说曹操，曹操就到，果然灵验地很。
陆湘湘刚刚迈出没有几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飘到了耳畔，“湘丫头，你这匆匆忙忙地去干什么啊？！”
赵嫣儿一边说着一边气喘吁吁地在陆湘湘身边站定，嗔怒道，“你这丫头，走个路都这么千奇百怪，也真是！”
“哎呦，婆婆，我正要去找你呢。”
赵嫣儿笑的见鼻子不见眼的，“你说你找婆婆有事，让人通传声不就结了？还非得自己跑出来，要知道前三个月可是最关键的时候呢！”
陆湘湘无奈地看向她，“婆婆，我就是正要和你说这件事情。”
赵嫣儿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好好，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婆婆好好听你说，我们去前面那个亭子里坐坐，哎，你走慢点啊。”
陆湘湘闻言顿时蔫了下来，闷声闷气地说道，“好吧。”
没想到没走几步就看到远处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她刚刚想追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已没了那人分毫的踪迹。
赵嫣儿诧异地循着陆湘湘的视线望去，只见那道转瞬即逝的影子，不由皱了皱眉，忙对着陆湘湘说道，“婵娟是来这里找药老的，你别往心里去。”
司马婵娟？！
倘若万俟怜风，司马婵娟这对有情人被自己撮合成的话，也算是报答了万俟怜风那么帮他的恩情，也就省的这么难熬了。
陆湘湘眼前蓦地一亮，极为欢喜地看向赵嫣儿，“我能过去看看她么？婆婆，你不知道，以前我和婵娟认识，也有过段交情的。”
赵嫣儿疑惑不解地看向她，“你刚刚不是说有事情给我说么？”
陆湘湘笑笑，反半靠在赵嫣儿的肩侧，喃喃道，“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情，等我回头再和婆婆细说好不好？”说到这里停下来，瞥了后面的“长尾巴”一眼，央求道，“还有，婆婆，你就别让他们一天到晚地跟着我了好不好？”
赵嫣儿虽然不悦，却也忍心拂了她的意，看她一脸央求地模样，不由应道，“好，好，好，婆婆都依你，不过玲儿被我派遣出去去办点事情，你身边也不能一个丫鬟都没有。”说到这里她扫了后面的长尾巴一眼，“杏儿，以后少夫人所有的事情就由你贴身照顾吧。”
那长尾巴中分出了一条淡紫色的身影，看来十七八年纪，生的也是眉清目秀，对着赵嫣儿和陆湘湘地方向盈盈一礼，十分恭谨地应声道，“奴婢遵命。”
陆湘湘告过别后，便携着杏儿欢天喜地地去了药庐，药老的居所。司马婵娟为了药老而来，必定是在药庐的。
淡淡的药香传来时，一座建筑极为简洁的木屋就跃进眼底，陆湘湘小心翼翼地避开着脚下的药田，向着那屋子走去。
“少夫人，你慢着点！”
杏儿看着步子轻快地陆湘湘，一步不离地紧随左右，生生逼出了一头的汗水，时不时地在身侧左一个小心右一个小心地提醒着。
刚刚迈上台阶时，那道木门却吱呀一声地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陆湘湘正要找的那个人，司马婵娟。
她看到陆湘湘愣了下，显然没有想到在这儿能与她撞上，“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陆湘湘三步并做两步地越过两个台阶，跃到了她身旁，笑嘻嘻地，“婵娟，我正好有点事情想要找你呢！”
这个动作把杏儿吓得够呛，“少夫人，你小心，小心孙少爷哪！”
司马婵娟脸色忽地有些苍白起来，看向陆湘湘时却又自嘲地笑笑，“你还找我做什么？是想听我问你道声喜么？”
陆湘湘顾盼左右，拽住司马婵娟的手，就往一旁的角落隐去。
杏儿本要跟上，可看到陆湘湘那制止她的眼神，再看看两人明显有悄悄话要说的样子，不由地站在原地没有向前走一步。
司马婵娟看向陆湘湘，皱了皱眉，沉声道，“你拉我来这里做什么？”
陆湘湘满脸期待地看向她，自动忽略掉她的神情，“婵娟，你已经见过万俟怜风了么？”
司马婵娟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她的小腹，冷哼一声，“你专程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么？放心吧，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没本事夺不走的。”
陆湘湘不得不解释道，“婵娟你误会了，我和万俟怜风真的什么都没有，其实他心里还是很记挂你的。”
司马婵娟笑笑，“现在你肚子里都有了他的骨血，又何必再这般地戏弄于我？难道北海冰宫的诊断还会有所失误么？！”
当然不能说北海冰宫医术不济，那样说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信。
心一横，脚一跺，陆湘湘紧紧盯着司马婵娟，似乎下了无比坚定的决心，“婵娟，我，其实我肚子里的孩子，孩子不是万俟怜风的，他从来就没有碰过我。”
说出来顿觉轻松了不少，陆湘湘长长地出了口气。
司马婵娟闻言蓦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陆湘湘，声音有些微微地颤抖，“你，你，你说什么？！”
看到司马婵娟不可思议地神情，她不得不试着重复道，“我说，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万俟怜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