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看见她转过拐角,他朝四下里看了看才迎上去。这种习惯是他很快养成的,但他希望马上就能抛掉。他快速朝她迎过去。街头很安静。他们俩都没有看见那辆豪华轿车的车头慢慢开过这座楼的前部边侧拐角。里面的开车人用一种夜视仪器对准这两个人。据邮购订单目录吹嘘,这仪器是用最尖端的苏联技术研制成的。虽然这个前共产主义国家不懂得如何治理民主的、资本主义社会,可是在制造顶呱呱的武器装备方面却没的说。
“天哪!你都冻僵了,你等了多久了?”凯特摸了摸杰克的手,冰冷的感觉传遍她的全身。
“等的时间比我需要等的要长。汽车旅馆已经不给我好脸色看了。我只得出来。即使蹲监狱,我也会令人讨厌。事情办得怎么样?”
凯特打开钱包。她给杰克打的是公用电话。她不能告诉他是什么东西,只是说有件东西。杰克同意埃德温娜·布鲁姆说的要是冒险的话,他冒的险最大这句话。凯特做得够多的了。
杰克抓住那小包,不难辨明里面的东西:是几张照片。
谢天谢地,卢瑟,你没让我失望。
“你没事吧?”杰克端详着她。
“我去了。”
“塞思呢?”
“他就在附近,他会开车把我送回家。”
他们互相盯着对方。杰克心里明白,最好让凯特离开这里,或许暂时离开这个国家一段时间,直到风平浪静或他被判处谋杀罪后再回来。如果结局是后者,她那个远走他乡、一切从头开始的打算可能会是最好的一条路。
但是他不想让她离开。
“谢谢你。”这三个字看起来说得完全文不对题,好像她刚为他准备好早餐,或者是为他拿出干洗好的衣服似的。
“杰克,你现在要干什么?”
“我还没想好。但关键时刻快要来临,我不能束手就擒。”
“不错,但是你并不知道你在跟谁斗,这样就不大公平了。”
“谁说要斗个公道?”
他朝她笑笑。这时旧报纸被风刮得沿街乱飞。
“你得离开。呆在这里会有危险。”
“我带了催泪辣椒。”
“好样的。”
她转身要走,又抓住他的胳膊。
“杰克,要小心。”
“我总是小心翼翼。别忘了,我是律师。”
“杰克,我不是在开玩笑。”
他耸耸肩。“我知道。我答应你尽量小心。”杰克说着,就朝凯特走去,一面把帽兜摘下来。
一直都在对准着杰克暴露在外的五官的夜视镜这时放了下来。颤抖的手拿起了汽车里的手机。
两个人轻轻拥抱在一起,其实杰克非常想亲吻她。鉴于眼下的情况,他只好在她的脖子上轻轻用嘴唇亲了一下。他们彼此松开对方时,泪水已开始渗出凯特的眼睛。杰克转过身,匆匆离开了。
凯特沿街走着。那辆汽车转弯从街对面驶来几乎撞在街道的路缘上,凯特这才注意到。驾驶室的边门突然打开,她朝后踉跄着退了几步。不远处警笛声乍起,朝她扑来。是朝杰克扑来的。她本能地向身后看去,他已经不见踪影。她又转过身来,看见一双长在又厚又密眉毛下面的沾沾自喜的眼睛。
“当时我就想我们会再次相逢的,惠特尼小姐。”
凯特盯着这人,仍然没有认出他来。
他看起来有些失望。“鲍勃·加文。《邮报》记者,记起来了吗?”
她看看他的汽车,她以前见过,是在埃德温娜·布鲁姆家所在的那条街上。
“你一直都在跟踪我。”
“是的,一直在跟着你。觉得你会帮我找到格雷厄姆。”
“是警察来了吗?”她把头扭过来,一辆巡逻车的警笛呼啸着沿街向他们开过来。“是你报的警。”
“趁警察还没来到,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你可以给我提供独家新闻,说杰克身上的罪名只不过是栽赃陷害;我的报道可以改成这样,说你不是帮凶,而只不过是整个事件中的一位清白无辜的旁观者。”
凯特怒视着这人。一个月来的担惊受怕在她心中所积蓄起来的愤怒几乎就要爆发出来,而鲍勃·加文就在这愤怒的中心。
加文扭头看见巡逻警车向他们开来。不远处还有两辆警车朝他们开过来。
“快一点,凯特,”他催促道,“时间不多了。你就用不着蹲监狱,我也可以拿到早就应该拿的普利策奖,只要15分钟我就可以名扬四海。这些不就够了吗?”
她气得咬牙切齿,但反应却异常平静,好像这种制怒的方式已经被她练习了好几个月了。“是疼痛难忍,加文先生,是在15分钟内让你感到疼痛难忍。”他两眼盯着她。而她却拿出巴掌大的罐子,对着他的脸,挤压上面的触发器。气化辣椒粉末不偏不倚喷进加文的眼睛和鼻子,脸被染成了红色。这时,警察从汽车里钻出来。鲍勃·加文在人行道上徒劳地抓挠着脸,巴不得把眼睛都抠出来。
一听到警笛声,杰克就沿边上的一条街道飞奔而去。
他停下来,手扶着一座楼房大口吸气。他感到肺部作痛,寒风抽打着他的脸。他所处的位置很空旷,不利藏身。他可以继续向前走,但是就像一张白纸上的一只黑蚂蚁,一目了然。警报声越来越响,但他辨不清是从什么方向传过来的。
实际上,警报声来自四面八方,并且越来越近。他拼命朝另一个拐角处跑去,停下来,朝四处窥视。看起来情况不妙。他的眼睛盯住了在街道另一端竖起的警用路障上。他们的围捕战略很明显。他们知道他的大体位置,用警戒线圈住一个较大的包围圈,再一步一步地缩小,反正有人有时间。
但是,他却对这一带很熟悉。他的很多公设辩护当事人都是来自这个地方。他们的梦想不是上大学、进法学院、爱家顾家并且在城郊拥有一座跃层式住宅,而是卖袋装饼干能挣多少钱,过一天是一天,也就是说如何生存。这就是人所具备的强烈生存动力。杰克希望自己的生存欲念也足够强烈。
他迅疾地沿小巷跑着,前面与什么遭遇他心里一点儿也没底。他认为即使当地的重罪犯也会被恶劣的天气挡在屋内。他几乎要笑出声来,在巴顿肖公司的他以前的合伙人不会到这个地方,即使有全副盔甲的大队人马护送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他更像是在冥王星上奔跑。
他跳过用铁链串起来的栅栏,着地时身体有点失衡。他伸手扶在凹凸不平的砖墙上稳住。这时耳际传来两种声音:一种是他自己急促的喘气声;另一种是跑步声,是几个人的脚步声。他被人发现了。他们正朝他跑来。警大就会被带过来,你可跑不过四条腿的警犬。他冲出胡同,朝印第安那大街跑去。
杰克又沿另一条街跑下去,车胎的吱呀声朝他飞来。他往哪儿跑,就有一队迫踪者迎过来。被他们抓到只是时间问题。他往衣袋里摸摸那个小包。他要它有什么用呢?他对任何人都不信任。一般来说,从被捕者那里收缴的财物要列一个清单,上面要有适当的签名,监管护卫还要在场。但所有这些在杰克眼里都不起作用。凡是在成千上百的法警眼皮底下生杀予夺、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肯定能够从特区警署那里拿到犯人的私人财物。他把一切都押在口袋里的这个小包上。华盛顿特区不设死刑,但是不准假释的终生监禁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从多方面看来还要糟得多。
他跑进两座楼之间,踩到冰上,撞上一堆垃圾罐,重重地摔在人行道上,他爬起来,连滚带爬地来到街上,擦破了胳膊时。他感到的痛,又觉得双膝发软。他不再打滚,试图爬起来,但却动弹不得。
一辆汽车的前灯迎面向他照过来。他感到警灯明亮刺眼,这时,车轮离他的头部也就只有两英寸远。他又跌倒在沥青路面上。他喘不过气来,不再动弹了。
汽车门弹开。杰克迷惑地抬眼看去,开的是后面的门。接着驾驶室的门打开了。一双大手伸进他的腋窝。
“真他妈见鬼,杰克,把屁股抬起来。”
杰克抬眼看见是塞思·弗兰克。
第二十八章
比尔·伯顿把头探进特工处指挥部。蒂姆·科林正坐在桌子旁阅读一个报告。
“别看了,蒂姆。”
科林抬起头来,神情有些困惑。
伯顿静静地说道:“他们把他堵在法院附近。我想去那儿,以防有什么不测。”
塞思·弗兰克的轿车在街上风驰电掣般疾驶着,蓝色警灯立刻引来了对同路人一向淡漠的驾驶人员的尊敬。
“凯特在哪里?”杰克躺在黑皮座位上,身上盖着毯子。
“现在她大概正在熟悉自己的权利。她将会以一系列的同谋罪被立案调查。”
杰克跳了起来。“我们得回去,塞思。我去投案自首,他们就会放了她。”
“说得对。”
“我没跟你开玩笑,塞思。”杰克把半个身子探到前座上。
“我也没开玩笑,杰克。你回去投案自首。这样既不会对凯特有利,本可以使你重新回到正常生活中去的一线希望也会化为乌有。”
“但凯特……”
“我会照顾凯特的。我已经给特区警署的一位朋友打了电话,他会等着见她的,他这人不赖。”
杰克又一屁股坐了回去。“真他妈的糟糕!”
弗兰克打开窗户,伸出手把警灯关掉,拿下扔在身旁的座位上。
“他妈的怎么回事?”
弗兰克看看他的夜光镜。“说不准。以我看来,凯特在一个地方被盯上了梢的可能性最大。我当时正在这个地区巡逻。我们本打算在她跟你接上头之后在会议中心见面,听见我的警用步话机上说你被发现了,我就根据电波里传递的追捕你的情况跟过来,并且试图猜你会到哪里去。幸运得很,我看见你从小巷子里冲出来,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差点把你撞倒。没碰伤吧?”
“毫发无损。这种掷骰子功我每年都该练它一两次,这样可以保持身体灵活,为在逃重罪犯奥林匹克运动会热身。”
弗兰克嗤嗤笑出声来。“你还活着,并且活蹦乱跳。说你有多幸运就有多幸运。收到什么好东西了吗?”
杰克低声骂了一句。光顾着躲警察了,连看看那东西都给忘了。他拿出那个小包。
“有灯吗?”
弗兰克打开车顶照明灯。
杰克一张张地翻看那些照片。
弗兰克又看了看反光镜。“那是些什么东西?”
“照片。上面是拆信刀,也可以说是一般的那种刀子,随你怎么说。”
“嚯。我看没什么稀奇的。你看出有什么特别来了吗?”
杰克借着微弱的亮光仔细端详着。“还说不上来。你们那里肯定会有什么玩艺儿能够派上用场。”
弗兰克叹了口气。“我跟你直说吧,杰克,除非再拿到一些别的什么证据,我们就不会再有什么指望了。即使我们可以从上面鉴别出指纹一类的东西,谁能说准是谁的?你不可能给乱七八糟的照片上面的血液进行DNA鉴定,至少我认为不可能。”
“我知道。四年的辩护律师我他妈的没有白当。”
塞思放慢车速。他们位于宾夕法尼亚大街。交通越来越挤。“你有什么看法?”
杰克把头发拨到后面,手指抠进腿上的肌肉里,膝盖的疼痛这才有所缓解。然后,他就躺在了车座上。“不管这一切的背后是谁,他们都急于把那把拆信刀拿回来。无论谁跟他们作对,你还是我,他们都不惜用杀人灭口的方式把它拿到手。我们对付的是丧心病狂的偏执犯。”
“我们假设一旦这东西曝光,某个大人物就会倒大霉,这会说明什么呢?我们又如何是好呢?他们毕竟把它拿到手了。我们该怎么办,杰克?”
“卢瑟拍这些照片并不是防止原件会发生什么意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从国外回来,塞思,还记得吗?我们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回来。”
弗兰克看到红灯停了车。他从座位上转过身来。
“记得他从国外回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杰克小心翼翼地从后座坐起来,但头还是不敢超过车窗底线。“我或许能知道。还记得我曾告诉过你吗,卢瑟不是那种得罢手时且罢手的人。只要做得到,他就不会善罢甘休。”
“但他起初确实出了国。”
“我知道。或许那是他最初的计划,或许那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如果出国是按计划实施的一个步骤的话。但事实是他又回来了。必定有什么事情使他改变了主意并促使他回国。于是他拍了这些照片。”杰克把它们摆成扇形。
绿灯亮了,弗兰克重新启动汽车。“我倒是有些糊涂,杰克。要是他想揭发那小子,为什么不把那东西送给警察呢!”
“说到底,我想这是他的计划。但他曾告诉过埃德温娜·布鲁姆,要是他告诉她看见的是谁,她不会相信的。连她这样亲密的朋友都不会相信他讲的事情,试想想如果他想让人相信他只不过是入室偷窃,他可能就会认为没人会相信他。”
“好吧,就算没人相信他。照片是派什么用场的呢?”
“我们可以说照片是用来做直接交易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在这一过程中什么最令人头疼?”
弗兰克毫不犹豫地回答到:“是取款,怎样拿到钱而不被灭口或抓到。拿到钱之后你可以通知对方如何取东西。最棘手的是如何把钱拿到手。这就是为什么绑架案的发案率呈直线下降的原因。”
“那么你如何取钱呢?”
弗兰克想了一会儿。“既然我们所说的出钱的人不想招惹警察,那么我就会从速完成。冒最小的个人危险,留出时间来逃跑。”
“那你怎么办呢?”
“利用电子转账方式。用一条线路就可以了。我在纽约时曾调查过一件贪污案。那家伙就是利用他所在银行中的电子转账方式贪污公款的。你不敢相信每天有多少钱通过这种方式飞快转手,你更不敢相信在转来转去的过程中又有多少钱不翼而飞。一个聪明的罪犯可以这里搞一点,那里挪一点,到时他就可以全部据为己有了,然后逃之夭夭。你通过线路发出指令,钱就可以送过来。只用几分钟的时间。比你在公园垃圾桶里翻来翻去而别人正用枪瞄准你的头部他妈的安全得多。”
“但寄款人可以通过线路追查。”
“当然可以。你必须查明钱汇到哪家银行。除了在美国银行家协会登记一个汇兑路线号码,你还必须在这家银行有账户,就是这些玩艺儿。”
“要是汇钱人非常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