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曾经如此温文尔雅的师兄,一关起门来竟然这般……
耳鬓厮磨的滋味还未来得及尝,便听到了一阵敲门声,江小荷姑娘在外头说,温大人,太守来访。
作者有话要说:
☆、四五
师兄撂下一句我去去就来便把我如同供个物什一般地放在床榻上,那开门声响了之后不久,才听得缓缓的关门声,随即有个轻巧的脚步移了进来,我有些诧异,是小荷姑娘?
江小荷沉声回答了一句,是我。
总觉得她似乎与平日里不太寻常,我摸索着从榻前的案几上捞了茶水招呼她喝,又捡了张凳子坐着,她便开口说,林姑娘,前日里你与家父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这姑娘讲话倒也干脆,单刀直入,有些意外。我抿了口茶,便听她娓娓说道,其实温大人很早以前就示意过我他有心上人,你到蕲州他刚见你那天,我便觉得他跟以前开始不一样了,甚至半夜不顾危险出府只为去陈虞侯家看你一眼。不用意外,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你受伤来报信的那晚,请来的大夫都说让温大人早作准备,可是他依旧不依不挠地寻人救治,四夜未曾合眼,似乎也看不到周身的人了,而最让我觉得可笑的是,我买了那么久他在梦里唤过的芝麻小团子,这也竟然只是个误会……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隐隐的无奈与哀伤,到最后笑了一下,那笑意里藏着说不清的悲凉意味。我懂得求而不得的滋味,也懂得执念太深伤人伤已,可是听了这么些话,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应她。
林姑娘,我将这些告诉你,并不是为温大人锦上添花,我喜欢他没错,但是我更想知道,你愿不愿意与我做下面这笔交易。
她的声音有一丝颤抖,有些决绝有些强装镇定,这定是个老实本分又自尊心极强的姑娘,我似乎能听到她克制着吸气的声音,她说,我虽不知道你与父亲口中的宁承安有什么渊源,但我知道你要的那三封信如今在何处。
我不经意地捏紧了手中的茶盏,又听得她说,我幼时曾是太子的小书童,这些记忆还是有的。
所以林姑娘,若是你肯离开刺史府,离开温大人,我便将你想知道的告诉你。温大人终日为你担惊受怕,我只求他能过得安稳平和。
一瞬间心里仿佛闪过惊雷奔电,又是这样的交易,从当初的李岱到如今的江小荷,似乎他们每个人都能轻而易举地捏住我的软肋胜券在握,我看不到江小荷面上的神情,眼前只是一片迷迷蒙蒙的浮光,手里的茶盏缓缓地转过一圈,抬头问她,你觉得我若是离开温尧,他便能成为你的了?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我放下了茶盏跟她道,温尧若是知道自己如同个筹码一般被人计算交易,大概会很失望吧。我快听到他过来的脚步声了,你确定不把脸上的眼泪擦一下吗?
短促的一声抽泣之后,便是起身夺门而出的声音,我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浑身上下累的厉害,便又摸索着躺回了床上,敲门声响了三下,那熟悉的脚步声回来了,房间里散开了一阵独特的清香。
师兄说,我熬了红豆汤,快起来喝。
其实江小荷说得没错,我的存在打破了刺史府往日的平静,兴许大家都只是期望过些安生日子,师兄日理万机,操心着推行新政的事,如今见完太守还要抽个空给我去熬红豆汤,从未见过他得空休息,他像是不知疲倦一般,我如今眼睛看不清,不知道他是不是瘦了憔悴了,会不会累出病来。
我未跟他提起信的事情,入夜的时候,师兄推门进来,我听出他点了灯,又坐在案前看起了书,我摸索过去替他磨墨,他像是侧了下身子,拿书册敲敲我,笑道,小麻团,我一见你磨墨就觉得你有心事。
哪有,我揶揄了下。
从小到大,每次你给我磨墨的时候,不是做些什么突然的决定就是跟我吐出些让人震惊的事情。你跟我说说,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之前看你喝汤也心不在焉的。
师兄虽是带着笑意说的一番话,到底还是带了一些担忧与认真的语气,想我装得那么平静自然,到底还是被他瞧出了些端倪。
可是这种事情让我怎么说出口,我今天差点把你卖给江小姐你的价值等同于三封密信之类的?
想到这我情不自禁地苦笑了下,跟他说,我今天做了个选择,有点自私,我自小就是这样的,总是只想着抓住眼前,很少去考虑身后或者将来的事情,师兄,我眼前只有你,如今你是我唯一的依傍,我现在只有你了。
沉默了一阵,师兄忽然拉过我的手,将墨条搁到一边,说别磨了。
宁毓,他很少这么叫我,他说,你现在也是我唯一的依傍。
我总觉得师兄书读得多,认真点说起情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偏偏我还百听不厌,我仔细地辨认着比划了下,不知道他的脸在哪儿,摸索了一阵师兄有些纳闷,你要摸哪里?
脸。捧到了他的下巴,我想摸摸你这两日瘦了多少。
师兄似乎很是享受地任我胡乱摸索,我揩了一会儿油,抚到他唇边有些扎人的胡茬,嫌弃地鄙夷,脏死了,干嘛不理胡子。
他忽然把我扯过去圈在怀里,下巴蹭着我的头顶说等你眼睛好全了亲自帮我剃。
你就不怕我顺便给你纹个身什么的。
师兄笑了一阵,渐渐安静了下来,手上一紧,语气忽然变得又郑重又温柔,他说宁毓,我本想等你三年随军结束后,便立刻提亲娶你,但是现在我有些等不及了。
这话听得我的小心肝几乎要化成一滩水,愣了一会儿,听得他继续道,所以现在我们先定亲好吗?
我感到他低下头看我,那样的目光一定又明亮又温柔,可惜我看不到,简直百爪挠心。
我讷讷地点了下头,可是刚点完就傻眼了,这定亲要怎么定,师兄与义父都不在,我俩都没有经验啊!
师兄说,我写个婚书吧。
他取了一巾绢帛,写了一阵,说是比起纸来更方便带在身上睹物思人,写完后便念与我听,听到以此为誓,天地共鉴这几个字时心跳如擂鼓,像是一锤定音一般倏忽耳边又寂静下来,我呆了一阵,师兄笑着在我耳边说,不要紧张。又牵过我的手,捉着手指沾了一点红印。
我连忙缩了回来,师兄,我不知是不是曾经戏文看得多了,怎觉得这情状如此像认罪画押?
师兄有一瞬间的凌乱,我便继续说,不行不行,今晚气氛虽好,可我眼睛看不见,这种大事还得择个良辰吉日,我要亲眼看着画押,和和美美的才好。
师兄思忖了片刻,摸摸我的头说好。
其实我骨子里还是个挺传统的人吶。
磨蹭了一阵,师兄催促我去睡觉,我硬拉着他一起休息,那张小榻着实太小了些,我便拉他到床塌边,师兄僵硬了一下,他说麻团,我从未见你这么主动过。
我迅速地滚到里边侧身卧好,背对着跟他道,小时候又不是没睡一起过,我见你几日都太辛苦肯定没时间休息,就当今天陪我睡觉,因私废公一次。
师兄立了一会儿,我才感觉被子被掀起一个小小的角,师兄在离我很远的床榻边缘睡下了。
这一夜无梦,醒过来只听见窗外鸟雀啁啾,一丝光线透入窗棂映照在榻前的屏风上,晕开来一片淡淡的金色,让人觉得无比的宁静温和。我翻了个身,师兄还在熟睡,气息平稳,神色安详。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凑过去仔细地看师兄的脸,从斜飞入鬓的眉到留着青色胡茬的下巴,最后视线挺在薄抿的嘴唇上,很好看的弧度,透着简练坚定的嘴角,如果随便亲一亲,应该不会醒。
嗯,不会醒的。
软软的,温热的感觉,异常的轻和柔,我蹭了蹭,只觉得气息有些醉人。
尝够了正待收手,后脑勺蓦地被一只手按住,我在慌不择路的视线里看到师兄微微睁开的眼睛,透着狡黠的笑意,那个吻忽然被加深,这一刻果断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真正的不作死就不会死。
师兄一个翻身,居高临下地俯身压着,这回连阵地都失守,接下来就像丢盔弃甲一般失了防备,唇舌的一番纠缠纠缠得人情热意动,心底里像是千万只爪子在挠,那滋味委实说不清,想起第一次与师兄如此这般之时,还是在西凉的边镇,那个用来作别的吻热烈又绝望,可眼前当下的这个既温柔又难耐,只让人觉得浑身的血都要沸腾起来。
师兄折腾了一番终于松口,我仰着头克制着喘气,他的手却依旧不老实,像是描边一般细细地在嘴角摩挲,目光里透着心满意足的笑意,他说这一回终于吃到正宗的麻团了。
他刚说完突然变了神色,直直地盯了我一会,面上的表情惊疑不定,麻团,你能看见了?!
他这一问我才恍然发觉,好像是比昨晚能看清楚些,不过还是有些暗暗的模糊,便跟他说,你现在这么近,我当然能看见,若是到屏风那个位置,我就男女不分了。
他捧着我的脸,一脸高兴地俯身亲了亲我的额头,说我马上去请田大夫来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四六
我在一轮针灸之中混沌地睡去,醒来只觉得寒意直袭上心头,我漏掉了很多事情,很多细节,把很多明明不对劲的瞬间习以为常,是我麻痹大意。
江老管家进来的时候依旧习惯性地带上了门,我擦着额角的汗,只觉得挡视线的屏风很恼人,桌椅很恼人,这窗外鸟雀的鸣叫很恼人。
江管家说,林姑娘差我办的事情,我已经在园子里暗访了个遍,后园里住的那三十四口人都可以排除在外……
不对不对,江老先生,我们其实都算漏了一个人。一个在我出事之后才出现的人,可以在刺史府来去自如,并且有机会接近温大人身侧的人!
江老管家瞬间变了脸色,我在他恍然惊诧的目光里读到了想要的答案,是的,田大夫。
先是毒瞎我,然后以大夫身份混入刺史府,解药只有他有,也自然只有他能治,所以温大人遍寻大夫皆不得救治,偏偏只有他能妙手回春,因为凶手本就是他。
江老管家沉吟片刻,若是田大夫,那姑娘与温大人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温大人现在何处?
我急着见师兄,也顾不得他是不是在见客或是处理公务,匆匆推开门,外头的日光正盛,我许久不见如此强烈的光,只觉得一阵晕眩,跌跌撞撞地一路寻到书房,师兄正端着什么喝了一口,见到我有些意外地放下了碗。
你在喝什么?见到那碗药汁一般颜色的汤,顿时心中一紧。
江老管家此时也跟着进了书房,见状便道,林姑娘勿急,温大人其实是在为你试药。
这是我的药?是药三分毒啊!岂是随随便便就能喝的。
江管家说,温大人是怕姑娘再被暗害,所以才出此下策,一直以来姑娘的吃食汤药之类都会亲自先试。
我回过头瞪着三师兄,只觉得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眼睛刚好,别这样。师兄替我擦着脸,又摸摸我的头,说道,你突然过来,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我觉得田大夫不大对劲。
师兄将我按到椅子上坐下,神色却没半分意外,其实你说的,我早就怀疑了,我每天试药,也是怕他再对你下手,你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江管家懂些歧黄之术,自会为我调理的。
江老管家对我露出一个放心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曾派人查过田大夫的底细,虽然身份与来历造假造得滴水不漏,但言行举止难免露出马脚。我没有揭穿他,也没有告诉你,只是为了证实我的怀疑,而且,我想顺藤摸瓜,将幕后的凶手连根拔起。
对不起啊麻团,这次把你也算计在里面了。他朝我无奈地笑笑,又是百般温柔的样子,一时让人没了脾气。
可是师兄,你如何保证此事万无一失?若是那大夫突下杀手,你要如何防备?!
师兄看了看我,从砚台下取出一张纸片递给我,问道,看得清吗?
我依稀辨认着纸片上的字,看得出写了什么一月二十九,亥时三刻,什么什么东南方之类的。
虽看不清,但这纸片上写清楚的是时间地点,一月二十九,那正是我遇害的日子,而亥时,也正是我在永阳巷看到杀手集结的时刻。
所以说,这是有人在给你通风报信?
的确,所以我才能早做防范,之前也有过两次,我也收到了这样的纸片,所以才躲过杀机。
江管家此时已退了出去,轻轻阖上了书房的门。我的目光怔怔地停留在那张看不清的纸片上,想来我去鬼门关转了一圈,所得的情报也竟不如这一张小小的纸片,一边庆幸师兄有如此神通的人替他传信,一边又暗叹自己被那一毒针扎得冤枉。
师兄说当今朝上想让他不得翻身的人不少,但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却不多,只因六皇子近来愈发不得皇上欢心了,卢党里的一些人便起了二心,逐渐有想要脱离党系的趋势,而李岱也早已在去年与卢国舅从貌合神离到终于撕破脸,这其中,也有薛诚做了不少功夫。
我诧异了下,薛小少做了李岱的乘龙快婿,却是在暗中分裂李卢二人?
其实也只是为李岱早作打算罢了,毕竟如今他与李岱是一家人,若说真正动摇李大学士脱离卢陵的,实际上是四皇子。
我想起曾在军中见过,前来与鲜卑谈判的李岱同援军的首领四皇子言谈甚融洽的样子,顿时便明白了一二。
师兄继续道,朝上有一些年轻的革新派支持变法,但反对的人里首当其中便是卢陵,他对我的态度一直都是除之而后快。倘若真是的卢陵派人对我下手,可又有人为我通风报信,你觉得此人可能会是是谁?
我迎上师兄从容坦然的目光,再一想到永阳巷里那个阴影中有些壮实的身影,只觉得心中涩了一涩,便回答他,是大师兄?
所以,我们更要揪出他了。
师兄的嘴角抿了一抿,神色变得郑重而凛然,似乎在回想什么久远的事情,也许是小时候,胥浦那段难忘的岁月似乎隔了千山万水一般,到底是怎样的峰回路转漫漫长途,我们几个才走到了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