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衍细长凤眸里眸光一锐,电射一般落到车台上的装饰小象,小象左耳处一点绿光微亮,也不知道亮了多久。
“是真的没想到,还是故意的?”容衍唇角勾出一点嘲讽,“我就不相信以你的谨慎,你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
那边沉默一瞬,没再对这个问题回应,转开话题,“她相信了没有?”
“你故意让她怀疑你就在她附近,甚至知道她是故意心不在焉,将计就计,还在最后让我顶替了你的位置。最后又编出那么天衣无缝的谎言,你觉得她不会相信?”容衍反问,“是你自己心虚,还是觉得她聪明的能识破我们拙劣的表演?”
“容衍……”声音顿了顿,有些无奈的意味,“容衍,我以为我们的目标一致。”
“但我没想到你会故意把她牵扯进来。”容衍冷笑,“我不认为我们目标里包括伤她。”
沈晏又沉默好一会,声音里染上一点几不可闻的艰涩,“有些时候……有些选择无可避免。容衍,这种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这么关心她……”他顿了顿,复杂低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容衍眸光微沉,淡声道,“与你有关么?”
“有关。”轻而坚定的声音,不容置疑。
容衍搭着车窗的手微微一紧,俊美脸上滑过一抹震惊。
对这段感情,温和如沈晏,从来都是选择静静守望,如今时过境迁,樊雅都快生了,他居然突然霸道强势起来?
容衍目光转了转,弄不清楚自己是该为沈晏的霸道强势感到欣喜,还是该遗憾他觉悟的太晚,复杂大脑里的念头转了又转,他突然觉得自己滑稽。
他居然在这种事情花费时间。
沈晏说有关就有关么,他还说与自己一定能抱得美人归,单方面的宣告从来都是镜花水月,被那固执的女人轻轻一踩,都成渣。
他轻轻嗤笑了声,漫不经心,“那我就拭目以待好了,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舒展了个懒腰,“那你接下去准备怎么安排我,继续让我做你的傀儡?就算我愿意,康天齐也不一定乐意吧。”
康天齐被他断了大笔财路,听说内部也对他的质疑声也越来越大,所以康天齐才迫不得已采纳沈晏的建议,如果康天齐见着他这个始作俑者,恐怕是恨不得踩死他算完吧。
“这个你不用担心,康天齐那边我会安排。”
“与虎谋皮,小心被康老虎背后抽刀。”容衍声音一正,忍不住说,“智谋在绝对武力面前,其实就是空谈。沈晏,我有办法让你安全离开。”
沈晏轻笑,“然后我就像个可怜虫一样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
容衍瞬间失语。
他即使是有本事让沈晏离开冷焰盟,就算能够除了威胁最大的康天齐,康天齐身居高位那么多年,也培植了不少亲信,在短期内,沈晏确实只有东躲西藏一条路可以走。
更重要的是,康天齐已经握到了樊雅这条线,就算沈晏能躲,她跟孩子也绝对躲不了。
容衍揉了揉眉心,他本来就是个懒人,这段时间费心费力,实在不是人过的日子,“接下去我该做什么?”既然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只能接着走下去了。
“双子星项目费事费力,靠着博海肯定是吃不下去的,奉氏、容氏甚至樊氏都对这个项目很有兴趣。”
容衍目光一锐,突然低问,“你确定?”
“我很确定。”没有丝毫犹豫。
“我明白了。”既然注定如此,容衍也不再多问,“交给我。”
“多谢。”
容衍往后一倚,唇角噙笑,“我是在帮自己,不是在帮你。”
沈晏没再说话。
有些时候,有些话彼此了悟就可以了,言语只是累赘。
樊雅回到容家时,天色已经晚了,难得的,除了奉何华与苏颜,今天容老爷子竟然回来的早,从日本飞回公司汇报的容闳也在,只是长长的餐桌,只坐了四个人,依旧显的空落落的。
樊雅跟众人打了个招呼,便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身边位子空空,容浔还没有回来。没来由想起那个与樊心三分相似的女医生,她呼吸窒了窒,心口像是压着块石头,沉甸甸的难受。
她走之前有让那个小妹告诉容浔她去过公司,她本以为容浔如果因为她手机关机找不到她而早些回来的,没想到,他没回来。
她其实是一直相信容浔的,相信他是爱她的,但是……此时此刻,她突然有些动摇。
苏颜大概猜到樊雅下午是去容浔出气了,没见到容浔跟她一起回来,又敏锐察觉到樊雅眼底抑郁,不由投来讶异关切的一瞥。
樊雅勉强笑了笑,微微摇头,示意无事。
虽然觉得樊雅笑容有些不对劲,但既然樊雅都这么说了,又是在餐桌上,苏颜也不好多问,喝完她管家替她熬的养生汤后就回房休息了,她难产伤了身体,现在每顿也主要以流质为主,休息的时间也占据了她一天大半空当。
“容浔最近很忙么?”容老爷子突然问。
樊雅一怔,老爷子可是很少关注晚辈的工作的,更何况容浔最近已经脱离了容氏,处理的是寰宇的事务。她吞下诧异,“他是很忙。”
“就算再忙,也应该在家多待待,还有一个多月,公事再忙,能有你跟孩子重要?”容老爷子哼了声。
樊雅一怔,诧异看着明显不满的容老爷子,心里不由滑过一阵暖流,她轻轻的道,“我没事的。”
“什么没事,生育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坎。”容老爷子忆起旧事,目光突然有些萧索,“当年梦瑶身体那么健康,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没事,最后还不是……”
容闳目光也黯了黯,“爸,妈都走了这么多年了。”
容老爷子看了眼次子,无声叹了口气,就是因为怜惜次子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所以他对他是百般纵容,什么事都由着他的性子,如果当初就严格要求,现在也不会这么优柔寡断,处事拖泥带水。
两个儿子,最重用的长子,死了。
三个孙子,长孙一出生就有先天心脏病,绝对没办法从商,所以当年长媳提出带他出国调养,他也没有阻止。次孙容沣虽然有些纨绔,但秉性倒有些像年轻时候的他,霸烈大气,母亲又是奉家的千金小姐,如果好好管束,还是能成大器的,没想到一场车祸,让他不仅名声扫地,还不得不坐牢三年。容浔虽然能力出众,是几个孙子里最出色的一个,可是因为他妈妈的关系,对容家存着芥蒂,情愿自己创业也不想进入容氏。
百年容家,偌大家业,如今竟然落得无人承继的局面。
容老爷子荒谬摇了摇头,“让容浔回来见我,我有话跟他说。”这句话是对樊雅说的。
现在这个家里,容浔也只听樊雅的话了。
对于这个局面,容老爷子除了叹一声造化弄人,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了。
樊雅点点头,“我知道了。”答应之后又忍不住的怅然,他今天还会回来么,就算回来,他又会说什么?
解释,还是……摊牌?
她心神不宁,手上一滑,捧在手里的汤碗滚落在地,砰的一声脆响,汤水飞溅,汤碗跌的粉粹。
守在一边的佣人立刻上前收拾,奉何华擦了擦唇,淡淡一眼过去,“动作快点,别耽搁二少夫人吃饭。”
樊雅瞥一眼过去,没说话。
奉何华话里的催促她怎么听不出来,但转让股份的事是大事,就算容浔不在意,她也要仔细考虑考虑。
奉何华微微抿唇,脸上一瞬而过的冷意。
管家突然急匆匆的走进餐厅,一脸为难无措,尤其是在看见樊雅后,目光更是一闪,“老先生……”
樊雅看着他,心里突然生出一股不安的感觉。
容老爷子抬眼,“怎么了?”
管家迟疑了下,“那个……”
容闳微微不耐,“到底怎么了?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事直接说。”
管家咬了咬牙,“门外有位自称是二少夫人姐姐的女士,说要来见二少夫人。”
樊雅霍然抬眼。
餐厅里的气氛陡然变得怪异。
所有人都知道樊雅是独生女,樊家的亲戚更是少的可怜,樊雅的妹妹,那不就是……
容闳脸色立刻变了变,有些不可思议,“她来这里做什么?”
不管容浔跟樊家姐妹有什么瓜葛,但樊心毕竟是外面的女人,外面的女人居然光明正大的上门,这也未免太荒唐了吧。
管家擦了把头上的汗,呐呐的道,“她说……她在世上只有二少夫人一个亲人,她也快要生了,这孩子跟二少爷也……所以她这次来是想……想二少夫人照顾她生产。”
樊雅脸色变了变,按着桌面的手微微使力!
“胡闹!”容闳勃然大怒,“这是什么话!给我请出去!”
“等下。”奉何华扫一眼樊雅,唇角勾起一抹淡淡冷笑,安抚丈夫,“她既然能进阳明山,外面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事情一个处理不好,反而会坏事。”
“那怎么办?难道真的让她登堂入室,那这样我们容家的脸才真的丢光了!”容闳气的原地转了一圈,瞥见容浔的空位,才陡然想起来始作俑者居然不在,迭声呼喝,“容浔呢?打电话让他给我赶紧回来!他捅出来的篓子,给我好好收拾了!”
“让她进来。”
“请她进来。”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前者苍老后者清脆。
容老爷子看了眼面色只是微微苍白但依旧保持冷静的樊雅,犀利眸里含上一点诧异与欣赏。
说句实话,他对樊雅印象一直都寻常,当初同意容樊两家联姻,也只是看中了樊家的资源,后来虽然结婚后她行事低调,但没多久又带着容家子嗣玩失踪,这么不顾大局的行为,让容老爷子对她的印象更加糟糕,现在看起来,倒也有几分她妈妈樊文希的大家风范。
至少她稳的住。
一个当家家主,一个当事人,这两个人都发话了,其余人自然也无话可说。
奉何华讥诮扫了眼樊雅,冷冷笑了笑,“还在等什么,还不请人进来。”
管家呆了呆,立刻走了出去,一会功夫,面色稍有些憔悴的樊心扶着腰慢慢走进容家,她的肚子比樊雅还大一些,只是也许是怀孕的关系,又或许是这段时间经历的实在是太多,她的脸色并不很好,孕后期的浮肿更加她摧残的有些可怜。
所以她一进来,容老爷子瞥了眼她隆起的腹部,冰冷的目光微微回暖,再怎么不喜欢樊心,她肚子里的毕竟也是容家的骨血。
“坐吧。”
“多谢老爷子。”樊心温婉一笑,笑容柔柔怯怯的,倒让人觉得她不那么憔悴了。她很乖巧的跟着佣人在沙发上坐下,那个位置是为了方便所有人都看见她,甚至有些类似于三堂会审的样子,她却一点怨言都没有,仿佛自己就该坐在那里。
如果樊心骄纵狂妄些,倒好对付,她现在这样小媳妇一样的受虐温驯样,倒让容家人有些难办,仿佛一拳蓄力已久,面前却是棉花,让人不知道该不该打过去。
樊雅冷眼旁观,神色淡淡。
装可怜扮柔弱本来就是樊心的特长,看了十一年,她已经看腻味了。
容闳咳了声,看了眼妻子。
奉何华本来是懒得插手,但丈夫这么看过来,她也不好不管。扫了眼一语不发的樊雅,奉何华转而看向樊心,眼神微微遗憾,如果当初不是樊家横插一脚,容浔娶的绝对是同样是私生子的樊心,今天局面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基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原则,奉何华对樊心的态度简直称得上和颜悦色,“樊小姐,你的来意我们已经知道了,但你也知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只有向前看。”
樊心眼眶微红,怯怯的看了眼樊雅,微微咬唇,苍白的唇角咬出一道血痕,楚楚可怜。
“我明白的,我从来没想过跟樊雅争,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妹妹。”
樊雅唇角微勾,目光冰冷而嘲讽。
不争?
不争是因为争不过,如果能争的过,她们两个人的位置恐怕早就换了。
樊雅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突然响起苏颜的声音,“那你今天为什么来?串亲戚么?”
樊雅心里滑过一阵暖流,看了眼在她身边坐下的苏颜,低声问,“怎么出来了?我这里没事的,去休息吧。”
苏颜冲她笑了笑,“今儿不知怎么回事就是睡不着,起来一看才知道外面在唱戏,怪不得吵得我头疼。”
苏颜的声音不高,却也不算低,足够让在场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几个定力小的佣人不由自主抿唇偷笑。
樊心的脸色瞬间白了,眼眶却已经红了,泪珠在眼眶里转了转,显然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容闳最见不得女人落泪,哪怕眼前这个女人岁数跟他女儿差不多大,立刻瞪了眼苏颜,“小颜,不准胡说。”
苏颜不在意的耸耸肩,她说的本来就是实话。
容老爷子突然开口,“小颜说的哪里有错,这不就是出戏么,还是场闹剧。”
这句话一出,明显是在偏帮苏颜了,容闳悻悻闭嘴。
容老爷子冷淡看向楚楚可怜的樊心,眼皮微掀,眸光犀利。
如果他一开始还对樊心有点好感,那好感也是建立在她肚里孩子的基础上的,现在冷眼旁观这么久,那点微末好感也被樊心矫揉造作的表演全部抹杀了。
“樊心?”
樊心既然敢来,早就摸清楚容家上下所有人的地位与癖好,更知道容老爷子在容家近乎一言堂的地位,不敢怠慢,立刻柔柔弱弱的应了声是。
“既然你还念着姐妹的情意,你就该知道你今天不应该来,容浔跟你那些瓜葛我们不打算插手,但既然樊雅是我们容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她的地位就不容动摇。”容老爷子直接开门见山,也不容樊心分辩,“管家说你想樊雅照顾你生产,别说她现在也有孕,就算她没有身孕,她也是我们容家的二少夫人,就算她愿意,我们容家也不愿意,不过你放心,我会让人帮你找最好的人照顾你,金钱方面,你不用担心。”
容老爷子一席话说的冠冕堂皇,又句句紧扣容家,完全把樊雅摘了出去,很明显,是在偏帮樊雅。
但他一说完,满屋子却都