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渴望着她能站在他面前,再次照亮他。
再次张开眼,他只觉意识涣散,浑身极度不舒服。
用力瞠开沉重的眼皮,他望着熟悉的天花板,确定自己人在医院。
而他身体如铁块般,沉重得动不了。
好不容易勉强动了下指尖,稍微集中意识,他才惊诧自己口鼻插着管子,喉咙因管子侵入难受不已,他试图蠕动干涩的唇瓣,却完全无法发声。
他略侧头,视线望见在病床旁神色哀伤的父母。
他们什么时候来台湾的?是谁通知他们他病了?而他又在这里躺了多久?
他眉头轻拢,试图回忆……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他原是要去找佳欣,向她确认孩子的身世。
他情绪突地激动起来,用尽力气勉强抬起沉重的手臂,蠕动嘴唇要说什么。
见状,谭母红着眼眶,流泪道:“医师说你因癌细胞转移,肺部感染引发呼吸衰竭,现在正替你做密集治疗,状况好的话就可以拿掉人工呼吸器,不一定要气切……”她声音一哽,心扯痛不已。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生病也没告诉我们……你让我们两老以后怎么办?”她泪流满面捣着嘴,难过又气怒地责备儿子,无法承受唯一的儿子将比他们先走。
“阿劲好不容易才醒来,你少说两句,让他先多休息。”一旁的谭父拍拍妻子的肩头,纠着眉心,神色难过地沉声安慰。
谭劲看着发鬓斑白的父母,内心愧疚不已,只能无声说抱歉,而对于可能被他辜负的叶佳欣,他除了抱歉什么也不能做。
现在的他就算有机会脱离呼吸器开口说句话,也没多余力气质问她真相。
即使问出实情又如何?他既无法给她幸福保障,又何必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原本曾急于厘清内心疑宝,可当他躺在病床动弹不得,连呼吸都需仰赖机器,剩余的生命也许比医师的宣告还短暂时,他已无任何想望,更不愿她见到他这模榜。
如果,有重来的机会,他一定好好珍惜真正喜欢的她。
不论她的孩子是否与他有关,他都不会抱着这么大的遗憾和困惑离世。
他心口一扯痛,眼眶不由得湿濡。
比起面对死亡的恐惧,他竟觉内心那分不甘和遗憾,更令他难受痛楚。
他再次望着没能尽孝道的父母,内心不断喃喃说抱歉。
不多久,他倦累地又阖上眼皮,沉入一片黑暗世界。
第五章
再次醒来,谭劲依然觉得脑袋昏沉沉。
他缓缓转动眼球,望了下四周环境,似乎与昏迷前有些不同,换病房了吗?他现在是不是离死亡更近?
如果能开口表达意愿,他要放弃多余的急救,他痛恨那插在他喉咙的粗硬管子……
等等,他怔愕了下。
喉咙似乎少了梗塞物,他试着咽口口水,只觉咽喉干涩,但吞咽无碍。
他张嘴、再闭合,确定堵在嘴里的呼吸管已不在,内心不禁吁口气。
当他吸气,感觉氧气由空气中呼进他鼻间,畅然无阻,显然塞住他鼻间的管子也已拔除。
他的状况稳定了吗?或者,已放弃最后救治,让他能轻松迎接死亡……
那样也好。他不由得深深吐口气。
“呃?老大醒了!”他一声叹息,才让待在病房的人察觉他已清醒。
听到声音,他侧过头,看见昔日工作伙伴,心情有些百感交集。
“老大,你怎么开车的?怎么会自己撞上安全岛?”
“要真的太累,打通电话跟我们说一声,谁都很乐意载你一程。”
“你昏迷两天未醒,我们不得不向你爸妈告知车祸意外,不过有强调你生命无虞,只是骨折动了手术,等你醒来会马上和他们联络,要他们不用急着飞回来。”
病房里四个男人围在他身旁,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话。
谭劲神情怔怔,总觉哪里不对劲。
他出车祸撞上安全岛骨折??他明明是搭高铁去高雄找佳欣,在打算搭计程车折回她工作餐厅时,因体力不支而昏倒,之后便被插管急救……
他视线不由得环视周遭,他父母呢?
“老大想找钟小姐吗?她看我们都过来,先回去拿换洗衣物。”以为他醒来急
找女友身影,邱振玮解释道。
“钟小姐?”谭劲疑问。虽声音干哑,但他确实听到自己发出声音,不禁感到安慰。
“就你女朋友钟亚妍小姐啊!老大不会车祸后失忆,忘了自己女友吧?”刘启泰见他一脸狐疑,不禁说笑道。
“钟亚妍……”谭劲喃喃复述这名字,已经有些遥远陌生。
“我现在没有女友。”他澄清。脑中映出另一张面容,他想见的仍是她。
他话一出,四个男人同时愕然。
“怎么?分手了?难得这次你跟对方交往超过大半年,我们还想打赌你能不能真定下来耶。”张凯辉一脸同情地说道。
谭劲虽事业有成,异性缘极佳,但感情运并不顺,不是他自己扬言分手,就是对方受不了工作狂人的他,交往不多久便选择分手。
“该不会……因为失恋心情沮丧,开车才恍神出意外?”李士豪推敲。
谭劲是在晚上十点半左右独自驾车却撞上安全岛,警察一度以为他酒驾,但他血液里并无酒精成分,初步判断为疲劳驾驶。
莫非,这背后另有隐情?
“我跟亚妍早在两年前就分手了。”谭劲浓眉轻拢,澄清道。
觉得他们说的话有矛盾怪异处。
闻言,众人又是一阵错愕。
接下来一连串质疑问话,令谭劲才慢半拍意识到难以置信眼前的事实--他竟回到两年前的时间?!
他回到三十岁,因一场车祸意外撞断腿,左大腿粉碎性骨折,动完手术后他又昏睡一天才醒来。
他不是双重癌末患者,躺在病床仰赖呼吸器,等待死亡的三十二岁终点……
谭劲花了一点时间,才从茫然混乱中厘清思绪,确认眼下景况是真实而非梦境。
在他前生记忆中,他确实发生过这起重大车祸意外,而他现在才想起两年前那晚发生车祸时的诡谲异常--
当工作伙伴结束加班相继离开公司,他仍留在办公室继续处理事情,不久接到客户来电临时约见面,他遂驱车前往目的地。
行车途中他意识清楚,精神不差,开在笔直的四线道路,前方路灯、车灯照亮,忽地挡风玻璃一片漆黑,他瞠大眼想分辨异状,边踩煞车放慢车速,可倏地一声轰然巨响,他被卷进完全的黑暗世界。
再次醒来,他已置身在医院,动完骨折手术。
尽管不可思议,但他确实在前生因癌末生命垂危陷入昏迷,再次醒来时却神奇地与两年前的时间接轨。
他此刻活在两年前的过去世界。
那是不是表示有些事可以重来?他有弥补遗憾的机会?
这一想,谭劲心口倏地坪跳,一双手肘撑起身子急要起身。
他要去见她,要确认她的孩子是否跟他有关!只要她未婚,不管孩子是不是他的,他也一定要把她带回身边。
“老大,你要干么?!”一见躺在病床的他忽地大动作,众人忙要阻止。
“你没办法下床啦!想小便有接尿管,要大号的话,我问问护士,怎么帮你?”刘启泰大剌剌说道。
“先前已请护理站帮你安排全职看护,我去问问人排出来了没。”李士豪转出病房要去询问护理站。
“还是老大想让钟小姐照顾?不过她也有工作,不知方不方便多请几天假?”张凯辉问道。
“佳欣……”谭劲忽地脱口道出一个名字。
四个人怔愕了下,原要步出病房的李士豪,不禁又折回病床边。
“老大是说--叶佳欣?”有人小心翼翼问道。
这个名字不知何时成了禁忌,回想当初叶佳欣离职,公司在短短半年内便接连换了三任会计,每当又遇上不适任的新会计,他们四人不免对全能的叶佳欣更生怀念,一再感叹她离职太过可惜。
没料到只要一提及叶佳欣,谭劲便臭着一张脸,甚至会让办公室一整天弥漫着低气压。
渐渐地,他们不敢再当他的面提起任何有关叶佳欣的回忆,尽管不清楚他们两人到底发生什么问题,最后竟会形同陌路,却也没人敢多问一句。
“对,就是叶佳欣。你们把她找来,我要见她。”谭劲语气任性地交代。
他盯着被纱布缠裹而动弹不得的左大腿,不免感到气恼,他仍无法亲自去找她。
“嗄?”他突兀的要求,令园在病床边的四个男人面面相颇。
这时,传来敲门声,随即门板被推开,美丽高姚的钟亚妍拎着一个纸袋步了进来。
“阿劲醒了。”见病床上已半坐起身的男友,她神色一喜,也觉松口气。
谭勤看向进门的前女友--现任女友,只觉对方很陌生,对他而言两人其实已分开两年未再碰过面。
“老大睡太久醒来,可能麻药还没全退,时间记忆有点混乱,如果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你就别太在意。”张凯辉先对她解释申明,就怕谭劲失言害女友跑掉。
“喔。”钟亚妍有些不明所以的轻应一声。
“既然你已回来,那我们就回公司继续忙了。”
谭劲受伤住院,公司也不能就此停工,他们这两日仍照常上班,不过会轮留来探望昏迷的他,而今天是利用中午时间几个人一起过来医院,也总算等到他清醒,这会午休时间结束了,他们还是要先回公司处理工作,待下班后再过来探看。
“老大,我们先回公司,晚上再过来看你。”众人准备离去。
“等等,记得我交代的事。”谭劲再次嘱咐。
“什么事?”有人一愣。
“我再传讯息给你们。”谭劲闷闷地道,不想当着现任女友的面,谈论叶佳欣。
“对了,老大记得先打通电话向人在美国的伯父伯母报平安。”
“知道了。”他扬扬手,表示送客。
待他们一离开,他突然觉得一室安静,不知怎么面对已是过去的“现任女友”。
重生的他对她完全没感情牵绊,而他记得前生的这个时间点,两人的感情也已渐趋平淡,不多久就会和平分手。
他刻意打个哈欠,一脸倦累道:“我想再休息睡个觉,你不一定要在病房陪着,我有请专职看护。”
即便两人处于感情甜蜜期,他也不会让女友担起照护的工作,那太累人。
只不过,他却想要佳欣来照顾陪伴他,感觉若她在身边,他的心情将会截然不同。
然而他此刻仍是有女友的状态,这种想法对现任女友不公平。
“抱歉,还有谢谢你。”他有些愧疚说道。
前一刻因他一句话,神色一黯的钟亚妍,以为自己请假来照顾他的好意不被领情,内心委屈与不快,没料他下一刻却对她抱歉又道谢,令她怔然。
交往至今,还不曾见他态度这般谦逊,竟会向她说抱歉!
他的个性很大男人,霸道专制,那让本质是大女人的她,逐渐适应不良。
在恋爱初期她还能因对他着迷而选择包容与退让,可热恋过后,两人相处的问题开始浮上台面。
该庆幸他大多时间在忙工作,彼此不是密集接触,减少磨擦机会,才得以让这段感情继续维系下去。
只不过,她近来不免有想分手的念头,认为这已燃不起火花的感情,再强撑着只是浪费彼此时间。
没料到他突然出了重大车祸,她自是不会在这节骨眼无情提分手,念及两人曾有的情分,仍应对他表达照料关怀。
也许待他伤愈再理性谈分手,又或许那时两人的情感会有转机?
谭劲躺在病床上,张眼望着天花板,思绪纷乱。
昨天他交代刘启泰,要他下午跑趟高雄到叶佳欣工作的餐馆,假装是出差去用餐而巧遇,并要对方探问她的婚姻状况。
刘启泰在用完晚餐后,急着先打通电话向他回报--
“老大,我人在高铁站要回台北了。佳欣真的带个孩子在那间小餐馆工作,不过她没结婚……”
“没结婚?!”谭劲一听,惊诧地插话。
“她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愿多谈孩子的事。那个……该不会跟老大有关?”刘启泰小心翼翼地揣测。
当老大要他去找佳欣,还清楚告知她的工作地点时,他非常讶异不解。
他以为他们两人并没任何联络,老大也坦诚自她两年前离职后两人确实没联络,他是从旁人得知的消息,且知道她有孩子,想了解她的婚姻是否美满。
他对老大在车祸醒来时急于交代的任务,满腹疑虑,一时无法多问什么,只能先见到人再说。
当他看见佳欣身边有个约莫一岁半的小男孩,不禁笑问她结婚怎没向他们投红色炸弹,她先是澄清没结婚,后又尴尬地吞吞吐吐,避谈孩子的父亲。
当下,他已觉有问题,直觉便揣想她和老大可能有什么隐情。
“也许吧。”谭劲语气凝重道,引来手机那端的刘启泰一阵惊呼。
一听她未婚,他心口一阵抨跳。难不成……他曾有的臆度成真?她的孩子真是他的?!
然而这些旁敲侧击所推断出的真相仍不可靠,他必须向她当面问清楚,而自重生醒来那刻,他更思思念念想见她一面。
“不管用什么理由,说服她带她儿子来医院见我。”谭劲任性且急躁的要求。
“蛤?”对他再次下达的任务,刘启泰不免异议。
“老大,这……太难了。如果她当初是为了避你而跑到南部生活,怎么可能主动见你?而且……”
顿了下,他鼓起勇气,首度对老大说教:“如果真是你辜负佳欣,该是你去见他们母子,寻求她的原谅才是。”
尽管不清楚他们曾有什么私情,但佳欣个性单纯善良,肯定是老大有错在先,害她不得不隐瞒怀孕之实,远走他乡。这一揣想,他更替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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