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走薄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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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走薄刃-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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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们没有耐心欣赏她们的母子情深,连拉带拽的把希灵从笼子里揪出来,他们捎带手的又从栏杆缝隙中扯出了麻绳,希灵一见,立刻小声哭道:“别绑我,我不叫也不逃,你们绑了我,我就没法抱孩子了。我真不叫,我知道我叫也白叫。我也不逃,我没力气逃,你们让我走,我也走不动了。”
一人用手指了指她的鼻尖:“你知道就好。”
然后希灵被他们拎了出去。希灵随着他们拎,能不走路就不走路,横竖脚上还有皮鞋,拖在地上也磨不到皮肉。像只半死的鸟似的,她耷拉了一身的羽毛,一身的衣裙脏得失了本来面目,两条腿更是五色斑斓,和她怀里的婴儿是一个颜色。拎着她的大汉都皱了鼻子,硬着头皮把她往汽车里扔。希灵蜷在后排座位上,眼珠转动着斜视窗外——不知道这是哪一处货站,周围黑茫茫的,真是没有自己逃生的路了。
用手指试了试小宝的鼻息,她放了心,小宝气息平稳,是真的还在睡。这个时候,她真想一口把小宝吞回肚子里,手臂抱得再紧,也不比肚皮能够遮风挡雨。
“你们是白子灏派来的人吗?”她怯怯的问,声音是细弱可怜到了极致。
然后她得到了一声呵斥:“吵什么吵!”
她立刻就闭了嘴,不吵了。
汽车开得快,一路拐弯抹角,让她记不住路线。直到看见灯火了,她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进了城。车门锁着,身边就是个虎背熊腰的恶汉,她留神着车窗外的光景,没有找到人多的地方,只好暂时收了跳车逃命的心。
不出片刻的工夫,汽车刹在了一扇小门前。大汉拎着希灵跳下汽车,大步流星的推门走了进去。希灵这回踉踉跄跄的跟上了他,路很平,然而她走得深一脚浅一脚,是腿上一点力气也没有,脚腕子都是软的了。
最后,她被大汉拎进了一间孤零零的小房子里去,房内开了电灯,亮如白昼。希灵进门时被大汉搡了一下,当场向前扑倒在地——手里抱着小宝,她用瘦削尖锐的胳膊肘着了地,这一下子可让她又觉出了疼痛,仿佛关节都被撞碎了一般,她呜咽着哀鸣了一声。
她哭了,前方却是有人笑了。挣扎着抬起头向前看,她看见了轮椅上的白子灏。
白子灏穿着单薄的白绸小褂,照例用一条毯子遮盖了双腿。手里端着一玻璃杯白兰地,他面色红润,双目有光,兴致勃勃的向希灵开了口:“小老六,好久不见了啊!咱们分开这么久,想没想哥哥我啊?”
希灵坐起来,不言语,只腾出一只脏手来,一边哼哼的哭,一边用手背擦眼睛。
白子灏看清了她的模样,笑眯眯的又一咂嘴:“啧!行啊,人看着不大,肚子倒是挺争气,我听人说,你半路又生了一个?”
说到这里,他一抬手。后方的仆人当即推动轮椅,让他停在了希灵面前。他从仆人手中又接过了一根笔直纤细的手杖。用杖尖挑着希灵胸前的破衣烂衫,他看了看婴儿的面貌,然后像看了脏东西似的,一皱眉头一咧嘴:“哟,这回下的崽子可不好,怎么没个人模样?是陆克渊的种吧?”
希灵向后躲了一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流没流眼泪却是看不出来,因为面孔脏到了一定的程度,已经和小鬼差不许多。
“子灏……”她貌似小鬼,声音细细的,倒是还有几分甜美的味道:“求你饶了我,我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我也、我也——”她抽抽搭搭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哭出下面的话:“我现在也是个可怜人了……”
向前倒伏在地上,她开始边哭边说:“我们在奉天过得艰难,陆克渊丢了我自己跑了,我也不知道他如今是死是活……我一个人过日子,靠着给人家做衣裳生活……”
白子灏垂了眼帘,笑吟吟的盯着她看:“不对吧?我听说,你在奉天过得很不错啊!又开工厂又坐汽车,挺阔的嘛!”
希灵拼命的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不信你派人去奉天打听……子灏,我知道我错了,我对你造了大孽,看在容秀的份上,你饶我一命,我当牛做马报答你,看在容秀的份上……”
希灵一句一个容秀,其实也并不知道容秀在白子灏这里是否还有分量,但是除了容秀,她再没有旁的救命稻草。白子灏饶有耐性的听她哭诉,等她那本来就微弱的声音又降下一个调门了,他才云淡风轻的笑道:“希灵,别怕,我没想要你的命。我是公平的人,你没要我的命,我能杀你吗?对不对?”
伸出手杖点上希灵的额头,他让杖尖缓缓划过她的鼻梁和嘴唇:“公平,一报还一报。你只要还我两条腿,就够了。”
然后戳了戳希灵的胸口,他微微向下俯身,探头又说道:“你是打算速战速决呢?还是想要慢工出细活?速战速决的话,我们就直接上铡刀,两下子就完事;要是怕铡刀铡得不好看,我也可以给你找个医生,把你的腿一点一点的锯掉,包你平平整整,就像我这样——”
说到这里,他一掀身上的毯子,撩起裤管露出一条断腿:“好看吧?啊?好看吧?!”

☆、第五十三章 公平(二)

希灵看着白子灏的眼睛,这一回,她是真害怕了。
她被怀里这个孩子坠着,腾不出任何一只手来,如果两只手能得自由,她收回目光低下头,心想自己也许会绕过轮椅扑向前方的桌子,打碎那上面的玻璃杯,用碎玻璃当刀去抵住白子灏的脖子。当然,这只是想象而已,她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和那么快的速度,但是白子灏现在没防备她,她如果真敢试一试,可能也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胜算。
其实现在扔了孩子,她也可以那么干一次试试,但是只要孩子一出手,那就必定是没有活路了。她不是慈母,不是爱孩子的女人,可这个孩子与众不同,她舍不得放弃他。
况且他是那么的乖,不哭不闹不动,尽量的安静,尽量的活着。
“子灏……”她趴在地上又啼哭了:“你这就是要让我死啊……我没有家没有亲人,我若是残废了,我和这孩子就只能等着死了……你要是实在恨我,你干脆给我个痛快吧……”
眼泪真的流了出来,她仰起脸,泪眼婆娑的去看白子灏:“子灏,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害了你,只要你能留下我的腿,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我伺候你一辈子好不好?”
白子灏一挑眉毛:“不大好,我怕你下毒!”
然后他用手杖又敲了敲希灵的肩膀:“不知道该挑哪一样吗?那好,一日夫妻百日恩,就让为夫给你拿个主意吧!咱们来个速战速决的,如何?好看不好看的其实也没什么,反正将来也不会再有人想看你的腿了,对不对?”
说完这话,他对着门口的大汉一挥手。大汉当即推门走了出去——出去之后,却是对外惊呼了一声:“别动!”
门旁暗处本是摆着一口铡刀的,此刻铡刀还在,问题是铡刀之上骑了个小不点,正是白家的大少爷玉恒。两只小手攥着刀把,他像是把铡刀当木马骑了,因为刀背硌屁股,所以他偏着身子骑,左脚的脚后跟就踩在刀刃下方的底槽上。
大汉知道玉恒的身份,所以看他还在骑着铡刀颠来颠去,不禁吓得魂飞魄散,一把就将他从铡刀上拎了起来。眼见玉恒没事,他又去看铡刀,结果玉恒愣头愣脑的站在门口,就把房内的亲爹亲娘全看在眼里了。
白子灏见了玉恒,脸色也是一变:“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跑过来干什么?黄妈呢?”
玉恒嗫嚅着说不出整话,黄妈现在就算是他不喂奶的奶妈子,夜夜带着他睡觉,结果玉恒得了个睡觉颠倒的毛病。跟着黄妈他睡不着,时常的摸黑在屋子里玩,等到了大天亮,他得到准许跑去容秀身边了,才肯守着容秀入睡。容秀因此对黄妈颇有意见,认为她没有照顾好玉恒,黄妈不敢和太太抗衡,所以只好忍气吞声,隔三差五的就要夜行出门,去抓少爷——天气一热,少爷大了胆子,开始溜到屋外探险了。
他怕爸爸,爸爸一对他瞪眼睛,他就吓得连逃都不会逃,而他越是木头木脑的不走,白子灏越是着急——这孩子天天和容秀腻在一起,谁知道他明天白天会不会去向容秀学舌?他又是这么小,想吓唬他都不知道怎么吓唬才最合适。
希灵这时闻声回了头,将门外的小男孩打量了一番,她心中一动,想这是小耗子?小耗子长得这么大了?
没等这个念头落地,她的身体已经先于头脑扑了上去:“我的儿子啊!你快救救妈吧!”
白子灏只是吓傻了玉恒,希灵这么一回头一嚎啕,则是干脆把玉恒吓哭了。他活到这么大,哪见过这样满脸是灰满身是血的怪物?有人一脚把希灵踹得歪倒在地,与此同时,远方走来一胖一瘦两个身影,正是黄妈遍寻少爷不得,吓得大半夜去向太太作了汇报。容秀一听,披上衣服就跑出来了。
容秀虽然不是如何的耳聪目明,但是玉恒刚一哭出声,她像有心灵感应似的,立刻就确定了哭声传来的方向。心急火燎的跑过来,她很快又看见了满窗的光明和满屋子人。及至气喘吁吁的跑到门口了,她蹲下来去抱玉恒,正巧希灵也挣扎着向外抬起了头。两人四目相对,希灵连气都来不及喘一口,慌忙向她伸出了一只手:“容秀!是我,我是希灵!你救救我,白子灏要杀我!”
容秀从未见过如此凄惨狼狈的希灵,一手夹着玉恒,她没思索,下意识的起身一步迈进屋子里,一把就将希灵拽过来也搂进了怀里。这回抬头再去看白子灏,她心慌意乱的开口说道:“子灏,这可不行啊!有话你慢慢说,你别对她动刀动枪!”
事到如今,白子灏向后一靠,反倒是松弛了。
“本来是不想让你知道的,就怕你知道了要来添乱。”他对容秀说道:“别怕,我没要杀她,我杀她干什么?杀了她,还脏了我这块地。我就是让她赔我两条腿,一物赔一物,这不算不公平吧?”
容秀一听这话,越发心惊:“你——你这不和杀人是一样的吗?子灏,你听我一句,咱们现在日子过得挺好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的福气在后头呢,你别杀生造孽。她现在也不招你惹你了,你也就放她一马吧!”
这时,希灵在容秀的怀里低低的哭出了声音:“容秀,陆克渊也不要我了,我昨天刚刚生的孩子,没有奶,孩子饿得要死了……看在咱俩好过的份上,你救救我和孩子吧!”
容秀这才发现她怀里还抱着个一掌多长的婴儿。
希灵若是得意洋洋盛气凌人的出现在她面前,那她想起她对白子灏下过的种种狠手,心里是要怕她恨她的;可希灵此刻可怜如斯,尤其又刚刚生产过,她和孩子都是最虚弱的时候,结果不但一口热汤热饭都没有,还被白子灏抓来又打又杀,这让容秀不能不暂时忘却往昔恩怨。
鼓足勇气抬起头,她拿出女主人的胆量来,对白子灏说道:“今天我做主,不许你乱来,你砍了她的腿,也接不到你身上去。”
白子灏看着容秀,半晌不说话。容秀平时万事都顺着他,她对他有多好,他不傻,心里都知道。他还知道若是没了容秀,自己连一个时辰都过不好。
因为这个,他对容秀也有顾忌。容秀经了他这么久的教导,还不肯跟着他一起咒骂小婊子,这就让他察觉到容秀对小婊子其实还是有感情——小婊子装模作样是把好手,能够迷惑男子,当然也能迷惑女子。
容秀见他不下命令,连忙把玉恒交到黄妈手里,然后自己搀起希灵往外走,希灵冷汗和虚汗一起流,一只手托着小宝,一只手紧紧的抓着容秀的手臂,她挣命一样的跨出了门槛。
她心里知道事情没完,白子灏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但是起码在眼下,她的腿是保住了,她的小宝,大概也能得口米汤吃了。
所以死死的抓紧了容秀,她一秒钟都不敢放松。

☆、第五十三章 公平(三)

希灵跟着容秀走,手上抓着容秀,心里恨着容秀,恨透了!
容秀救她,她并不领情,她想的是如果容秀不和白子灏暗渡陈仓,那么白子灏现在早烂成了泥土,纵是不死,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去。结果容秀吃自己的喝自己的,最后却是重色轻友,为了个残废离了自己——难道她不知道那个残废是自己的仇人吗?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现在好了,现在那个残废要置自己于死地了,你这个时候再跑出来慈悲为怀普渡众生,也晚了!
心里对她越恨,手上抓她越紧。容秀也不敢把她往自己的卧室里带。另找了一间整洁僻静的屋子进去,她扶着希灵先上炕——她本来是没有面目和心思再见希灵的,可如今希灵这样可怜,像个折了翅膀的小鸟似的,她慌里慌张的不知怎么救她才好,一时间就把先前的龃龉和尴尬全忘怀了。
黄妈抱着玉恒,因为没了主心骨,所以糊里糊涂的一路跟了过来。容秀回头见她还在,当即接过玉恒放到地上,然后说道:“黄妈,你快回屋,把少爷的代乳粉拿来一袋,再提一壶热水过来,快去快回!这有刚生下的孩子等着吃呢!”
黄妈答应一声,迈动小脚转身颠了出去。容秀再去看希灵的腿上手上,不禁快要落泪:“你这是成野人了?野人也没有你这样的——”忽然抓起希灵的手,她像是受了大惊吓一般,很重的“哎呀”了一声。
因为她发现希灵的手指甲翘起了好几枚,是硬生生扒开的,血把手指头都糊住了。
希灵躺在炕上,因为知道自己一时三刻死不了了,所以神魂一飘,手和脚都不听了使唤,只留下一点心劲,还惦记着自己怀里的小宝。
不过她知道容秀是会照顾孩子的,有容秀在,小宝定然是饿不死了。
容秀费了好几大盆热水,用湿毛巾一点一点的擦净了希灵。希灵的裙子和短裤都被鲜血浸透了,干燥之后全成了硬片子。容秀不搬动希灵,让她昏昏沉沉的躺着睡,自己拿剪子把她的脏衣裙剪开了,一点一点的往下扒往下拽。家里没有要生孩子的人,应用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她又不敢离开房间,怕自己前脚一走,白子灏的人后脚就进来宰了希灵。无可奈何,她只能是支使黄妈去拿东拿西。玉恒倒是心宽,容秀让他背对着大家,自己冲着墙壁睡觉,他枕着几条厚毛巾,就真的睡了。
他睡了,希灵也睡了,两人一睡就睡到了大天亮。
醒来之后,容秀让黄妈把玉恒抱去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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