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凤还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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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凤还巢-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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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曹队长是个愣头青,有勇无谋,就是胆大,打起架来拚命都不怕。他站在球场上,手里举着个小扩音喇叭声嘶力竭地喊着:“里边的人都听着,怕死的都站出来,如果不投降就打啦!”
几个带柳条帽的战斗队员抬过来几大筐砖头和石头块儿,做着开仗的准备。更可怕的是,唐子力暗地里还安排人用钢管做了一些土造炮,装上火药可以打钢砂,前几天试验时一炮就把几只狗打飞了,吓得几个革委会成员都说不敢用。而此时,苏建民看到一辆外单位的大卡车拉着土炮,正悄悄地开到马路对过停在大树下,准是狡猾的唐魔头怕惹同伙的众怒,勾结了外单位的人来使用这要命的武器,面对这突然的发现,令苏建民大吃一惊,这可非同小可,要出大事儿啦!
忽然礼堂的门打开了,里边传出了震天响的口号:
誓死扞卫党中央!
反对破坏生产的最恶行为!
把保卫革命的战斗进行到底!……
一时间礼堂内外的人们个个都情绪激昂,对立情绪使双方对持的氛围剑拔弩张,眼看一场血战就要打响了。
苏建民心想这可坏事了,他的师傅还有哥们儿大老杨等都在里边,要是死伤在里边可如何是好呀。只见他咬着槽牙,盯着礼堂的窗户在发呆,我该怎么办呢?
“建民,你还愣着干什么?”唐主任不耐烦地叫他,“去,再多喊些人来。”
唔,有啦。唐魔头这么一说,他情急中心生一计,“好吧,唐主任,我这就去办,不过刚才来的时候,几个车间的战斗队都叫过来了,在厂里的也就这些人了,要不我去家属院里喊喊,再组织一些没上班的战斗队员来?”
“嗯,好,好,你快去吧。”唐主任同意地说。
脱身后他健步如飞地往家属院的方向跑去。
这座大礼堂就坐落在重机厂大门的马路对面,门前边是一个灯光球场,过去晚上经常组织邻近几个单位篮球队来打比赛,是个非常热闹的小广场,礼堂后边连着几间伙房,大礼堂平时也作职工食堂使用,伙房就与家属区一墙之隔。
进了家属院向左拐就是伙房的后墙,那里是个死角,并没有被战斗队员围着。建民跑到家属院里喊了一个十多岁的男孩,“来,我把你抽上去,你翻过墙从伙房的窗户里跳进去,告诉礼堂里的叔叔阿姨说外边拉来的有大炮,赶紧从伙房后边都撤出来,否则要出人命的。你懂了吗?能行吗?”
“没问题,叔叔,爬树翻墙是我的拿手好戏,说不定我爸还在里边呢,他老是骂唐魔头那个坏蛋,我得赶紧把他喊出来。”
那小孩翻过墙去后,苏建民才向家属院里走去。
约摸一刻钟后,当苏建民领着稀稀拉拉的十几个人来到礼堂前的球场边时,里边的人已经疏散得差不多了,曹队长他们发射的砖头瓦块把礼堂的玻璃打得稀巴烂,里边时不时传来几声哭叫声、骂声,肯定有人受伤。
当苏建民给唐主任报告人喊来了的时候,他正在哈哈大笑呢,“谁是英雄?你看那龟孙们,连门都不敢出来,吓得屁滚尿流的从窗户里逃跑了,哈哈哈。”
魔头笑了,苏建民急得那身臭汗落了,因为还没等到这个魔头使用土炮,一场灾难性的攻击化险为夷了。
建民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可惜只能做个无名英雄。
“低着头想什么呢?头儿瞟了你几次了,小心着点。”挨着建民坐的宣传科长廖冀中用胳膊肘捣了捣他。
这老廖四十多岁,鼻梁上架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运动一来,他就大病不断,经常不上班,躲在家里养鱼喂鸟。要不是他弟弟在工业局当着科长和他写的一手好文章,唐魔头岂会用他,经常批评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恐怕早就把他踢了。
也难呀,这老廖是个老高中生,年轻时吹拉弹唱爱好广泛,当过厂宣传队长,在厂里也是个头面人物。后来石厂长相中了他的文章,把他放在宣传科派上了用场,那石根有恩于他,而他却眼睁睁看着石根让人折腾毫无办法,此时他也正在为老厂长的安危担忧呢。
廖科长也是个半仙儿,会看蚂蚁相,要说搞个阴谋、算计个人什么的他不会,可看人他还是不会看错的。建民的情绪波动变化被他看得清清楚楚,他看建民心神不宁准有心事儿,而且从刚才建民听到石根消息后的反应,他对建民心里想的什么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因为他还知道,石厂长原来当过三车间的主任,建民他们这群工人大多是他的徒弟,对老头很有感情。
这就叫不谋而合,他俩的心事儿想到一块去了,但又不敢明说,在这思想混乱时期,夫妻俩还有背靠背搞揭发的呢,谁还敢相信谁呢?虽然他知道建民心眼不坏,但也只能心照不宣而已。特别是他这个人胆小怕事,更不敢贸然挑明自己的心迹。
但他还是想试一试,兴许建民会帮老厂长一把。于是他低下头耳语地说:“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要给你说。”说罢,老廖点上了一支烟,站起身来不慌不忙地走出了会议室。
不一会儿建民也猫着腰悄悄溜到门口出来了。
他俩来到走廊尽头拐弯的楼梯上,廖科长上下瞅了瞅,见没有人来,就拉建民到身边低声问他:“兄弟,这会儿没外人,你跟哥说实话,是不是因为石厂长犯病把你吓住了?”
“没,没有哇。”建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话给弄懵了,不知其用意何在,就没敢承认自己的想法。
“行啦,你别怕,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是审查组长,要是老厂长有什么闪失出了意外,你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你可得对这个事要慎重点呀。”
“廖科长说的言之有理,谢谢老兄了。”建民听他的语气,也是处心积虑地为自己着想的,就有些感激,反过来问他:“那你觉得咱应该怎么办?”
“我认为首先这个消息不能隐瞒,得传出去,让他的家人知道,再者如果能叫大夫去抢救一下就更好了。”
“这主意恐怕不行,叫他家人知道了还不得哭天喊地的找唐主任要人?事情闹大了反而对救老厂长不利,拖延了时间就更糟糕。”建民急得直搓手,“老唐派的人看得很紧,何况关石厂长的仓库还有铁门锁着,大夫来了也进不去呀。”
老廖狠吸了两口烟,在原地转了几圈儿,也想不出个好办法,“兄弟,你说得对,时间不能等,晚了就可能出事儿的。”
忽然,他俩听到楼梯上有脚步声响,就赶紧转到走廊里往厕所走去。
“兄弟,看来咱俩都出不去也使不上劲儿,要不然你给你们车间的工友们打个招呼,让他们想想办法?”老廖边走边说。
“对呀,咱想不出办法,再琢磨一会儿恐怕把事儿都耽误完了,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安排,你在会议室里给我打个马虎眼儿,啊,我去去就来。”建民说完就急匆匆下楼去了。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抓起电话就给三车间拨了过去,铃声响了两下后,一个年轻人接了起来,懒洋洋地问:“喂,找谁?”
“大老杨在吗?”
“不在,你这人有毛病呀,也不看看都啥年月了,哪还有人上班呀。”他不耐烦地说完就想挂电话。
“哎,我有急事儿,你得赶快去找他一趟,他住在家属院七排那里,给他说石厂长心脏病犯了,人在厂里旧仓库里关着。”
“哦,我知道了,你是谁呀?”
“记住,一定要找到他,千万别耽误!”
“哎——”
苏建民没有告诉他自己是谁就挂电话了,他不想说,是他不想给人留下任何破绽把自己的前程给毁了,他觉得混到今天不容易,自己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面对复杂的混乱局面更需忍辱负重、小心谨慎。
那天下午,大老杨因为对厂里的混乱形势看不惯,心里很烦就没去厂里边,而是和几个工友在家里打牌消磨时间。
当他的徒弟,也就是那个接电话的小伙子,神情慌张地跑去告诉他这个消息后,这个平素比较稳当的中年汉子再也忍耐不住了,呼地一声站了起来,把手里的扑克牌一扔,大叫了一声:“弟兄们,跟我走,去把老厂长救出来!”
他们几个从家属院往厂里跑的时候,愤怒的人们越聚越多,许多工人不用人喊就自觉地加入到了这支奔跑的队伍里来了,人们群情激昂义愤填膺,似洪流般涌向了厂里去。
人心向背呀,路遇不平总是有人铲的。人们冲向旧仓库,打倒看守砸开铁门把老厂长背了出来。
等到石根被群众抢走的消息传到还在开会的唐魔头的耳朵里时,人们已经把石副厂长送到市医院去了。
群众自发的猝不及防的闪电行动,让这魔头吃了个哑巴亏,他似乎感到了自己处心积虑营造的磐石般造反阵营受到了强烈震撼,竟然让群众在自己严加防守的“牛棚”里把“犯人”抢走,看来自己的势力江河日下了,他身不由己地瘫坐到了椅子上,两眼失神地向大家摆了摆手,“散会吧。”
参加会议的人们如释重负地长出了口气,神情木然地从门口一个挨着一个鱼贯而出,老廖和建民他俩四目相触会意地一笑,也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
只有他两人心里明白,这事儿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第六章恨断肠秀女休夫

树欲静而风不止,老厂长得救了,建民遭殃了。
那姓唐的整天呼风唤雨专横跋扈,哪儿吃过这亏,他岂能善罢甘休,非得追查清楚到底是谁走漏的风声,要杀一儆百给背叛他的人们点颜色看看不可。
厂里的工人们更是紧紧抓住这件事情不放,开大会声讨唐子力他们迫害石副厂长的最恶行径,非得揪出幕后黑手严惩不可。
两大阵营的敌对情绪迅速升温,围绕着这件事唇枪舌剑、刀光剑影,看样子要一决高低。
苏建民是石副厂长审查组长,又是他从家里把生病的石根带走的,他自然是首当其冲难逃干系,成了群众愤恨的众矢之的。
然而,这件事情的真相又是打死他也不能说的事情,只能烂在自己的肚子里,因为他现在的处境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处在这个矛盾焦点的风口浪尖上,这些天恐怕苏建民是全厂的人里日子最不好过的一个人,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茶壶煮饺子想倒也倒不出呀。
厂里厂外到处都在议论这个焦点事件,还好,那石副厂长被人抢出来及时送到了医院,没有大碍,要不然,愤怒的群众非打死他苏建民不可。这年头,打死个对立派的人,跟拈死个蚂蚁一样容易且不算事儿,街头上经常有死伤的武斗分子,连个名字都不知道就被派出所顾人拉去火化场烧了。
“你就作吧,建民,看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他的师兄大老杨见了他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些天大家都在气头上,恼怒、愤恨充斥着大家的心情,也没有谁想得起了解了解到底是谁打的电话救了石老头一命,而只顾着对关押老头的人作斗争,“可是有人要收拾你的,别怪弟兄们不管你,自己小心着点吧。”
焦虑,不安,委屈,诚惶诚恐,这就是苏建民的心态。
人食五谷杂粮,生病疾恙难免,无论厂里闹腾的什么样,这医务所里还是病人不断,是个不讲政治只有医生和病人的场所。
“听说老厂长病了他们还封锁消息,真不知道这帮人怎么那么狠心。咳,这世道真是变了,恶人当道好人遭殃呀。”来打针的老工人说。
“老天长眼呀,吉人天相好人有好运,也不该这老头儿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哟。”一个退休的老太太虔诚地说。
“造孽哟,这不天快冷了,孩儿他娘说该给闺女添床被子了,拿着布票连套床被子的白布都没买到,这工厂要是都不干活,指不定哪天连白面都吃不上了,那不又回到三年自然灾害饿殍满地的年月了吗?”那老工人提上裤子,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唠叨。
怎么谁说话都和运动牵连着,你们就不能说点别的?
凤儿最怕别人提及运动中的事儿,因为自己的丈夫正处在这场危机之中不能自拔,一听到别人的议论,凤儿的心窝就觉得堵得慌。
“你的针打完了,要不要再开点药?”凤儿收拾起注射用的器具,提醒那老工人说。
“噢,我这就去开,叫大夫再多开点。”
本厂职工在医务所打针吃药是公费医疗,除非大夫不给开,否则这些老工人是不会自己不要的,他们把这打针吃药也当作福利来享受了。
有天傍晚,建民下班回家刚进院子就被一帮不明真相的群众围住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工人上来就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说,是不是你把老厂长弄成这样的?”
“哎,听我说,你先放手行不行?”建民一边掰他的手,一边求情地说,“这位师傅你冷静点,我已经说了多少次了,真的不是我干的。”
同院的邻居胖嫂讽刺地说:“他大叔,别拽他了,你也不嫌脏自己的手?他眼里把石厂长都不当碟儿菜,赶明儿他要是当了大干部了还会有咱们好过的日子吗?”
那话说得真叫个噎人,让苏建民连回话的词儿都没有了。
隔壁的老王师傅指着他的鼻子尖,“苏建民你这个浑小子,连石厂长这样的好人都不放过,早晚会遭报应的!”
“哎哟喂,王师傅呀,求您了,您老人家就别跟着别人掺乎了,人家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吗?咱在一个院子里住了都快十年了,还不知道我苏建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建民说着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各位,各位,你们千万别信外边的传言,我可以对天发誓,真的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老厂长的事情,老厂长这次犯病虽然不是我的错,可我和大家一样也很心疼。”
此时此刻,只要是不说出真相来,那就是长十八张嘴他能解释得清楚吗?
这几天里,他苏建民已经被舆论折腾的筋疲力尽,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遇到麻烦,在厂里唐魔头怀疑他,不断遭到质询,走在家属院里也常听到人骂他,弄得他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他的心里难过的跟刀绞似的,我冤呀,真冤枉我呀。
可是水火不相容的两派势力的任何人都不理解他,也不原谅他。
到了现在他才知道后悔,看来这官迷是要付出代价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呀,我真是鬼迷心窍,自作自受呀!
办公室里没人的时候,他惭愧地用头撞墙,内心里那个懊丧后悔劲儿就甭提了,真是肠子都悔青了,可眼前他唯一的选择只能是打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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