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心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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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心铺子-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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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辙往南,风里皆是暖洋洋的初夏气息,罗升打算去豫州再转水路南下,我算了算日子,计划去京城拐一趟。
  等了数月,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那个人。
  罗升的商队只在京城的驿站驻了一晚,我便趁着这一晚,溜出去轻车熟路地寻到了将军府门前,不知道师兄如今在京中担什么职,但只消问一问林将军便可。我怕惊着了将军府的人,大半夜活见鬼不是谁都受得住,是以从侧面的小巷一直摸到后门,拐角处,恰好有个影子在门口站着,似乎抬头看了看什么,便晃晃悠悠地转身走开。
  我的心一下子便狂跳起来。
  那个人影缓慢而蹒跚地从巷子那头走过来,看上去有些潦倒落索,迎面吹来的风带来了他身上的些许酒气,他走了几步,顿了顿,似是看到了我,一双眼睛蓦地睁大。
  随即又恍然发现了什么,低下头,继续慢慢地走过来。
  他有些出神地望着我,目光又像是穿透了我望向了更远的地方,眉眼之间的笑意让人无比心疼,他说,定是老天爷知我思你太甚,三更半夜的,竟出现了幻觉……不过,即便是假的,我也……
  师兄的手抚在的脸上,顿了顿,神色蓦地大变,整个人瞬时呆立住了。
  我闻着他身上散发的酒气,心中有些疑虑,他竟不知道我还活着?义父没有告诉他?!又忽地一想,义父回朝的时候他还在播州,他被召回京的时候义父又即将出发回居延关了。如今义父刚换防下来,温少渊又政务缠身,义父又行事谨慎,二人指不定还没打过照面!
  ……我是在做梦?师兄怔怔地,有些无措地看着我,眼眶一瞬间便红了。
  月光铺满了幽寂的长巷,我握着他的手贴在脸颊上,抬眼看他,我是活的,师兄,我活着。
  他的表情一瞬间让人既心疼又好笑,随即像是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一般,我们在月色中紧紧相拥。师兄力气大得几乎要把我勒断气,肩背轻轻颤着,有滚烫的液体流进了领口。
  我任他抱了数久,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师兄喝了些酒,出手似是有些没轻没重,他低着头仔细地打量我,开口问道,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将方氏与我说得经过与他复述了遍,自觉讲得颇为简练,一些形容皆轻描淡写带过了,但师兄仍旧听得脸色苍白,眼睛里的光明明灭灭,看着我的目光让我心头发酸。
  他说你受苦了。
  我身在其中不过受些皮肉之痛,过去便不觉得受苦了,只是害的你如此煎熬。
  师兄摇头微微笑了笑,我酒量好了些。
  望着时候也差不多了,估摸着该回驿站了,师兄牵着我的手一路走着,宵禁之后寂静空旷的街道上没什么人声,我们绕了几次小路,磨磨蹭蹭地总算到驿馆门口。
  他握着我的手忽然一紧,神色黯了一黯,小麻团,我……还是觉得有些……
  有些不真实?
  师兄叹了口气微微点头,许是我喝多了,碰见了个夜半来天明去的山鬼花仙,等明日一醒,你不在了,总觉得今夜是一场梦。他说着笑了一笑,罢了,你赶紧回去好好歇息,旅途劳碌,好生照顾自己。
  师兄的温柔语气似乎让京城的长夜也变得旖旎缱绻,我迎上前亲了亲他弧度好看的嘴角,轻声说了句,我在胥浦等你。
  师兄似乎呼吸一促,我忙拐进了驿站的后院,躲在门后悄悄看他,他在原地站了半晌,面上的神色又温柔又恍惚,夜风吹动着他月白色的长衫,身姿颀长清俊,像一个不经意落入凡尘的谪仙。
  两日后我便在豫州登上了船,通济渠水面平阔,一如当年我们上京之时那般客来客去,艄公在码头吆喝着,甲板上的行人络绎不绝。
  又是如同来时的初夏时节,两岸绵延着丘陵与田野,我在船上闭目养神度日,进了南运河,便要至润州了,那里是我亲人的故土。
  往南,是邳城,那里有师兄一生尊崇的老师。
  再往南,便是胥浦。那里有我的家,有清爽的江风与白色的大潮,有踏浪的稚子与年迈的武人。
  有所有故事的起点与终点。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1(耽美向慎入

  庆德元年,邳城治中谢筠入京领旨,转任庐州刺史。
  谢筠年事已高,庐州乃其故乡,皇帝此举让其落叶归根之意。谢筠平素冷静自持,老迈尤甚,悲喜不辨,誉之不劝,非之不举。身边随侍仆从闻听贬谪多年终得归故里,皆漫卷诗书喜欲狂。
  至庐州后走马上任,补察时政,激浊扬清,当年朝堂第一刀笔御史中丞谢长义,风骨犹存。
  谢筠性喜静,尤甚爱竹,于小园中竹木杂植,恬然自处。
  经二年,闻东方噩耗传来,胥浦故人殁,结义兄长柳教头于馆中阖然长逝,座下弟子皆衣冠似雪,扶柩相泣,乡县与教头交好者,受其恩馈者,久仰慕名者皆夹道相送,凭吊唁怀。
  园中小厮知谢为柳故交,几互托生死,早已为其备行李车马待其东去胥浦吊唁,然开轩不见其人,唯有案头白宣一张,与牖前竹影疏斜交错相映。
  谢刺史狂草难辨,援毫掣电,五字岿然——老来多健忘。
  老来多健忘,老来多健忘……小厮捏纸于案前,搔首喟叹。
  翌日谢照旧如常,风淡云轻,闭口不提。
  谢筠时常性情乖癖古怪,知交亡故亦不举身凭吊,而其家属亲眷甚少,未曾婚娶,膝下曾有门生一名,姓温名尧字少渊,尧曾为柳教头之徒,后拜入谢筠门下求学,谦恭谨和,虚怀若谷,博闻强识,后上京赴考摘得一甲探花,宦海沉浮数载,如今乃正二品中书令。
  温尧幼年习武,性情真挚,气度闲雅,待人亲善,然渊瀑怀隐,风雷袖藏,一身文人风骨铮铮,大开大阖,颇类当年谢御史。
  又五年,庐州刺史谢筠政绩卓著,风烛残年伏案修书,灯火如豆,温尧告假访师,于书房案前侍应,一如当年求学之时。
  户牖之间竹木参差,星夜起雨。风声竹响,愈喧愈静。
  温尧神思恍然,记起当年及第之时,先生谢筠时任邳城治中,千里之外托画相赠,墨竹一诗警醒如晨钟暮鼓,卧听萧萧竹,疑似疾苦声。
  江河千亩存于心,天下万民安于怀,此身当为生民立命。庙堂之高,江湖之远,皆不忘矢志。
  半月,谢筠病重,卧榻安养,温尧为其整理书案,于旧砚下寻得白宣半张,拂去尘灰,老来多健忘五字浮于眼底。
  白乐天之诗,小厮不知下文,亦不知谢筠真心。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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