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他张起无辜可怜的眼楮,看她。
她摇头。没得商量,她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我身上一毛钱都没有。」拿出皮夹证明自己的窘迫,里面只有一堆卡。「你忍心看我饿死街头?」
「给我宋小姐的手机号码,我请她来领失物。」她相信,对方一定很乐意解决他面临的难题。
「你真的要推我入火坑?」光是看见宋佳铃穿婚纱,他都忍不住恶心想吐,再和她躺到同一张床上,他的肠胃肝胆一定很快就翻出来。
「放心,宋小姐是你唯一需要性服务的客户。」
「小乔,你有没有良心?你也知道,我爸妈从小就把我们安排在一起,如果能够爱上她,我早就爱上了,哪还会拖到今天?我受不了她、我怕她,如果落在她手上,我一定活不过二十八,你不可以见死不救。」他拉起她的手、满脸的「楚楚可怜」。
唉……她不是没良心,她只是珍重And爱惜自己。
「收留你,我才活不过二十八,就算我生命力强韧,你家太后娘娘知道这个消息,也不会允许我活过二十八。大桥,我看重友谊,但是更看重父母亲赐予的生命啊,拜托你,别打我的主意。」她口气悲怜又无奈,她和他那些上流社会的朋友一样,都希望能够长命百岁。
唉——他叹一口比她更长的气,像在比赛似的,「我妈妈在你眼里,成了恶魔岛的首领?」
「对。」她这个人强烈遵守经验守则,不二过、不重蹈覆辙。所以她有点小庆幸,不会和钟妈妈出现婆媳问题。
「所以光是因为我妈,我们之间就很难前情再续?」
郁乔噗哧笑出声。就算没有他妈,他们之间也不可能,不是所有的事在错过之后,都有机会弥补,而爱情这类情绪反应,更是讲究时机。
手机响,她接起来,是公司同事,「小乐,找我有事……是啊,我离职了……应该不会吧……跟那件事没关,你不要胡思乱想……真的,我是基于私人原因才离职的,别想太多……好,下次一起吃饭,去你最喜欢的那家日本料理……没事了,乖乖去工作,记得多盯一下阿岳,他常丢三落四,这次的案子对公司很重要,说不定经理会从你们当中挑选新任副理,加油……」
她又说了好一阵子才挂掉电话。
钟裕桥看着她认真的表情,说︰「我现在知道答案了?」
「什么答案?」她满头雾水。
「努力和天才,哪种可以在社会上占便宜。小乔,你赢、我输,到现在我还没有表现,而你的工作,肯定很精彩。」
以前听到这种话,她肯定会很高兴,但现在……耸耸肩。「赢又怎样?天底下并没有真正的赢家。」
公交车停下,小乔到站,她下公交车,大桥则眼巴巴地跟在她身后,她走一步、他跟一步,不管她的脸多臭,他都亦步亦趋。
她的脚程很快,他很难相信,穿高跟鞋的女生可以用这么强而有力的行军步伐走路,但她办到了,她的腰背挺得很直,像雄纠纠气昂昂的战士,她看起来不像刚离职,比较像急着赴战场。
他跟在她背后,从马路钻进大街,从大街转入小巷,在经过一座小公园时,她停在一栋透天屋宅的前面,低头从包包里找钥匙。
哇,透天厝!果然是黄金单身女郎。
钟裕桥还没有开始他的赞美夸奖,对面公园先一步跑来一个年轻人,他速度飞快,在郁乔的钥匙还未出现之前,已经拎着行李袋停在他们面前。
年轻人的表情很酷,彷佛站在自己对面的不是陌生人,而是他的热情粉丝。他问︰「你还有没有试吃包?」
抬起头望一眼这个帅到让人脑袋发昏的少年家,郁乔后悔了,早上不应该善心大发把餐盒送出门。
现在是怎样,赖上她了吗?一个没甩掉又来一个,怎地,她人生的桃花集体在这个时节怒放?
「没有。」她表情无奈。
「那你跟我炒饭。」
厚,她是欠他吗?难道她脸上写着「人善人欺、马善请骑」?
「不要!」她拒绝得很清楚。
「不然你下面给我吃。」
跟他炒饭?下面给他……吃?
一旁的钟裕桥双眼陡然暴睁。他还年轻,观念也不古板,但是他真的很想说一句︰人心不古、性|爱泛滥,现代的年轻人……唉,这个社会生病了!
钟裕桥细细打量年轻帅哥。这家伙帅得好面熟,他和小乔是什么关系?怎么敢说这么有暗示「性」的话语?
可是小乔的表情明明是无奈不是兴奋,她的态度明明是生疏不是熟稔,所以他们之间应该……不太熟悉吧?
他打量对方的时候,人家也打量他。
这男的给他的第一印象不太好,虽然人长得不难看,浓眉大眼、很有阳光帅男的型,但身上名牌衣、名牌鞋,连腰带都是名牌货,看起来就是个有钱的公子哥。这么有钱的男人,干嘛可怜巴巴的跟着她,像条哈巴狗?
互相审视过对方后,他们都确定︰不喜欢对方,只不过眼前,他们的立场相近,于是无辜的目光再度集合在郁乔的脸上。
郁乔头皮发麻,走到门牌号码前,把门牌号码读一遍,不够确定,再退后几步看看屋子外墙。
「小乔,你在看什么?」钟裕桥的口气相当轻柔,温柔到她起鸡皮疙瘩。
她把纸箱、皮包放在地上,手上勾着一串钥匙,抚抚自己的手臂,企图把上头的鸡皮疙瘩给抚平。
「我在看外面有没有挂着慈善机构的招牌。」
年轻帅哥的视线对上她。原来她叫小乔。「不必挂招牌,你的脸上标明你是好人,所以你应该收留我。」
因为她是好人,理所当然该被赖上?这是什么逻辑?郁乔两条眉毛在发抖,额头黑线纵横交错。
「我是你男朋友,不管你是不是好人,男朋友有难,你应该收留。」钟裕桥补上一句。
哇哩咧,一个比一个更凶猛,原来无耻这种东西没有等级之分,只要敢,就能够理直气壮,而他们的无赖已经超越宇宙洪荒,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在他们身上学会一件事,人只要一路贱到底,自然会天下无敌。
「你不是我的男朋友!」
「至少是前男友。」
「前男友又怎样?」
「我喜欢你,分手不是我的错,是你离开我,不是我离开你。」
一句话,打中她的弱点,对,是她的错,是她太骄傲,禁不起他家娘亲的几句话,可……分手和收留是两码子事,她就是不想要,虽然她离职,虽然再不必朝九晚十一,但她已经计划不少事要做,她才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两个莫名其妙、想赖上自己的家伙身上。
视线在两人脸上轮流扫过,下一刻,她决然转身,打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进家门。
但两个男人也没在弱的,她才把钥匙插进钥匙孔,他们就已经一个背起她的包包、一个抱起她的纸箱,各自绑架重要「人质」,飞快站到她身边,态度表明,门一开,他们将会和她同时进屋。他们冲着她微笑,并且笑容亲切和善。
她狠狠地抓乱一头长发,怒指他们问︰「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没干什么,我只是在帮你,这个……满重的。」钟裕桥讨好地看向她。
在她抱着纸箱上公交车、下公交车,走过两条街、拐进三个巷弄之后,他突然发觉纸箱满重的?她的牙关不由自主咬紧、磨合,大桥明明不是顶级牛肉,为什么她有把他撕碎咬烂的欲望。
帅哥看一眼手上的皮包,他没脸说「皮包满重的」,却扯出一个酷酷的笑容,满脸骄傲地说︰「收留我,我会让你感到物超所值。」
谁要物超所值啊?!一来她不贪小广宜,二来她不在购物频道买商品,她只想单单纯纯过日子啊。
她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习惯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也习惯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她不想打破多年习惯,不想两个男人在同一天、同一个时间挤进她的生命。
她转动钥匙,打开门之前先转身,警告似的对他们摇头。
帅哥没说话,但是酷脸已经充分表达——你绝对甩不开我。
大桥则是一脸的谄媚,他两手合掌,用看观世音菩萨的虔诚表情望住她。「求你、求你、求你……我没有别的退路了。」
「拜托。」帅哥的口气不像说「拜托」,比较像「求我啊」。
「小乔,不必太久,只要找到新住处,我马上走。」钟裕桥说得很哀怨。
男女朋友不是当假的,除了知道她崇拜英雄,他还知道她吃软又吃硬,不管是哪种态度,只要又缠又磨,她一定会妥协。
她就是这么善良可亲、人缘好到不行的人,不然为什么身为风云人物的他,在公开宣布两人的恋情之后,她没有被盖布袋、没有被拖到厕所警告,反而还得到不少人的祝福?
她的心像大理石般坚硬,但他们的眼光是盐酸,没几下就腐蚀她的心。
啊……她ㄍㄧㄥ不住了!
郁乔尖叫了一声、重重跺脚、再狠狠甩两下头,咬牙切齿地指着他们的鼻子怒道︰「就一个晚上,明天你们自己想办法,要找爹娘的回老家,要找新娘的上婚纱摄影,总之,明天、我不收留任何人,我的善心只有一个晚上的有效期限!」
「好!」他们齐声回答,答得万分诚恳,诚恳到听不出半点敷衍。
她瞪他们两眼,转身进屋子,身后太监立即跟上,拿包包的那个还自动自发把门关好、锁上。
他们跟着皇后娘娘走进玄关,可惜家里只有一双拖鞋,眼看皇后娘娘把脚塞进小号拖鞋里头,他们两个……互视一眼,脱掉鞋子、继续跟上。
抱纸箱的那个,才踏入客厅第一步,立刻发现拖鞋在这个家里有多重要。她的地板……嘶~倒抽气。上次拖地的时间约莫在二十世纪中期。
地板上面一层厚厚的灰,踩上去,他们就像在雪地中行走般,留下两双清晰的脚印。
拿包包的一阵严重心悸,被满屋子的凌乱闪了眼楮,看那外套东挂一件、西挂一件,用过的碗盘和卫生纸堆满桌面,垃圾桶的储存量已经超过负荷,满地的保特瓶、纸袋、书籍、过期档……这个干净、漂亮、看起来利落精明的女人,居然能在这堆垃圾当中活下去?
她是刻意让所有人知道,「出淤泥而不染」不是只属于莲花的专利?
他们的目光从地板到桌子,再到沙发、柜子……天吶,电灯上面挂着的、灰朴朴的东西……不会是传说中的蜘蛛网吧?
文明的时代、进步的现代社会,居然还有祖母级老厝的生物遗迹?要是再花点心思寻觅,他们会不会找到数万年前的恐龙化石?
拿包包的看拿纸箱的一眼,他们从彼此的眼底读到恐惧。
太恐怖了,她竟然脏到这种程度,如果她家外面挂招牌,铁定不是挂「慈善机构」,而是「垃圾集中场」。
拿包包的抽气声太大,引得皇后娘娘一回眸,勾起恶意的似笑非笑,凝声问︰「是不是太脏,两位先生没办法住下去?」
「没有、没有,哪里脏,明明就干净得很。」抱纸箱的睁眼说瞎话,脸上笑得像三月天。
「脏?还好,这叫做乱中有序。」提包包的不说瞎话,他是昧着良心说鬼话。
哼哼!郁乔轻哼两声,终于见识到什么叫做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但即便如此,上楼梯时,她还是替自己解释几句,「我很忙,每天回家都很累,没时间打扫屋子,你们想住在这里,最好保持干净。」
保持……干净?在这种地方要保持「干净」,请问,要怎样才能做到?拿纸箱的回头和拿包包的对视,只见对方眼中出现相同的迷惘。
郁乔在自己的房间前站定,指了指对门以及对门隔壁的房间,「你们一人挑一间,要休息的休息、要洗澡的洗澡,但尽量小声一点,我要睡觉,不要吵到我。」
「一定不吵。」抱纸箱的说。
「绝对噤声。」提包包的说。
点头,她打开门,下一刻,踫!门关上。
留在走道上的两个,一个手里有她的纸箱,一个还提着女用皮包。
钟裕桥指指自己,再指指郁乔对门的房间,既然主人要求安静,他就百分百合作,比起手语,年轻帅哥点点头,把包包挂在她的门把上,径自走到她斜对面的房间。
钟裕桥怕她出房间会不小心绊倒,不敢把纸箱推在门口,只能带回自己的新房间。
这房间很新,应该没人用过,空荡荡的一间,不像楼下那种恐怖场面,但灰尘一样很厚。
房间有五、六坪左右,一床、一柜和一组桌椅,他把纸箱放在桌面上,打开柜子,里面有用透明塑料袋包起来的床单棉被,抽屉里什么都没有。
两间屋子中间有个共享的卫浴,卫浴间有两道门,左边的门通到钟裕桥房间、右边的门通到帅哥屋里,换句话讲,他们都不需要走到房间外面才能进浴室。
四周看过一遍后,他脱下西装外套、卷起衬衫袖子,他有严重洁癖,没办法在灰尘满布的屋子里呼吸,他将房间和浴室绕过两圈、找不到清洁用品,只好到楼下找。
他没想到会在楼下遇见小帅哥,他早就脱掉外套,拿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垃圾袋,动手整理客厅。
钟裕桥迟疑三秒,走到他身边,问︰「我们可以谈谈吗?」
「可以,但要一面工作一面谈。」小帅哥没多看他一眼。
「知道了。」
他走进厨房,厨房也是一片脏乱,不过大概经常使用的关系,至少没有蜘蛛网和厚灰。
他找到水桶抹布,提满水、走回客厅。
看看四周,最后选择从橱柜下手,他打开每个柜门,将里面的东西全部都清出来,拧好抹布,一格格擦干净。
「你和小乔是什么关系?」钟裕桥开门见山问。
小帅哥没停下动作,继续和那堆需要分类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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