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午夜梦回惊醒,单薄的床铺,单薄的身体,她岔开双腿,张开双手,闭着眼睛,在暗黑到深不见底的夜色里,反复的搅拌着所有的往事,直到脑袋超出负荷,直到心尖触电一般的疼痛,她的潜意识才能放过自己。
放过自己,她暗自默念,暗自给自己催眠。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你自己,这一辈子,不管和谁在一起,求你不要再想他,这样,才是爱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近乡情怯
每个人都有往事,无关好坏。
山浦经常给沙棘开玩笑,他说他们两个人,一个是情殇深重不能爱上其他人,另一个是因为同性恋不能为人所知,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天造地设也说不定。
沙棘偶尔见过山浦的父母,是典型的日本人,内敛且不苟言笑,因为和他们在一起太过压抑,沙棘唯一想到的就是逃跑。
山浦的父母不知道山浦的断*袖癖好,经常给他张罗相亲,所以山浦就拿沙棘来抵挡他们的枪林弹雨,开始的时候,沙棘错愕惊讶,时间久了,就随便了。
沙棘偶尔和韦恬联系,从不刻意的从她的嘴里套出付谙的消息,但是每次通话的时候,她总是希望沙棘能够不经意间透露些什么,可是她做的很好,五年的时间,没有一次提到她儿子的姓名。
最近的一次通话,她告诉沙棘她的亲外婆重病一个月,可能时间不多了,如果可能的话,让她回家见她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沙棘的心脏停了一拍,“这么突然,为什么你都没有说过?”
“我以为她会没有事,这样的情况已经好多次了,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但是这一次,福祸难料,你还是先回来吧。”
“如果我回去,会不会碰见他?”
“我想,应该没有事情,他快要结婚了,而且,他也应该忘记你了。”
“结婚?”沙棘慢慢吐出这两个字。
“嗯。”
“我知道了。”顿了一下,她回应了这四个字,无可奈何。
“你会回来吗?”
“让我想想。”
“你的签证不也快到期了,刚好回来重新办理一下。”
“嗯。”
挂了电话,魂灵就像被掏空一样飘在空中,沙棘躺在地上,字斟酌句的回想着韦恬告诉自己的每一个信息。
沙棘和外婆在一起的时间屈指可数,但是外婆却异常的喜欢这个小外孙女儿了,每次和窦瑜一起回去,她都会给沙棘买最好的玩具和衣服,外婆年轻的时候爱美,她曾经告诉自己,如果自己死的时候很难看的话,就算九泉之下,她也不会安心。
外婆也很乐观,就算自己的女儿曾经遭遇那么多的不幸,就算自己的人生颠沛流离,她还是喜欢笑,她有两个酒窝,年轻时候的照片因为有那两个酒窝显得可爱,老年的时候,因为有那两个酒窝显得温存。
付谙,付谙!
想到这两个字,沙棘的脑子就像打结了一样转不过弯来,在她的印象里,他还是五年前的样子,痞痞的,帅帅的,走起路来很快,喜欢穿黑色的外套,喜欢穿牛仔裤,眼睛明亮深邃,眉毛很深,鼻尖高挺,嘴唇单薄,吻上去的感觉……。
一到禁区,沙棘用双手捂住整张脸,发泄似的大喊一声。
一个晚上,三两笔在画纸上描摹了一下,然后被揉捏成团块扔掉,如此往复,崭新的稿纸将垃圾桶满满的占据。
山浦挑眉看她,“怎么了?”
沙棘只是露出一个惨烈的笑容,不说话。
“我可以帮到你吗?”
沙棘匍匐在桌子上面,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白绒老成什么样子了?”
“白绒是谁?”
“一条哈巴狗,特别喜欢欺负我。”
“哦。”山浦放下画笔看着她,“你好像没怎么说过你家的事情,你家里都有什么人?”
“什么人?”沙棘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一张白纸,将自己的过去有选择的铺陈开来,“我还有一个妹妹,叫付衫,快六岁了。”
“嗯哼。”
“妈妈,叫做窦瑜,做饭不好吃。”
“爸爸,付矩,整天工作。”沙棘沉浸在自己的往事里面,已经不在乎山浦在不在听。
“那你为什么姓沙?”
“他们是再婚,所以我不姓沙。”
“这样啊,”山浦笑笑,“听你的口气,你们之间关系应该还不错。”
沙棘苦笑。
“那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回去过?”山浦喝了一口矿泉水,随口问道。
“我想回去。”沙棘撑着脑袋看着窗外的枫叶凋零,自己也是在这样的季节来到这个从陌生到熟悉的国家。
“山浦!”沙棘兴奋的叫着他的姓名。
山浦呛了一口,咳嗽了一下,“怎么了?”
“你陪我回中国吧!”
“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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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临行之前,沙棘给山浦做了好多心理辅导,比如不要看不要问不要说,只要安安静静的在自己身边充当一个门当户对的美男子。
山浦就像一个玩偶一样接受了沙棘安排的中国七日游,作为日本人,他的英语说得相当之绕口,大概他们国家的英语也只能在他们国内流通。
不过这样也好,避免了很多的麻烦。
坐上飞机的时候,沙棘的心情还是有些忐忑,直到机场的扩音机不断的重复的呼叫着沙棘和山浦的名字,山浦毫不留情的将她拽到了飞机上。
“我们日本有句老话。”
“什么?”沙棘好奇的看着他。
“早死早超生。”山浦给她开了一个中国式的玩笑。
“没意思。”
沙棘的手心满满的都是汗,心跳呼之欲出,她努力镇静下来,可是就是做不到。
靠窗的位置,沙棘的视线所到之处能够看见白色机翼之外浩瀚的苍穹以及无垠广阔的天空,天蓝云白,伸手就像是一串棉花糖。
沙棘到付谙的距离,以飞机的航程来计算,也不过是五个小时的距离。
山浦作中医状在她的手腕处把脉,“沙棘,我说真的,你的脸那么红,”说话间摸了一下她的耳垂,“耳朵也这么烫,不需要医生吗?”
沙棘挪开手腕,闭上眼睛,心跳“嘭”“嘭”“嘭”“嘭”“嘭”“嘭”,震耳欲聋。
作者有话要说:
☆、侧耳倾听
飞机落在西城机场,沙棘的心跳却依旧悬吊在空中,她深深的呼吸的好几口,身体向前,然后随着呼吸的深入支起身子,又缓缓吐出自己的呼吸。
如此几次,看得身边的山浦目瞪口呆。
“走吧。”虽然心跳依旧跳跃的振聋发聩,但是最少不再面红耳赤了。
“哦,好。”等到身后的旅客一一的拿着行李路过自己,山浦这才拿下了两个人的行李,东西不多,都是日本的工艺品。
这么多年没有回来,西城还是老样子,放眼望去,遍地高楼大厦林立,车流如注,如果说还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绿化好像比以前要好一点,虽然是一级都市,但是到处绿意蓬勃生机盎然,虽然经过自己的都是陌生人,但是无论是老人小孩男人女人,无论嬉笑怒骂,沙棘都莫名的对这些人感到亲切。
这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自己日夜思念的地方,自己深爱的地方。
可是坐上出租车,山浦的第一个问题就让沙棘哑然。
“住你家吗?天都快黑了。”
“我家?”沙棘琢磨着这两个字,勉强的撑出一抹微笑,对着前面的师傅大喊,“师傅,时祁酒店!”
“不是你家?”
“不是。”沙棘给他一个倾国倾城的微笑,却依旧堵不住他的嘴。
“能解释吗?”
“不能。”沙棘继续微笑。
“秘密?”山浦穷追不舍。
“是。”
山浦哈哈笑了,“我最喜欢秘密了,不过你不想说,我不勉强。”
“谢谢!”
师傅听见两个人的对话,热络的搭上一句,还特意用了横店歪七竖八的日本话,“你们都是日本人?”
“不是,我是西城人。”
“哦,”司机憨厚的笑笑,“你告诉那个小伙子,说中国欢迎他。”
沙棘被司机的冷幽默给逗笑了,说了一句“好”,然后认真的当起了翻译。
山浦听懂了,说了一句,“谢谢。”
“这句不用翻译,我懂,‘空你急哇’,谢谢嘛,”司机继续说,甚至指手画脚了起来,“你告诉他,我们中国人很大气的,但是你们日本人怎么老不承认错误正视历史呢,你们日本人在中国屠杀了多少老弱妇孺,又有多少慰安妇的问题……”
不知道唠叨了多久,司机热血沸腾的来了一句,“你翻给他听!”
沙棘愣了一下,“好。”
接着就给日本友人普及了一下自己中国近现代史的上所学到的东西,讲的有些长,但是山浦好像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的点头表示赞同。
几个回合下来,司机意犹未尽,到了酒店门口,他热情的给他们搬了行李,甚至还询问要不要给他们搬上去,只是一个包包,沙棘背在了身上,山浦则发挥了日本人礼貌的极致,不停的鞠躬九十度,搞得司机师傅实在不好意思,也别扭的弯腰回应。
本来说好定两个房间,但是山浦说的没错,就算是扮演,也要演的像一点,哪有热恋中情侣还要分房睡的,于是沙棘尴尬的订了一个情侣间。
所有东西都安置妥当,大晚上的,沙棘领着山浦在西城的各个久负盛名的地方转了一圈,古时候的烟花巷弄小桥流水魅影婆娑,现代化高楼林立简约时尚T台影展,虽然各不相同,经年累月,却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构成了这个城市的血脉。
这个城市,还保留着战国时候的古老城墙,虽然日晒雨淋久经风沙,但是依旧能够见识到盛年时候的余韵。
“战国?”
“不是你们国家的战国。”
“好吧。”
车流就像涌泄的江河湖海,从各个地方汇聚,然后冲出了不同的出海口,“想吃什么?”沙棘问他。
“有什么好吃的吗?”
“带你尝一下西城的小吃,要不要?”
“我随便。”山浦耸耸肩。
夜市灯火通明,各个摊主前面人山人海,还不到逢年过节,就已经是摩肩擦踵的地步,为了避免麻烦,沙棘千辛万苦的打包了六份蟹黄汤包和两份鸭血粉丝离场。
这个晚上跑东跑西,山浦很快打个地铺睡着了,沙棘却像打了鸡血一样,迟迟没有睡意。
在同一片城市,呼吸着相同的空气。
只是这样而已,即使这样而已,沙棘摸了一下自己心脏的位置,它还是在害怕,还是在期待,不为自己的意志所动。
直到山浦的鼾声传来,直到些微的车笛声响起,沙棘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被褥里面,然后闭上眼睛数羊。
山浦比早晨的阳光先醒,然后在卫生间悉心打扮了一个小时,直到觉得就算有八级大风也裹不乱自己闪亮而帅气的发型,这才安心的走了出来。
卫生间的水声就没有停过,沙棘被吵醒了之后翻了一个身,抱着枕头接着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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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棘不知道市人民医院进行了扩建,去到老医院病号名字都对不上,服务台的医务人员耐心的建议她去新医院看一下,如此来回就多了两个小时的行程。
当看见外婆面容憔悴的躺在床上,沙棘心里的苦涩翻江倒海。
其实外婆的实际年纪只有七十岁,沙棘的手机里面甚至还存着她风华正茂时候的样子,意气风发,得意洋洋,嘴角一抹惬意的笑容,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眼睛炯炯有神,一身锦瑟旗袍。
外婆的照片还有小件旧物都存在了一个木夹子里面,那个时候沙棘调皮,翻箱倒柜的时候把那些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从柜架的顶层摔了下来,那是外婆第一次对她发火,打碎了那个木夹,似乎让她的生命都支离破碎。
后来,在窦瑜嘴里听说了外婆的旖旎往事,沙棘这才知道了那些旧物之于她的意义,是怀念,是珍视,是整个曾经,还有曾经那个誓死扞卫她尊严的外公。
那个年代,革命,□□,歧视,几乎每个人都是受害者,而绝大部分,却又是加害者。
沙棘觉得那些东西很好看,很精致,于是在她不经意的时候,将那些东西拍成照片。
可是现在,沙棘怎么也不能将面前这个形色枯槁的老人和当年那个雷厉风行的中年妇人联系在一起。
外婆已经从特护病房转到了普通单人间病房,病情暂时稳定下来,但是时有反复,医生建议不要让她多说话,时刻保持心情舒畅,让沙棘多给她说说开心的事情。
再次进到病房前,沙棘将涌出的眼泪抹擦干净,然后故作轻松的走了进去,带上了房门。
山浦不会说中文,所以只是静静的削着苹果,一圈一圈一圈,直到一刀从头到尾,干净利落。
外婆平静的看着他,眼神里是深邃的海洋,表面波澜不惊,却蕴着几十年的陈年智慧。
沙棘进来,外婆喜悦的支起嘴角,其实她的身体很虚弱,根本经不起任何的体力活动。
“你来了。”
“是。”沙棘坐在床头,握住她的左手,然后倾身抱住她,“我来看你了。”
“让我看看你。”外婆的声音很虚,就像漂浮在空中一样,孱弱无力。
沙棘支起身子,让她仔细打量。
“瘦了。”外婆总结。
“瘦了好看。”
“这么多年,你在日本怎么样?”
“医生让你多休息,不要说话。”沙棘勉强笑笑。
“那好,你说,我听着就好了。”
沙棘看了一眼山浦,为了避免他无聊,让他可以出去逛逛,山浦摆了摆手,没关系,我等你就好了,反正我就是陪你过来的,应该尽职尽责。
“谢谢。”
沙棘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五年的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怎么说呢,说自己被骗的经历,还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有十七个小时在做简单而又单调的体力劳动,还是说自己多次被拒被侮辱的惨痛教训,还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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