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吓坏了。
可就算这样,也没有人把她搂入怀里安慰,床畔空空,被窝半冷,枕头上还能见一点睡过的凹陷,显然她睡着之后容浔就起床去工作了,寰宇的事情本来就忙,他今天下午又翘班接送她去医院,肯定有不少事情堆积了下来。
只是已经凌晨三点了,今天的工作怎么那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翘了一下午的班。
她深呼吸了几次,端起睡觉前容浔用保温杯装着的温牛奶,轻轻啜了几口,好一会才平稳下自己有些慌乱的心绪。
她刚才又梦到了上辈子樊心死的时候。
她到现在还不能完全肯定上辈子即将临盆的樊心摔下楼梯到底是樊心不小心失足掉下去的,还是她不小心推了樊心一把导致她跌下楼,又或许是她轻轻推了一下樊心又刚好失足了?当时的情况实在是太复杂太混乱了,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梦境,声音影像就像是完全破碎的拼图,根本拼凑不出一开始的真实面貌。
她只记得,樊心咕噜噜的滚下楼梯,慢慢的,有血开始渗出来,染红了她白色的裙子,血色迤逦,凄艳的仿佛曼珠沙华。
她只记得,樊心捧着肚子凄惨哀嚎,口口声声的说着是她把她从楼上推下去的。
她只记得,赶过来的容浔骇然又冰冷厌弃的表情,像一把刀,劈碎了她所有想为自己解释的言语,也劈入她的五脏六腑,在那一刻,将她所有青春年华懵懂爱情劈成了碎片,那些碎片,在漫长的时间里,慢慢的割着她血肉,让她再也找不回自己。
再然后,就是在医院,灵希微弱的像是小猫一样的哭声,医生抱歉的劝慰声,容浔惨痛到极点的捶墙声,杨姐拦在她面前生怕容浔靠近她的尖叫声,还有……那张白色的仿佛不染一点污垢的白色床单,永远的将樊心已经完全没有任何一点血色的脸遮盖住。
樊雅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寒颤,她下意识的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总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还停留在冰凉的走廊上。
她赶紧啜了口牛奶,温热的牛奶适度的抚慰了她的不安,但心慌依旧,她想了想,干脆披着衣服起床。
她不能再一个人待着,不然她怕自己会被过往给冻死。
她一路赤脚,连鞋都顾不得穿,快步走向最东边的书房,幸好脚下羊毛地毯厚密,落地无声,房间里散步的感应夜灯发着温暖的黄色光芒,也不会觉得冷。自从容浔看过她别墅房间的地毯跟床前灯后,不管是在容家他们的房间,还是在他那间公寓,都比照办理,怕她觉得不舒服,还特地找了与别墅里一模一样的材质。
其实上辈子跟他一起生活五年,她已经习惯了大理石地板与黑暗的夜晚,别墅里的地毯与桌灯还留着,一方面是懒得费这个功夫,另一方面那是樊以航精心准备的,不好随便丢弃。
或许是走了几步,又或许是因为脚下柔软的地毯还有温暖的光亮,她心里的不安与慌乱竟然无形中消散了许多,因为梦境而仓惶的心又稍微的定了定。
书房的门没有关,只是轻轻掩着,有一点光线从里面透进来。
她轻轻敲门,等了好一会也没有回应。
她心口没来由的一跳,立刻推开门。
容浔侧对着她,单手托着下颚,一动不动。
“容浔?”
容浔仿佛没听见。
樊雅突然想起那天在浴室里的情形,心脏倏地狂跳起来,声音里也带上一分尖利,“容浔!”
她快步冲上去。
才到跟前,手还没有碰到他的肩膀,单手托颚的男人猛地抬起头,惊异的搂住她的腰,长眸微眨,眨去一点不是很清明的困意,抚了抚她的脸,“怎么还不去睡?脸色这么难看?”
樊雅急跳的心脏倏地归为原地。
她微微舒了口气,依赖似的埋进他的肩窝,闷闷的道,“我叫了你好几声,你不理我。”
“刚才打了个盹,没听见。”容浔懒懒打了个哈欠,扭了扭脖子,“最近寰宇打算涉足网络科技,网络这一行涉足的人太多,必须要找到一个精准的切入口才不会做无用功。”
容浔并不隐瞒他最近的工作。
自从他知道他的小妻子对商业感兴趣并且有绝佳的天赋时,他就刻意的将一些经验与智慧结晶教给她,不是为了打造出一个帮手,只是希望她可以找到能让她尽情挥洒的天空。
樊雅扭头看向桌上堆积成山的各式文件,再凝眉望向容浔可能是因为熬夜而显出几分苍白的难看脸色,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还说我,你的脸色才难看,这几天太累了?”低头看向他的腰,眉心拢的更紧,虽然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他腰上的伤势恢复的异常缓慢,这几天隐隐有复发的迹象,“伤口愈合的这么慢,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明天公司召开董事会,估计要耗一天。”容浔微笑抚平她眉间的褶皱,“可能是最近太累了,等忙完这阵子就好了,我答应你,等过几天我就去。”
“容浔……”
“乖,最近是寰宇转型的关键时刻,等忙完这阵子,我一定去。”容浔伸了个懒腰,搂住她,目光无意中落到她赤着的脚上,无奈摇摇头,轻轻一刮她的鼻尖,“怎么连鞋都不穿?”让出位子扶她在他位子上坐下,“坐在这里等着,我去拿鞋。”
樊雅无可奈何的坐好,轻声嘟囔,“我真的一点也不冷。”
已经走到门边的容浔蓦然回头,似笑非笑的扫一眼过来。
樊雅悻悻闭嘴,嘴巴微嘟,十足小女儿的娇态。
容浔失笑,快步走出门,走了两步眼前突然一黑,突如其来的昏眩感让他不由自主的晃了晃,脚下一个踉跄,他下意识搭住旁边立柜稳住身形!
书房里传来樊雅疑惑问询声,“容浔?”
“没事,绊了下。”容浔揉了揉太阳穴,黑眸里眸光微动,掩下一点疑惑与心惊。
稳了稳神,快步走到外间拿了拖鞋,回到书房里时樊雅已经赤着脚往外走了,他唇角微扬,戏谑挑眼过去,“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么耐不住性子?”
樊雅仔细看他,可是除了脸色稍微苍白些,容浔神情自若,似乎是真的一点事都没有。虽然是这样,她还是忍不住问,“走路也能绊着脚?”
“因为我累了啊。”容浔弯腰替她穿上鞋,“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我们回去睡?”
樊雅抬头看他一眼,将满腹疑惑与隐隐的不安都吞回肚子里,任着他扶着她回到房间。容浔睡意很快就涌了上来,半搭着眼皮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后背,呼吸渐渐均匀。
樊雅怔怔看着她,定定看着容浔眼下浓重的黑眼圈,眸光渐拢,果决而冷静。
到底,她还是说不出口。
“你今天有心事。”
不是否定句,而是肯定句。
本来以为睡着了男人突然睁开眼,浓浓的掩不住困倦的眸子定定锁着她。
樊雅都来不及收拾表情,眼眸微敛,掩下一瞬而过的苦涩,“我只是在想苏颜的事,我有点怕。”
容浔微微挑眉,“是么?”
“不然我还能想什么?”樊雅避开他的眼神轻轻笑了笑,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窝进他的怀里静静听着他的心跳,“快睡吧,我困了。”
不等容浔再说什么,她闭上眼,真的开始睡觉了。
容浔若有所思的看着怀里渐渐呼吸均匀下来的小妻子,暗海似的眸里波光起伏。
早上送走容浔,樊雅就出了门。
依照她对樊心的了解,樊心应该还是住在那个公寓楼。樊雅甚至连司机都没有叫,自行开车去公寓。
相比较晚上的破败,白日的公寓楼显出了几分人气,但毕竟年代久远,依旧显出几分破落。
她独自一人站在巷口,抬头望了望顶楼,轻轻吸了口气。
手机突然响起,她一怔,低头一看,居然是容浔。
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她犹豫了下,走到避风处,“嗯?”
“在哪儿?”
“……在左岸呢,我还能在哪儿。”樊雅勉强笑了笑,“你今天不是有董事局会议么?怎么有空打电话过来?”
“董事局的会议跟你比起来,根本不重要,你懂不懂?”电话那头容浔的声音极低,似乎十分喧闹,隐约还能听见喇叭的声响。
樊雅心里滑过一阵暖流,轻轻应了声,“我知道的。”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车上下来的人影,她目光一凝,匆匆的道,“我这儿还有事,不跟你聊了。”
挂断电话,那个人已经看见了她,并朝她缓缓走了过来,如果说樊心与她有三分相似,跟走过来的女人最起码五分相似,同样的柔弱美丽,同样的气质纤弱。
樊雅压下心底淡淡紧张,冷静迎向那个人,“姑姑。”
何碧如居高临下般的望着樊雅,目光落在樊雅隆起的腹部上时染上毫不掩饰的厌恶与不满,这个侄女像极了樊文希,却几乎没有一点遗传上哥哥的儒雅俊秀,一看就不像是他们何家的人。
何家的人,也做不到抢自己亲姐姐的男人这种事。
何碧如脸上不满更甚,淡漠的道,“你怎么在这里?”环视了四周,“容浔呢?”
樊雅敛眸,平静回答,“他没来。”
“什么?”何碧如美丽的眼睛倏地睁大,不可思议的道,“你知不知道樊心现在的状况很危险?我跟你不是说的很清楚么……”
樊雅冷冷打断她的话,“我说过我会考虑,但我没有答应你一定让容浔过来。”
何碧如窒了窒,像是看一个疯子似的瞪着樊雅,“你为了一个男人连你爸爸的遗言都不在乎了!樊雅,亏你爸爸生前还心心念念的念着你,你就这么回报他的!你知不知道……”
“够了!”
樊雅厌恶瞥一眼过去,如果说她之前对这个姑姑还有一些情意,那么自从她用爸爸的遗言要挟她开始,她就不再把她当做亲人。
“如果他念着我,他就不会为了其他女人丢下我跟哥哥,他再念着我又有什么用,我的生命他从来没有参与,他的遗言对我有那么重要么?”
“他是你爸爸!你不能不孝!”
“你放心,容浔不来,我会去见樊心,樊心要的就是一个解释,这个解释,我会给她。”见何碧如似乎还想说什么,樊雅冷声,“姑姑,我叫你一声姑姑是尊敬你是长辈,如果长辈执意要插手我们晚辈的事,这份尊敬我收回。你别忘了,我有樊氏10%的股份,10%或许做不了什么,但加上我大哥手上的15%就有25%了,樊氏董事局有规定,只要超过23%,就有权利罢免任何一家股份分公司的负责人。”
“你想做什么!”何碧如微微发慌,仿佛不认识似的瞪着樊雅。
“姑父虽然是个好院长,但取代他的人不是没有。”
“你怎么敢!他是你姑父!”何碧如尖叫!
“那取决于你。”樊雅淡淡的道,“如果你真的坚持跟我为难的话,就算是姑父,我照样会下手。”
不再看已经傻在那里的何碧如,樊雅慢慢转身,缓缓走向巷口。何碧如快步追了上来,看着她的眼神戒慎而愤恨,显然她刚才说的话还是很有用处的。
樊雅无奈一笑,她也不想走到这一步,但有些人注定不能善待。
她还没走进巷口,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她第一反应就是容浔,心口一紧,拿出手机一看松了口气,不是容浔,而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陌生号码。
她最近深居简出,很少有人联络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号码是?
她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接听键,何碧如也停住脚步,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仿佛是在担心她转身离开。
“你好,樊雅。”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恶作剧?
樊雅看了看确实已经接通了手机,皱了皱眉,“如果你不说话的话,我现在就挂电话了。”
又一阵寂静。
粗哑难听的陌生声音进入耳膜,“我……”
应该是没有听过的声音,但樊雅心口却没来由的一跳,仿佛被那声音挑起了心弦,立刻绷紧,“你是?”
那边没有回应,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咳的又快又急,几乎要怀疑电话那头的人已经咳出了血。
“喂?你还好吧?”樊雅心口空洞越来越大,声音不由自主的放大,“你是谁?喂,你是不是沈……”
嘟……
电话被挂断了!
樊雅怔怔看着自己手里的手机,想也不想立刻开始回拨,但电话那头已经传来关机的提示音,似乎是挂断了电话的同时就关机了。
电话那头的人是谁?又为什么要打这么个电话?
真的是……沈晏么?
她抓着手机,一时间呆在那儿,怔怔发呆。
何碧如等了好一会,忍不住催促,“你不上去了?”
樊雅一个激灵回过神,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显示拨打不通的电话,抿了抿唇,才转过身,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的心头突然涌上一阵强烈的熟悉感觉,她还没来得及回过头,已经被人从后面拥住,凛冽的声音响起,“她不上去。”
☆、第78章
樊雅霍然回头,惊讶的看着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容浔,想说什么,却在撞进容浔黑沉深邃的眸光里时蓦然无言。
虽然她不认为自己的决定有什么错,但看着容浔,总觉得没来由的心虚。
他是真的生气了吧。
瞧这眼神寒的。
樊雅望了望巷口,主动挽住容浔的胳膊,“那我们回去。”
容浔一怔,脸上冷硬瞬间散了散,无可奈何的看她一眼,脱下外套披上她的肩,“大冷的天,出来也不多穿一件衣服,也不怕我担心?”眸光微扫,落到一边的何碧如,全是肃杀冷意。
他看在樊雅的面上,对何碧如已经尽量容忍,她居然直接找上了樊雅!
何碧如已经不止一次领教过容浔的冷硬,悚然一惊,下意识转开眼,但当眼角余光扫见容浔搂着樊雅往回走,对樊心的怜惜战胜胆怯,急跑两步挡住他们,急声道,“你们别走!”
容浔脚步一顿,漠然抬眼看向挡在他们前面的何碧如,漆黑眸子更加黑的冷沉,闪耀着令人心惊的冷芒。
凛然气势压的何碧如脸色变了变,全身透着寒意,她咬了咬牙,“樊心的事你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