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大学那会儿,几个人都觉得江施文性格有点冷,终日里表情淡淡的,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说她孤傲吧,可偏偏轮到参加集体活动的时候,她一次不落。日子长了,大家也都知道她的脾气。
蔡琪琪交朋友冷热不忌,和谁都玩得来,自然不介意江施文的性格,只能空自替好友扼腕。
这次,她说什么也要替葛明争取一下机会。
小牛一直挺佩服葛明的恒心,从旁打趣道:
“要我说,小明同学也真是够勇敢,不但知难而上,而且还越挫越勇,我看啊,也就只有他敢喜欢小文这种冰山美人,一般的男生,不都是应该喜欢小舒这种温柔内秀型的嘛?”
他们寝室四个全是单身,偏偏每个人谈论起感情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蔡琪琪深以为然,满脸愁苦的看向江施文,
“小文啊小文,到底什么样的男人能入你的法眼呢?”
江施文刚想张嘴,却又被小舒抢白,
“我知道!小文一定喜欢大叔型的,现在的女孩子都萌这个。成熟稳重事业有成的大叔容易给人安全感,而且又专一,那有首诗怎么说来着,”
“——我已老于江湖,披头散发,
吟风摆柳的手替镜子梳头,
看她左眼,
古渡口,一叶横舟被昨天搁浅,
看她右眼,
老墙外,千倾芦花替自己白头——”
“听听,多有解世沧桑。”小舒说着说着,自己先在那儿陶醉起来了。
“得了吧,我看你是武侠小说看多了,拔不出来了。”
蔡琪琪见她们一个比一个不靠谱,赶紧打住。
其实不是江施文不想答应,而是江妈妈对她交往的朋友把关很严——尤其是对异性朋友。
最后,架不住蔡琪琪软磨硬泡,她只好应承下来。
幸而她回去后得知,妈妈这周六仍然要加班。
第二天一大早,江施文特地等妈妈上班后才起床,然后匆匆忙忙梳洗打扮,乘公交去学校附近的公园赴约。
几个人计划上午去公园划船,中午吃饭,下午再去游乐场逛一圈,等到五点附近再去影城看场电影,把一天的日程排的满满的。
江施文赶到约定地点,却发现自己早来了一步,只有葛明一个人在那等着。
葛明是个大个子,额头顶高,丹凤眼生的多情,对谁都是慈眉善目的模样。见江施文来了,扬眉冲她笑笑,那笑在她看来有点傻气。
他们两个也是熟人,江施文和他打过招呼,也不拘着,和他一起坐在公园道旁的长椅上等人。
葛明趁江施文不留意,拿出老早之前准备的礼物递过去,
——是一个由绿碎石头粘成的大头青蛙挂坠。
“上次我看你,呃,经常挂在包上的那个挂坠不见了,就想着把这个给你。”
他怕江施文推辞,先搬出事先编好的谎话,“这是上次去一个新开的干锅店吃饭,老板送的。我自己用不着,知道你一向喜欢这种小玩意儿…”
其实葛明一个男孩子,哪会细心到注意江施文的挂坠。这些都是蔡琪琪当情报事先传给他的,挂坠也是他托一个女同学从精品店精挑细选来的。
江施文怎会看不破他的小把戏,但这么一个小礼物,实在犯不上开口拒绝。她随手把挂坠接过来,就手拴在包上,左右晃了晃,看起来还真不错。
江施文冲葛明笑了笑,道谢,“很好看,那我收下了。”
过了一会儿,蔡琪琪他们三个才姗姗来迟。
他们寝室,除了江施文和小舒含敛一点,另两个都是人来疯。今天千年一遇有冤大头帮她们买单,当然要吃玩尽兴。
晚上看了电影散场出来,蔡琪琪暗中踢葛明一脚,扭头冲江施文眨眨眼:
“天不早了,我们三个要回学校,不和你同路,让葛明来当一次护花使者吧。”
小牛和小舒今天吃人家嘴软,也都随声附和。
江施文随他们折腾,左右她回家打的坐车,不要十分钟功夫。
到了家门口,她和葛明告别,然后转身走进小区。
江施文家住的小区已经有些年头,靠外一圈,明面上是装砌一新的红色新楼,朝里走两步,便可看见几栋年代稍久的老式居民楼在后头杵着。
江施文从小一直随妈妈安居在这样的筒子楼里。楼道里没有灯,即便是白天的时候也是昏暗暗的。江施文怕黑,所以她情愿常住学校,也不敢一个人在家。
她家住在二楼,江施文进了屋,习惯性的先去开灯。
屋里亮了,她这才看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江施文猛地吃这一吓,险些叫出来,
“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妈妈没搭理,面无表情坐着,像是出神。
江施文又叫了一声,
“妈——?”
江妈妈冷冷开口:“不要叫我妈,我没养过你这样的姑娘。”
江施文不知哪里得罪了她,问“妈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该我问你怎么了才对!,我问你,你今天一整天上哪去了?”
“我…我和同学玩去了,”
“和哪个同学?”
“就是…就是我们寝室那几个…”
“还敢撒谎!”
“今天你陈阿姨的姑娘来医院,说一大早晨路过公园,看见你和一个男孩子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问我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还说不信,谁养的姑娘谁清楚啊,我说我们孩子老实,不可能背着我谈朋友,”
“——结果呢?”江妈妈冷哼一声,“我下班来到家,天都黑了,门还是锁着的,打你电话也是不通,你倒不如干脆野在外面别回来——刚才送你来那个男的是谁?你刚才要是敢带他上门,看我不把你们俩都轰出去!”
“妈你误会了,”江施文连忙解释,“刚刚那个是我同学,我们几个刚看电影出来,太晚了,他送我回来而已。”
进了放映厅后,江施文就把手机直接调成静音了,因此没接到江妈妈电话。
江妈妈根本不信,
“你不好好学习,倒有闲情逸致去看电影。”
“前两天还上医院来跟我哭穷,敢情我天天辛辛苦苦赚钱,就是供你吃喝玩乐的——”
江施文现在只觉得自己就算再长三张嘴也说不清楚,干脆选择沉默,老老实实听她数落。
说到底,江妈妈是怕女儿吃亏,话题一拐,转到自己身上来,
“妈为什么管你这么严,还不是怕你年纪轻轻容易受骗?妈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
她叹一口,接着说:“你现在安安分分做你的学生,等毕了业,找个好工作,妈再给你介绍——”
“再给我介绍个好对象?然后按你的心意,本本分分过我的下半辈子?”
江施文终于忍不住插嘴,
“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还要这样束缚我多久——”
“难道只因为你年轻时受了那个人的骗,就要把全副罪责加株到我头上?”
江妈妈突然就被激怒了,她刷一下站起来,不由分说伦了江施文一耳光,
“你知道你现在是在和谁说话?”
“我把你养到大,你吃老娘的、穿老娘的,我就差把心肝都掏给你了——”
“你仗着自己多读过两本书,就敢反过来教育我?”
“对!我就是恨我受了他的骗!当初给你上户口的时候,我为什么坚持要让你姓江,就是为了提醒我自己:那个人欠你的,他欠我们娘俩的!”
“你不想要我管你,去找你那个有钱的爹去呀,也要看他认不认你这个女儿——”
“我把你养到大,不是要你吃里扒外来气我的——”
江施文吃这一巴掌,脸被打的歪过去,一阵耳鸣。
她没有再做抗争。因为她无力反驳
只有亲人最懂得伤害亲人。
江妈妈说得对,江传庭就算买再多东西来讨好江施文,但他永远不会光明正大地认她——
她只能一辈子背负着私生女的名义生活,
她除了这个家,
——无处可去。
作者有话要说: ~~~~(>_<)~~~~
要自省,今天双更的目标没有实现。。。
这一章没有杜明业,但是大家千万不要因为这样就不爱了~
下一章再放欧巴出场~
就酱~
☆、第八章
江妈妈晚上还要去医院值班,又教训了江施文几句后,气哼哼的甩门走了。偌大的房间,只听见挂钟滴答滴答一刻不停的走时。整个屋子安静的可怕。江施文在客厅默默坐了一会,回到卧室,拉出箱子,开始一件一件地收拾衣服,打算就此回学校。
她已经习惯了和母亲间的冷战。小的时候,挨骂后没有地方可去,她就把自己关在卫生间,不说话也不出声,有时甚至可以在里面呆上一天。江妈妈怕把好好的孩子憋成哑巴,就提早送她去上学。在学校交了朋友之后,江施文的性格才渐渐好转。她喜欢学校,她在那里受老师喜欢、同学接纳,只有那里让她没有负担。
小区四周都是低矮的民宅,晚上十点,街道又窄又黑,江施文拉着箱子走了一段路才到公交车站,然而到学校的最后一班公交早已经开走了。江施文向四周扫了一眼,白天拥挤吵闹的街道,到了此刻静悄悄的,昏黄的灯光从路边的窗格子透出来,照在地面上,留下一片四方拉长的光晕。有一户人家,母亲正在呵斥孩子,妇女的打骂声和孩子尖利的哭声混成一片,传到街上,惊动了别家的猫狗,引来一阵吠叫。
江施文站在夜风里吹了一阵,头脑清醒了大半。她扭头看身后已经走过的夜路,模糊不清,一片漆黑的混沌,顿时感觉有些脊背发凉。前方再走一小段,出了路口就是主干道,右拐可以到市立医院。经常有出租司机在门口拉活儿。
江施文拖着箱子继续向前走,一路时不时神经质的左顾右盼。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瘦长,一路跟随,像个无声的鬼影,越看越心惊。她怕黑,怕那些潜伏在黑暗里的阴影。此刻,路边一点轻微的响动,哪怕是一声寻常的猫叫,都可能惊吓到她。
接近路口的时候,看见前方偶尔一闪而过的车辆,耳边听到车轮轧在马路上的回声,江施文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放下。她快步向前跑了两步,到了路口跟前,正碰见一辆车向这边开来。那辆车已经接近路口,正要转向。这种民居叠拥的生活街道没有路灯,更没有交通信号提示。车主可能为了方便看路,到路口时,突然把近光灯调成远光,却没想到前方会突然冒出一个人——
江施文受此强光一闪,本能的抬起胳膊去挡眼睛,等到离近了,才看到开到跟前的车子,一时间,腿脚跟不上脑袋的反应,朝后躲闪不及,脚拌脚重重跌在地上,耳边传来刺耳的刹车声,车轮几乎就贴在她脚边擦过,然后在前方猛地停下。
江施文坐在地上,惊吓的像个呆子,脑袋嗡嗡作响,耳畔还回游一丝尖利的余声。她挣扎着想站起来,但似乎扭到了脚,腿也使不上力,眼看又要跌倒,一只手伸过来,瞬即攥住她的胳膊。
有力的、男人的手。——是那辆车的车主。
江施文抬起迷蒙的眼睛看过去,有灯光照射,男人的五官从黑暗中浮出,然后渐渐转为清晰。
——是一张她熟悉的脸。
杜明业没想到时隔几日再遇见江施文会是这种情形。在凉如水的暗夜里,他扶着她。她穿着半袖,胳膊在漫天寒露中浸的冰凉,因为受了惊吓,带着些微颤抖。她仰头看着他,眼神满是惶惑不安,像一只流浪街头的小动物,全不见往日里的逞强。
江施文也没想到险些撞到她的会是杜明业。惊吓过后,只余疲惫。她甚至有点贪恋这一刻的感觉——扶住她的这只手温暖而有力,奇怪,包围在这样潮露露的空气里,这只手却是干的,毫无间隙的熨帖肌肤,奇迹般的,连心也给抚平了。
“你没事吧?”
杜明业见她只会发怔,帮她把箱子拉过来,扶她在上面坐下。
这本是他的错。他夜视不佳,方才在转向的时候,考虑到路太黑,便直接打开远光灯,没想到这么晚了,还会遇到人。
江施文借着他询问声里的一丝愧疚,第一次敢明目张胆地、毫无顾忌地打量他。 他穿了一件白衬衣,颜色在暗夜里分外鲜明。那双白日漆黑烁亮的眼睛,此刻浸染了夜色,蒙昧幽暗,审视不清。
但她知道他也在看她。
杜明业有片刻的怔忪,他猜不透眼前这个女孩在想什么,只觉得被这种审视的眼光看的很不自在。他只视线一低就轻易避开了她的目光,接着主动打破沉默,
“刚才有没有被碰到?”他最担心的是这个问题。
江施文回神,仿似梦中初醒——方才一瞬间的安心都是错觉,她还在逃离途中。
她试着站起来,脚踝处刺痛,但她忍住没发出声音,
“没有。”她的声音不见一丝情绪,甚至连方才的颤抖也不见。
杜明业这才有心思关注其他。他见江施文随身拎着箱子,微微皱了皱眉,疑虑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拖着箱子走在大街上,是回家还是回学校?”
“回学校。”江施文试着拉一下箱子,看看有没有摔坏,然后打算继续走她的路。
杜明业随即拦住她,“这里离学校隔着三条马路,你打算怎么过去?”既然碰见,他总不能在夜里丢下她不管。
“我有办法。”
江施文不打算理会他。她厌烦这种浅薄的询问、浅薄的关心。她认识的每个人都关心过她,可是那又怎么样,她还是要老实地循着自己的轨迹,走自己的路。
杜明业已经见识过她古怪的脾气,当下也不恼,但仍然不放她走,他道:“需不需要我送你。”
“谢谢,用不着。”江施文冷着脸拂开他的手,道:“你只需要装作不认识我、没见过我,然后开着你的车走人。”
杜明业当下放开手。他终于看出来江施文此刻心情不好,不知是受了什么委屈。这女孩子好像鲜少有高兴的时候,每次见面,她的表情都是郁郁的。而他则犯不着在这档口自讨没趣,去触她的霉头。他今天出差回来,没有耽搁就去医院探望老人,本来已经很疲惫。他任由江施文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