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沉舟微微地笑。
“对不起……”
他没有说完后面的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爸——”骆驰大叫。
医生翻了翻骆沉舟的眼皮，又检查了一会，然后站起身，摇摇头说：“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骆驰抱着骆沉舟，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嘴角残余的微笑。
眼泪一滴一滴地滑落，落在了骆沉舟没有起伏的胸口。
葛老太身子微微晃了晃，象是要跌倒。
李梦珂和米薇正好站在她两旁，两人不约而同扶住了她。
扶住她的同时，两人都意识到了对方的举动，不禁相互对视了一眼。
相互对视，却什么也没说。
米薇没有理由责怪李梦珂，她是个无辜之人，这么多年都被骆沉舟蒙在鼓里，她对她其实只有同情。
李梦珂也不想责怪米薇，虽然，这个女人是骆沉舟的初恋，如今又闹得她家宅不宁。她应该感谢她让她知道了这所有的真相，还是应该怪她破碎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爱情童话？
她不明白，她也不想弄明白，她不愿为此费心思伤脑筋。
说到底，米薇也是个可怜的受害者，因为骆沉舟受了不少的磨难。
都是过去的事了，骆沉舟也死了，还计较这些干嘛？
反正事实都摆在这儿，再计较也改变不了了。
葛老太望着倒在地上的骆沉舟，神情悲苦。
李梦珂劝道：“他奶奶，人都已经去了，你节哀顺变。不管怎样，他到底是悔悟了，肯叫你妈，肯承认你，这是最大的安慰。你还有孙子，重孙，为了他们，你也要保重身体。”
眼前这个老人虽然是骆驰的亲娘，可是到底这事来得太突然，她没有丝毫准备，竟无法叫她“妈”。
何况，她现在还无法原谅骆沉舟，他的亲人跟她有什么关系？
葛老太轻声地说：“谢谢。你是个好人，沉舟娶了你，是他的幸运。”
李梦珂头一回被人如此真心真意地夸赞，竟莫名地感动。
这些年，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品行，都做了些什么事，心里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别的人时常说些恭维她的话，各种好听的话夸赞她的话她听得多了，毫无感觉了。
可是，眼前这个老太太一句极朴素的话语，却让她感到很温暖很贴心。
她想，以后她是应该改变自己了。
米薇泪流满面挽着葛老太，哭泣着说：“对不起，是我害死了你儿子，害你白发人送黑发人。杀人偿命，你把我送给警察吧，该当的罪我会承当。如果能让你得到一点安慰，我就满足了。”
☆、988。第988章 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1
米薇在面对骆沉舟时，并没有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
她不知道她对骆沉舟到底怀着怎样的感情，但她知道，当时采取那样的举动是必然的。
如果再来一次，她依然会那样做。
她对骆沉舟的死没有多少歉疚之心，那是他逼她的，不是吗？
可是，在面对着葛老太时，米薇感到了深深的歉疚。
这个老人，遭受了怎样的打击啊。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如果不是她用葛老太来要挟骆沉舟，他就不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他不会烧了自己亲娘的房子，他自己也不会死。
那么，葛老太的日子会一如既往地过下去。
是她，打破了她的平静，害她现在陷入痛苦当中。
她很同情这个老人。
葛老太摇摇头说：“这事不能全怪你。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跟沉舟又有什么恩怨，但是我从刚才沉舟的话里听得出来，是他对不起你在先。我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刚才，要不是他先掐你，你也不致于用刀捅他。我不会怪你，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不要自责了，放下过去，以后好好生活吧。”
米薇没有想到，葛老太竟是如此明理，看事情看得这般开。
明明是她害死了她唯一的儿子，她却一点责怪自己的意思都没有。
这样的老人，怎么能让人不尊敬？
米薇想说点什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在这样的葛老太面前，她觉得自己说什么话都是不适宜的。
“对不起，”米薇嗫嚅了半天才说，“对不起，我会去自首的。”
她松开葛老太的手，转身打算离开。
骆驰抹掉眼泪，站起身，说：“我们会向法院陈述事实，告诉他们，你这是自卫。我想，法院最多判你个防卫过当。”
对于米薇，骆驰的心情也很复杂。
同情她也怨恨她，不过，基于良心，他知道他会怎么做。
米薇惊讶地问：“你也不怪我？我害你没了父亲，害你家失去了主心骨，你真的不恨我吗？”
骆驰惨淡一笑说：“说实话，一点不怪你是不可能的。不过我知道，是我爸对不起你在先，今天的事也是他冲动在先。你的确是在自卫，这是事实。”
“对不起。”米薇轻声地说。
骆驰说：“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早就劝过你，不要太执着于过去。你有钱有貌有思想，只要走出过去的阴影，你完全可以幸福地过完下半生，可以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现在你报复成功了，我爸拿命赔偿你了。可是，你快乐吗？你满足了吗？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米薇无言以对。
骆驰仰面朝天，让自己冷静下来。
“算了，”他轻声说，“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没用了。虽说子不言父之过，但我必须承认，我爸会有今天，是他咎由自取。你不要想太多，放下过去，重新开始生活吧。从此，我们家跟你之间再没有任何牵连。”
☆、989。第989章 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2
米薇点点头。
“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从此，我们两家谁也不欠谁。”
她转而看向李梦珂，微微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夫人，是我害你家庭破裂，害你看到这么多丑陋的东西。不过，你有个好儿子，这点我很羡慕你。”
李梦珂沉默了一会，说：“我不知道应该怎样看待你。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我只希望你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让我当作这世上没有你这个人存在。”
“我明白。”
米薇微笑着，转身离开。
她没有看躺在地上的骆沉舟一眼。
米薇沿着古老的巷道往外走。她的车停在外面街道上，没有开进来。
高跟鞋踩在古旧的青石板上，嘀嗒作响，一声声仿佛在诉说着这久远的历史。
斑驳的墙头爬满了藤蔓，挤挤攘攘盛开着鲜艳的花朵。
一阵风吹过，几片花瓣飘落，飘到米薇的衣襟上。
她拾起它们，托在掌心。
仿佛就看到了很多年前校园里那开着花的林荫小道。
很多个夜晚，她和骆沉舟在林荫小道上漫步。夜风吹过，也有这样的花瓣飘到她身上，沾在她的发梢她的肩头。
骆沉舟总是会体贴地替她轻轻拂去。
米薇扬起手掌，将花瓣抛出掌心，花瓣便随着风飘走，飘落到地上，墙上，还有别的藤蔓上。
米薇喉头哽咽了一下，突然就很想哭。
她不知道为什么哭，是为自己调零的青春吗？
是啊，这些年她都做了些什么？为了一个放不下的爱恨情仇，虚耗了二十多年的生命。
如今，仇是报了，可是她真的满足了吗？为什么她感到心里很空很没有着落？
尤其是葛老太和骆驰的面孔总是出现在她面前，还有李梦珂。
他们都是无辜之人，是她给他们带来了痛苦。
如果她早点放手，生命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精彩呢？
为了报复骆沉舟，她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气得父母差点跟她断绝关系。
如今，父母已然病亡，自己孑然一身，没有伴侣，没有孩子，除了一点财富以及强自留住很快就会消逝的容颜，她什么都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米薇恍恍惚惚地走出了步行街，来到街道边上自己停着的车前，打开车门，上了车。
她开着车行驶在街道上，脑袋空空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去什么地方。
回家吗？
那个家空荡荡的，太孤单太冷清。
而且，那幢小楼总是给她一种很不踏实的感觉，好象她不是它真正的主人，以前那位为情而逝的红颜才是。
对了，她应该去自首。
她杀死了骆沉舟，不论是因为自卫还是因为仇恨，反正是她杀死了他，她应该为这事负责。
可是，她突然间又改变了主意，她不想自首，不想在高墙铁窗内度过余生。
哪怕是象骆驰说的，她会被判为防卫过当，刑期很短，她也不愿意。
她要自由。
这些年，虽然身体是自由的，可是心一直被束缚着，被仇恨束缚着，不得自由。
☆、990。第990章 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3
如今，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彻底成为了过去，应该灰飞烟灭了吧？
她是否可以真的获得自由了呢？
是的，她要自由。
前方，一辆载着货物的大卡车迎面而来，沉重的车身压得路面都震动了。
米薇突然爆发出疯狂的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猛地一转方向盘，向大卡车撞了过去。
她听见了玻璃碎裂的声音，眼前一阵凌乱，然后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整个世界都沉寂了。
骆驰把骆沉舟送到了医院的太平间。
骆沉舟属于非正常死亡，案子未结，暂时还不能下葬。
葛老太不顾骆驰的劝阻，执意要跟过去。
李梦珂也默默地随同前往。
对于骆沉舟，她现在不知道应该对他持一份什么样的感情。
失望吗？愤恨吗？这些感情都有，但都随着他的身亡而变得淡了。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至于说爱情，曾经她毫不怀疑她对他有着爱情，极浓烈的爱情。可是，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刹那，曾经的爱情突然都变成了滑稽的闹剧，显得那样可笑。
她不知道她对骆沉舟是否还残留着爱情。
也许有吧，就象骆沉舟临终前说的那样，这么多年夫妻做下来，一起生儿育女，感情总是有的吧。
所以，她才会送他最后一程，把他送进医院的太平间，以后再安葬他。
葛老太静静地伫立在沉睡的骆沉舟面前，看着他变得有些沧桑的容颜，在他脸上寻找着往日那个少年的影子。
“奶奶，别难过，你还有我们。”骆驰扶着她，轻声地劝。
葛老太怔怔地看了好一会，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不管怎样，他最后总算是叫了我一声妈。我的孩子回来了。”
她抹掉眼角淌出的泪珠，转过身，在骆驰的扶持下走出太平间。
天气很晴朗，阳光刺眼。
一行人从昏暗的太平间走到外面，均不由得闭了下眼。
“奶奶，”骆驰说，“我们回家吧。你是想住到骆家还是想住到我和小寂的家？”
葛老太凄然说：“我一个人住习惯了。你以前不是为了准备了一套住所吗？那套房子还在吗？我想住到那儿去。”
骆驰有些犹豫。
回答说：“那套房子还在，一直为你留着。但是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要不你跟我住到一起吧。”
以前，碍于骆沉舟，骆驰不方便接葛老太回骆家。而且，不用想也知道，葛老太是不会愿意跟他回去的。
要她去骆家住，除非骆沉舟亲自来接她。
所以，骆驰才专门为她另外准备了一套房子，想让她得到好的照顾。
但是现在，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他希望葛老太能跟他住在一起，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葛老太缓缓摇了摇头。
“我一个人住习惯了，跟你们住在一起，会影响你们。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就找个钟点工，每天来看看我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还健康，就行了。”
☆、991。第991章 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4
她的话，让骆驰倍觉心酸。
他劝说道：“奶奶，你怎么会影响到我们的生活呢？如果你不愿住到骆家，怕勾起不好的回忆，那你跟我一起住吧。我正在修一座别墅，很宽敞，很快就可以搬过去住了。”
骆驰想起正在修建的那座围着湖的房子，不由得一阵心酸。
那座房子是为了岑妮修的，完全是按照她的设想修建的，屋子还没修好，佳人却渺无踪影。
那套房子还能迎来它的女主人吗？
这回，葛老太没有再坚决推辞。
她想了想，问：“孩子，妮子怎么了？我怎么听你爸的口气，好象她遇到了危险？”
骆驰不愿她跟着他伤心，撒谎说：“没有啊，妮子没事。她因为工作需要，暂时到国外去呆一段时间。很快就可以回来了。奶奶，妮子人很好的，她要是知道你肯跟我们一起住，一定会很高兴的。”
骆驰听葛老太这样问，误以为她在担心岑妮，怕岑妮不欢迎她一起住。
谁知葛老太却点了点头说：“我知道，妮子是个好女孩，她不会不欢迎我跟你们一起住。我只是担心她的安危，她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看过我了，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以前她再忙，也会时不时抽空来看看我。这回的事不寻常。”
骆驰听她这样说，大为惊奇。
问道：“奶奶，你说什么？妮子经常会去看望你？你认识她？这是怎么回事？”
葛老太又是感叹又是欣慰。
告诉骆驰说：“我认识妮子好久了。那是四年前的事了。说起来，她还救了我一命呢。”
“她救了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骆驰更加惊奇。
李梦珂也被他俩的谈话吸引住了，侧过脸倾听。
葛老太便把当初遇见岑妮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初，骆驰突然找到她，要跟她相认。虽然她坚决不肯认他，但心里很明白，这的确是她的孙子。
她没能等来儿子，却等来了孙子。
儿子不孝顺，可是孙子这么好，这让她又是难过又是欣喜，一时间精神太受打击。在骆驰离开后，她承受不住，晕倒在老槐树下。
她晕倒之后，正好岑妮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